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江秋月一江春-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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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大人隔了好一会,才几乎用哭腔发出声音:“叶……”
他用力咽下一口口水,喉咙难受得几乎要呕出来一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没有死!”
话落,他跌跌撞撞得走过来,一把抱住了还在凳子上发呆的叶泓。
而他身后的官差们,却没有一个人跟着过来,只是皱眉站在原地,甚至有人不动声色得握住了自己的佩刀,似乎有所警惕的样子。
叶泓被人突然抱住之后,终于回了神,见一男子双眼通红得抱住自己,脸色一下惨白:“你……你是谁?”
李大人抬起头,擦了一把脸道:“阿泓,是我呀,你看看,是我!”
叶泓愣愣得看着他,好一会才说道:“你晓得我是谁?”
“阿泓,你…你怎么了?怎么会,怎么会连我都……”
一旁堰邶说道:“李大人,我们发现叶公子的时候,他就失忆了,除了自己名字,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李大人这才注意到叶泓身旁还坐着其他人,他顿了一下,才用力吸了一口气,起身道:“多谢几位恩公救下我家师爷,在下墨茳县令李丞嗣,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先受鄙人一拜。”
展昭忙扶住正要行跪礼的李大人,说道:“大人,您乃朝廷命官,如此跪拜岂非折煞我们了!”
李大人抬头看了看展昭几人,只见这三人品貌出众,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心念一动,便不再强求行礼。
叶泓盯着他,缓缓问道:“你说,你是谁?”
李大人回头看着叶泓,目光轻柔,他笑着拨了拨叶泓额前的须发,说道:“你不记得了没关系,咱们从现下开始重新认识,在下姓李,名丞嗣,表字一个衍,你过去,爱唤我三行。你和我十年同窗,中举之后来到墨茳,我做了墨茳县令,而你是我的主簿。”
叶泓开始喃喃“李丞嗣”三个字,展昭这才听清,原来刚刚叶泓发呆时候一直重复说的,也是这三个字。
一旁的官差头见此情景,微微皱了皱眉,朝一旁孙掌柜问道:“掌柜的,怎么回事?”
“这……郑捕头,小人也不清楚啊,你们之前给的叶师爷的画像,跟这位公子的身型确实不太一样,小人也是一下子没认出来!现下想想,脸是有那么点像来着,不过这叶师爷,怎么会瘦到这般地步呢?”
被唤做郑捕头的人未说一言,却是微微放松了紧握着刀把的手。
“几位,此处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可否随我回衙门?你们救了叶师爷,于情于理,在下都应该好好款待。”
“李大人客气了,既然叶公子已经找到来处,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你们相聚,更何况我们还有……”堰邶刚想拒绝李大人的邀请,一旁展昭忽然打断道,“李大人盛情难却,正巧我们刚来墨茳,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安稳些的落脚点,如果能够暂住衙门那是最好不过了,多有打扰了。”
堰邶尴尬得咽下剩下的话,心说这展爷到底是想干什么呢?放着正经事不做,跑人衙门去干吗?他询问似得看看白玉堂,白玉堂微微一笑,给他斟了一杯茶。
第100章 隔墙有耳
墨茳县衙。
已是入夜时分; 原本静悄悄的衙门,忽然有两道黑影攀上了衙内某处的房顶,这两道身影的速度极快,身法极妙; 若非高手; 根本无法察觉。
蛰伏了一会后; 其中一人忽然开口道:“小猫爷,咱们在叶公子的屋顶上听墙角; 好像不是很厚道啊……”
原来这两道身影正是堰邶和展昭,堰邶原本一直喊展昭展爷,相处久了之后他发现还是猫这个字比较适合眼前的年轻人; 特别特别适合,尤其是现下他俩干的事。
“堰邶兄难道不觉得早间我们遇到的人和事,很有问题吗?”展昭轻悠悠得掀开一块瓦片,往里看了一眼; 见叶泓早已不堪疲惫得躺下休息,便转头问道。
堰邶歪着个脑袋回忆了下上午发生的事,按几人的说法; 应该是这叶泓叶主簿随同李丞嗣李大人办案的时候不幸坠崖,李大人带了衙门的人到处寻人无果; 结果在孙老板的店里找到了不巧失忆又九死一生的叶主簿,虽说这叶公子坠崖确实可怜,但是能回来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是如何有问题呢?
展昭见堰邶一脸纳闷憋气的表情,于是便问道:“你可还记得; 那郑捕头在看到叶公子的第一瞬间,有个什么举动?”
郑捕头?堰邶其实并无留意; 但他毕竟是跟随白大当家多年的心腹,且身为堰岚涧之首,武功自是佼佼,虽然心思没有堰柒那般玲珑婉转,但也算得上目达耳通,四清六活,即便没有当下留意,依然能迅速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想了想说道:“他当时握住了自己的佩刀。”
展昭点头肯定道:“没错,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备状态,在人感觉受到威胁的时候。”
“威胁?不应该啊,那叶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怎么会让一个壮年捕头……”
“还有,你再想想,当时其余那些官差的表情,是惊是喜?”
