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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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迷糊醒来,就看见谢欲晚正站在她面前,温柔地看着她。
她迷糊地揉了揉眼,抬手牵住他的手。
谢欲晚任由她拉着,直到她伏在他胸膛前。他听见她的声音有一种刚醒过来的软:“回来了。”
“嗯。”
姜婳站起身,清醒了几分,又想起来橘糖的事情,才全然清醒过来。
看着她迷糊地甩着脑袋,谢欲晚温柔一笑:“困了就去睡。”
姜婳摇摇头,直直看着他。
半月未见,她很想他的。
她才不想,现在就去睡,况且还有橘糖的事情。
她徘徊着伺候谢欲晚更衣,手指尖搭在他玉色腰带上时,小声说道:“族中人前些日送来一个姑娘,名为谢鱼婉,身世可怜,十分伶俐。”
平日一般这时候,不等她说出下一句,夫君就会让她将姑娘送回去了,姜婳如往常一般等着,抬眸,却看见了谢欲晚一双眸中多了些思索。
她心一怔。
夫君在思索什么?
夫君为何会思索。
随銥誮后,就听见谢欲晚清寒的声音。
“外人到底不算知根知底,不如就橘糖吧。”
橘糖?
纳橘糖为妾?
姜婳捏住谢欲晚腰带的手一滞,满眸惊惶。
两人相望无言间,谢欲晚才知道大抵是自己会错意了。见姜婳夸那姑娘伶俐,他以为是姜婳在府中无聊了,想寻人做伴。
比起外人,定是橘糖更知根知底,“不若橘糖”便脱口而出了。
姜婳也反应过来,提起的一颗心稍稍放下。她便知晓,夫君爱她,如何会考虑纳妾之事。
原本只是误会了。
她正欲开口,将橘糖的事情说出来,就看见了谢欲晚认真思索的模样。
她顿时愣住了。
既然橘糖是误会,那夫君此时在思索什么?
一股隐约的酸涩涌上姜婳心头,现在。。。。。。她口中提到纳妾的事情,夫君,夫君,已经需要考虑了吗?
不会的。
姜婳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为什么对夫君如此不信任呢?
她不能这般揣测夫君,或者只是想到别的事情,夫君思索的这般认真,可能是公务。。。。。。
谢欲晚仍在认真思索着,昏暗之中,他未看见姜婳惶惶的神情。
沉思许久,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可说出的话却让姜婳如堕冰窖。
“我们是应该有个子嗣了。”
他的话音刚落。
姜婳指间顿住,腰带重重砸在地上。
昏暗之中,她垂着头,茫然地颤了下手,十几年的教养,让她只能先应下夫君的要求。
一根刺,缓缓扎入她最柔软的心脏。
她僵硬地扯出温婉的笑。
她此生接触到的男子,除了夫君,便只有父亲。
父亲口中喊着爱慕大夫人,但小妾一房一房地迎,甚至占了当初已有婚约的姨娘的身子,这才有了她,有了姨娘短暂痛苦的一生。
等到大夫人伤心过度,难产而亡,父亲又恍若幡然醒悟般,青灯古佛,日日作秀。
她以为夫君是不同的。
毕竟夫君和父亲,真的很不一样。她放心地任由自己爱上了他。
毕竟,他对她那么好。
他看起来那么爱她。
可他也要纳妾。
*
隔日。
姜婳一早寻了人,将谢鱼婉送回商阳,并修书一封,将其妥善安置了。
她应了橘糖,要将谢鱼婉送离丞相府,即便夫君昨夜说。。。。。。要纳妾,这个人也不会是谢鱼婉。
谢鱼婉临走之前,求她过去一见。
从前为了全礼数,姜婳便是不想,也是会去见的。但是今日,她突然,就有些不想了。
她很累。
府中每日的事务都很多。
恭亲王妃的寿宴也快到了,她得准备合适的寿礼。
待到夫君回来,她需得去身前伺候。
还要,要给夫君认真挑选家世清白的女子,那女子会诞下夫君的子嗣。那般,女子品行、容貌,都不能太差。
一种细微的疼痛开始从心脏处蔓延,姜婳出神之际,又想到夫君昨日那一句:“是该有子嗣了。”
她其实知道夫君也没有错。
她们成婚近十年,她连有孕的征兆都未有过,更别谈诞下子嗣。
夫君后院只她一人,十年间无论族中长老如何催促,夫君都未主动同她提过纳妾之事。昨日,亦是她先询问夫君,夫君才顺承应下。
似乎,夫君真的,没有什么错。
姜婳怔住,有一些恍惚。
可她以为,夫君会同往日一般,拒绝的。
询问夫君是礼数,她不知道,不知道夫君昨日会应下,夫君难道不知吗?
