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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千屿-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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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得越近,越能感觉到他身上威压铺天盖地。那是属于强者的威压,挤推五脏六腑,他甚至未曾开口,便能表达出推拒、驱赶的意思,那意思是:弱者须得匍匐,并不配离得这样近,面对面说话。
  但她偏要往前走,再迈一步,唇齿间便有些腥甜迸出,抹了抹,手上竟是血。
  徐冰来一怔,满室威压顿时收了个干净:“你干什么?”
  “是掌门要同我见面。”徐千屿也停下,瞪着他,“尚未看清彼此长什么样,怎么算‘见面’。”
  徐冰来想斥她一句,现在看清了吗?
  但徐千屿站得实在离他太近,他确实把她看清了。
  她一双宝珠似的眼睛里,隐约承装他的倒影,根根睫毛清晰,略带嫌恶地将他望着。
  居然这样跟他直直对视,不会敛目。
  徐冰来喜欢柔弱淑女,端看他原配和徐芊芊的样子就知道。
  女子当如空谷幽兰,温柔如水,清雅安静。
  女儿则是乖巧贴心,抱在怀里软软的,叫人呵护。
  这孩子的母亲,本以为也是这样淑女……算了。不提也罢。
  眼前这个……显然不符合他对女儿的丝毫预期。
  水家竟教出来这样不知礼数的孩子。
  但同时他亦发现,这几个孩子各个随了娘,竟然是这个眉眼最像他。
  和自己照镜子,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徐冰来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深知,若有女子像他这般秉性,那可是有几分讨人嫌恶了。
  “……”他仰头喝尽那杯中之茶,压下心中的想法,冷冷垂睫道,“谁要见我?”
  “她。”徐千屿嘴唇一动,并不多话,直接将挂在脖子上的芥子金珠一扯,水微微应声而出。
  徐冰来谪仙人一般的脸,顿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后竟略显狼狈地向塌后靠了靠。
  他未曾想到竟有人胆大至此,明知他讨厌水微微至极,还将人直接带到——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但水微微已经出来了。
  她仍作少女打扮,穿襦裙,梳发髻,蹦蹦跳跳,就出现在面前,仿佛噩梦重临:“仙君。”
  沈溯微捏了把汗。
  他深知徐冰来十几岁便修为高深,自由纵横天下。但他怕人,喜静,年轻时独来独往,尤其不喜人吵闹。
  剑君个性一些是得当的。
  但偏偏坐上掌门位置,事务缠身,难为了他。
  虽然有把握徐冰来不会对凡人动手,但沈溯微觉得徐千屿不该行如此险事,故而随时准备上去救场。
  徐千屿在水微微踏上台阶,触碰到徐冰来之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你不能再过去了。”
  水微微蹙眉,返身挣扎着不断地将她手掰开:“你坏,你坏。”
  徐冰来看看水微微,又看看徐千屿。
  神色诧异。
  他未曾想过会是这样。
  当日他带着芊芊在水家留宿,水家小姐温柔守礼,进退得宜,他才对她卸下防备,接受她相邀,与她共宴中秋。
  但就在那夜宴当晚,喝了她的酒,他便踩入魔物设局所造幻境,使得他目见心魔,虚实难辨,险些入魇。
  幸而他心志坚定,拼死踏碎幻境,复得清醒。走时,那心魔还苦苦挽留,待得障梦揭破,显出真容,竟是水微微!他当即将她拿下,怀疑她与魔物相互勾连。
  她其实没有,但也趁虚而入,叫他酿成大错。
  那一次他修为散去三分之二,还带着芊芊,叫他此后数年难以面对自己,更难面对芊芊。
  毕竟他亦有错,不予追究也便罢了,还留下法器补偿。
  然而水微微恬不知耻,说她倾慕于他,一心要嫁给他,要做掌门夫人,做芊芊的后母。
  他直接走了。
  此事每当想起,便觉得浑身泥垢,难以容忍。
  眼下他看着水微微,便宛如直面自己的巨大污点。
  他呼吸略微急促,强迫自己不能闪躲,看她。
  然而水微微无神的眼神,直直地略过了他的脸,转了一圈,又掠过他,失望道:“你不是带我来见仙君吗?他在哪里?”
