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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吉时已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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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莲娘咬紧了后牙。
  她当初当真是瞎了眼!
  如此之下,摆在京兆府尹面前的,唯有暂时退堂,需待幽州物证取回之后再审此案。
  见府尹大人就要拍响惊堂木,衡玉正欲开口时,忽有一名衙役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幽州刺史使官差送来此物,只道其中乃是大理正曹沣之子曹观亭有妻更娶,伪造户籍的物证!请大人过目!”衙役将一只匣子捧到京兆府尹身侧。
  四下嘈杂起来。
  曹观亭面色巨变。
  怎会如此?!
  衡玉也意外至极——怎会有这样的及时雨?
  京兆府尹正色打开匣子,将其中物证一一展开来看,只见不仅有曹观亭伪造户籍的文书证据,更有曹氏族人、及幽州官媒衙门中人陈述帮曹观亭遮掩此事的供词!
  他命师爷将那些供词当堂复述了一遍。
  曹观亭再无方才的镇定,双腿发颤跪了下去:“大人明鉴,这些皆是诬告啊!”
  “铁证之下,由不得你再行狡辩!”京兆府尹肃容道:“大理正曹沣之子曹观亭有妻更娶,兼伪造户籍,狡辩之下意欲反诬他人,数罪并罚之下,判杖八十,夺去举人功名,徒五年!”
  此判决一出,围观百姓间立即炸开了锅。
  无数唾骂声中,一道年轻男子的赞赏声便格外醒耳:“这位曹郎君当真叫人钦佩至极——”
  这声音清朗悦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怕不是在钓鱼找骂?
  声音的主人着月白锦袍,手持折扇,迎着众人或疑惑或不满的视线,唇边笑意如沐春风:“以身试法,警醒世人,在推进婚律普及一事之上,身为另娶入狱第一人的曹郎君实在功不可没。”
  虽说《户婚律》推行已有些个年头,但并非人人都熟知其中条例,且密密麻麻的繁琐文字,哪里有这般实例来得叫人记忆深刻?
  曹郎君无疑是给世人上了生动的一课啊。
  四下说笑着赞成起来。
  再看那开口的年轻人,便觉得顺眼许多。
  年轻人生得颇好,自成风流倜傥之姿,衣料上乘,手里的扇子也不错,扇面上的字也写得矫若游龙,定睛细瞧之下可见是个……“俊”字?
  “……”众人瞠目。
  倒从未见过如此直白自夸之人。
  这位风格清奇的年轻人缓缓摇着折扇,望向自公堂内走出来的吉家一行人。
  和大多数人一样,他的视线落在了那着黛色襦裙的娇俏少女身上。
  男子眼中闪动的笑意更真切了些,自语喟叹道:“我家小妮子长大了啊。”


第008章 且生得很好看
  出了衙门,宁玉和喻氏扶着孟老夫人上了马车。
  人群慢慢散开,在诸多议论声中,一道湖蓝色的身影独自走出人群,朝着一旁的河岸边行去。
  衡玉与宁玉对视了一眼。
  “祖母,您与嫂嫂且在车内少坐片刻,我与小玉儿去去便回。”宁玉隔着车帘说道。
  孟老夫人并不多问,温声道:“去罢。”
  姐妹二人于车前福身后离去。
  火红夕阳在河面上铺下粼粼碎金,天地景色开阔,将立在河岸边的女子背影衬得越发单薄纤弱。
  “苏姑娘。”宁玉在女子身后三步开外驻足。
  苏莲娘回过头来,见是吉家姐妹,不由有些意外。
  面对宁玉,她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但并没有丝毫恨意或妒意。
  她没有任何理由要为一个满口谎言的男人,去恨一位同样受尽欺骗甚至磋磨的女子。
  宁玉的心情也与之相似。
  “苏姑娘打算何时回幽州?吉家好安排下人相送。”衡玉开口道。
  苏莲娘抿了抿唇,转回头看向河面,低声道:“……我不知该如何同阿爹阿娘交待此事。”
