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话-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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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一抬,发现李绪窝在网吧最角落,椅背上方露出一小撮凌乱的头毛。别人的电脑上都是游戏界面,就他的是棋盘,硕大的棋盘。
“。”这才是乖吧。
“算了算了老板,打人犯法!再说我还是个孩子啊!”
趁迟钦把人拖住窦遥耸耸鼻子走过去,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
一排人激战正酣。
打完五分钟才有人发现窦遥:“好家伙吓死我了,你谁啊,从哪冒出来的?!”
李绪也侧过脸,看清是谁之后微微地皱了皱眉,用冷漠表达对他阴魂不散的不满。
迟钦:“卧槽刚才差点儿被老板捶死。”一扭头,“卧槽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窦遥说:“没座。”
“这儿不到处都是座吗?你要坐龙椅啊??”
窦遥不声不响。
李绪继续下棋,落子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咔嚓咔嚓特别脆特别短促。
不一会儿他就嬴了。
窦遥本来以为他要站起来,结果他松松脖子,又更深地陷进去,开了新的一局。
“这样对腰不好。”
李绪身体一僵,鼠标难得点落了地方。
操。
克星。
李绪暂停但不回头。
见他不下了,窦遥说:“我找你吃饭。”
“自己吃去,我没空。”
左右几个男生看过来,眼神中充满惊奇。
“我请。”
李绪摔了鼠标:“下棋呢。”
其他人都以为他生气了,刚想劝,结果下一秒他烦躁地吐出两个字:“等着。”
…
窦遥在他对面找了个空位。
要是带书了还能看两眼,既没书又没手机只能干等。
没一会儿迟钦看不下去了,在QQ上给胖子发消息:“给李绪朋友再开台机子呗,也就一个小时的事,我看李绪快嬴烦了。”
就坐在李绪旁边的蒋方方刚才尿尿去了,看到消息赶紧放下可乐,扭头问:“绪哥,对面那个是你朋友?”
李绪给了个无所谓的音节,勉强算没否认吧。
方方挪开椅子就去前台找老板。
“开多久?”
“两个小时的,十块对吧。”
方方低头掏兜,小胖爪子有点儿慢,还没摸索出来旁边就来了个人。
李绪递给老板十块钱。
“绪、绪哥,不用!就一台机子,下次再还我也没、没关系。”
方方诧异到结巴,但李绪还是那副死人脸,接过卡就走了。
不过隐约好像听到他说了一句:“没下次。”
窦遥其实特别习惯等。
周末家里没人,父母忙着到处赚钱,他就在家等。医院挂不上号,检查结果出不来,他就在大厅等。甚至是躺在病床上等死也不是没有过,最后没等来而已。
他沉默地坐在网吧座椅上,好像屏幕上正在演电影一样,看起来非常专注和平静。
但其实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李绪从桌对面把卡扔给他:“自己上机。”
窦遥抬头:“还不能走?”
“你很着急?很着急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爸妈四点钟就会到家。”
“所以呢,跟我有关系么。”
窦遥忽然就不接话了。
些微的沉默中,李绪那点叛逆情绪一下就上了头。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脸上:“钱还你了,别再来烦我。”
眼睛余光看到窦遥把卡捡起来,背上包很慢地往前台走。
然后跟老板说了几句什么。
过了半晌迟钦才发现少了个人:“你发小走了?”
李绪板着脸下棋。
“不吃饭啦?”
“不等你啦?”
“不——欸你干嘛去?”
李绪:“尿。”
路过前台被老板叼着烟喊住:“等会儿。”
那十块钱原封不动地变出来,摆在了他眼前。
老板吐出一口烟:“那小子让我给你的。本来没有退钱的道理,看他一个残疾怪可怜的,行了,退就退吧。”
李绪攥紧钱,少顷跑出网吧,开始在大马路上狂奔。一月份凛冽的寒风从他身上擦过,把他衬得像一支能刺破人心的箭。
不过窦遥也没走多远,他走不快,再说他擅长等。
他穿得并不多,自己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绿灯亮了也没往前走。
因为他看到李绪了。
“你是傻逼吗?”李绪跑到他跟前就开始发脾气,“让你等就等,让你滚你就滚?”
窦遥把两只手从外套里拿出来,迎着午后薄薄一层阳光看着他。
李绪目光却侧开:“看你爹。”
“李绪,我十三了。”
窦遥呼吸了一口冷空气。
“不祝我生日快乐?”
第9章 玩含蓄是吧
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跟李绪就没任何关系。
亲爹在他两岁生日那天因为见义勇为被捅死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提着给他买的蛋糕,打那天起再没人祝过他快乐。
窦遥不知道缘由,所以不能怪他。李绪撇开脸,两手插袋站了半晌之后,伸出手把窦遥推了一把:“烦不烦。”
“祝啊。”窦遥目光执着,很少有这么直接的时候。
“等你八十那天老子祝你八十大寿。”
窦遥视线转冷,下一个绿灯亮起时开始往马路对面挪。
“……”
我就操了。
“生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身后传来这句不耐烦的话,窦遥没回头:“那就不说了。”
“。”
脾气还挺大。
他们一个尽力加快脚步一个慢悠悠地走,中途窦遥感觉李绪好像掉过一次队,但最终还是不紧不慢的步伐。
到家门口窦遥都快出汗了,李绪倒是神清气爽。
刚才坐累了,走走挺好。
到二楼他转身就拐。
窦遥在通往三楼的楼道间站定,背着身听到拿钥匙的声音,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慢慢攥紧了拳头。
“李绪!”
