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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吉时已到-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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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闪现在脑中的是那日于大理寺天牢内,刺杀河东王的真凶、时家军旧部顾长武自尽身亡时的神态情形。
  皆是巧合吗?
  姜正辅心底有一道声音在问。
  同样的疑问,亦在太子心头升起。
  “吾在想,父皇虽日渐分不清幻想与真实,可为何……偏偏将萧节使认作了舒国公?”
  时至深夜,处理完一切事宜的太子躺在床榻上歇息之际,声音低低地说着。
  身侧与他共枕的太子妃轻声道:“许是萧节使与舒国公一样,皆为武将,同是常年征战沙场之人,气势上免不得有些相似之处……再加之二人又都为父皇所忌惮……诸多重叠之下,才叫父皇生出了如此错觉来。”
  太子默然片刻后,道:“或许是如此。”
  “殿下……可是又想起旧事了吗。”太子妃侧身,轻轻靠在夫君肩侧。
  太子未答,只拥着她,陷入了久久的静默中。
  皇帝中风致瘫的消息虽被封锁在了寝殿之内,外面不曾察觉到风吹草动,但衡玉仍是很快知晓了此事。
  这一日出宫后,她与萧牧又一次约在了燕春楼相见——
  而相较于皇帝中风这个谈不上是好是坏的消息,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此事之上:“你是说……圣人当着太子殿下与姜正辅的面,将你认作了时伯父?”
  萧牧点头。
  衡玉有些不安:“那他们二人会不会起疑?”
  虽说皇帝糊涂疯癫,傻子也知道萧牧断不可能是时敏晖,但太子与姜正辅皆是心细擅察之人,会不会因此存下疑心,当真不好说。
  “我猜会。”萧牧道:“虽说一时未必猜得到‘时敬之’身上,但必会多一重思量。”
  “一旦存下猜疑,必会加倍留意你的言行举止……”衡玉正色道:“你与太子殿下自幼相识,他待你必然了解颇多,姜正辅又是看着你长大……在全部的真相明朗之前,你定要小心应对。”
  “你放心,我会当心的。”
  “对了,南境那边,战况究竟如何,是否可控?”
  当下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衡玉深知此理。
  萧牧便也将此中影响,一点点地剖开了说与她听。
  二人于二楼房内长谈,守在外头的顾听南靠在围栏边,正欣赏着楼下堂中伴琵琶声而舞的貌美花娘。
  “想必这便是阿衡所说,自天竺传来的飞天舞了吧?”她兴致勃勃,催促着一旁的人一起看:“快看快看,真跟画儿似得!”
  王敬勇恍若未闻,目不斜视。
  “娘子长得也跟画儿里的人似得……不如随我去房中吃杯酒如何啊?”一名醉了酒的男子脚步略踉跄地朝顾听南扑去。
  顾听南靠着围栏一转身,动作灵敏地躲开,正要说话时,那男人又不由分说地笑着扑过来。
  然而这次伸出去的手却非扑空,而是被人攥住了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让男子顿时清醒了几分,忐忑地看着那张面无表情、却显然不好招惹的年轻面孔:“你,你这是作何?”
  王敬勇冷冷地道:“眼睛不想要可以挖了,她非是楼中之人,拿开你的脏手——”
  “是……是在下眼拙了。”
  男人的手一经被松开,便连连赔了不是,很快离去了。
  “往后少来此地。”
  听得此言,顾听南看向那脸色颇臭之人,笑着道:“怕什么,反正每回我来,你也都在。”
  王敬勇脸色几变:“……我又不是你的护卫!”
  “我倒也请不起这般威风凛凛门神一般的护卫。”
  王敬勇斜睨着那打趣他的人,只见女子双手随意地扶搭在围栏上,笑盈盈地望着他,四下流光落在她身上,与那枫红裙衫相衬之下,愈显肤色白皙,玉颈如脂,整个人好似都在发光。
  楼下的琵琶声骤然紧密起来,声声砸得人心迷意乱。
  王敬勇抬手解开了披风,朝她丢了过去。
  顾听南接住,抱在身前看着他。
  “穿上……就不招眼了。”他声线有几分僵硬地道,并不再看她。
  自此句后,王副将便不曾再开口。
  直到自家将军出来后,他跟随其后出了燕春楼,晚春的风一吹,凉意袭身。
  王副将猛地回神——他怎将披风给了那姓顾的?
