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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吉时已到-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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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了?你这些傻话啊,可万不能叫他听了去……”
  衡玉抱着自家祖母:“他都与我决裂了,我还管他呢。”
  孟老夫人听得笑出了声儿来:“在祖母跟前还演着呢。”
  “……那晚之言,他怕不止是演。”衡玉瓮声瓮气地道。
  “那便更可贵可怜咯……你能舍得丢下他吗?”孟老夫人笑着问。
  听着自家祖母三两句笑谈间,衡玉压抑了多日的情绪,似同着这几滴好不容易落下的眼泪一并离了身。
  祖母方才那句话提醒了她——
  昔日萧景时苛责自身,使自己日夜置身煎熬中时,她不是反在劝他“放过自己,让自己喘口气”吗?
  今时今日,她却是坠入了同样的漩涡中。
  孟老夫人心疼地抱着怀中的孙女,轻声叹道:“我们阿衡,也不过才是个初满十八岁的小女郎而已呀……”
  衡玉又放任自己在老人怀中躲避了一会儿。
  她未有沉溺太久,待泪意消散后,将头抬起,已平息了情绪。
  “湘王被定罪,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说起方才看罢信,心中念着的正事:“此前长公主出面替其‘说情’,不过是拿此事当作出现在百官面前、好将自己推上那个位置的踏脚石罢了——”
  有关永阳长公主之事,孟老夫人也俱已知晓,此刻点了头,道:“没错,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为绝后患,湘王自是没必要再留……而那些早已准备妥当的‘实证’,不过是看她心情随用随取而已。时机一到,自然就被如数‘搜查’出来了。”
  说到此处,衡玉心头难免有些发沉。
  旁人不知且罢了,可她心中清楚,湘王是无辜的。
  从前一切发生在浑然不觉间,而今既已清晰真相,又要如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被扣下本不存在的罪名、而同前人枉死在同一把刀下?
  孟老夫人的眼神也有着担忧:“湘王一死,长公主行事必然更加肆无忌惮……姜大人如今虽已重归中书省,但在这场对方已密谋布局多年的抗衡中,胜算几何犹未可知啊。”
  又道:“且如今多处异族生乱,那些诸侯们也伺机蠢蠢欲动,如若不能及时稳固大局,一旦乱势大起,势必是谁也压不住的,到那时,整个大盛只怕都要陷入长久割据的战火之中……相比私下厮杀明面不见血光的帝位之争,这事关天下苍生之乱,才是最令人畏惧的。”
  “是。”衡玉心底微寒:“而如今住在甘露殿内的那人,显然并不在意。”
  一直以来,对方都只想借乱局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全无分毫顾忌之心……
  “世人各异,抛却后天之因,有些人生来,眼中便唯有自我,不懂得怜悯与共情他人,待世人无慈悲,待万物无敬畏。”孟老夫人看向漆黑的窗外,缓声道:“只是此中聪慧敏锐者,懂得将自己的不同藏起,装作与常人无异模样。”
  衡玉静默了片刻。
  世上有此类人,她一向是知晓的。
  只是她从前未曾发觉,自己身边也有着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观其手段,正如祖母方才所言,已不单单只是后天之因那般简单。
  但这些,已不值得去追溯了——
  甘露殿中之人,已没有回头的可能,也无人需要她的忏悔。
  不能弥补过失的忏悔,没有丝毫意义。
  “当务之急,有三。”衡玉垂眸看着手中一直握着的信纸,道:“一是尽量阻止拖延其欲图掌权之事……此乃朝堂之争,需姜令公和萧景时来与之抗衡。”
  孟老夫人点头。
  衡玉继而道:“其二,便是找到可证其以毒弑君、构陷时家,谋害储君嫁祸湘王的罪证……”
  “时家之事太过久远,当下想要于短时日内找出证据恐是不易。”孟老夫人思索着:“至于弑君……她不顾都察院的弹劾之声,执意住进甘露殿,恐怕为的便是销去一切证据。”
  “是,所以当下最可行的,或是最后那一桩——”衡玉道:“所以第三条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寻回太子殿下。”
  若能将太子寻回,便足可证明永阳长公主谋害储君的罪行。
  可太子如今究竟会在何处?