恍惚间,空霜元年那场春发生的一切,又开始研磨她的神经。那些被她遗落的绝望、悲戚,又开始同那年和煦的阳光般,裹住冰凉的她。
茶盏陡然碎落在地上,姜婳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绪飘远了。
对于夫君纳妾,她心中并不情愿。
但她是这丞相府的主母,她这些年做的都很好,夫君都很满意。她不能。。。。。。如此任性。
若是因为她的任性,夫君一生无子嗣,待她过了这般拈酸吃醋的年纪,她又该如何面对夫君。
像是这么一句,姜婳就说服了自己。
她重新翻开了账本,持笔一点一点算着账。
窗外的阳光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顺着半开的窗,映亮了她半张沉默的脸。
余光所到之处,地面上是碎裂的青瓷茶盏,些许雪白的碎片上,沾着乌黑舒展的茶叶。没人瞧见,没人清理,它碎得,像是无人在意一般。
*
姜婳真的开始认真挑选纳妾的人选了。
她甚至饶有心思地让负责的人做了一个册子。她想着,这般重要的事情,自然要慎重一些的。
下面的人做事很快,隔日,橘糖便将册子呈了上来。
姜婳唇边扯住一抹笑,接过册子,像是极为开心的模样。
橘糖却只是看着她颤抖的指尖。
姜婳一页页认真看着,时不时会说上一句:“橘糖,这家小姐的画像,很好看,眉间还有一颗小小的痣,衬得人更美了。”
其间,橘糖也会应和一两句。她不是没有看出娘子的故作欢颜,但是,她了解公子。即便娘子为公子迎了妾,妾诞下了孩子,也只会是娘子和公子的孩子。
娘子这些年无孕,为娘子诊断过高烧的太医,曾隐晦同公子说过,娘子是身子寒,此生很难有自己的子嗣。
对于娘子而言,公子此时纳妾,并不失一个好的选择。
公子宠爱了娘子十多年,但以后呢?等娘子年老色衰,等公子烦闷厌倦之后,娘子无子嗣可依,无娘家可靠,该怎么办呢?
人不能,只活在当下这一瞬,不是吗?