  且对方怎都没提要还给他!
  回头看向那烟花之处,不禁皱眉——这鬼地方,又是挂灯,又是奏曲演舞,胭脂酒气熏天,置身其中,脑子都乱了!
  果然是传闻中那销魂蚀骨,吃人不吐骨头之处!
  两日后的京师,落了场濛濛细雨。
  称病未去中书省,在家中休养的姜正辅由仆从撑着伞,冒着细雨来到了姜雪昔的居院前。
  仆从在院外止步,姜正辅接过伞,缓步走进院中,便听得廊下传来轻笑声。
  抬眼看去,只见一双人影立在廊下,系着披风身姿过于柔弱的女子正将手伸出廊外接着雨水。
  见她面上带笑,姜正辅冷肃的面孔上也难得现出一丝淡淡笑意。
  他于原处静立了好一会儿,直到严明的视线望过来,与他四目相接。
  二人静静对视了片刻,眼底却已无对峙之色。
  “父亲!”
  姜雪昔顺着严明的视线看了过来,不禁露出笑意。
  顺着这声唤,姜正辅压下眼底涩然,面色慈和地走了过去。
  严明抬手施礼后,暂时退去了别处,将长廊留给了父女二人。
  “近日乍暖还寒,父亲要好生照料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姜雪昔笑着道:“女儿让厨房熬了药膳,是容济专给您开的调理方子。”
  姜正辅笑着点头,抬手轻抚了抚女儿的发髻:“昔儿近日精神很好。”
  “是。”姜雪昔看着他,轻声道:“阿爹,谢谢您。”
  姜正辅抚着女儿发髻的大手微颤,强压着眼眶中冲起的酸涩,温声问:“这场雨不会太大,雨停后,昔儿可想出府走走吗?”
  姜雪昔展颜点头:“女儿还想去一趟城外庄子,上次回来的急,有些东西未能带回来。”
  “好。”姜正辅笑着点头:“那便去……今日去,明日返,勿要耽搁了后日拜堂。”
  说着,望向方才严明离开的方向,道:“让他……让容济陪着你一起吧。”
  姜雪昔应下,轻轻挽住父亲一只手臂,靠在他身侧,认真道:“阿爹,女儿从前不知可有同您说过没有……您当真是世上最好的阿爹了。”
  姜正辅轻轻拍了拍女儿削薄的背,动作轻柔慈爱。
  “我们昔儿,也是世上,最好的昔儿。”
  风过,云散,雨休。


第220章 沉眠
  当日,严明陪着姜雪昔离开姜府,去了城外庄子上。
  不足两个时辰的路程,已叫姜雪昔疲惫到了极点。待到了庄子上,勉强用了些吃食后,便睡下了。
  这般一昏睡,再睁开眼时,她只见窗外青黑一片,已不知是什么时辰。
  室内留了一盏灯,她转了转头,只见床边有人在守着自己,他就这样坐在床边,头靠在床柱上,睡了过去。
  姜雪昔伸出手去,手指轻触了触他满是倦色的眉心。
  这轻之又轻的动作,却也叫他立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四目相触,他眼中不见丝毫初醒的朦胧,只有无尽温柔:“醒了?”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姜雪昔嘴角有淡淡笑意:“现下什么时辰了?”
  见她要坐起身来,严明遂将人扶起,边道:“再有一个时辰,快要天明了。”
  姜雪昔看向窗外,兴致颇佳地道:“那咱们去后山看日出可好?这么多年,我再未曾看过日出了。”
  严明不多说,只点头应“好。”
  女使青衿闻声走了进来,眼底虽是红彤彤的,却先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婢子侍奉姑娘洗漱穿衣。”
  姜雪昔点头。
  青衿绕去屏风后,片刻后,捧着一套做工繁琐的青色深衣走了出来,笑问道:“姑娘可想试一试礼衣吗?”
