冰上舞蹈家-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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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驰呸了一声：“我要你总结！毛都没长齐，口气倒不小！”
季甜甜觉得唐逸其实也没说错，冰舞自由舞的主题大部分逃不离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古典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到后来的达芬奇与情人，温莎公爵的情史都被作为主题在冰舞里表现过。
比赛规定必须是一男一女合作参赛。而一男一女要想在冰上刻画出经典的作品，还真逃不开男女那些事。
“季甜甜，你有什么想法？”徐驰放弃了唐逸，转头问季甜甜。
“我也觉得唐逸的回答太概括了。男女之间，其实有很多事可以表演。”季甜甜顿了顿，“比如误会，痛苦，矛盾，争吵，失望，无奈。”
徐驰没再说话。一直克制着烟瘾，不再训练时期抽烟的他还是没忍住，默默地摸出了烟点上。
“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这样么？”趁着克拉拉和两位小选手交流之际，徐驰一边抽烟一边低声和江琳说话。
“当然不是了，你该反省一下自己。”江琳深深地看一眼徐驰，“你是不是平时不注意，把你那疲惫的中年人心态传染给两个孩子了？”
“我哪儿有啊！”徐驰狠狠抽了一口烟。
“我从你们的谈话中，感觉出你们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少有点儿消极。”克拉拉对季甜甜和唐逸露出理解的笑容，“不过你们不妨想象，为什么人类明明历数千年，却仍然那么热衷在舞台上，在艺术作品中看到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呢？那些在现代人眼里看起来特别俗套的东西，为什么可以成为永世流传的经典呢？这深挖起来，会很有意思。可能……大家都理解，有些东西其实特别珍贵，特别难寻吧。”
季甜甜陷入沉默。的确啊，永世流传的爱与恨，她上辈子就没怎么琢磨明白。
“我还能感觉出，你们俩都在隐藏着什么。”克拉拉接下来的话令季甜甜和唐逸齐齐一怔。
“但是没关系，你们冰上的舞步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克拉拉拍拍两个人的肩膀，露出神秘的微笑，“我已经有了很多想法，自由舞就交给我吧。”
克拉拉去和两位教练做初步讨论，而季甜甜和唐逸则在一旁喝水休息。
“这几天你都没回学校，不要紧吗？”季甜甜问。
唐逸就读的是首都那边的普通文化初中，时间相对宽松，但是文化课更难搞一些。
“没事，我以前也经常在家自学。”唐逸顿了顿，“就期中去参加个考试就行。”
“嗯。”季甜甜心想唐逸有上辈子打底，成绩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你们这么久没回首都，国家队那边允许吗？”季甜甜转头望向正在热烈讨论的教练和编舞，这样问。
“打过招呼了。”唐逸看着一脸投入的徐驰，不由勾起嘴角，“老徐一直想出首都待一阵子，现在他是如愿了。”
季甜甜知道唐逸的意思。以冰舞现在的成绩，在花滑四项里一定是最不受待见的。队里的气氛想也知道，不可能一直是和谐友爱的，一旦到了资源分配的时候，难免会发生一些冲突。这个时候四项的鄙视链就会特别露骨地呈现出来。
徐驰作为青年组冰舞主教练，必然是没少受气的。在南城这段时光，他远离了领导和其他项目的教练，自然是会舒心不少。