  窗外风声沙沙作响,似在回应她心中猜想。
  湘王定罪,太子被谋害一事就此落幕。
  国不可一日无君,择立新帝,无疑成了朝中的头等大事。
  “义阳郡王李渡,年已及弱冠,膝下二子,其父为大行皇帝异母之弟,乃正统出身——”
  有须发皆白的老臣冷笑出声:“同是在朝多年,谁人不知义阳郡王自幼时启蒙便处处不如其他同岁宗室子弟,全无资质天分可言,如今是在择立一国之君,关乎大盛日后基业,当以才德为先!”
  “不知陶太傅口中‘才德兼备’者何人?”有官员听似不冷不热地道:“据闻密王昨晚曾微服登门拜访陶太傅,莫非太傅所指正是密王不成?”
  年逾六旬的陶太傅气得面容一阵抖动:“你……”
  很快,便有内监将前殿官员的种种争执传到甘露殿内,永阳长公主听了,不由掩口笑了一声。
  “各怀鬼胎,倒不必本宫的人怎么着,他们便相互咬起来了……”她姿态柔弱地坐在榻中,由宫娥替她轻轻捶着腿,叹道:“这般热闹,本宫本该亲自去瞧瞧的。”
  “殿下此时适当避嫌,是为上上之策。”刘潜在旁恭声笑着说道。
  “本宫也是这般想的,否则那群人一直盯着本宫挑刺,也是怪麻烦的……且让他们先争上一阵子吧,耗得越久越好。”永阳长公主含笑问:“中书省那边,欲立何人?”
  “姜大人暂时并未表态……”
  “他倒也想隔山观虎斗么……口口声声心系江山社稷的姜家阿兄,怎也这般不顾大局了?”永阳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睛:“还是另有想法……”
  如此时局下,择立新帝之事争执愈烈,久久未能落定。
  正是此时,忽有急报传入京中,惹起了轩然大波——
  安西节度使曾昕起兵反了!
  领兵两万已出龟兹!
  “此前为贺千秋节召诸侯入京,这曾昕便借病未出安西!原来是早有反心!”
  “安西军驻守龟兹,需防西突厥生变……当下突厥本就生了异动,曾昕此时起兵,无异于要迎突厥入境!”
  “怕是二者已有勾结!”
  “速去请示令公!”
  “不……或该去请示长公主——”有人思虑之下,冷静道:“诸位可还记得这曾昕,曾是永阳长公主麾下副将出身?”
  “既是麾下副将,长公主对其必然知之甚详……如此关头,若能劝得此人退兵自是最佳……纵是不能,知己知彼,亦能多两分胜算!”
  “正是此理了。”
  于是,一行官员急慌慌地奔去了甘露殿。
  三日后,晨早时分,甘露殿内洒扫的两名宫娥望着头顶上空的炽烈朝霞,满眼惊叹之色。
  那朝霞愈发壮大绯丽,很快将整座甘露殿都蒙上一层绯色。
  晨起朝霞,本为寻常。
  然而当日,璞贞仙师自称昨晚夜观星象变动,曾卜出一记大吉之卦,卦象所显,大盛将出新主,可挽乱局。
  而卦向所指方位,正是甘露殿所在。
  今晨,甘露殿朝霞大起,正是印证了此卦。
  此言一经传开,宫内宫外皆议论纷纷。
  乱局之下,人心惶惶,总是更易偏信几分“天意之说”。
  璞贞仙师虽未提及永阳长公主之名,但已同明言无异。
  此卦言愈传愈烈,全然压制不住。
  听罢刘潜所禀,永阳长公主笑了又笑:“这璞贞仙师倒果真是仙师降世不成?快快传来,本宫要见他一见。”
  仙风道骨的璞贞仙师很快便到了。
  “仙师如此助我,不知是为何?”永阳长公主含笑直言问:“或者说,仙师为何要选本宫一介女流呢……那些亲王郡王们,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相助殿下的,非是贫道,而是天意,贫道不过只是顺应天意择明主救世罢了——”璞贞仙师话中似有指引:“殿下须知,天意所归,方是最大的名正言顺。”
  永阳长公主眉尾微扬,眼底笑意更甚:“仙师所言在理。”
  她笑望着那道人,虚心请教道:“只是不知,本宫当如何更好地‘顺应’这天意呢?”
