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芬芳-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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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服还是不耐烦,他翻掌把夏苕华扛在肩上,便向那北门走。进入门内,他刚想放下苕华,又忍不住往这洞道内多看了几眼。这洞壁上刻着些凌乱的剑招和功法,还有些娟秀的瑶文,似乎是香尘涴当年学习时刻下的批注。
这里留着香尘涴的手迹,难道这条洞道是通向香尘涴以前的房间么?
伯服是不打算进去看的。他放下苕华靠着洞壁坐好,忽觉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妖力波动。这个洞室里果然藏着妖物?
伯服嘴上说不管夏苕华的死活,可苕华短时间内还没有自保能力,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如花似玉的苕华就这么在睡梦中被妖怪吞进肚子。那蝙蝠似的妖物血红的眼睛,一双接一双在黑暗中点亮了。而伯服手中的气刃也如冰刺般生长着,冻结做一支令箭的形状。
洞道中的岩溶水和湿气便在令牌刺出的瞬间集结成无数细如蚊脚的冰箭刺向妖蝠。伯服这召唤水灵自由凝结武器,自发攻击的法术,威力虽不算毁天灭地,但发动速度最快,灵力消耗最少,对灵根要求很高,当今修仙界无人能够练成。若是夏苕华醒着看到这一招,恐怕只会疑心是她自己在做梦了。
冰箭攻击了一波又一波,妖蝠尸体一只只落下来,堆了一层又一层,可是那股妖力波动并未减弱,反而像滚滚乌云汹涌聚拢而来!
伯服失神的瞬间,手中的寒冰令箭竟然滴下了一滴融水。伯服这才恍然大悟,刚要飞出洞门却被洞口阵法弹了回来!
隔着透明的阵法,伯服能清晰得看到中央空地上发生的一切。路芬芳呆呆站在原地,那条刚才还被她熏得呆傻的髯蛇身子盘了一圈又一圈,摞得像座三角形的宝塔。他的头缓缓伸下来,“嘶嘶”吐着芯子,几乎已经舔到路芬芳脸上。
而大蛇的背后,却无声得游动出那二十七条骊龙来。这些骊龙与髯蛇一样双眼放着血红光芒,没有半点方才呆傻温驯的模样。路芬芳的身子仿佛僵了,她的衣服已经被冷汗黏在背脊上,说不出的难受。这算什么,投机取巧必须付出的代价么?
她现在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不过好在其他三个人都很安全。真是不打算舍己为人,都不小心舍己为人了。她觉得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伯服的喊声遥远得传了过来:“妮子,别害怕!赶快用龙须逃跑,我们在朝阳镇汇合!”
伯服话音刚落,一头骊龙便首先向她冲了过来。路芬芳施展出幽入冥躲闪,却被后面偷袭的骊龙一头顶出,重重撞在了对面的岩壁上。
哼,看这情形,这群骊龙是想把她当球踢啊。路芬芳冷笑着擦掉嘴角的血,就凭她现在这点本事,要想跟这么多妖兽打是不可能的。向上逃离的通路被大蛇堵住,四扇门又都被法阵守着,她要逃也只能用龙须了。好女不吃眼前亏,还是走为上计!
路芬芳的手刚要去摸龙须,又遭遇数头骊龙包围夹击。她施展步法倒也能躲开攻击,但就是怎么也摸不到藏在怀里的龙须草了!
第47章 黑刀上血
该死,到底到哪儿去了!
路芬芳又在空中腾跃几下,忽然发现那大蛇的身下露出什么绿闪闪的东西。她仔细看去,心不由凉了大半:许是刚才蹦得太快,龙须草从衣服里掉了出来,偏偏还被那该死的髯蛇给压住了!
要想离开这里,不拿到龙须是不行的。只是髯蛇现在杀气腾腾,完全不复方才又呆又傻,半活不活的样子,她如果贸然冲过去,极有可能被髯蛇一口咬成两截。要不还用刚才那招,用药酒熏它?