季甜甜仔细想想，发现徐驰真的不简单。唐逸是个野路子，而她又是半路学冰舞的舞蹈生。江琳这个副教练是他从东三省折腾来的，克拉拉这个编舞是他从国家队双人滑那儿借的，东拼西凑，就这么凑齐了一支冰舞队伍。其中艰辛，只有他知道。
但是徐驰总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似乎发自内心地相信，他的队伍和冰舞总有一天会起来。
“徐教练真的很了不起。”季甜甜轻声说。
“嗯。”唐逸浅浅地笑着，“除了不把我当人看以外，其他都挺好。”
在克拉拉的帮助下，季甜甜和唐逸开始自由舞练习。
全国锦标赛即将开赛前一个月，季甜甜和唐逸的两个节目准备的基本差不多了。他们顺利通过徐驰和克拉拉的考核，一边继续抠动作细节，一边等着大赛来临。
季甜甜知会过家里后，跟唐逸还有两位教练一起去了一趟首都。唐逸去参加学校期中考的同时，徐驰领着季甜甜去国家队专门练习的场地，让她近距离地感受更浓厚的比赛气氛。
11月的首都已经开始冷了，秋风萧瑟。但是冰场里却热火朝天。女单，男单和双人滑选手在教练的指导下争分夺秒地练习，仿佛有时间化成的猛兽在他们身后追赶着。
全锦赛即将开始，大家的练习也都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冰场上大大小小的身影来回飞驰。全锦赛不设年龄限制，青年和成年一起比。哪怕是去过世界比赛的选手也还是会参加全锦赛，一是以赛代练证明自己的水平没有退步，二是给国内花滑撑撑场子，多给队内弟弟妹妹做榜样。
季甜甜穿好冰鞋站在边上看着，下意识地按了按心脏所在的位置。虽然她平时练习也很勤奋，但是要说紧迫感，那她和唐逸确实没这些选手足。南城的冰场很安逸，完全没有这儿战场一样的气氛。
“冰舞选手不像单人选手那样，会受发育关，身高体重等影响。”徐驰站在季甜甜身旁说话，“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冰舞是花滑项目里最冷门的运动。因为细致到脚下用刃，比赛规则相对复杂，优秀与否相对来说较难判定，对于冰迷来说门槛相对高。而我国冰舞还没在国际上出过什么出色的成绩，冰迷的热情也就没那么足了。你和熊娃的比赛，可能不像其他花滑项目那样受关注。但是，你一定要记得，等待你们的竞争也一样激烈。你们所要背负的担子，与其他项目运动员所背负的一样沉重，或者，更沉重一点。要有这个觉悟。”
“我知道的。”季甜甜乖巧地点点头，“我会更努力地练习的。”
徐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某个方向。季甜甜顺势看去。
“那是国家队唯一的成年组冰舞组合，魏笑和常宇。”徐驰说，“你应该认识他们吧？他们今年都20岁，是上一届的全锦赛冰舞冠军，世锦赛最好成绩是世界排名第18。他们刚参加了中国杯世界花滑大奖赛，也就是COC，拿了第五的成绩。挺不错的。这又开始为了全锦赛练习了。”
COC是成年组比赛，而国际滑联一般以16岁为限，只有过了16岁才能参加成年组比赛。唐逸之前都是在青年组水深火热地混着。
季甜甜默默地看着正在心无旁骛练习着的魏笑与常宇。前世她也知道这对冰舞选手的存在，他们被喜欢他们的冰迷称为笑口常开组。
魏笑和常宇是目前国内冰舞的大当家，在各大成年组赛事上激烈拼搏着。而15岁的唐逸则是二当家，正摩拳擦掌积蓄实力，等着羽翼丰满升向成年组。
魏笑和常宇面对面，动作呈镜像，一个往前一个往后，一串转三，乔克塔接捻转干净利落，两人的距离始终不变分毫。没有音乐，他们脚下只有冰刀滑过冰面的清冽声响。
他们的目光紧紧粘在彼此的身上，像是完全不在意脚下和四周，只在意彼此，两人之前的气氛，足够引人入胜。
参加过比赛和没参加过的，到底是不一样的。
季甜甜正这么想着，忽然就见附近一个八岁的女单娃娃跳跃没站稳，“啪”的摔倒在冰面上，声音异常响亮，季甜甜听得心都跟着晃了晃。