  接下来十余日间,各地先后有“祥瑞之象”出现,传入京中。
  且这些祥瑞之象,多有指向。
  譬如——
  “听闻蜀地雨后现祥云,如凰展羽于天际……!”
  “莫非这天定的新主,果真是个女子不成?”
  纵是国子监内,学生们亦在议论此事。
  “人云亦云之事不知真假,岂可妄议!”
  背后传来祭酒的呵斥声,几名学生垂首认错后,立时散去。
  而面对这诸多说法,永阳长公主只是道:“巧合之说罢了,岂能当真。”
  此等态度,让持疑的部分官员一时揣摩不透。
  这一日,一直在甘露殿内处理突厥与安西节度使曾昕造反等各处军情的永阳长公主,出宫去了城外永定寺为大盛祈福。
  折返之际,天色已暗。
  永阳长公主赶路疲累,牵动了旧疾,其蓁便提议先回长公主府歇息一晚,明早再行回宫。
  永阳长公主点了头。
  当晚,有女使通传:“殿下,衡娘子过来了。”


第247章 恶鬼
  “哦?猫儿来了——”刚喝罢药,靠在榻中闭目养神的永阳长公主睁开了一双笑眼,坐直了些身子,道:“外头下着雨呢,快让她进来。”
  灰蓝夜色初染开,天地间雨雾濛濛。
  屋外廊下,伴随在衡玉身侧替她撑伞的长公主府女使,将伞收起之际,奇怪地看了眼那道往室内走去的少女身影。
  一贯爱说爱笑的衡娘子入府这一路上都不曾说过半字……这是怎么了?
  雾蓝杏花襦裙上笼了层雨水潮气的少女走进了内室,不见喜怒的眉眼间似亦沾上了几分凉意。
  她走进来,在离永阳长公主尚有五步远的仕女图屏风旁站定,未再上前,未见行礼,未曾开口。
  “都退下吧,我与我家这只许久不见的猫儿单独说说话。”永阳长公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亲昵。
  其蓁应“是”,看了衡玉一眼,带着室内女使退了出去。
  “怎瘦了这么多?”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女,永阳长公主满眼心疼:“气色也这样差,直是像变了个人儿似的……枉你从前整日念叨我,怎如今也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说着,和往常一样对衡玉招手:“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衡玉动也未动,静静地看着那人,问:“竟还要演吗?”
  见她如此,永阳长公主慢慢将手收回,看着衡玉,声音虚弱缓慢:“从前我固然是瞒了你一些事,可我待你的疼爱向来发自内心……难道在你眼中,这些尽是假的不成?”
  “疼爱。”衡玉嘴角微勾了一下,伸出右手摊开,示出手心里的那枚玉令:“殿下所指,便是这般疼爱吗?”
  “我此前去往北地,殿下赠我玉令——”衡玉看着永阳长公主,道:“你手眼通天,想必早就知道了那昔日仇敌延鲁带领奚族旧部就在北地一带活动,对吗?”
  永阳长公主未答话,也未否认,神色无波动。
  “且你于北地征战多年,行军手段一贯狠厉,得罪过的人,恐怕还不止是那些奚人。”衡玉眼底的寒意平静到了极致,如冬日结了冰的湖面:“这玉令,于我便犹如催命符。我竟能活着回京,还真是天大幸事。”
  此前她险些命丧那些奚人之手,之所以能保住一条命,一则是她早有察觉欲引蛇出洞,二则是因萧牧及时出现相救——
  而仍有不知多少危险,曾与她擦肩而过。
  “我无意害你,我怎会害你呢?”永阳长公主摇了摇头:“我若有心要你性命,这些年来,又何苦要留你在身边事事过问照料?”
