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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吉时已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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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敬勇抓了个活口,得萧牧吩咐,带了下去审问。
  交待罢,萧牧便带着衡玉离开了萧夫人的居院。
  路上萧牧并不说话,只是带路而已。
  “将军可知那些人是何来历吗?”衡玉开口打破寂静,声音略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发颤。
  “审了才知。”萧牧声音平静:“这数年来,各方势力凡入营洲城者,皆有所图,早已司空见惯了。”
  听着这似有所指的话,衡玉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纵然他将她当作朝廷派来的奸细,也是正常的。
  况且她的确有着自己的目的。
  但她无意掺和这些政治之争,正想要装傻扯开话题时,见得前方夜色深深,脑海中立时再度闪过那挥之不去的画面。
  她呼吸顿时不畅,脚步也沉重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披风。
  察觉到她的异样,萧牧慢下脚步,回转过头看她。
  淡薄月色下,少女面色如雪,额角竟满是冷汗。
  “怕血?”萧牧敏锐地问道。
  起初窗外打斗声她虽警惕却不至于如此,直到有鲜血迸溅在窗纸上——
  衡玉半垂着眼睛,没有否认地点了头。
  方才鲜血洒在窗纸上的一幕,陡然间便与她记忆中那夜鲜血喷洒车帘的画面重合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阿翁惨死的那一夜。
  “营洲不是太平之地,此等事日后无可避免,故而我劝你还是早些回京师为好。”夜色中,萧牧神情平静地规劝道。
  “不,我会习惯的。”
  少女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惧色未退的眉眼间有着淡淡倔强之色。
  这幅眉眼神态,让萧牧忽而有些怔然。
  四下无风,前方影影绰绰的草木中忽然传出窸窣声响——
  衡玉像只灵敏的兔子,立时躲到萧牧身后。
  “喵呜……”
  原是只猫儿!
  衡玉放松下来。
  萧牧背对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你倒很擅长找挡箭牌。”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衡玉反问道:“况且侯爷不就是要将我安全送回的吗?这怎能叫挡箭牌呢?我眼皮活些,也能少给侯爷添些麻烦——”
  “……如此我倒要感谢吉画师配合我的差事了。”
  衡玉谦虚笑道:“好说,好说。”
  萧牧抬脚走在前面,笔直挺阔的身形将跟在身后的少女挡得严严实实。
  “先前曹观亭之事,还要多谢将军。”衡玉主动开口讲道。
  他既让人查明了前因后果,定知此事与他们吉家有关,而吉吉此前又在幽州见过他,她若装傻不提,反倒显得莫名古怪。
  听她主动说起,萧牧脚下微微一顿,道:“不必言谢。”
  衡玉刚想再客套一句,只听身前之人又直白地道:“我本意也并非是为了帮贵府。”
  “这是自然,到底将军同我们吉家并无交情往来。”几次交谈,衡玉已习惯了此人毫不拐弯的说话方式,也很简单直接地道:“但将军便是凑巧帮了,于我家中而言也是帮,故而还是要道谢的。”
  凑巧帮也是帮——
  还是要道谢的——
  萧牧脑海中倏地闪过一幕旧时画面,面上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着。
  “多谢将军相送。”
  居院前,衡玉抬手施礼。
  萧牧微一颔首,学着她方才的话:“好说。”
  衡玉悄悄看他一眼,分明一本正经的平静模样,像是一尊表情永远没有变化的神像,半点也不像是在揶揄她。
  而见他负手转身离去,衡玉便也转身往院中走去。
  萧牧走了数步驻足,回过头去。
  院门外挂着的灯笼洒下暖橘色的光,将少女的背影显得愈发亭亭。
  他眼中有着片刻的思索之色。
  而正是此时,他忽见那少女突然转回了头。
  刹那间四目相对,萧牧表面没有变化,实则却被吓了一跳,颇有种偷窥被抓包的感觉。
  “……”衡玉疑惑地看着他。
  “吉画师……早些歇息。”萧牧尽量平静地说罢,转身之际又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足够坦荡正直。
  “如何?招了吗?”
