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心火燎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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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何风晚还没推门,手机铃声就轰轰烈烈地响彻整条安静的走廊。
来不及思考那扇门是不是厚到足够隔离铃声,她急忙往前跑,想要尽量离门远些,一边翻出手机。
屏幕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你好?”
“喂?请……请问,是何风晚小姐吗?”
陌生又忐忑的萝莉音听得何风晚微微一怔,随即回答:“我是。”
“啊啊啊啊!太好了!”那边一下激动起来,“我是鼎艺派给你的个人助理,和你电话短信都没联系上,现在终于ok了!谢天谢地!我叫……”
可怜她名字还没出口,就换上无尽的忙音。
何风晚推门踏入露台花园,给她回拨,但已是“关机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提示。
大风低嚎,扼住夜晚的咽喉。
寒颤顺着膝盖往上爬,何风晚冻得直哆嗦,抬头却见刚才的眼镜小哥面向某处,低眉顺眼地站着,恭敬说:“先生,人齐了,孙道然让我请您回去。”
居然直呼孙道然大名,何风晚眉梢挑了挑。
霓虹灯泼墨似地洇透大半夜幕,一道低沉男嗓不疾不徐,自暗处传来:“我知道了,阿焕。”
人影稍后现出,还来不及让何风晚看清,就从她身畔擦过。幸好被名为阿焕的小哥叫住:“先生,这位就是何小姐。”
对方停住,低眸看她。
傍晚梦里的压迫感再次袭来,何风晚突然明白“向下看”不需要身高明显的差异,哪怕他逆光站立看不清面孔,周身携着叫人敬畏的气势,也足够她不敢对视。
于是趁机把手机调为静音,逃开他的目光。
随后他问:“吃完要带她走吗?多少钱的?”
何风晚:“……”
阿焕说:“支票在我这,孙道然说结束时再给,具体我没看。”
敢情把她当作专营陪酒卖身的应招女郎。何风晚横他一眼,恰好捕捉他随意转了转就挪走的视线,分明写着“她不值”。
于是她梗着脖子说:“都见面了,不做个自我介绍,不太好吧?”
那人已背过身去,听到何风晚轻佻的语气,又转头,见她脸上满是不屈。
确实是位仙气出尘的美人。
五官冷感,平领红裙,细若意大利面的吊带勒住肩骨,要掉不掉的勾人心魄。她似乎话没说完,一步站到他面前,微微扬起脸,恣意露出光洁的颈子和锁骨,是招摇,是煽动,是万种风情。
想必她十分了解自己的长处,不需要耍花招,轻易就能攫走别人的心。
而此刻她眸光孤冷,笑也是伪笑,带一点自嘲的口吻说:“以前也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就不称先生的心,可能没有眼缘?就当我陪孙先生好了,一顿饭而已,吃了就散。”
一席话驳了对方对她“卖身”的暗指,还顺带讽他小气。
旁边的阿焕听不下去,但何风晚抢在他前面开口:“反正来回的车钱是我自己出。”
第3节
这样一来,大家都是客人,没有谁看不起谁。
那男人似乎没料到有这一出,掉过眼睛去看阿焕,直看得他面色发窘,随后沉默地迎向何风晚“你不配”的眼神。
何风晚毫无惧色,心中却有些诧异。
要说她见过的男人不少了,但凡性取向是女人,对她就算不动心,神色多少也有几分波动,就如焚香听雨,融雪煎茶,总有一番品评的意味。
可眼前的男人,眼中没有一丝微澜。
附近几栋高耸的建筑到了晚上,楼面变作屏幕,流动璀璨的光与影,陈招财的脸便跟着斑斑驳驳。
那是一张瘦削的脸,凤目薄唇,有种淡淡的文人气质,像从小到大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人。此时彻底剥去了青春余味,锻出冷硬的剑气。
他不轻易露出鹰隼一样凌厉的眼神,也不愿笑,只慢吞吞地说:“我叫陈招财。”
第03章 。
陈招财?
