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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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寒先生当年之所以遭人劫杀,是因在北地边境察觉到了有人欲密谋对父亲不利,传信回京之后,在途中遭人灭口。”
“也就是说……杀害晴寒先生之人,即是构陷通敌案的主使?”晏泯面上几乎已无血色:“但兄长又如何能够笃定,那些带有特殊刺青的刺客,他们背后的主人一定就是长公主殿下?”
“太子于城中遇害,那些刺客身上,亦有人带有此刺青图纹。”萧牧反问他:“太子是听闻长公主突发急症,情况危急,才会临时出宫。那些刺客动手的时辰,恰避开了城中卫军巡逻,且早早备下了火油,就埋伏在离开永阳长公主府的必经之处——阿锦,你觉得,在这京城之内,皇位更迭之紧要关头,当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他真正得出这个结论,亦是在昨日太子遇刺之后。
有些久不得解之谜,只要寻得了一丝关键线索,即可抽丝剥茧,将过往一桩桩、一件件事皆串连起来,由此得出真正的答案。
无论这个答案看起来有多么不可思议,多么令人难以相信——
晏泯的声音渐渐平直缓慢:“照此说来,萧夫人之事……也是她的手笔,是吗?”
“母亲绝非是如此不谨慎之人,能引她独自离开众人视线的,一定是她极其信任之人,母亲虽与长公主甚少谋面,但一直心存感激,将其视作恩人。”
说到此,萧牧微垂下视线:“也是自那晚起,我与阿衡才真正开始疑心到她身上。”
“她借母亲之死,逼太子在突厥与我之间做选择——局势愈乱,于她愈是有利。”萧牧回忆道:“此前以河东王一案,使我身陷困境,逼反卢龙军之心始终不死,当下看来,亦是她所为了——甘心顶下这一切罪责之人,乃父亲旧部,其临死之前,知晓我身份之下,于我手中写下了背后之人的身份,一横之上一短竖,先竖而后横,是‘李’字,亦有可能是‘永’字。”
“长公主早年同父亲一同领兵,在军中颇有威望,能驱动父亲旧部者,也只有她了。”
说罢这些,萧牧已无意再往下说下去。
也无需再多言了。
顺着这个答案反推细思,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得“顺理成章”。
因为这个答案,便是真相。
唯有真正的真相,才经得起如此推敲,而不似先前他疑心姜正辅时,总觉处处尚有蹊跷。
晏泯站在那里,许久才重新看向萧牧:“可,为何……她为何要对时家下手?!又为何要做这一切?她身体羸弱,手中早无权势,甚至无子女……兄长,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会不会是他人圈套,故意栽赃于她!”
萧牧未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我不信,我不信从始至终竟都是她在布局……”晏泯眼眶红极:“我要去亲自同她问个清楚!”
萧牧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既杀太子,便是等不及要取想要之物了。无需问,只需看她接下来如何做,便可知我之猜测是对还是错。”
晏泯脚下顿住,攥紧的双手微微发着颤。
风穿过窗外竹林,四下唯有沙沙声响。
次日晨早,衡玉不顾阿姐与嫂嫂出于担心的劝说,执意入了宫。
她到时,东宫内,正一派慌乱之象。
“出什么事了?”衡玉拦下一名眼熟的宫娥,忙问道。
第238章 托付
那宫娥正是在太子妃身边侍奉的,知晓衡玉是知情之人,此时便也不瞒着,压低了声音神态不安地道:“回吉娘子……太子妃今早起身见了红,贾医官看了脉象说是不甚好,恐怕是……先前太子妃有孕之事尚未对外言明,如今太子殿下……婢子们当真不知如何办才好了!”
衡玉忙道:“有劳带我去看看!”