  萧牧行至半道,便与寻来的王敬勇碰了面。
  “回将军,招了,但他们并不是冲着藏宝图来的——”
  王敬勇道:“他们是契丹人,璇浦在悉万丹部的旧部。”
  “倒是消息灵通,知道璇浦已不在营洲军营,而是在侯府。”萧牧提步,夜色中眼神不明:“我也该去见见他了。”
  暗无天日的密室中,此前欲借千秋城密道遁走被俘的璇浦依旧被缚在审讯架上,形容狼狈满身血污,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听得脚步声响,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咬牙切齿地道:“……老子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解药!”
  “是吗。”
  璇浦猛地抬起眼睛,冷笑一声:“萧牧?”
  “都退下。”
  王敬勇应下,带着几名负责看守审问的士兵退出了密室。
  “怎么,萧将军身边莫非是有要紧之人中毒了吗?”璇浦眯着眼睛,嘲讽地道:“可惜萧将军费尽心思却抓错人了……便是将我活剐了,也找不出什么狗屁解药来!”
  “不,没有抓错。”萧牧看着他:“请你前来,是另有一桩旧事相询。”


第022章 信了你的邪
  “旧事?我与萧将军有何旧可叙……”
  大盛开朝初,契丹曾自愿归顺为属国,有过通婚先例,故诸部许多首领皆通大盛官话。
  “与我无旧,那阁下与我朝前上柱国,舒国公时敏晖,可有旧叙——”
  密室内风灯光芒微暗,萧牧高大的身形浸在了昏暗中,让人看不清神态。
  “上柱国……时敏晖?”璇浦嗤笑一声:“一个死人而已,时家不是早就被你们大盛的皇帝满门抄斩了吗?”
  是。
  满门抄斩。
  萧牧无声握紧了十指。
  “八年前,构陷污蔑时将军勾结契丹之事,你究竟是与何人串通同谋?”
  璇浦脸色一变:“什么构陷,时敏晖叛国之实分明证据确凿。”
  “那证据便是当年你的亲笔书信与所谓结盟信物,还有被送出去却被中途截下的大盛北地布防图——”萧牧定定地看着他:“可单凭你一人,绝无可能办得到此事,那布防图也非作假,故而你在大盛朝中必有内应……那人究竟是谁?”
  是中书令姜正辅,甚至是当今圣人暗中授意吗?
  功高盖主,兔死狗烹,自古以来,血淋淋的先例无数……
  “你怎就断定时敏晖一定是被冤枉的?”璇浦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他绝无可能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萧牧已近是一字一顿,坚定无比。
  璇浦隐约觉出异样:“你为何要追查这桩旧事?是大盛皇帝的旨意?”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我为何一定要答你?”璇浦无力地笑了一声,身上的伤让他咬紧了牙关,面容愈发显得狰狞沉暗。
  “你说出全部真相,我可饶你一命。”萧牧看着他,声音冰冷沉定:“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璇浦眼神闪烁了一瞬:“我如何能信你会遵守承诺?”
  他之所以表现无惧,不过是觉得落在萧牧手中只有死路一条,而若还能有活的可能,又有谁会甘愿去死?
  萧牧:“你只能信我。”
  听着这句不讲道理却又让人无计可施的话,璇浦拿契丹语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后,咬牙道:“……我便信你一回!”
  说着,吃力地抬起头来,痛快地道:“没错,时敏晖不曾叛国,当年之事……的确是我诬陷了他!”
  时敏晖不曾叛国——
  纵然没有丝毫意外,然而真正听到这句话,仍叫萧牧眼睛微红。
  声音则是克制的平静:“继续说。”
  “说到底是你们大盛朝自己人内讧,有人处心积虑想要他的命!我不过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那人到底是谁——”萧牧再次问道。
  “我不知道!”