堰邶皱眉一想,那些官差在看到叶泓时脸上的表情,既不是惊也不是喜,而是,而是恐惧!
“他们……害怕看到叶泓?”
展昭不作回答,又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李大人,他跟叶泓似乎并不简单只是同窗或者上下级的关系,他在看到叶泓之后,一直克制隐忍自己过于亲密的举动。”
堰邶眨眨眼:“这,怎么看出来的?”
“那还不是因为白耗……”展昭本来想说白玉堂有段时间也这幅样子,想要靠近但是又极度害怕对方拒绝,所以很多动作就显得非常刻意和犹豫,但是说了一半没好意思说出来,于是改口道,“咳,其实就是我查案多了看人多了,所以有些经验而已……”
堰邶拜服道:“难怪小少爷说让我跟着小猫爷出来一定能有不少见识,堰邶佩服,佩服。”
其实原本展昭是拉白玉堂一同出来蹲点的,没想劳烦堰邶,毕竟人多了容易引起事端,客房也总得留一个人守着,结果白玉堂瞧着堰邶那期待得小眼神,再想了想这无疑是个炫耀自己家猫有多聪明的好机会呐!于是就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堰邶了,走之前还拉过堰邶先把展昭给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堰邶都没敢相信自家小少爷原来还会这么多赞美词的。
展昭被说得脸红,咳了一声说道:“先不说了,那李大人过来了。”
堰邶往下一看,就见那李丞嗣先是急匆匆得走了过来,等快到叶泓的房门前时突然放慢了脚步,似乎有些犹豫,两人伏在屋顶上不动声色,那李丞嗣也站在门前发愣了好一会,最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轻轻叩了叩门,但屋内的叶泓早已深眠,根本无人应答。
李丞嗣又在门口逗留了一会,转身似乎要离开,只是刚走几步他就马上折了回来,想继续叩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叶泓的房门并未上锁,他略带迟疑得推开了门,进去之后,先是熟门熟路得点了盏灯,见床上的人似乎因为感应到光线而皱眉,他又赶紧将烛台拨到了最弱,接着他轻轻走到叶泓的床前,探了探他伸在被子外头的手,叹了一口气,起身来到一旁的柜子,拿出一床被子,又轻悠悠得给叶泓盖上,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他才坐在叶泓的床前,将他额前的几根散发拨开,看着他,小声说道:“叶公子,往后,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得唤你阿泓了。”
“我……我做了很多错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我恨过自己,我自私,我混账!在遍寻你不到的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找到的是你的尸体,那我就这样随你去了,也算是赎罪了……可是,在看到你活生生回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我真的恨不得冲上来紧紧抱住你了,可我怕你推开我,我怕你厌恶我……”
“阿泓,你知道吗,我看到你活生生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即便你当场揭穿我,我也可以死而无憾了,可你却忘记了一切,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这会不会是老天爷开恩,给了我们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呢?”
“唉,你的身子还是那么凉,也是,吃了那么多苦,身体怎么会好得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最好的大夫为你调养身体,墨茳没有好大夫,我就给你找麟州最好的大夫,麟州的大夫不行,我就带你上京城!”
“如若这些人都没有办法为你续命,我……我就去求那家伙,就算他把我变成怪物也罢,只要能救你,只要……”
这李丞嗣正喋喋不休,忽然有人在门口敲了几下门,李丞嗣一惊,急忙朝门口望去,只见门口站着的,是一脸冷漠的郑捕头。
“李大人,你莫要忘了自己现下的身份。”
李丞嗣站起身,幽幽笑道:“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么晚来他的房间是想做什么。”
这郑捕头天生一张漠然的脸,不苟言笑,略带凶相,寻常犯人见了,怕是先要惧上三分。见李丞嗣这么说,他也不恼,走进屋后,将自己的佩刀放在桌上,然后慢悠悠坐了下来,说道:“李大人,你对叶泓有什么缱绻想法我可不管,即便你现在就把他给上了,我也不说一字,但是,关系到我和我那群兄弟的命,就怨不得我下狠手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你应该心领神会才对吧?”
李丞嗣见叶泓依旧熟睡,便帮他理了理被角,径直走到郑捕头面前说道:“叶泓是恒定你我之间平衡的锁匙,你若敢动他,他日必会杀我,你杀了我无所谓,但这样就会破坏那位大人的计划,你担得起这罪吗?”
郑捕头眯了眯眼:“哦?看来你没有被叶泓色令智昏嘛,那你倒是说说,若他全部记起来了,该当如何?”
“呵,那我就关他一辈子。”
郑捕头冷哼道:“哼,关一辈子?这倒跟你刚刚那般长情的样子很是不符啊。”
李丞嗣说道:“关一辈子,他往后余生都只有我,爱也罢,恨也罢,不论哪种情感都只有我,完完全全依附于我,无甚不好。更何况,就算他真的恢复了记忆,说的话,会有人相信吗?”