虽然心里没底,路芬芳还是打算试试。她打开药瓶盖子,将药酒往髯蛇身前泼了一点。浓烈的酒味药气甫一散开,髯蛇张大了嘴,阴恶的臭气劲风般拂来,险些把路芬芳吹晕过去!
看到这样一张城门高的大嘴,路芬芳有点明白为何蟒蛇能吞下比它大好几倍的东西了。但是,为什么它闻到药酒没有惊慌躲避,反而狂怒暴躁,杀气更重?
不知为何,洞室中光线越来越暗,二十几双猩红的眼睛像燃血的灯笼般一齐照着路芬芳,晃得她极热也是极寒。路芬芳想道,髯蛇与骊龙如此发狂,莫不是被什么更厉害的妖魔给控制住了?
骊龙将包围圈缩小,髯蛇也嘶叫着朝她游了过来。路芬芳一步步后退,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她再没时间判断什么,思考什么,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至少也现个身吧!”
“嘶——”
蜿蜒游移的髯蛇忽然笔直得拔地而起,接着急速俯冲下来。路芬芳原地跃起,却被早有准备的骊龙用角一顶,稳稳落到髯蛇用身体盘成的陷阱中。她快速站起来,刚想再用出幽入冥,胸口一痛,一口鲜血便喷在蛇身上。
她想起来了。她在望山洞与澄凌恶斗之时受了重伤,伯服医好她后,曾警告她短时间内不要使用出幽入冥。可到了危急关头,她早把伯服的话抛在脑后,没少蹦跶。她以为那伤已经不碍事,没想到竟在这个最最危险的时候……复发了!
路芬芳把所有的人都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却将自己置入了最危险的绝境。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她仿佛听到了法阵后面伯服苍凉的叹息,刚才还打鼓般的心,终于缓缓冷寂了下来。
她无力得靠着髯蛇叠了数圈的身体坐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蛇身越缠越紧,头顶上方射来的光越来越少……
等一下,不对,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路芬芳的乌金匕首掉了,青钢刺也断了,但是她还随身带着那把修剪香草的小剪子。她握了那把剪子,插进髯蛇身下,使劲向上撬去。髯蛇体重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如何是路芬芳一把剪子能撬出缝隙来?她又试了几下,心想反正最坏不过一死,便双手握了那剪刀,奋力向髯蛇皮肉中扎去!
这剪子不过是普通铁器,连髯蛇的皮都割不破。只是现在髯蛇在狂怒之中,哪怕被小石块砸一下也会变得更为暴躁。它挨了路芬芳几剪子,身躯不安得扭动翻滚起来,继而重新绕紧。可就是它折腾的这几下子,路芬芳清楚得看到,它的蛇麟上分明粘起一样绿色物事!正是刚才被它压在尾巴下面的龙须草!
“啪。”路芬芳一下子将那片龙须草合拢在手心里。这刹那,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她的心跳声又重新有力了起来。得救了!
“龙须草,带我去朝阳镇吧!”
路芬芳的呐喊并没有得到龙须草的回应。
她并没有化作一道光消失不见。她还是举着龙须草站在那里,被髯蛇越缠越紧,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没用?之前的影木叶和洞冥草都是一试就灵,为什么龙须会没用!
路芬芳已经没办法再想这个问题。她被髯蛇死死缠住,无法呼吸。
一……
二……
三……
她在心里默数着。她最多只能……坚持到五吧。
四……
五……
“嚓——”
路芬芳听到撕裂的声音,而后她的身子就悬空了。像灵魂出窍的感觉,与刚学会出幽入冥时颇为相似。
“砰——”
路芬芳左脸着地重重摔在了地上。她打着滚站不起来,疼成这样,大约半张脸皮都搓掉了。
剧烈的疼痛让路芬芳清醒。她捂着脸仰面躺着,发现天空开始下雨,是腥风,是血雨。浓血像瓢泼的大雨噼里啪啦打在她脸上,身上,热气腾腾的尸块也像冰雹似的砸了下来。她依稀还能分得出,哪些是骊龙的,哪些是髯蛇的。
想不到,这些妖兽竟然因为太过狂怒而自爆了。
路芬芳咬着牙坐起来,却看到了做梦也想象不到的情景。那是一把比夜还要黑的刀,同样黑色的身影握着它从高空直跃而下,衣袂飞展如鹰。无数刀影以那黑刀为中心扩散开来,漩涡般狂舞着,将骊龙与髯蛇切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那黑衣人看似迅猛得降落,着地却是无声;看似血腥的一刀,刀身却未染血。他将刀扛在肩上,缓缓朝路芬芳走过来。那“砰砰”砸落的尸块与血花,没有半点污染到他的身上。
“你的脸怎么了?”他皱眉问着,很嫌弃得看着路芬芳。
路芬芳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来。他的眼神依旧冷酷无极,却让路芬芳觉得无比亲切。她鼻子一酸,险些要掉下泪来:“周重璧,你来了!”