  她看向少女手中的玉令,笑了笑:“不过只是小小考验罢了……果然,你聪明警醒,胆大心细,从不让我失望。”
  衡玉也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只觉荒谬:“若我死在你所谓的考验之下,便是蠢笨该死,死便死了,对吗?”
  永阳长公主含笑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眼神无奈而包容。
  “诸如此类的试探与考验,这些年来,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刻与地点,究竟出现过多少次?”衡玉眼底微红:“你如同掌控我生杀大权的造物神一般,予我凝视考验,也是基于所谓的疼爱吗?”
  “阿衡。”永阳长公主轻叹气:“你不该以如此浅薄平庸的目光来看待此事……我予你之疼爱,是为磨炼于你,使你日后足担大任,可与我共站在至高处。”
  衡玉只觉听到了一个极荒唐而疯狂的笑话:“所以,我当感激你这般抬爱吗?”
  “你幼时,我便是极喜欢的。”永阳长公主叹息着说起往事:“你十三岁归家,我既讶异又欣慰,那般小的一个小女郎啊,流落在外多年,既能护得住自己,又凭自己的本领回到了家中,且半点不见瑟缩沉郁,反倒愈发开阔不凡了……这样的孩子,我怎能不喜欢呢。”
  “我此一生,最厌恶的便是蠢笨懦弱之人,只欣赏心志强大之人。”她看着衡玉,像是在看着一件平生最满意的作品:“我怜你爱你,将你留在身边用心教养磨砺,为的便是使你不被这不公世俗埋没……而你的确从未令我失望过。”
  衡玉眼眶红极地看着她:“可你,十分令我失望——”
  永阳长公主一怔之后,不禁笑出了声来。
  衡玉道:“所以,那奚人延鲁所言,都是真的——当初他们已拟好议和文书,是你麾下之人挑衅他们在先,他们反抗在后,你以此为借口再次出兵,将他们悉数赶尽杀绝。”
  “他蠢且不知所谓,竟敢于议和文书之上提出条件让我下嫁。”永阳长公主嗤笑一声:“如此龌龊心思的废物,不该死么。”
  “你为自身而虑,对错轮不到我来评价。”衡玉看着眼前几近陌生之人,字字清晰:“我只是觉得自己蠢罢了,以往从未看清过你竟是个只看得到自己、视世人万物于蝼蚁玩物,只活在自己的意愿与妄想中的恶鬼。”
  “恶鬼么,应当是吧。”永阳长公主往后靠回了榻中,半侧着身子,以手撑着半边下颌,随着她的动作,轻薄春衫衣袖滑落,露出了半截久不见日光的白皙手臂,那手臂之上,有着几道颜色深浅不一的旧时疤痕——
  “自幼时起,我便发现自己与常人不太一样了。”她拿闲谈的语气说道:“幼时在母后宫中的园子里,有只野猫抓伤了我的手,自此后,我便日日带着食物去喂那只猫儿,时日久了,它便与我亲近了,有一日我试着抱起它,它竟亲昵地蹭我的手……于是,我便将它按在软枕里闷死了,并将它抓过我的那只爪子砍了下来,丢进了火盆里。”
  “有个小宫娥瞧见了,竟吓得惊叫连连,看待我的眼神,便像是在看待一只恶鬼。我不明白她在怕什么,更不觉得自己究竟哪里错了,分明是猫儿先抓了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但从那后,我隐约明白,日后不该在人前如此了。”
  “再到后来,我得以和皇兄还有时大哥他们一同读书,父皇当真是用心替皇兄择了位好老师,老师待我与皇兄,从无半点不公,从不曾因男女之分,便忽视敷衍于我。有老师在,我学会了分辨世人眼中的对错善恶,慢慢地,我觉得心中那只恶鬼,已被我杀掉了。”
  永阳长公主回忆着往事,眼神有些悠远:“得老师悉心教导,有挚友相伴,那段在崇文馆内读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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