“喊什么。”李绪拧眉。
窦遥转身盯着他,盯了好半天李绪也还是懒洋洋的,没睡饱一样。
“没话说就回家。”李绪推门就进,“冷死了。”
窦遥在原地站了起码半分钟才继续走。
回到家拿钥匙开门,打开门换鞋、进屋。棉衣一脱,忽然之间眼前有东西散落一地。
白白黄黄不起眼,绒绒的,细而轻悄的,从他棉衣的帽子里飘出来。
是蒲公英。
回来路上李绪随手抓了一把,藏到了窦遥身后。
“……”
窦遥撑起眼皮望着,望够了才弯腰把它们费劲地捡起来,捡完腰都差点儿断了。
下午四点付萍回到家,被阳台的阵仗吓一跳!
这是什么幺蛾子。
“窦遥你这晒的是什么?怎么还把剩菜罩子给用上了。”
窦遥从房间出来:“蒲公英,路上捡的。”
“晒这个干什么?脏得要死!”
“乐趣。”
有人喜欢玩含蓄,那就陪他玩吧,玩几年都行。
晒干以后窦遥就特意把自己的文具盒清空,然后把这堆破草请进了方方长长的盒子里,看着跟蒲公英棺材似的,三不五时还拿出来搁桌上凝视……人家是少年情怀总是诗,他是少年情怀上个坟。
除了上坟其他倒也没什么改变。
他跟李绪不在一个班,玩什么都得等放学,而且李绪还要学棋,相当于要跟学校、棋院共同竞争一个人的时间。
但窦遥的精神世界也不是只有李绪,他还有那一大堆破武侠小说。
进入初二以后不少家长有了紧迫感,开始抓孩子学习,窦志康跟付萍也不例外。当然大多数时候是付萍。她信奉的教育理念是孩子得管,越管越出息,所以窦遥免不了被反复叮嘱,少看那些小说,少跟不三不四的小孩玩。
每天他的包被会不定时抽查,发现课本以外的书是要挨骂的。
李绪的书包居然成了他最好的窝藏地点,反正这人也从来不肯带正经书,正好拿小说充充数,起码看起来书包鼓一点。
鉴于李绪的座位在最后,而窦遥这学期换到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在学校就是窦遥去找李绪。到5班后门以后他也不用出声,吹声口哨就行。
“……”送书的往往是迟钦,李绪懒得搭理他。
一般来说都是窦遥不经李绪同意就放,到学校也是不经同意就来拿,所以李绪有权利不搭理。
他不喜欢这些书,觉得太假了。
“我要是乔峰就大开杀戒,管他的,出了那口恶气再说。”他是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窦遥说:“真到了那种地步,我觉得你不一定下得去手。”
其实李绪心最软了,但他嘴硬啊,这点窦遥清楚。
“假仁假义。我走了,以后没事别老喊我上来。”
窦遥也不拦他,盘腿坐教学楼天台看了会儿书,然后席地躺下。午间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热得人直冒汗,书刚盖在脸上他就听到李绪离开的脚步。
下午体育课老师让选专项,还说全年级要打散了上课,否则凑不齐人。比如排球吧,总不能一个班的男生都学这一个项目。
李绪报了羽毛球。
没别的原因,他只有一支半残的羽毛球拍,没有什么篮球更没有旱冰鞋,那些东西太贵了没人给他买。
就那支球拍也还是孟函文给他的,他们这帮学棋的偶尔会在棋院的空地挥几拍。
班主任把窦遥叫过去:“想好报什么项目了吗?其实不报也行,老师体谅你的身体情况。”
窦遥说自己还在考虑。
正好何敏敏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室:“这个李绪真气死我了,课桌里一本正经书都没有,倒有一套金庸全集!”
“。”窦遥站直。
他的书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没收了。
沈老师问:“何老师这你还意外呐?”
“也说不上意外,”敏敏坐下喝水,看来是被李绪怼得够呛,“就是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点儿文艺细胞,小说都破破烂烂的了,一看就平时没少翻。可是我让他给我背首里头的诗,他又说他只记得香香公主,这破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一样,精力过盛还叛逆。”
“是。不过他羽毛球打得还挺不错,这回我让体育老师好好练练他,争取挫挫他的锐气,也让他消耗消耗精力。”
“何老师你对他是真——。”
敏敏摆摆手:“尽点心而已。”
转过头窦遥就对班主任说:“沈老师我想好了,报羽毛球,就当锻炼了。”
这话有一时冲动的成分,不过窦遥也真心想试试。
结果第一堂课他就差点儿流鼻血。
还是李绪害的。
本来窦遥跟他一组是图个照顾,谁知李绪这人的球不长眼,直直往他鼻梁上攻击。
“跑啊你!”李绪被慢吞吞如蜗牛的他气得七窍生烟,“等着我给你喂呢?”