如今公子依旧欢喜娘子,纳妾也是为了娘子有日后傍身的子嗣,这对娘子而言,权衡利弊,并无不妥。她知晓娘子心中不愿,但是她的娘子,忍忍吧。
*
姜婳以为说服了自己,就可以不那么在意的。
但是看着一张张少女的画像,她的手指一直在颤抖。最初她坚持了翻阅了十来个少女的画像,忍住泛起的酸涩与茫然,认真挑选着。
可她好像做不到。
她好像,做不到,不那么在意。
她做不到,在这里,为自己心爱的人,挑选未来妾的人选。
她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即便橘糖提醒了两三次,她还是不能提起精神。
“娘子,娘子。”又是橘糖的声音。
姜婳抬眸,就看见橘糖担忧地望着她。
她下意识就扯了一抹笑:“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昨日,昨日睡得晚,今日夫君要上朝,我起的又有些早了。”
说完,她像是为了掩饰一般,草草从册子里面挑了三个。
“吩咐下去吧,这三个,除了画像,品行和家世也要打听清楚。”
橘糖捏紧了她递过来的册子,轻声道:“是,娘子,那橘糖先去把册子送回去。娘子先去小榻上歇一会,秋寒,娘子也莫睡着了。”
“嗯。”姜婳又是扯出一抹笑。
等到橘糖出去后,那抹扯出的笑也未消息,半日过去,原本和煦的光,此时已经变得有些冷了。
照在人身上呀,看着是暖的,实际上同月光也无甚区别。
恍惚之间,姜婳甚至出现了错觉。
她在书房的房梁之上,看见了一根垂下来的白绫。
她怔地望着那实际上空荡无一物的房梁,指尖微动,随后眼睛闭上,昏睡在小榻上。
橘糖回来,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娘子贪睡,不由得笑着跪坐在小榻前,撑着手望着面色有些疲倦的娘子,娶了被褥轻轻为她盖上。
娘子这些日,太忙了,此时休憩一会,也好。
只是,这小榻睡得人不舒服,睡太久了,明日娘子身子怕是要疼,她得记着些时辰。最多一个时辰,便要唤醒娘子了。
彼时,公子也要回来了。
*
那日看见的房梁上垂下来的白绫,姜婳后来也没多想。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嫁入丞相府第一年的时候,时常会看见那方白绫。
那方白绫会出现在每一个地方,书房,院子,大厅中,唯独只有一个地方,从未出现过。
她轻掩下眸,夫君在的地方,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方白绫。
她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
可,她明明已经有几年,未见过这根白绫了。
第九章
是因为她昨日太过劳累了吗?
白日处理了两日的事务,晚上夫君又折腾她折腾地格外厉害,未睡上一两个时辰,又起来伺候夫君上朝。。。。。。
她没有再多想,夫君今日下朝又晚了些,晚膳是她一人用的。等到夜色渐深时,院外才传来轻微的交谈声,她点燃一盏灯,轻推开门。
“夫君。”
谢欲晚有些惊讶:“还未睡?”
姜婳温婉一笑,也没有说话。
怎么会睡呢,只要他在长安能回家的日子,她不都是每一日待到他回家吗?
迎过小侍手上的东西,示意人先下去。
小侍也明白,交过东西后,就退下了。
为谢欲晚更衣时,姜婳想起白日的册子,她张了张口,第一时间竟然没有说出话来。但十多年的礼数和克制,让她下一瞬又恢复了温婉的笑。
她一边为夫君更衣,一边轻声道:“王少府家的七小姐,年方十六,品行良善,花容月貌,虽是庶出,但京中求娶的人也很多。夫君若是。。。。。。”
她话没说话,就撞进一双深如海的眸。
谢欲晚的清冷一般都是对着旁人的。
她很少见谢欲晚这般看着她。
可待了许久,她也未等到谢欲晚说一句话,只是那日晚间,他又折腾她折腾地比常日厉害。
接连两日这般,她也有了些情绪。
她为他打理家中事务,为他寻觅纳妾人选,日日如此劳累,他这生的哪门子脾气?
即便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不能直接同她说吗。。。。。。
她也不想的啊。
被折腾狠了,隔日谢欲晚要上朝时,她难得没有起床,只是背对着他。她其实也不太知道发的什么情绪,是真因为被折腾狠了,还是。。。。。。
她并不敢多想,只是知道自己委屈。
谢欲晚没有相哄,只是在走的时候,沉着眸,静静地望着她:“换一个吧。”
门被关上那一刻,姜婳突然哭了。
身子有些疼。
委屈。
*
泪很奇怪。
那门闭上的那一刻,她的眼亦闭上,温热的泪珠不受控地直直垂下。
可当橘糖在门外敲门那一刻,那浸湿被褥的泪珠,又消散得无踪迹了。姜婳眼眸怔了一瞬,随后,缓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掀开被子,收拾了自己一番,再去开门。
门开了,她顺着望向橘糖的视线,望向了阴沉的天。
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就快下雨了,顺着门吹来的风都带了些秋日的寒。她脸色本就苍白,被寒风一吹,更苍白了三分。
橘糖忙关上门,急忙将人搀扶下来,心中又惊又气,她怎么一夜没见娘子,娘子就憔悴至此。
娘子那张向来温婉的脸上,满是病气和憔悴。
这病来的怎么如此突然?