  水微微,竟然认不出他了。
  徐冰来未曾想到再见时竟是此种场景,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这样的女人——也会糊涂吗?
  他将两指并拢,靠近水微微太阳穴,水微微厌烦闪躲。
  并无外力干涉,亦无仙法可解。
  她是自己想不开,越想越缠绕,故而疯了。只能以清心、精心疗效的丹药滋养,看看能不能自己开解。
  凡人执念到了此种程度,他从来难以理解。
  徐冰来不知该说什么好:“你……”
  “算了。”他道,“来人,带下去,好生照料。”
  屏风背后出来两名白衣童子,对掌门行一礼,旋即轻声细语,一左一右,将水微微请走了。
  “如此,你可放心?”徐冰来同徐千屿说。
  徐千屿点点头,确实感觉少了桩心事,抽起陀螺来,能更快活了。
  “还有事么?”
  徐千屿道:“什么时候能把禁制撤了?我什么时候能修炼?”
  徐冰来一听她竟还想要修炼,很是头疼,闭了闭目:“太上长老想要你性命,这你知道吧。他马上闭关,此后便能安全。我也不知何时,再等等吧。”
  “你在房内待着,勿要乱跑,否则性命有危险,我也难以总是搭救……”徐冰来又将开始时的话说了一遍。
  “知道了。”徐千屿已得到了自己关注的信息,眼下两只眼睛看着他,心早就飞了。
  她很耐心地待得句子停顿,见他还喝了一口茶,便草率地鞠躬道谢,然后转身跑到传送符那处,一跳就不见了。
  她急着回去抽陀螺。
  天晚了,万一蔑婆婆要回去,不等她。
  徐冰来喝完茶,待借着喝茶的功夫酝酿出下一句,一抬头人已经没了,他背后雕花窗子瞬间“咔擦”结满冰晶。
  掌门尚未训完话,就这么走了,这是什么毛病?!
  他垂眼看地上端端跪着的沈溯微。
  倒是只知道拦住他,看见那个更离谱的,就当没看见一样,不知道出手拦一下!
  徐冰来心气不稳,决定倘若沈溯微开口,他当头便骂他一顿。
  但沈溯微果然了解他,安静跪着,竟然一声未出。
  徐冰来等了片刻,心气自静,一挥袖将地上帘子化为粉末清空,只得作罢,挥手道:
  “你下去吧。”
  “是。”沈溯微缓缓起身。
  徐冰来抬目瞭他一眼,冷若冰霜:“我看你的择道的事,再缓缓。”
  沈溯微:“……是。”
  作者有话说:
  岛:blablabla……(省略吐槽一万字)
  溯微:你是豌豆公主吗。
  岛:我是啊。(抱臂)
  溯微:……
  溯微:(笑)
  ………
  徐冰来:烦死了这掌门谁爱当去当(摔茶杯
  徐冰来:社恐为什么会生出社牛来(疑惑
  ………
  前世
  沈秘书每日预留十五分钟以预备的
  紧急事件1:徐千屿起太晚路上吃早餐。
  紧急事件2:徐千屿遇到师弟说起话来误了时辰。
  紧急事件3:徐千屿珠花掉进水里非要去捞。
  紧急事件4:真的遇到紧急事件。
  紧急事件5:徐千屿路上跟人过起招来。


第30章 枇杷果(四)
  徐千屿本想试试师兄的法子。她用剑尖在地上大致画好格子, 闭起眼睛,试着挥鞭。但还未挥动第二次,整个人便不由向前摔倒, 幸而被蔑婆婆一把搂住。
  蔑婆婆问她, 为何要把眼睛闭起来呢?
  她同蔑婆婆讲了师兄的话。蔑婆婆道:“傻孩子, 修士五感,个个无可替代。你右手上用这么大的力,身子本就是不平衡的,睁眼时自己暗中调节, 你没有意识到。你若闭上眼睛,整个人就失了平衡,就是沿着直线走路也走不直的。这法子虽快, 但也免不了摔跤啊。”
  徐千屿试了试, 果真如此, 凡闭上眼, 便颠倒错乱,失去对自己的掌控。
  蒙着眼睛练上百次千次, 这得摔多少跤啊?难道师兄也是这样摔过来的不成?
