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燕州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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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它身旁的人影,披着长长的披风,只露着一双眼睛,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也许是一人一马等了太久,那匹马而不悦地哼了一声,情绪有些躁动。
那人想拍拍骏马安抚一下,却见马儿一个侧首,避开了那人的触碰,避开后更是高高扬起自己起优美的脖颈,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马,”那人好笑,“这小脾气,还真像你家小公主。”
正说着,远处来踏踏的马蹄声。
站到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奔驰而来一匹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那是一匹纯黑色的骏马,和她身旁这匹极像,乌云踏雪,千里追风。
而马背上明显是坐着两个人,两个窈窕的身影。
“喏!”那人看着身旁傲娇的黑马,笑着说道。“你家主人到了。”
马蹄声,停在了她们面前。
“小白?!”少女惊喜的声音传来。
马背上坐着的正是苏浅和静笙。
静笙一个翻身,利落的下马,然后将还在马背上的苏浅抱了下来。
“小白!”静笙一下扑倒黑马面前,抱着自己许久未见的爱驹脖颈,蹭啊蹭,“你和阿浅一起来接我了。”
刚刚还一副桀骜不驯的马儿,在少女面前,低着头,亲昵的蹭了蹭少女的手心,无比的温驯。惹得静笙更高兴了,抚摸着马儿的鬓毛,连连称道,“好马儿,真是我的好马儿。”
“啧啧,”披着披风的人摇了摇头,“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马。”
这匹马在静笙面前的样子,和静笙在苏浅面前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耿娘?你怎么会在这里?”静笙惊诧地看着那个披着披风的人,疑惑本该在千里之外长安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北狄的草原上?
“耿娘是我请来的帮手。”苏浅说道。
事实上,苏浅砸进去的那几十万两银子,有一半都用在了耿娘这边。
“帮手?”
静笙更加的疑惑了,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耿娘这家伙是大宁皇帝的爪牙吧?!
她悄悄回到北狄的事情,阿浅绝对会让大宁皇帝知道,那为什么阿浅会找耿娘做帮手呢?
一头雾水中,静笙看到苏浅给了耿娘一枚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雕琢着白鹿降世的图纹,玉佩的正中央,篆刻着好像是家族图徽一样的图案。
那是……阿鹿桓家的族徽。
“谢太妃娘娘。”耿娘拿过了那枚玉佩,五指猛然一拢,放在手心的玉佩,瞬间化为了齑粉。
静笙里啧啧了一声,不愧是皇帝养的死士,这内力真恐怖。
春风吹起,耿娘看着手中的玉石粉末,被风吹散,眼中沉得厉害。
苏浅看着耿娘毁去玉佩,出言提醒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是这是欺君犯上,不怕引火烧身吗?”
耿娘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家孩子替她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她一出现,就要将我家孩子踩入尘埃之中,这不公平。”
第9章
“太妃娘娘或许不知道,我捡到我家孩子时,是大饥时年,在江北那个易子而食,人吃人的地方。那孩子刚从屠肆里逃出来,不久之前,她才亲眼看着和她一般大小的孩子,被当成食物屠戮。当时她像极了一个小野人,穿这一身已经辨烂不堪衣服,与野狗争食,身上都是被野狗撕咬的伤口,却还死死地护着怀里的半口饼,跟那条野狗拼命……
耿娘作为死士,看过了太多的生死,她原以为她早已麻木了,却在那天,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求生欲给震到了。
那个孩子……想活!
鬼使神差的,耿娘就这样捡回了那个已经半死的小女孩。
“那一年,我家孩子还那样小,却已经吃尽了世间的苦……那些人又凭什么以大义之名,敢如此糟践她?”
耿娘嘴里的“我家孩子”……是指琴袖?
静笙听得更加的云里雾里了。
但很明显,耿娘并不想解释什么,她给了苏浅回大宁的路线图后,拱手对两个人行了一礼,说了一句,“太妃娘娘,郁久闾公主,后会有期。”转身便要离开。
“嗳,等等,”静笙叫住了耿娘,好奇的问了道“你家琴袖呢?”
耿娘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看所谓的笑容,“她啊,嫁人了。”
“嫁人?!”静笙惊得无以复加。
她上次见到琴袖时,那丫头还不是黏在耿娘身上,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是的……嫁人了!嫁给了今科状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耿娘在笑,笑得不似作假,偏偏那笑让静笙觉得心里难过。“
“可她和你……你们不是恋人吗?”静笙疑惑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女人之间,又怎么可能天长地久呢?”耿娘自嘲地说着了这么一句,便转身了。
“乌云踏雪已送到,太妃娘娘,我们之间的交易两清了。”
一声长哨声响,耿娘用了骨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不知从哪里跑来,静笙看着耿娘要上了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阿浅……”
静笙看人走远了,眼巴巴的看向苏浅,苏浅心知肚明,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会找耿娘做帮手?她不是皇帝的人吗?”
要是皇帝知道静笙跑回了北狄,只怕两国之间少不了一场摩擦。
看着小丫头一脸的不解,苏浅解释道,“耿娘作为天府,多年替皇帝敛财和收集情报,是天下最大的情报头子,她手上的人脉和门路,是大宁最好的。”
当然!也很贵!