“你脸怎么了?”
“别看着我。”路芬芳转过身去,“我脸受伤了,很难看的。”
“没事。”周重璧说道,“受伤之前也并没有多么好看。”
路芬芳笑了,周重璧“安慰”人的方法还是这样与众不同。她转过身道:“你刚才那招真厉害,是什么刀法?你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一口气问我这么多,我没办法回答。”周重璧手指轻轻一掸,黑刀便消失不见了。他问道:“夏苕华和武英韶呢?”
“小师叔在北洞室,苕华姐姐在南洞室。苕华姐姐有伯……嗯哼,他们两个现下都很安全。”路芬芳险些说漏了嘴,心虚得往南洞门看了一眼,还好还好,伯服似乎看到她脱险,已经没在那里看着她了。
“那就好。”周重璧说道,“北洞和南洞门口的阵法打不开,西洞和东洞,进哪个?”
“打不开么?连你也打不开么?”
“我也不是什么都会。”
“哦。”
周重璧这个意思,是要和路芬芳一起闯关了。路芬芳又惊又喜,周重璧为何对她这么好,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救了她的命,还要陪她继续出生入死!她本来高兴得忘了身上的疼痛,可咧嘴一笑脸又疼了。
“随便选一个吗?那就东洞好了。”
“为什么是东洞?”
“因为你说随便选呀。还有,你刚才那招到底是什么功法,能教教我吗?”
“不能。教了,你也学不会。”
“哦。”
周重璧不爱多说他自己的事,路芬芳便没追问他为何追到此地。反正有周重璧在这里,她一下子宽了心,仿佛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统统不在话下了。
两个人一同往东洞深处走,洞道中却杂乱得洒着些日常用度,如扭变形了的烛台、穿绳断了的竹简、漏了的脸盆、破烂被褥等。再往前走,终于到了宽阔之处,却又是掀翻的床榻、柜子等家具。看来这个洞室,是某个人的卧房。
“你知道谏珂以前的事么?”
周重璧开始翻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路芬芳说道:“我知道。香尘涴是珠丘丹炉原来的主人,谏珂为了骗取丹炉便收香尘涴为徒。后来蓬莱修士武晋熙与香尘涴相恋,为了摆脱谏珂的纠缠,武晋熙便用能斩断灵力联结的鸿雁剑将香尘涴与丹炉分割开来。香尘涴因为失去丹炉之力,精元衰竭而亡。武晋熙大战谏珂,夺回了丹炉,谏珂身受重伤回到妖界不承岛休养去了,后来再也没有回过中原。”
“真是知无不言。”周重璧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你就不怕我是谏珂派来的奸细?”
“呵,你有这等傲气,怎么可能屈从于谏珂那种老不修?”路芬芳满怀自信得说道。
“谏珂哪里老不修了?”
“他都是个老妖怪了还要缠着人家年轻夫妻,害得人家想成婚都成不了,不是老不修是什么?”
周重璧为路芬芳的想法感到好笑:“在修仙世界里,不是有一身傲气就可以不屈从于渣滓。我可以不听他的,是因为我比他厉害。”
他说的也有道理。周重璧又说道:“谏珂是妖,却伪装成道士收了香尘涴这个人类做徒弟。他为了把戏做足,教香尘涴的自然也是人类修仙之法。你可知他交给香尘涴以及其他几个人类弟子的,是哪门哪派的功法?”