  她放弃这法子,还是决定培养一下“手感”,一日里挥鞭抽陀螺千次,十个一组。开始时, 每十次里面, 约莫只能打中一两次, 后来便能有三四次, 最后能有五次。
  蔑婆婆在一旁满院子抽着陀螺, 只要徐千屿成功地将自己的陀螺抽起, 她还能顾得上抽身用鞭梢将其停住, 再叫她继续抽。
  虽然现在抽中陀螺的次数多了,徐千屿仍然难以将技巧全然掌握。下鞭之前,自己也不能判断是否抽中,只有鞭梢碰到陀螺的瞬间才有感觉,然而那时胜败已落定。
  可以说是全然听天由命。
  故而,虽然这种赌彩头一般的活动能吸引着她在小院里日夜挥鞭,酷暑天里,汗水浸湿头发而凝神不移,但持续抽不中的时候,徐千屿的心情甚为暴躁。
  每当此时,她便捡起剑,去砍两下徐冰来的禁制。
  须知抽陀螺需要凝神,力要放,更要精心控制,才能使鞭梢轻柔,不至于将陀螺打坏。挥一次鞭,神形疲劳。而劈砍禁制就是纯粹的发泄和放松了。
  徐冰来第十次觉察到禁制有波动,不禁纳罕。
  他不是跟徐千屿说了吗,安分呆在院里,为何她还在试图劈砍?这劈砍的灵力较前几日更足,但似乎并没有破坏之意,偶尔一刀,地方各不相同,一天能砍上数十下,时间上也没什么规律。
  虽然这点波动对他的神识来说,如同蚊蝇叮咬大象腿。但这蚊蝇老是叮咬同一根腿,也是烦心。
  不过这亦是因为大象的精神过于敏锐。
  他自少年时便喜静怕吵闹,一吵起来,他便有些紧张,便容易分心。
  他也很难同时思考两件事,譬如此刻,他想到了这些,说到一半的话语便自然停了下来。
  内室的几个长老一时寂静,有人开口道:“掌门……”
  “嗯……”徐冰来垂睫,静默地喝了一口茶,死活想不起方才说的是什么,心念陡转,冷冷骂道:“芳铮,你说的是人话吗?”
  剑器库的芳铮长老豁然一惊。
  他方才确实是进言说老旧法器较多,并提了些整理库内法器的建议,掌门忽然一骂,他立刻怀疑自己的方案过于浪费,通红着脸,陷入了自我反思。
  其余长老也相互讨论起来。
  徐冰来在他们窃窃私语时,又趁机想了想,还是想不起自己尚未说完的那半句话到底是什么,只得放弃,不由得烦躁地搁下了茶杯。
  片刻后,徐冰来闭上双目,以神识一抹,将禁制再度加厚,并加了一行灵气攻击诀。
  徐千屿抽陀螺抽得满脸发烫,喝了点水,再度一剑砍上去的时候——禁制忽而金光一现,将她猝不及防推个仰倒,蔑婆婆大吃一惊,跑过来想接住她,徐千屿已经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蔑婆婆将她扶起来,道:“你这是何苦来哉。掌门的禁制,你根本砍不碎,何苦跟他置气。走,咱们去前院抽陀螺去。”
  徐千屿蹙眉,只是因为很痛,但对于此举,也是意料之中,倒并不很生气,拍拍裙子冷声道:“我正是知道砍不碎它,才要砍。”
  也不能以剑砍桌子椅子,她还要用呢;用剑砍地面,会磕破剑刃,这本是一把木剑,并不十分坚硬,她对外祖父送的剑格外爱护。唯独砍这禁制,不仅不会损坏剑身,上面的灵气充裕,还能润剑。
  “何况我一劈裂它,掌门便会将它加固。几日前我在上面留不下丝毫痕迹,今天我又能劈出裂痕了,说明这几日我有进益。今天他不是果然又加固了吗,他日待我能再劈出裂痕来,那又是我进益之日。”
  蔑婆婆听得一怔,扭头看了看那无色无形的禁制,笑了:“敢情你是将它这样用的。”
  徐冰来确实烦恼一事。
  据他所知,徐芊芊的生活颇为规律,每晚日落就熄灯歇下了;徐见素和徐抱朴已经离十几岁的时候太久了,他已经有些淡忘他们那时是什么作息,但隐约记得,不是像徐千屿这般。
  这日他终于结束一天事务,和衣躺在塌上,万籁俱寂,正清心入定。
  那蚊蝇忽然又咬了一口象腿。
  徐冰来蹙眉,心脏跳得稍快了些。
  徐千屿不是凡人之体吗,为何不休息,半夜还在攻击禁制?