她来时便在担忧此事——皇帝驾崩之后,太子妃的胎象便不大稳了,只能卧床静养着,而今又遭太子出事此等打击,怕就怕身子受不住。
衡玉脚下匆匆随宫娥来到了太子妃的寝殿内。
贾医官就在外殿,此时正同项嬷嬷摇着头低声说着话,项嬷嬷见得衡玉前来,忙迎上前两步:“吉娘子来了!”
“项嬷嬷,太子妃她现下如何了?”
“太子妃她……”项嬷嬷焦急地往内殿看了一眼:“正想使人去寻吉娘子的……不知可否劳烦吉娘子请那位之前开出调理方子的老先生,入宫来替太子妃看一看?”
“自是可以。”如此关头如此大事,衡玉答应的没有犹豫:“稍后我便出宫去请那位先生前来。”
至于白爷爷能否点头答应……
如今的白爷爷,身在定北侯府多日……此时大约早已被折腾的麻木了。
“如此真是多谢吉娘子了!”眼睛红红的项嬷嬷满面感激之色。
一旁的贾医官却叹了口气:“虽不知吉娘子能为太子妃请来何方神圣,但请恕我直言……太子妃如今最需要的并非医者,而是如何才能让自身心绪平稳下来,否则便是再多的灵丹妙药,再高明的圣手医士,恐怕也是徒劳而已啊。”
“可……”项嬷嬷欲言又止。
她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甚至太子妃心中也是清楚的,可太子殿下突然出事,如此生死变故之下,太子妃要如何才能平稳心绪?
“我能否进去看一看太子妃?”衡玉询问道。
“自然。”项嬷嬷刚点了头,便见月见自内殿中走了出来,向衡玉福身,道:“太子妃听闻吉娘子来了,特请吉娘子入内说话。”
内殿中,太子妃披着发靠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双眸泛红。
嘉仪郡主跪坐在她榻边,不安地握着她的手,口中唤着:“阿娘,阿娘……您同仪儿说说话可好?”
听到脚步声,小小女孩回过头去,见着衡玉,眼眶中强忍着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起身朝衡玉扑去。
察觉到女孩子紧紧抱着自己无声流泪,浑身都在发颤,衡玉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低声道:“郡主莫怕……”
太子妃抬眼看向衡玉,声音微疲哑:“衡娘子来了……伤可好些了?”
嘉仪郡主抽泣着将衡玉松开,衡玉福身行礼,答道:“承蒙太子妃关心,衡玉已无碍。”
太子妃看着那少女:“多谢衡娘子……”
她都听说了,殿下出事时,吉娘子和吉大人都赶去了,面对那些狠辣至极的刺客,全然不顾自身生死,试图拼力相救殿下,若非萧节使及时赶到,只怕吉家兄妹也要丧命在那些刺客刀下。
那被萧节使生擒的几名活口,如今尚在大理寺受审。
如此之下,那背后之人,未必不会有报复之举……
而东宫如今的处境,已护不住任何人,衡娘子却于此时仍来了东宫探望——
想着这些,太子妃眼角有泪光显现,对月见等人道:“带着仪儿出去走走……我有话,要单独与衡娘子说。”
“是。”
月见等人应下,满脸眼泪的嘉仪郡主分别看了眼阿娘和老师,也听从地离开了内殿。
太子妃手撑着床榻,欲起身。
衡玉见状忙上前将人扶住:“太子妃如今需卧床静养,若有何需要之处,只管交待衡玉便是。”
太子妃看着她:“是,我有事相求于衡娘子。”
“太子妃言重了。”衡玉动作小心地扶着她重新靠回去,道:“但请交待便是。”
“殿下出事,凶手未明,朝中人心惶惶,各处虎视眈眈……”太子妃低声说着:“东宫如今这般处境,实在不算安稳,仪儿虽为郡主女郎,但毕竟是殿下唯一的血脉,我实是不敢将她留在身边冒险……”