何风晚默默吐槽这个名字,同他淡然地打招呼:“晚上好啊,陈先生。”
她必备的礼数,还是得做全。
陈招财点点头,话却是对着手下说:“走吧。”
去的房间有一壁高约六米的玻璃墙,旁边的大餐桌铺上精心熨烫的亚麻色桌布,但凡坐在桌边,皆可俯瞰纽约夜景,饱览哈德逊河风光。
“你们一起的?正好,省得我介绍。”孙道然闲适靠着椅背,笑吟吟地看来。
他不过三十五岁,头毛稀疏,索性一气剃成秃瓢,在灯下静静反着光。身畔早就坐着一位旗袍美人,正凑去瞧他食指与中指叠戴的戒指。
陈招财实在寡言,不置一词地坐下,留何风晚立在原地。
圆桌统共围了九人,四女五男,她只认得孙道然,还是从电视上。
“你走杜嘉班纳那场我看了,很漂亮,我喜欢。”孙道然笑意渐盛,“本来定你坐我这,但今晚有个特别不好伺候的,就辛苦你了,何小姐。”
说着,他手一扬,示意她入座。
这话真奇怪,大不了从头到尾受冷落,把她当空气,何至于辛苦。
“道然,这餐结束,我们去哪?”一个方脸男人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
孙道然在看侍者倒酒,听他这样问,唇角一勾,说:“你休假就休假,别把自己搞得比上班还累。”
“我他妈天天出差,比司机还忙!好不容易休个假,就想和人搞怎么办?”
“都这样了还想和人搞?小心有钱赚没命花!”
“担心我?你自己头发都没了,要不要送你盒人参?”
孙道然眉毛一竖,目光锐利地扫去,“叫她们五个一起来,连战三天。”
“叫叫叫,你们就在这里战,让我见识见识。”
“我负责鼓掌!”
“来下注他几进几出,我帮拍视频。”
“哈哈哈哈!”
几个男人愈发无所顾忌,拿荤话尽情互侃。
女伴们则配合地笑,莺燕婉转,还不忘倾身倒酒。何风晚笑不出来,无聊极了,打量起桌上的昆庭餐器——象牙白色的瓷盘,勾着细腻的金边;银质的烛台和刀叉表面,则绘有花瓣和藤蔓图案,精致典雅。
陈招财始终没有加入那群人的高谈阔论,何风晚便不需要配合。
好奇地瞄去一眼,他在专心拆封一只包装简洁的白色纸盒。“没有加入”并不代表他特别,她猜里面十有八。九是安全。套。
盒盖掀开,静静躺着两块夹心饼干。
“这种车达奶酪饼干出自上世纪的纽约州,是东岸最有代表性的西式甜点。”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眼皮微阖,声音不紧不慢。
随后把盒子推过去,“尝尝。”
何风晚错愕。
来纽约四年,为保持纤瘦的身材,一切高热量食物都与她无缘,更遑论夹有奶酪,盖上饱满巧克力糖霜的夹心饼干。
但她立即拿起一块,露出小女人的乖巧神情,小口咬下后歪着头说:“一楼餐厅的车达饼干在全纽约也是顶有名的,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天多亏陈先生我才有这样的口福。真的很好吃。”
陈招财颇为玩味地问:“何小姐不是模特吗?不用忌口?”