“这……”路芬芳仔细想了想,煮鹤前辈丝毫没提过什么功法的事,伯服也没说过此事,“我不知道。”
“就是这个了。”周重璧将那倒地的几案整个儿翻过来,却见几案底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尽是功法要诀。路芬芳惊道:“这是焚琴煮鹤当年习练的功法吗?为何会刻在桌子底下?”
“我也不知道。”周重璧摩挲了一下那字迹,“大约是谏珂要考他们默写功法要诀,他们打的小抄。”
“啊……”
第48章 神笔右军
“你既坚持修仙,这部功法或许以后能用到。你把这个背下来吧。”周重璧说道。
“诶?背下来?这么一大段,我怎么能背得下来!”
“服了那么多南海蝴蝶丹,竟然还没练成过目不忘的本事?”
“什么过目不忘啊。”周重璧说得轻松,南海蝴蝶丹确能提升目力,但过目不忘未免太夸张了。路芬芳质疑道,“我是不会。难道你会?”
周重璧并不在意路芬芳挑衅,手指在空中做了个拿笔的动作,接着“笔尖”在那密密麻麻的刻文上迅速扫过,接着把手中那团空气扔给了路芬芳。
路芬芳双手接住,那团空气竟变作一根毛笔。她看这毛笔样子十分精致,且不管是罗汉竹制成的笔杆,还是松鼠胡须做成的笔锋,都蕴着淡雅内敛的灵气。真想不到周重璧这副强盗模样,竟随身带着这样文气的东西。
“这是右军笔,释放其中的灵气可以存入文字。等你想要查阅时,只需握着笔在心中默念想要查找的内容,便可读到笔中的记录。”
“右军……王右军……王羲之的笔!”
周重璧皱眉道:“是,传说中他便是用这根鼠须笔写成了《兰亭序》,不过这并不重要。这笔是信品上级的灵宝,你要好好使用。”
路芬芳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这么好的宝贝,你要送给我?”
“只是暂时送给你。”周重璧说道,“等你学会过目不忘,还得还给我。”
还给你,那怎么可能!路芬芳在心里偷笑着,有了这么好的宝贝,她还练那劳什子过目不忘做什么!
“那真是多谢你了。”路芬芳笑着把笔揣好,“我看这个洞室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咱们接下来去哪?”
“离开这里,去朝阳镇。”
“可是,咱们还没找到谏珂的宝藏呢。”
“呵呵。”周重璧淡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们来瑶山目的为何,几番生死之后你竟忘记了么?”
“我……”路芬芳想了想,他们这次是奉师门之命,来瑶山寻找谏珂的珠丘丹炉的。但是实际上,珠丘丹炉第一次出现确是在瑶山,武晋熙与谏珂一战后,他得到了珠丘丹炉,便将丹炉带走了。
按照他们一路得来的信息,武晋熙应该是与陈逾熠颇为交好,才把唯一的儿子武英韶托付给他教养。为何陈逾熠竟不知道武晋熙已经带走珠丘丹炉之事,反而派武英韶他们还来瑶山寻找呢?
路芬芳转念一想,很快明白了。武晋熙得到了珠丘丹炉,却还是救不得香尘涴的性命。他万念俱灰,连儿子也无心抚养;珠丘丹炉没有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反而成了烫手山芋。六大门派都对珠丘虎视眈眈,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珠丘就在他手上,所以连陈逾熠都未告知,齐云山众人也就都不知道此事了。
武晋熙得到珠丘,齐云山托孤之后就消失了,只在武英韶十岁生日时出现过一次。这二十年他究竟去过哪里,干了些什么?珠丘为何会出现在休阳万寿观呢?
这其中的曲折,路芬芳一时间还无法得知,她唯一知道的是,这可以将人送上仙途巅峰,也可将人置于万劫地狱的珠丘丹炉现下在她体内。瑶山之行,她如愿以偿得获知了珠丘丹炉的往事,以及与丹炉产生联结的后果。
从前周重璧总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