这个小女单可能是被地方送来参加国家队短期集训的，也可能和季甜甜一样，是被自家教练拎过来感受比赛气氛的。小女孩趴在冰面上，看着季甜甜，没过一会儿豆大的泪珠就一颗颗冒了出来。
季甜甜连忙伸手把小女孩扶起来，为她拍掉身上的冰屑。
“快抓紧时间再来！”小女孩的教练在她身后大喊。
“我不练了……我不想练了。”小女孩哭着喊，同时抱紧季甜甜的腿。
“你不练，多的是人练！哭什么哭！”教练上前，一把小女孩抓走。哭声渐渐远去，耳畔又只剩下冰刀切割冰面的冰冷声响。
季甜甜感到一阵唏嘘，不经意间一转头，发现唐逸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你以前也这样？”季甜甜问。
“没摔那么惨过。”唐逸牵起季甜甜的手，两人在冰面上找空地滑行。他们以KILIAN握法向前滑行。
现在两个人都不用交流，甚至目光都不用碰撞，感受着彼此身体的韵律，就能一起按着图案舞上规定的步法开始跳。
日复一日地练习，已经将22套图案舞步法清晰地印刻在了他们的脑海里。随便从哪一步开始，他们都能顺畅地接下去。
从S形的转三到乔克塔，勾步，滑步，然后转身。
刚才在哭泣的小女单被他们的身姿吸引了，练习的过程中时不时偷偷瞄向他们，也就没功夫哭了。
“要不是老徐，我都不知道做什么。我的人生，好像就只剩下滑冰了。”唐逸握着季甜甜的手望着前方说话，“回忆起童年，也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呢。”变换握法，季甜甜与唐逸面对面相望，“你好歹参加了很多比赛啊，人生是色彩斑斓的。”
“这一世一定会更加五彩斑斓。”季甜甜对唐逸露出微笑。
“你也一样。”唐逸也微笑。
两个人见面前冰面开阔，于是开始同步捻转步。这是个默契，同步，优雅又颇具气势的动作。他们一起向前极速旋转，仿佛两列开疆扩土的士兵。
好多练习中的选手都感受到他们的气势，纷纷停下来看他们。
之前摔的痛哭流涕的小女单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两人，眼中不再盛满忧伤，而有了星星点点的期待。
“可以啊唐逸，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等唐逸和季甜甜停下来，冰舞成年组的大男孩常宇走过来，用力抱了下唐逸拍拍他的后背，“捻转太牛了，我感觉要被你拍死在沙滩上啦！”
“暂时还拍不了。”唐逸微笑。
“哎，怎么对你前辈说话一点不客气。”常宇笑着抱怨了一下。
唐逸亲人不多，加入国家队时年龄又相对较小，对他来说徐驰就等于是父亲，而魏笑和常宇则是姐姐和哥哥。虽然他们难免会因为有限的资源产生争抢，但是总体是很和谐的。
季甜甜站在边上看着唐逸和常宇上演兄弟喜相逢。
“怎么又长高了？”魏宇松开唐逸，又摸摸他的脑袋，“妈呀，你让我压力太大了啊！”冰舞不同于花滑其他项目，身姿高挑的选手在表演上具有更多的优势。
“我很早就听说你啦，才学冰舞五个月的奇迹少女。”成年组的女选手魏笑滑到季甜甜边上，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钱熙悦和克拉拉一有机会就不停夸你，听得我耳朵都生茧子啦。我早知道你技术过硬，没想到人长得也那么漂亮呀。”
“谢谢你。”季甜甜柔声说话，心里感到暖暖的。
“笑笑，咱们走吧，今天不练了，唐逸他们来势汹汹的，影响我心态。”常宇在那边哀嚎。
“我很期待看到你们的节目。”魏笑对季甜甜说完，便走过去打了常宇一下，让他安静下来好好练习。常宇小声抱怨了一下，就在魏笑的牵引下再次开始滑行。
唐逸转头看向忽然安静的季甜甜，发现季甜甜出神地看着魏常组，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在首都冰场惊艳了一下后，季甜甜和唐逸又再次回到南城专心练习。
很快，2010年年末的全锦赛，在参与花滑项目的众人的期盼中，盛大开幕。季唐二人和教练亲友一起做飞机前往比赛所在的城市。