  萧牧眼底迸现出一丝杀意:“你不知道同你合作的人是谁?”
  同是征战沙场之人,璇浦清楚地察觉到了面前这位年轻将军身上的冷冽杀气,语气下意识地弱了两分:“我说的是实话,那人神神秘秘,谨慎得很,从不曾露面,当初找到我也是他手下之人传信,并不曾对我言明身份!”
  “如此你便肯答应同他合作——”萧牧质疑道。
  “我为何不答应?我管他是谁,我只要知道他想除掉时敏晖,于我契丹而言就是天大的好处!时家军杀了我契丹多少勇士?当年若不是时敏晖,我早就带兵占下北地了!”
  所以,对方找到他时,他稍加试探后,便立即答应了跟对方做交易。
  因为他所需要付出的筹码实在太少了,几乎没有什么代价可言,只需写一封亲笔信,拿出所谓信物,余下之事自有对方来安排!
  如此就有可能除去时敏晖这个心腹大患,他有何道理不答应?
  相同的目的,白得的好处,他管对方是谁呢!
  至于大盛朝内讧,自相残杀?——自然更是他乐见的!
  见萧牧未语,他又赶忙道:“事隔多年,我既已承认了构陷时敏晖之事,又何来理由替对方遮掩?我若知道,定不可能瞒你!”
  见他不似扯谎,萧牧心绪微沉。
  这是他先前设想中最差的结果。
  但他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将当年你与对方联络勾结的全部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一遍。”
  璇浦当下一心求生,忍着心中不甘,依言照做了。
  萧牧听罢,心绪渐渐平复,转身离开了此处。
  “萧牧!你说了给我一条生路!”璇浦在他身后大喊道。
  “我是说了。我不会杀你,但我并没说要放了你。”
  “你他娘的一回回搁这儿阴老子呢!”璇浦破口大骂起来:“老子信了你的邪!”
  萧牧头也不回:“荆州话说得不错。”
  璇浦深吸一口气,气得浑身发颤:“……你娘的!”
  翌日清早,衡玉刚起身没多久,吉吉便跑了过来。
  “姑娘,萧夫人身边的女使过来了,说是萧夫人要请您一同去城中用早食呢。”吉吉笑着说道。
  小丫头头脑有时还算灵敏,有时却也很简单,她不会去思虑政事立场,也不觉得萧夫人待姑娘如此热情有哪里不对,毕竟在吉吉眼中——我家姑娘这样好,谁会不喜欢呢?
  衡玉这才想起昨晚萧夫人提议共用早食之事。
  如此盛情无疑有些异样,她本是想婉拒的,但之后出现的刺客之事扰乱了她的心神,一时便将此事忘了。
  而当下对方既已差了女使来请,她再说不去,便太过失礼了。
  于是,衡玉梳洗更衣罢,便随前来相请的两名女使离开了居院。
  路上吉吉与那两名女使说起话来。
  “绿蜡姐姐,这名字真好听!”吉吉赞叹着——好险,差一点就要赶上她的名字好听了。
  “是夫人赐的名。”绿蜡笑着道。
  “的确好名字,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衡玉随口笑着问:“那另一位姑娘莫不是唤春寒吗?”
  “回吉画师,婢子唤作春卷。”那女使小声说道。
  “……”衡玉笑意凝滞一瞬,“也很对仗。”
  只是,萧夫人取名的喜好就还挺飘忽不定的……
  哪怕是叫卷春呢?
  “春卷姐姐,这名字也好!”吉吉悄悄摸了摸肚子,不单好听,还好吃呢,听得她都饿了。
  几人说话间,很快来到了萧夫人处。


第023章 萧世叔
  衡玉请安行礼罢,萧夫人便笑着挽起她的手,边往外走,边关切问道:“昨晚喝了安神汤后,睡得可还安稳吗?”