郑捕头琢磨了一下李丞嗣的话,点头道:“啧啧,看来我当真是杞人忧天了,你比你家那个主子可能干多了……”
提到“你家那个主子”的时候,李丞嗣明显不悦了一下,甚至有些发怒道:“我警告过你,不许再提他。”
“好好好,是我的不对。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跟你的叶泓叙旧了。”那郑捕头提了刀正打算离开,李丞嗣却突然出声道,“还有一件事,你绝不可掉以轻心。”
“什么事?”
“那三个京城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你切不可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该查的案子,一件都不可耽搁。”
郑捕头闻言微微皱眉:“你怀疑他们是?”
“不是怀疑,我很肯定他们就是开封府的人。他们只说了姓氏,未言明身份,但按照那边传来的消息,蓝衣青年应该就是展昭,而白服青年是白玉堂,至于剩下一人暂时不清楚是谁,想必也是开封府的一把好手,他们既然不透露身份,我们也就装作不知。”
郑捕头道:“他们都查到这了,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那展昭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江湖上被称为南侠,如今在朝为官,躬先表率,应该是不会做这类帘窥壁听的不齿之事。”
正在屋顶上“帘窥壁听”的展昭听了这话,心说这李大人用词还真是妥当,自己可不就是在做这类帘窥壁听的不齿之事嘛!
郑捕头闻言:“好,我明白了,也会嘱咐手下人都注意一些。”
李大人点了点头,郑捕头便退下了。
他站在屋外,望了望冷冷清清的月色,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了门。
回到叶泓的床边,李丞嗣这次只是盯着叶泓的脸不发一言,似乎是真的倦了,没过多久,他便伏在叶泓的床沿边上睡着了。
第101章 棋高一着
白玉堂正闭眼静息; 忽闻窗那两声微动,他心念一动,睁开眼,果然是展昭和堰邶回来了。
“猫儿; 如何; 探听到什么?”
展昭还未回话; 堰邶已经忍不住插嘴道:“小少爷,我跟你说啊; 这个衙门太邪门了,那个李大人,还有那个郑捕头通通都有问题; 真是想不到啊,这白日里看上去人人都矜矜业业的衙门,暗地里却处处透着邪乎劲,要不是咱小猫爷凭他们几个细节动作就推理出有问题; 我们可能就将那叶公子送入虎口了!”
白玉堂求证似的朝展昭看去,就见展昭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白玉堂好奇道:“你们究竟听到了什么?”
展昭还没有动作呢; 堰邶挡他身前道:“小猫爷你先歇歇,我把刚刚我们听到的再原原本本给小少爷复述一遍。”
展昭笑道:“那就有劳堰邶兄了。”
于是大半夜的; 堰邶又活灵活现得给白玉堂完美还原了一遍刚刚他们“蹲墙角”听来的一切。
白玉堂听完之后,也是大感不惑:“看来这小小的衙门不简单啊,尤其是那个李大人; 城府极深,不得不防啊。”
“可不就是; 而且他竟然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展昭道:“听李大人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有人提起告知他我们会来此地调查的事; 但我们来麟州的事非常隐秘,开封府里只有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知道,他们不可能泄露我们的行踪;那李大人不认识堰邶兄,以为堰邶兄也是开封府的人,既然如此,就说明这事肯定不是夜阑帮流出;我出发前为了不打草惊蛇,请包大人找皇上要了一道密旨,能接触到这道密旨的人不多,但十有八九,这其中有人是这件事的知情者,因此提前走漏了风声。”
白玉堂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参与了此事?”
展昭很肯定得点点头:“没错。”
“会是谁?”
展昭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事牵连甚广,不可轻下结论,得等处理完这的事情之后,我会回去请示包大人。”
一旁一直认真听着的堰邶忍不住感叹道:“我本来觉得那李大人推测出我们的身份已经够机警聪明,但没想到小猫爷你居然从他这话里做反向推测,反而将了他一军,不得不说,棋高一着啊!”
展昭忙道:“堰邶兄谬赞了,这李大人确实是个聪明人,我之前也的确是轻敌了,更何况他的话里还有很多让我琢磨不透的地方,咱们现下,也是非常被动。”
堰邶一脸,兄弟,你太谦虚了的表情看着展昭。
白玉堂见展昭一直不停得摸着下巴,知道展昭一定是思路万千了,于是便问道:“猫儿,还有什么发现?”
展昭见白玉堂这么问,干脆招呼两人一同坐下,说道:“这么晚了,你们困不困?”
两人一齐摇了摇头。
展昭点头道:“很好,那我就先分析给你们听,可不许睡着啊!”
两人一齐点了点头。
“第一,这李大人很清楚叶公子身上的伤,甚至知道极难医治,或者说,根本就没法治,这恐怕叶公子身上的伤跟他有关,起码他应该很清楚叶公子是如何丢失的脏器;而他在最后提到了‘那家伙’,说就算那家伙将他变成怪物,但只要能救叶公子,他也在所不惜。我很在意‘那家伙’到底说的是谁,又如何能将他变成怪物。”
堰邶道:“这会不会只是李大人心急叶公子病情的一种说法?就好比我们也会在着急的时候恳求老天爷开眼什么的?事实上都是一种迷信的说法?”
展昭摇摇头,说道:“换做以前,我可能不会这么纠结这段话,但是你们可记得,在洛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