她看着衡玉,满眼请求:“故而,我想将仪儿托付给衡娘子。望衡娘子能将她带出宫去,暂避一二。”
衡玉微怔。
“我知道,这请求实在冒昧,仪儿外祖家便在京中,按说如何也不该劳烦到衡娘子身上……”
太子妃眼中含泪:“可仪儿她自幼被殿下养成了与寻常小女郎截然不同的性情,突然将她送去金家,她不会听从,强行送去了,定也会心中惶惶,闹出动静来。且若有人果真盯上了她,定能猜得到她人在金家……她甚少对谁心服口服过,只有衡娘子,能劝得住她,安抚得了她……”
衡玉回过神来,郑重应下此事:“既太子妃这般信得过衡玉,衡玉必不负今日所托。”
太子妃将泪意压下:“衡娘子恩义,我必铭记于心。”
而后道:“我会寻了合适的时机,让人暗中送仪儿出宫,对外只道她受惊病下……定将一切安排妥当,绝不走漏半点风声,更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仪儿身在贵府。”
衡玉点头,允诺道:“衡玉也同太子妃保证,无论发生何事,定会尽全力护郡主周全。”
太子妃面上现出一丝感激而苦涩的笑意:“有衡娘子这句话,我便真正放心了。”
“若日后风波消定,自是一切都好,而若是局势大改,宫中再无她立足之处……”太子妃缓声道:“便劳衡娘子替她掩去原本身份,叫她从此做一位寻常自在的小女郎吧。”
见太子妃仿佛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衡玉纠正道:“郡主生来不凡,是做不成寻常女郎的。”
她看着太子妃,道:“如今您是郡主最大的支撑,越是如此关头,越是不宜做出不顾自身安危之举。”
太子妃微抓紧了手边锦被:“殿下遭奸人所害,我必要找出真凶不可……”
“不。您如今最需要做的,是养精蓄锐,护好自身。”衡玉放低了声音:“若不然,待殿下来日回宫时,您却不慎出了差池,又该如何是好?”
第239章 招认
太子妃闻言怔怔地看向她:“吉娘子此言何意……”
衡玉:“巷中那些被焚的尸身难辨面目,当真一定就是太子殿下及殿下身边的侍从吗?”
“可……”太子妃身形紧绷,只觉得说不通:“若不是殿下,那动手之人何故如此?做出这样一出戏的目的又是什么?”
衡玉道:“大约是想让百官世人相信,死的正是太子殿下,搅乱朝局与人心——”
太子妃看着面前的少女:“衡娘子的意思,我未能听得明白……”
“当下太子妃所面对的,是一位不同于常人的对手。此人行事,有时不宜以常理揣测。”衡玉道:“您大可这般想,若对方当真想取太子殿下性命,为何要大费周章放火焚尸毁去面容?若是有意威慑,干脆枭首,岂不更能冲击人心?”
少女言辞直白:“所以,当日被焚者,极有可能只是替身。太子殿下,或还在人世。”
当日她也被那般情形吓得失了神,之后是萧牧那细微的反应,提醒到了她。
“果真吗……”太子妃不敢轻易相信,下意识地就要坐起身来:“我要去验看那尸身真伪……我与殿下夫妻多年,是不是他,我定辨得出来的!”
“不可。”衡玉将人拦下:“此前萧夫人之事,已可见东宫之中必有那人内应,您此时突然去验尸,定会打草惊蛇。”
“萧夫人之事……”太子妃意外地看着她:“衡娘子是说,害萧夫人性命之人,与此番策划刺杀殿下者,是同一人?”
衡玉轻点头:“当下看来,这两件事的目的是一致的。”
太子妃听得背后发寒:“没错,说到底都是冲着将朝堂的水搅浑来的……”
而眼下,她最关心之处在于:“既然殿下极有可能还活着,那是否该立即召集百官,尽快寻回殿下?”