“娘子,怎的脸色如何苍白,可是昨夜着了凉?”橘糖着急,手直接探上了姜婳的额头。
姜婳望着橘糖,眼眸怔了一瞬,随后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应该,就是,未睡好。”
她说的吞吐,橘糖却蹙了眉:“我去唤大夫。”
说着就要转身,姜婳欲拉住的手还未伸出,她就风风火火般走了。
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又只剩下姜婳一人。
虽是白日,屋子里却暗的很,姜婳一口气吞在胸中不上不下,起身,自己开了门。
阴沉的天色再次占据她的视线。
滚滚的云,要黑不黑,要白不白的,就那么晕晕沉沉,混在一起。在房中,她只稍稍披了一件外套,秋日的萧瑟顺着宽大的衣袖,裹住她。
她顺从地闭上眼,天色昏暗,她却觉得格外地寂静。
胸中拿一口气,依旧横在那里。
*
橘糖再回来时,发现姜婳已经坐在桌前,认真看着账本了。
“娘子。”她声音大了些。说完,便上前将账本收了起来:“这府中算不完的账,娘子生病了,今日便先休息半日。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丫鬟,这般时候还送账本来。”
姜婳温婉一笑,摇了头:“我让晓春去拿的,别怪她,你知道,她本就怕你的。”
橘糖将账本背到身后,示意身后的大夫上去把脉。
姜婳乖乖伸出手,对着行礼的大夫点头,随后轻声道:“应当只是有些风寒,是我这丫鬟太着急了些,麻烦您了。”
大夫忙摇头:“不敢,不敢。”
说着将手搭上去,把了许久,眉间有些犹豫,望了姜婳一眼。
橘糖见到大夫这反应,焦急道:“胡大夫,我家娘子怎么了?”
大夫忙摇头:“姑娘莫担心,夫人无事,应当只是感染了些风寒,老夫开上几副药,姑娘去药房抓了,熬了喝了便无事了。”
姜婳温柔地看着橘糖,轻声道:“说了,我无事的,别担心。先送胡大夫出去吧,下次不可如此无礼了。”
很快,又补了一句:“账本留下。”
胡大夫低着头,被橘糖领出去时,望了一眼书桌后的夫人。
即便在这无人的场合,她依旧端正在书桌前。
那本账本依旧被她翻开了,在憔悴苍白的表象之下,藏着如死水般的平静。
夫人身子,的确没有大病。
甚至风寒,也只是他顺着夫人的话,说的一两句。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抬起头,对他轻微点了点头,随后又平静地低下头,继续翻阅手中的账本。
*
天色暗了。
姜婳持着一盏灯,等在院子前。
夫君还未回来。
秋日的露,像这夜一般,很冷。昏暗的灯只能堪堪照亮一块地方,姜婳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
今天白日下了雨,晚上并没有月亮。
昏暗的灯,映出姜婳苍白柔美的脸,她轻抿着唇,望着夫君要回来的那条路。
她需得承认,她其实不太能处理好心中的情绪。
可她并不想因为这种情绪,同夫君有了疏离。
那年她随夫君去商阳,因为那些她爬床的风言风语,被长老们为难。她被罚在祠堂中跪到半夜,等到月色都几近黯淡,她揉着发疼的腿,推门而出之际。
是夫君持着一盏灯,在那颗榕树下,待着她。
他说带她回家。
那时,她怔怔看着他。
那一盏灯,其实也不太亮,昏暗的烛火能驱散的黑暗,是如此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