  且她似乎掌握了禁制攻击的规律,劈砍一下之后,卒然跳远,那禁制回应的攻击便打不到她。
  随后是静默。
  徐冰来等了片刻,以为她终于睡了,阖上长睫。然待金光平息后,她又劈来一剑。
  徐冰来豁然心乱。
  登时他一坐而起,以手撑榻,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痛,头也气得发晕,不明白堂堂一个掌门,为何会如此憋屈。
  不过想来也是他精神过于敏感的关系,他年少时常年闭关雪原,习惯了寂寂无声,以至于出关以后,觉得人世怎么如此吵闹。此后决斗,谁话多他先杀谁。不过亦有益处,后择器道,也是因为他一双眼睛看得出剑刃的细微角度,一双耳朵辨得出金玉叩震、嗡鸣之声。
  倘若是一般的大能,超然物外,心静心空,这点小小幅度岂能干扰定力。他不行。
  但这种事,是修士死门,绝不可为外人道也。故而全门派上下,一无所知,徐千屿更不可能知道。
  想到此处,他又忍气吞声,安静地敛衣躺下。
  徐冰来觉得自己没有独自承受这份痛苦的道理,但若交给旁人,或是断掉禁制与神识的相连,他又不放心。想了想,传讯给沈溯微,叫他白日替他看顾禁制,他白日便能断掉神识与禁制的链接。至少在长老面前,不至于再出现尴尬之事。
  沈溯微回复:好。
  徐冰来略感欣慰,再一觉察,禁制安静了很长时间。
  天晚了,徐千屿恐怕是真睡了。
  然而徐冰来心有余悸,生怕她冷不丁再来一下,坐在塌上,竟是幻象频出,心绪不宁,难以入定。
  烦不胜烦。
  他忽而有点明白沈溯微的话,他曾经说:徐千屿年幼好动,当给一些书籍玩具之类,不要叫她闲暇无事。
  徐冰来现在觉得,沈溯微平素话少,但凡他说出的,果然是重中之重。他当日不该嗤之以鼻。
  徐冰来想了想,一伸手,自书架飞来一本书,落入手掌。
  徐冰来拿在手上一摸,觉得书太薄,甚为不满,万一徐千屿很快地看完了,又闹起来,惹人心烦。但这已是他阁内藏书最厚的一本。他本就不爱看书。
  徐冰来思忖良久,又伸掌,取来一本内门心法,翻到第三章,将此页单独拆下。
  此章晦涩难懂,词句盘绕,他记得自己当日背书时,差点把书撕了。以至于百年之后,印象仍尤为深刻。
  他单将此页飞给了徐千屿,随后松了口气,再度躺下。
  叫她慢慢解去吧。
  徐千屿将那鞭节一节一节地往上加,今日加到了十七节。长鞭舞起来力道缠绵不尽,但也更费劲了。今日天也很热,她抽了一会儿陀螺,总是不得其法,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便躁了,捡起剑去砍了几刀禁制。
  那金光一闪,她连跑带跳,飞速逃开;待金光寂灭,她方拎着剑走回原地,忽而看到禁制当中,又如同投石入水一般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她立刻警惕地跑到了远处,疑心徐冰来又在禁制上新加了什么攻击。
  但自那波纹中却飘进一页纸,随后波纹展平,恢复正常。
  徐千屿将纸捡起来,看上面的字。
  “万物本不……具其形,拟……形于心,后得其形。非重其形,乃重……其道,有所悟……”
  读到一半,她登时烦躁起来,感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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