“花滑项目人才短缺，所以全锦赛不像国际大赛那样分组。没满16的小娃娃和大娃娃一起比，然后一起排名。但是冰舞这块吧，其实青年组和成年组内容上还是分组的。大娃娃短舞滑金色华尔兹，小娃娃滑维也纳，然后自由舞大娃娃比小娃娃多一个托举，打分上会稍有不同。一般来说，以冰舞这个普及程度，基本就只有大娃娃来。偶尔小娃娃来一两组，三四组，他们比赛机会也少。”机场里，徐驰对季甜甜和唐逸说话，“你们只要正常发挥，肯定能在小娃娃里拿第一，顺便吊打一下成年组里资质平庸的选手。”
“全锦赛说是全国最重要的花滑赛事，其实完全不用紧张。”徐驰见季甜甜一直紧绷着一张小脸，于是接着说话，“花滑项目嘛，尖端人才就那么点儿，去国外比赛的名单基本都是定死的，都是国家队重点培养的人才。其他地方过来参加参赛的是不太能比过他们的。但是这也不是说来参赛就没意义了。来参赛的选手也不是为和顶尖选手争抢名额，往小了说，他们是来挑战过去的自己，往大了说，他们是来彰显地方冰雪项目的实力的。发挥不错的地方体育局当然会得到国家体育局的大力扶持，有更多的资源可用。小娃娃们也更可能成为国家队的后备力量。”
徐驰说到这里，不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不过这对我们冰舞项目来说没什么用，冰舞资源本来就少，魏常都过得紧巴巴。来比赛的，真就是纯粹来展现竞技精神，很多也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来的。青年组的小娃娃，还有很多成年组选手的实力都不是很强。只要你们放平心态，一定能战胜他们。”
“嗯，教练，我明白的。”季甜甜努力露出微笑，眼神里依然透着紧张。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她人生中第一场冰舞比赛。就算徐驰反复告诉她国内比赛没必要紧张，对手都是弱鸡，她还是紧张。
等到了目的地，一行人在酒店安顿好后，季甜甜和唐逸就去赛场进行抽签。抽签将决定他们短舞比赛的上场顺序。
冰舞项目的赛程很简单，一天比短舞蹈，一天比自由舞，和其他花滑项目交错进行。
“那个站在唐逸身边的，就是唐逸的新舞伴吗？”
季甜甜正在和唐逸排队等候抽签，就听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
季甜甜转过头去，看到一群年轻女孩子，有的背着单反有的抱着毛绒玩具，一看就是资深冰迷。
“逸哥的新舞伴怎么以前没见过啊？我一直在关注各地的冰舞新秀，都没见过她啊。”
“听说以前没滑过冰舞，就今年四月开始的。”
“啊这，教练怎么想的？找个才练冰舞的来给我们唐逸当搭档，也太耽误唐逸了吧！”
“哎，可能是钱熙悦走了，教练深受打击，破罐子破摔了。”
“真是气死了。都说冰舞重颜值，但也不能只看脸吧！”
“就是。教练在想什么鬼啊一点都不负责。不能因为逸哥小冰舞没人看就这么糊弄啊。哪怕去地方队挖个十八线女伴也好啊。”
听这群冰迷的言谈，季甜甜知道她们应该是唐逸的粉，而且对唐逸了解挺深。
大概是因为过于激愤，她们一开始聊天还注意着音量，之后就完全不管不顾了。说话内容也越来越偏颇。
唐逸也听到了，转头冷冷地看向那群粉丝。粉丝立刻收了声。唐逸正想走过去说几句，但是季甜甜拉住了他。
前世的季甜甜遇到偏激的粉丝，还可以绕道，但是这一世，她似乎站在了她们的对立面上。根本无法绕道。
“没事的，唐逸。”季甜甜缓缓望向唐逸的眼睛，“我没事。”
“真的？”唐逸望着季甜甜，反复确认她的想法。
“嗯。”季甜甜缓缓收紧手指，“比赛上，用实力说话。”
她开始明白，这场比赛不仅仅是她和唐逸的战场。
这更是她一个人的战场。她有她的枷锁要打破。
她要在这里，通过这场比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