“没问题。”何风晚爽朗地笑,“我收了钱的。”
这话是在宽他的心,告诉他,她知道今晚自己的身份和作用,不是特地过来做样子的。同时不禁后怕,别看陈招财一言不发,桌上每个人他可都看在眼里,暗中揣摩。如此离群,竟无一人异议,尤其孙道然玩笑开到每个人头上,唯独缺了陈招财,恐怕他才是这庙里的菩萨。
他对何风晚的懂事似乎很满意,点头说:“好。”
十分钟后,系领结的侍者给每位客人一道道上菜。大家边吃边聊,很是尽兴。
每道菜以极少的分量盛在偌大的盘中,花头却繁复,有种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意思。一瓣蛤蜊,肉粒切碎,混着玉米粒和奶油粒,经齿碾磨,在口中爆出不同层次的鲜甜。冰镇过的半段龙虾钳,填入饱满的奶冻,吃下去才尝出内封的虾肉,爽滑弹牙。
何风晚开怀大啖,越过身侧的陈招财,与对桌的孙道然碰杯。
“谢谢孙先生邀请。”
“你等等。”孙道然绕到她面前,笑得眼睛都不见,“要这样喝。”
他持杯那只手挽过何风晚纤柔的腕子,做了个喝交杯酒的姿势,与她抵着头,一饮而尽。喝罢就朝陈招财挤眼,谁知人家压根没抬头,拿叉子怡然挑着煎鹅肝上的罗勒叶。
孙道然耸肩转向其他人,无奈地说:“看到没?我早说他是这副德性!老钟,你第一次来,我们江……呸,我们陈招财不烟、不酒、不女人,一贯如此。”
何风晚暗诧:江?
难道是化名?
老钟显然不大相信,揶揄道:“那我就想请抽烟喝酒泡女人,陈先生莫非不赏脸?”
孙道然勾过阿焕的脖子,拍拍他的肩,说:“你随便请,全由这位楼焕小兄弟接单。他接,就是陈招财接,一个意思。”
听他这样一说,其他人的女伴再看陈招财,眼神顿时丰富起来。
何风晚倒没在意,有钱人快乐的阈值总比普通人高一些,玩的便也千奇百怪,除非……他有病。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能攀上交情自然好,攀不上就哄他们开心,反正她只为充盈荷包。
“不过阿焕这两天感冒……”陈招财拾起方巾擦嘴,“就麻烦何小姐了。”
他抬手,指节轻叩一侧的酒瓶。
何风晚这才联系上孙道然那句“辛苦你了”,原来在这等着她。
*
一瓶红酒下肚,脑子就飘忽了。
和孙道然光脚跳过踢踏舞,还应老钟的要求走了一回台步,何风晚扯着嗓子叫大家安静,现场科普模特走商业秀和高定时装秀的不同。
吵吵嚷嚷的,又被人趁机灌下半瓶威士忌。
再看人,她目光流盼间就有了醉意,幸好脚下步子踩得稳,一双长腿带起满室熏风,让人不自禁伸长脖子。她或颦,或笑,或嗔,偶尔一个回头,拉扯滑下的肩带,不动声色地搅乱了所有人的心。
就连不曾正眼看她的陈招财也抬起头来。
可惜他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眼中净是疏离。何风晚略有挫败地想,原来他真的“不女人”。
那他好的就是男人喽?
这样想着,她很快振作起来。
另外几个人叫何风晚迷得丢了魂,尤其是老钟,冲陈招财直嚷:“招财兄既然对美人没兴趣,那位小弟身体又不适,可以让给我吗?”
一桌子人看好戏似地转向正在喝水的陈招财,看他慢慢放下杯子,淡然地说:“当然不能。”
第04章 。
老钟露出受惊的表情,面子有点挂不住,半是瑟缩半是不甘地纠结着。
但他不敢问为什么不能。
没人敢问为什么,大家一齐噤了声,气氛沉下来。
只有孙道然脸上掠过微妙的笑影,晃着酒杯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今晚何小姐是他的女伴,别管他打什么主意,老钟你就不要打何小姐的主意啦!”