  所谓礼衣,便是喜服。
  “怎么……还带上了礼衣?”姜雪昔颇觉意外。
  “是我让青衿带上的。”严明笑着道:“正巧试一试,若有不合身之处,便还有一日修改的时间。”
  青衿捧上前来:“姑娘试一试吧?”
  姜雪昔抬手轻抚了抚那样式繁琐而精致的罗纱细绸青绿喜服,轻轻点了头。
  青衿便将人扶去屏风后,为自家女郎里里外外、一层层仔仔细细地穿上。
  待姜雪昔被扶着自屏风后而出——
  “好看吗?”
  “好看吗?”
  她与严明几乎同时开口问对方。
  姜雪昔看着也已换上了绛红喜袍的严明,笑着点头:“好看。”
  他笑望着她,也点头:“好看。”
  他走过去,朝她伸出了手。
  姜雪昔将手递上,交由他握住的一瞬,被他弯身轻轻打横托抱而起。
  严明将她抱到了房外备好的黄梨木四轮车椅上,蹲身替她悉心整理好裙裾广袖,复才推着人缓缓往后山而去。
  待来至后山前,天光已经透亮,提灯在旁的青衿未再跟上去。
  “容济,咱们还去那儿坐着吧?”姜雪昔伸手指向河边那块昔年巨石。
  严明便将她抱过去,二人同坐,望向河那边的低矮青山——那里是朝阳即将升起的地方。
  “一年之中,便数此时的气候最是宜人了……未进暑日,还有些凉意,景致也是最佳。”
  姜雪昔望着四下朦胧景色,感受着此中幽静与生机,含笑道:“能在此时与我家容济同坐此处,静待日升,真是幸运。”
  严明拥着她,使她靠在自己身前,道:“四季轮转,各有好景,往后你若不想住在城中,咱们便在这处庄子上长住终老。”
  “终老啊……”姜雪昔轻声道:“我时常想,人活一生,不晓得有多少变故病痛……能平安终老,需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她的福气也很大,但许就是太大了,于是太早便用光了,便只能支撑着她走到当下了。
  这没什么可埋怨的,她已经比太多人要幸运了。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严明无声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容济,我好像又有些想睡了。”
  “再等等,很快便能看到日出了。”
  她微微扬了扬嘴角:“那咱们说说话吧……”
  “好,我陪你说说话。”
  “我给你看个东西……”姜雪昔动作迟缓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水波纹纸,笑着缓声道:“你看了可莫要笑话我。”
  严明接过,认真看着其上一行行纤秀的字迹,直到看到最后那一行时,眼睛颤了颤——找到岳言,知他平安,见他一面。
  “这上面,皆是我想做之事。”姜雪昔拿手指轻轻点给他看,“生辰宴,去茶楼听戏,去西市,看戏法杂技……这些,都是阿衡妹妹陪着我完成的。”
  “这最后一条么……也是得了衡妹妹指引。”
  “衡妹妹,当真是我的贵人。”
  “本只是想见你一面的……没成想,竟还能靠在你身前等日升,与你谈婚论嫁……”姜雪昔说着,笑了笑:“就是冲喜赘婿这个名头……实在不甚好听。”
  “所以——”严明声线微绷:“你是故意拖延了婚期,对不对?”