窦遥气喘吁吁地流着汗,太阳烈得睁不开眼。
连体育老师都看不下去了,过来严厉斥责:“李绪你态度好点儿!怎么跟同学说话呢,打得好就可以瞧不起人是吧?”
李绪直接摔了拍子。
他是来打球的,不是来被人拖后腿的。
可是体育老师也奇怪呢,你不愿意跟腿脚不便的同学打,当时就不要答应当搭档嘛,这个班绝大多数人都愿意跟李绪一组。
但李绪偏偏选了窦遥。
窦遥在袖子上蹭了下汗,拖着酸疼的腿去给李绪捡拍子,捡完再递到场边。
李绪阴沉着脸坐在树下。
“给。”
李绪把脸转开。
树叶的阴影一半打在他脸上,轮廓凌厉像出鞘的剑。
“我跟老师说了,就打完这堂课。”窦遥说,“下堂课我不来了。”
李绪一把接过拍子。
塑料杆表面全是手汗。
“算了。”他低声咒骂,“算我倒霉。”
掀起校服擦了把脸,他膝盖一撑就站起来往场地中间走。
走到一半停住,拧眉,回头:“过来啊。”
“算了,”窦遥声音不高不低,“我跑不动了。”
“我给你喂!”
傻逼。
李绪站在太阳底下恨恨地望着他。
于是就又继续打,继续拿嘴输出,继续跑动约等于零。
45分钟打完窦遥满脸晒红,汗如雨下,李绪口干舌燥,大批围观人士表示从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
瘸子打羽毛球听来非常猎奇,但其实也还好,对手能忍就行。
多上了几堂课之后窦遥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甚至学会了反手杀球——虽然是原地的。有时体育老师得空也嘬着雪糕在场边看,越看越新鲜越看越好玩,看得高兴还问旁边的席雯:“席同学啊,他们俩什么情况,死对头?”
席雯看了看体育老师的眼睛:“老师你的视力……”
“?”
她摇摇头,一副文静的痛惜表情。
好好一个壮汉是瞎子。
打球强身健体当然是好事,但某些方面也不好,比如窦遥回家老是一身汗,衣服里外全是湿的。
时间长了付萍发现了,也听院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儿子跟楼下吴作富那个继子经常走在一起,甚至有一次还发现他们俩一起去网吧。
把人抓回来付萍严厉地斥责儿子:“你跟个混混在一起玩,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妈妈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多跟好学生学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向来听话的窦遥那天难得反抗了一次,低声说了句“他不是混混”。
“不是混混是什么?”
“是我朋友。”
付萍气坏了,站门口扬声往下骂,她不骂吴作富只骂李绪的妈朱学香:“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明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混子就该好好管,好好教!别放出来带坏别家的好孩子!”
李绪学棋去了,朱学香把门闭得紧紧的,不出去吵也不出去骂。
满走廊都是看热闹的,窦遥觉得无地自容。
等他妈火发够了,把门一关又开始搜查他的书包跟房间,结果意外翻出他攒了许久的救命钱,零零总总多达七十多块。
“好啊你!哪来的?”
付萍以为是儿子偷来的,惊怒之下抄起擀面杖就打,他却没有为自己辩驳。
周二窦遥罕见地缺席了体育课。
他一个人到天台去晒太阳。
奇怪,大好的天气却一丝风也没有。
水泥地面不够平整,躺在上面硌得脑袋疼。窦遥把胳膊枕在脑后,嘴里衔着一根从文具盒拿出来的蒲公英梗,闭着眼睛也能直接地感觉到烈日。
晒着晒着太阳却变荫凉,似乎有谁站到了他面前。
“知难而退了?”
李绪的嗓音比其他人要干燥一些。
窦遥睁开又觉得太刺眼,只能闭上,那一秒钟看到的李绪是瘦削的,冷淡的。
不过他手里握着球拍。
“才坚持几天,果然没什么耐性。”李绪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人,并且踢了踢他的腿,但明显没用力。
“起来。”
“李绪我不想打了。”窦遥侧了侧脸,嘴里的蒲公英梗掉出来,“不想再拖你后腿。”
李绪冷冰冰地问:“出什么事了?”
窦遥没法说钱没了,只能说拍子坏了。
“坏了就去买啊。”
说得还真天经地义。
“你给我买?”
窦遥睁开眼看着他,结果李绪唰地把脸侧开:“滚。”
“那你——”
“我没钱。”
窦遥静了一下,开始不明所以了。太阳真大,大到头发昏,甚至开始产生幻觉——李绪耳根是红的。
“先用这把。”
他把拍子扔下转身就走。
“你呢?”窦遥忙问。
“我去借。”
你最好是真的去借。窦遥爬起来就往楼梯追,想要看得再仔细些。
第10章 你怎么这么祸水
不知道是羽毛球班谁传的话,反正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