“是是是,刚才有点上头,陈先生别介意。”老钟如蒙大赦地附和,朝东家递去感激的眼色。
陈招财略感无奈,只得宽慰似地笑:“不介意。”
他一笑,饭桌上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指间的香烟点燃,碰杯声不绝于耳,若有似无的爵士乐也调大了音量。一张张被酒精催红的脸亦真亦假,都在乱哄哄地闹,迅速覆盖刚才那段小插曲。
能坐到这张桌上的,谁不是练就一双慧眼,看老钟碰了壁,就知道对天仙似的何小姐,陈招财怎么可能不动念头。
风向不对,赶紧转舵。
然而他们挖空心思也不会想到,陈招财不过记起何风晚那句“一顿饭而已,吃了就散”——这话带着一点韧性和骨气,比起这桌人的小心翼翼,实在有趣多了,他便想遂她的意,吃完就散。
正好忍了她一晚上的玫瑰香水味,早已撑不住。
“你们别看陈招财爱摆臭脸,搞得自己多了不起,也有吃瘪受窘的时候。”
待众人缓过劲,房里唯一对他不忌惮的孙道然悠然靠上椅背,拉长了调子,“上礼拜一个朋友的公司在纽交所敲钟上市,我们都猜首日股价报收能超九十美元,就他不看好,说超不了。结果还真超了!于是我们罚他……嘿嘿,你们猜罚他干什么?”
这样的八卦当佐酒料再好不过,见陈招财饶有兴致地环抱双臂,其他几个人也兴奋得两眼放光。
“那天,纽交所附近一栋楼里有群超模在排队面试,我们让他找个人送花。我盯着他抱花被保安拦下,然后进电梯,十分钟后空着手出来。”孙道然乐不可支,“你们是没见他,脸上都有杀机了!”
经他一番描述,大家眼前有了画面,再看陈招财,也不像之前那么遥远。
可有人问:“那陈先生送的真是模特吗?”
孙道然被问懵了一秒,随即拍桌叫道:“操!让这小子钻了空子!”
这话逗得一桌人哄堂大笑。
连陈招财也忍俊不禁,对他调节气氛的能力很是佩服。身为东家,孙道然自然不愿客人们忙着拼演技,适时让他们松口气,明白他陈招财这尊菩萨,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菩萨。
另一个人问:“孙总说的超模面试,不会是那个什么秀吧?”
立马有人接腔:“何小姐那天应该在场。”
第4节
哦,何小姐,看来确实动不得。
陈招财莫名头疼。
那天他随便按下某层楼,把花随便留在某个公司前台,掉头就走。怎么到了这,线索愈发理不清楚?
而身边的空位告诉他,唯一能理清楚的人,此刻踪影全无。
陈招财叫来楼焕,低声问何风晚去哪了。
楼焕镜片后的神情略为复杂,“……何小姐喝太多,去吐了。”
*
何风晚昏天暗地吐了好一阵,整个胃都掏空,才勉强止住。她虚弱地盖上盖子,抱着马桶冲水。
水流声似有千军万马之势,顷刻消失。她闭上眼,靠墙歇了好一会儿,撑着一点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盥洗台前洗脸。
双手掬一捧水,她担心把脸弄花,便转为漱口,再抹了把嘴。
站定片刻,何风晚视线总算对上焦,从镜中打量这间奢华的盥洗室:有外面主厅一半大小,大面积的镜面缀以雕花,门边两把红色天鹅绒软垫座椅,镀金水龙头旁摆放仿古烛台,马桶前还挂着一台宽屏电视。
多浮夸。
可她不就冲着这浮夸来的吗?不就梦想有一天枕在砌好的金山银山上,酣然入眠吗?
这么想着,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何风晚直起背,整理淋湿的额发,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捏着手机出门时,外面正在猜孙道然罚了陈招财什么,没人注意她轻手轻脚地蹿到走廊。露台花园太冷了,她索性曲腿坐在门外的地毯上,正好醒醒神。
“何小姐吗?抱歉抱歉!我手机没电了,下午陪公司模特在郊区拍片,才刚到家。”
元气的少女音提振了何风晚的精神,让她很受用,笑道:“不要紧,我们现在聊,随你方便。”
“太好了!何小姐真是大好人!”
线那边窸窸窣窣的,传来水流声和物件的碰撞声,何风晚好奇地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挂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