  “也怪白先生的药太好使了些,竟又让我多赚了好几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这一生,只到此处了,可你的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若我这么不管不顾地拖着你成了亲,之后的日子你要怎么过啊。”
  “你休要说这些不中听的胡话。”严明握紧了她的肩,声音微哑:“婚聘已定,礼衣着身,天地山河为证,你已是我的妻子了。”
  “这样啊……”姜雪昔轻轻闭了闭眼睛,允许自己沉浸于这份短暂却注定伴她长久的妄念之中:“好,那就这样吧。”
  严明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与她一同看向青山后的鱼白之色。
  “容济,还有一事……”
  “你说,我听得清。”
  “我知道,当年时家之事,你一直未能释怀,且认定是我阿爹从中使了手段,纵非主谋,也是帮凶……”她的声音很弱,还有一丝畏冷般的颤意:“我亦无证据可证阿爹清白,阿爹亦从不愿对任何人再提旧事……但是,我敢断定,此事必另有内情……他是我的阿爹,我知道自己的阿爹是个怎样的人。”
  严明将她抱得更紧更贴向自己,下颌抵在她发顶。
  “我知道,空口无凭,阿爹有诸多可疑之处……我也非是想要为他开脱……我只是不想让你错恨了人。”
  严明闭着眼睛,低声道:“好,我记下了……我必会用心分辨。”
  姜雪昔嘴角泛起一丝安心笑意:“如此……我便可放心了。”
  “先不要说这些了。”严明道:“你看,太阳就要出来了。”
  姜雪昔艰难地抬起眼睛,朝远处看去。
  山后隐隐发亮,有一丝光芒破云而出。
  应当,很快便能看到太阳了——她只能在心里这般说道。
  因为她想留些力气,对他说一句:“容济,能将你找回,且与你待在一起这么久,我常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严明颤颤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如果你觉得尚且算是个好梦……那便一直做下去吧。”
  他想再将她抱得紧些,却渐渐放轻了力气。
  晨风轻拂,朝阳出岫。
  万物初醒,亦有气息于此长眠。
  姜家姑娘在成亲前一日离世而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师。
  有人感慨遗憾,亦有人说些不合时宜之言,但这些均无人在意了。
  严明不在意,姜正辅更顾不得再去在意。
  严明将姜雪昔送回姜家之后,青衿取出了两封姜雪昔的亲笔信笺。
  “这是姑娘临去庄子前写下的,让婢子于……于事后交给郎主。”
  姜正辅看似镇定地接过,尚且未能读通文字之意,单只是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女儿家字迹,已有泪水夺眶而出。
  宦海沉浮多年,丧妻而又丧子,至这般年岁,此乃平生第一次于人前失态落泪。
  半晌,他艰难地闭上眼睛,声音悲颤:“我便知道……她是不愿让我亲见她离去,才寻了借口去了别庄。”
  严明静静立在一旁,片刻后,朝那发髻花白的老人深深施礼:“雪昔说,令公本就不信所谓冲喜之说,此番不过是为成全我们二人……容济感激不尽。”
  姜正辅站在那里,未有回应。
  他拿着那封信笺,转过身,步履迟缓地走向了昏暗的书房中。
  一贯镇定沉稳,不知经了多少大风大浪的姜令公,甚至无法亲自料理女儿的后事。
  严明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将布置好的喜堂撤去,改换为了灵堂。
  此举遭到了姜氏族人的声讨与奚落——
  “分明还未拜堂,这亲事便做不得数,一个外人,岂能插手我姜氏家事!”
  “什么甘心为昔儿冲喜,果真有那般痴情,又岂会在昔儿离去之后,尚有如此心力行如此大包大揽之举?”
  严明对此充耳不闻。
  姜正辅听闻此事,吩咐了管事,以“灵前扰了昔儿清净”为由,将一应族人轰出了府去。
  次日,衡玉登门吊唁,于灵堂内待了许久。
  裴家一贯以姜正辅马首是瞻,裴无双曾听衡玉提起过严军医与姜家姑娘之事,因此也跟着家中舅母一同过来吊唁。
  看到了在旁守灵的严明,裴无双并未表现出与之相识之色。
  阿衡告诉过她,严军医为了替姜家姑娘冲喜,改换了身份。
  萧牧也差了印海前来——定北侯府虽与姜正辅不睦,但官场如此,凡事都有礼俗规矩需要遵循,此举便也不算醒目。
  印海念了句佛,对严明道了句“节哀”。
  裴无双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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