  萧夫人的热情和关心毫不遮掩,衡玉虽一时不确定是何故,却也语气乖顺:“睡得很好,多谢夫人关心。”
  垂眸间,她看到了自己身前系着的那块玉牌。
  莫非萧夫人认出了这是长公主之物,所以才对她另眼相待吗?
  或者……总不能是因为她阿翁吧?
  她心中思索着,面上不显分毫。
  侯府大门外,马车已备下。
  马车旁站着一人。
  清晨的阳光洒在身着黛色束袖长袍的年轻人身上,愈发衬得他身形伟岸,无甚表情的脸庞上轮廓深刻清晰,周身有着沙场上磨砺出的不可亵渎的威严之感。就这样静静立在那里时,恍惚间竟仿佛天神降世。
  衡玉看在眼中,不禁在心中喟叹——有一张好脸,真的很占便宜。她如今瞧着这位,竟也半点不觉得他会是心存谋逆之人,反而与那些有求必应的神像愈发契合了。
  被她如此看着,萧牧不自在之余,脑海中陡然间就闪过印海那句——最该提防的是这位。
  三番两次如此盯着他瞧,莫非当真是有意想对他使什么美人计吗?
  想到此处,萧牧身形微绷,心底防备更甚。
  “大清早的,也不知披件披风。”
  萧夫人笑着看了儿子一眼,便带着衡玉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缓缓而行,在靖水楼外停下,一行人上了二楼临窗雅间内落座。
  靖水楼的早食做得十足精致,萧夫人边用边不时同衡玉说上几句话。萧牧行军打仗惯了,有些不习惯这样慢悠悠地用饭,但还是尽量放慢了筷子,在旁静静吃着,甚少搭话。
  他不主动搭话,却耐不过自家母亲扯到他身上:“阿衡,昨晚景时送你回去时,没再碰见什么不开眼的刺客吧?”
  萧牧沉默了一下。
  半顿饭吃下来,母亲待吉画师的称呼已经变了。
  “不曾。”话说到处,衡玉免不得要看向萧牧:“多谢萧将军昨晚送我回去。”
  “他父亲既与晴寒先生有旧,咱们两家便也算得上是旧交了,也不必总萧将军萧侯爷地喊着,无端显得生分!”萧夫人看了眼自家儿子,眼里满是笑意,正是往下说时,只听儿子在前头开了口——
  “既如此,吉画师称我一声世叔便是。”萧牧面无表情地说道。
  “……?”
  衡玉愣住,看向对方,只觉对方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所以,这声世叔,是为了断绝同她扯上什么别的干系吗?
  衡玉眨了下眼睛,露出笑意,也很配合地道:“是,萧世叔。”
  这声世叔喊得乖顺又恭谨,仿佛对面果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中年男子。
  萧夫人简直看傻了。
  这怎么就……突然间发展成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了!
  这臭小子,脑子莫不是什么大坑吗?!
  “喊什么世叔,你今年不过二十三岁,阿衡已十七了,再有半月便是十八岁生辰,横竖不过差了五岁,你休想占人家这个便宜!”萧夫人强忍住掐死儿子的冲动,只嗔了他一眼,转脸又笑着看向衡玉:“别听他胡说八道,日后只管喊他景时哥哥便是了!”
  萧牧:……
  这是什么话本子看多了才能想到的可怕称呼?
  在萧夫人期盼的目光下,衡玉看向萧牧,见其浑身防备与满脸拒绝,叫她无端想到了家中招人逗的大黑狗,是以,便善解人意地喊道:“景时哥哥——”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如一汪春溪沁人心脾,又似阳春三月里带着桃花香气的微风拂过。
  “……”萧牧无端大骇,无声握紧了双筷——他在战场上都没这么紧绷过。
  相识不过数日,她究竟是如何喊得出口的?
  对上少女那双明亮坦荡带着笑意的眸子,萧大将军再次错开了视线。
  萧夫人却满足地笑了起来:“对对,这才顺耳嘛!”
  萧牧只觉得无法再呆下去了。
  而正当此时,窗外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呵斥——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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