“那你们大宁的皇帝……岂不是已经知道母后将我带回了北狄?”
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发兵来打过来呀?静笙担心地想着。
“放心,”苏浅轻轻揉了揉静笙的发顶,安抚道,“我和耿娘做了一笔交易,她现在需要很大的一笔钱财,来替她家丫头善后。”
“善后?”
“你之前不是看过《赵氏孤儿》的话本吗?”
“这和《赵氏孤儿》有什么关系?”静笙不解。
“下宫之难中,赵氏灭族,赵武独存。为了大义,程婴献上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让自己的孩子替赵武去死。”
静笙突然想起了那枚被耿娘毁掉的玉佩。
白鹿降世!那是……阿鹿桓家的图徽!
“你是说……琴袖?”
看静笙的样子,苏浅便知,自家孩子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没错,耿琴袖不是赵武。”
而是那个被贯以大义之名牺牲掉的婴孩。
第10章
10
“父皇登基为帝已经十几载了,可真正开始找阿鹿桓家的遗孤,是近几年的事。”
“这是为何?”静笙不解,“阿鹿桓家不是武帝的外祖家吗?他不是应该很想为自己外祖家找到后人吧?”
“当年的父皇,为罪妃之子,想谋帝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当年,太祖皇帝的继皇后穆氏膝下无子嗣,父皇想谋大业,认了继后为母,成了继后的嗣子。”
“穆氏?”静笙想起,武帝的两任皇后也是穆家的贵女。
“穆家是九黎第一大族,”只是近些年在武帝的打压下,已经渐渐式微了。“父皇能登上极圣之位,穆家功不可没,所以父皇登基之后,奉了穆继后为太皇太后,穆家当年可是真真的如日中天。”
“这跟阿鹿桓家有什么关系?”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若阿鹿桓家死绝了那也就算了,偏偏当年,阿鹿桓家还有一个遗孤流落在外,穆家想要的,是皇帝外家无上的尊荣,是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又怎会容忍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遗孤来瓜分荣光呢?”苏浅给静笙说着那些皇室的幸密,“父皇登基的那一年,便为阿鹿桓家平了反,也找到了当年流落在外的遗孤,只是那人在入京的路上……意外死了。”
“死了?”静笙眉心蹙了蹙,这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意外啊。
苏浅笑了笑,眼中有些嘲讽。“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穆家的手笔,可是那又如何呢?当年的穆家势力庞大,联合其他几个九黎氏族,说不定连皇帝都能换一换。”
“所以,皇帝当年就这么……忍了?”静笙问道。
苏浅点了点头,武帝当年接手的大宁,是一个满目苍夷的国家,一个满是弊端的朝堂后宫。他尊汉学,崇汉法,建立门阀制度,重用汉家世族,用汉家门阀制衡九黎贵族,励精图治十几年,才有了今日的大宁。
“当年,阿鹿桓家的遗孤莫名其妙的死了,但他的妻子却逃了,一同逃走的,还有他们五岁的女儿。大概是因为间接害死了阿鹿桓家的遗孤,所以父皇这次,一直等到太皇太后逝世,等到穆家落寞,才开始找那个阿鹿桓家女儿。”
“那个女儿……不是琴袖吗?”静笙记得当初耿娘说过,琴袖是阿鹿桓家的贵女,是当今皇帝的小姨妈。
苏浅摇了摇头,“据说当年,和阿鹿桓夫人一起逃走的,还有一个乳娘和她的孩子。阿鹿桓夫人重伤不治,乳娘为了报恩,将两个孩子交换了。她带着阿鹿桓家的小姐跑了,将自己的女儿丟在了阿鹿桓夫人的尸体身旁。”
“所以……琴袖是那个被牺牲替换掉的小女孩?”
苏浅叹了一口气,“听说,琴袖被遗弃时,是寒冬大雪天,一个小孩子几乎是不可能活的,不过大概是上天怜悯,她被一个老乞丐救了,然后……”
琴袖受尽了本该阿鹿桓贵女受的苦。
第11章
“那……琴袖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阿鹿桓的贵女。”静笙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苏浅点了点头,“五岁,已经是开始计事的年纪了,琴袖她一开始就知道。”
“那她为何要冒充阿鹿桓家的贵女?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宁国的那位皇帝,可是个杀伐果断的主!琴袖敢冒认阿鹿桓贵女的身份,让皇帝称她一声小姨母,简直是找死。
“大概是……不甘心吧。”苏浅幽幽说道。
之前得知静笙被尔绵太后带回了北狄,苏浅就去找了耿娘。
她需要耿娘手眼通天的人脉和信息网,却又不能被皇帝所知,所以……她掐住了耿娘的七寸!
从武帝开始寻找阿鹿桓遗孤时,东宫势力也曾悄悄介入,或者是说朝堂中有势力的家族都有参过一手,大家想要替皇帝寻找外祖家的遗珠,想搏皇帝的青睐。
苏浅之前其实已经找到了真正遗珠的蛛丝马迹,只是“紫微斗数”那边先得了手,但他们找出的人,却是琴袖?