“当下或不是好时机。”衡玉将自己的看法言明:“对方纵一时伤及太子殿下性命,可若朝廷大肆寻人,凶手为抹去罪证痕迹,却未必不会生出杀心来……”
又道:“况且,百官之中……也并非皆是可信之人。”
太子妃闻言,眼神渐渐冷静了下来:“是,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否则怕是要适得其反。我稍后便让人暗中送信给父亲……让他们暗查殿下的下落!”
衡玉点头。
纵只是利益荣辱使然,金家的立场,也是不会生变的。
“还有一事……”太子妃握住了衡玉一只手,道:“若来日果真生变,必是要依仗萧节使与卢龙军的……”
她看着衡玉,无比郑重地道:“‘殿下出事’之际,幸得萧节使及时赶到,才能生擒活口,有劳衡娘子代我向萧节使转达谢意……若殿下能平安归来,东宫上下必当铭记萧节使此番相护之大义——”
此时说出这句话,她心中是忐忑的。
时逢乱局,手握重兵之人可以做出的选择实在太多了,对方为何又一定会选择庇护东宫?
而面前那少女朝她微微笑了笑,道:“太子妃无需允诺任何。”
衡玉的语气从容而笃定:“我相信,无论是何局面,他定都会倾力而为。”
纵然不为与太子殿下旧日情谊——
他也会为稳天下大局而倾尽全力。
正如他此前所言,他所效忠的、昔日时家所效忠的,从来都不是那座龙椅,和龙椅上的某个人——而是这江山黎民之太平安稳。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诺,他只需也只会遵循本心。
终日昏暗的大理寺刑房内,回荡着已近无力的痛苦呻吟声。
受刑整整三日三夜的两名刺客,被绑缚在刑架之上,皆是满身血污,难辨面容。
“说,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刺杀太子殿下!”
可一下下被凿入身体、刺穿肩骨的长钉在眼前闪着寒光,其中一人终于发出了低低的声音:“我说……我说了,给我个痛快……”
行刑的狱卒捏紧了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快说!”
大理寺卿闻声立时走了过去。
坐在一旁小几后,身着乌袍的青年,也抬眼看去。
“是……是湘王……是湘王指使的我们……”那刺客气息不匀地道。
大理寺卿神色大变——湘王?!
“湘王殿下为此筹谋已久,一直在时刻紧盯太子动向,当日,在太子回宫的路上,设下埋伏的不止那一处……”那刺客声音微弱吃力:“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所知只有这些了……还请给个痛快……”
大理寺卿眼神震动,下意识地回转过头,看向那青年。
萧牧缓缓站起身来:“撑了三日,果然只为这两句话,看来王鸣不曾撒谎。”
那刺客闻声眼皮略抬了抬,看向那青年,只见那道身影转身走了出去。
大理寺卿犹豫片刻,交待狱卒:“先依照规矩……让他们在证词之上画押!稍后本官即入宫呈明此事!”
“是!”
大理寺卿转身出了刑房,追上了那道墨色身影。
“萧节使请留步——”
萧牧驻足,看向那走上前抬手施礼之人。
“三名活口中,那另一名唤作王鸣的刺客,是萧节使亲自单独审问过的……不知萧节使可审了其它线索?”大理寺卿询问道。
“他称,背后之人交待过他们,一旦被生擒,便将罪名推到湘王身上。”
大理寺卿神色微变:“那……真正的主使究竟是何人?”
“他亦不知。”萧牧道:“他们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死士而已,甚至没有机会知道真正的主人是谁。”
大理寺卿皱眉思索片刻,道:“可……未必不是那王鸣料到同伴会供出湘王,便特意提早说出此等话,谎称背后另有主使,混淆视听,以此替湘王开脱……”
他能做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审过的大案不计其数,遇事难免多想一层。
“确有此可能。”萧牧道:“但王鸣情况特殊……所言可信十之七八。”
“可那名刺客已经指认了湘王……”大理寺卿神色为难:“此等大事,下官瞒不得。”
他乃姜正辅门生,平日遇事尚有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