当时,苏浅并没有再插一手,毕竟跟紫微斗数撕扯,是件挺麻烦的事。而且,于她来说,阿鹿桓家的贵女是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很好的把柄,说不定留着以后还有用。
只是苏浅没有想到,这个把柄马上就派上用场。
她找上门去的时候,红柚阁里,耿娘和琴袖都在,她们之前刚刚大吵过,琴袖一气之下嫁给了别人,两人正在冷战中。
当苏浅告诉耿娘这件事情的时候,耿娘原本不信,但种种证据摆在眼前,那个永远玩世不恭女人一下发了疯,她砸了自己寝室中所有的东西,红着眼睛对着琴袖嘶吼,“你她娘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冒充阿鹿桓家的贵女,这是欺君犯上,是要凌迟车裂的死罪!”
“那又如何?”在那一片凌乱不堪的寝室中,琴袖单薄的身影很是格格不入,“她为了所谓的大义,抛弃了我!那我就是要践踏她的大义!”
琴袖在笑,眼中黑黝黝的却没有任何一点笑意,“你永远都不知道,在那个冰天雪地的荒野之中,她将我丢弃在尸体身旁,我哭着求她不要扔下我,我死死的抓着她的裤脚,……可是她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我一声又一声着叫娘,可是她却抱着另一个孩子,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她跟我说:“女儿啊……少爷和夫人对她不薄,所以就当报恩吧。”她就只给了我这句话,要我替阿鹿桓家的贵女去死……那些人是她的恩人,可她是我娘啊!”
那一句“她是我娘”喊的撕心裂肺,尽是绝望和忿恨不甘。
很多年前,那个遍地是雪的荒野里,有个年幼的小女孩对着越跑越远的母亲背影,一遍又一遍地哭喊叫,“娘……别丢下我……我害怕……娘……”
可是她的母亲,却带着另一个孩子逃了……
“我曾被死士追杀,从高崖坠下;曾颠沛流离,衣不果体,食不果腹;曾与野狗争食,甚至差点沦落为“两腿羊”成为别人的盘中餐……”琴袖云淡风轻的说着那些苦难,“我的母亲,不想我活,那我就偏要活!我受尽了原该是阿鹿桓贵女该受的苦,那我为何不能成为阿鹿桓贵女?”
“可你知不知道,这事一旦东窗事发,你会死的!”耿娘第一次乱了手脚,琴袖这孩子已经魔障了,她这是想报复她的母亲。
也怪自己实在太信任这个孩子了,她从没想过她会利用她……是她帮着琴袖成为阿鹿桓贵女的!
“死吗?那就等我凌迟的那一天,东家来观刑就是了。”
琴袖说这话时,平静的骇人。
“耿琴袖!”耿娘吼得声嘶力竭,早没了往日玩世不恭的云淡风轻。
琴袖却笑了,笑得满是悲凉,“反正……东家和她一样,都不要我了,不是吗?”
第12章
琴袖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任性的跑了,独留下耿娘和苏浅。
苏浅坐在寝室中唯一一张没有被波及到的茶案旁边,喝着茶,漠然地看着她们两人争吵。
耿娘看着这个现在原本该在燕州的燕王太妃,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了一句。“太妃娘娘还京,不知……陛下可知道?”
苏浅端着茶盏,淡然然一笑,“本宫为何在这里,耿当家不是很清楚吗,想必洛水驿站失火,顺国夫人下落不明的密函已经抵达京都了吧?。”
她可是跑死了好几匹马,才抢在密函递到皇帝桌案之前,赶回京都的。
耿娘眼底划过一丝寒意,“那妾斗胆问一句,太妃娘娘此次为何而来?”
“顺国夫人被北狄带走的是那封,本宫不希望他出现在陛下的面前。”苏浅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若是被大宁的皇帝知道,北狄公主被尔绵太后带回了北狄,这已经不是个人的事了,而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
不管最后是战是和,静笙的处境都会很棘手!
“笑话!”耿娘嗤然一笑,警告道,“紫微斗数的事,可不是你一个宗室妇人能够插手的。”
苏浅被这么说却也不恼,她轻抿了一口茶,笑道:“所以!本宫这不是来找耿东家了吗?耿东家身为皇帝麾下的天府,负责的,本就是收集天下情报,拦截一封密函,对耿东家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瞧太妃娘娘这话说的!”耿娘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妾为何要帮您呢?随子赴国的王太妃无召而还京是大罪,娘娘还是想想,该如何与陛下解释吧。”
耿娘话中的威胁之意,赤裸而毫不掩饰。
苏浅淡定的看了她一眼,“阿鹿桓家真正的贵女,已经在前来京都的路上了。”
耿娘脸色一僵,却见苏浅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轻抚着上面白鹿降世的图纹,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怎么办呢?你家丫头……是真的要被车裂凌迟了。”
耿娘在袖里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半晌,她才开口问了一句:“您想要什么?”
苏浅放下手中的茶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本宫想和耿东家做一个交易。”
“交易?”
“本宫要耿东家手上所有暗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