  那日在家中,吉家的下人忽然找到她,告知她真相,起先她只觉得绝不可能会有如此荒唐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正是这样的“荒唐事”,却让她多日来的许多疑心好像突然找到了出口……
  于是,她鼓足勇气答应来京城面对此事。
  吉家下人并未强迫她,她是主动前来,且给阿爹留了书信。
  可纵然如此,她也难以想象阿爹得知全部真相后的心情……
  谈及此,人前倔强冷静的姑娘红了眼睛,苦笑着说:“我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但阿爹是位教书先生,难免爱重颜面,且又一贯敬仰晴寒先生……他若知晓了此事,定要悲愤羞惭万分。”
  她都能想象出阿爹红着眼睛说‘日后到了九泉之下,要以何颜面面对晴寒先生’的模样了。
  当然了,阿娘在一旁定要补一句——大可不必如此,说得好像你够格能见得着晴寒先生似得。
  “若是为此,苏姑娘大可放宽心,吉家使人送姑娘回幽州,亦是表明了态度,此事错本就不在姑娘和令尊。”衡玉道:“我另会请家中兄长修书一封,同令尊解释此事。”
  宁玉轻轻点头。
  苏莲娘顿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莲娘多谢二位。”
  “姑娘需往前看才是。”宁玉柔声宽慰,有意破除沉重,便不解道:“说来姑娘这般好,究竟怎会瞧上如此小人?果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谁知道呢,可能是眼瞎吧……”苏莲娘好笑地道:“如今回头想想,便是自己都想不通。”
  衡玉笑着道:“无妨,谁没做过几桩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事呢,过去便过去了。”
  左右狗男人已经踹开了,往后好日子还长。
  “如不嫌弃,苏姑娘回幽州前,就且在我家中住下吧。”宁玉提议道。
  毕竟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万一曹家狗急跳墙,保不准会对苏姑娘做出什么事情来。
  衡玉也赞成点头。
  “可……如此怕是要给贵府招来议论的。”苏莲娘有些犹豫。
  原配与养在外面的妻室一同将男人送进了大牢,转头外面的妻室又受邀住进了原配家中……
  苏莲娘想着,只觉几分荒谬,几分逗趣。
  更多的却是动容。
  同样为受害者的吉家娘子,面对她时,不吝于以最大的善意相助。
  “苏姑娘纵然不去住,这议论也不会少。”衡玉道:“由他们去吧,苏姑娘放宽心,自己舒心安稳才是最紧要的。”
  “且近来正是吃软柿的时候,咱们京师的火晶软柿,皮薄如纸,浆汁甜爽,柿肉软滑,一吸一撕一揭……真真给碟神仙肉也不换的!”宁玉的眼睛笑成月牙,道:“我家小玉儿院中就有棵火晶柿树,恰可摘下来待客了呢。”
  苏莲娘听得也露出笑意:“那我可真得厚颜去尝尝了。”
  她笑着看向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在河边的姐妹二人。
  这就是父亲所钦佩无比的晴寒先生的后人。
  都说晴寒先生过世后吉家注定没落无声,依她看,才不会呢。
  晚风拂过金色河面,三人衣裙披帛拂动飘逸,仿若秋日里颜色浓烈的画幅。
  天色彻底暗下,吉家大门前却通亮如白昼。
  这亮光不单是新换的灯笼——
  衡玉跟着祖母下了马车,望着门槛前的火盆,忍不住笑了,忙催促道:“阿姐,快跨过去!”
  带着家中下人等在大门外的吉南弦笑着道:“恭贺我家大玉儿回府之喜,跨火盆,除晦气!”
  下人们纷纷笑着应和,一脸喜气洋洋,就差敲锣打鼓放炮仗了。
  宁玉眼中瞬间盈满泪水。
  她笑中带泪重重点头,提起了衣裙。
  雪青色裙角扫过跳跃着的火苗,仿佛跨过了旧岁,将辛酸与沉暗都留在了昨日。
  喻氏也从火盆上跨了过去,吓得吉南弦连忙去扶她,她冲身后的女孩子招手:“小玉儿,快,你也跨过来!把从曹家那腌臜地带回来的晦气都除尽!”
  衡玉点头,笑着跳过火盆。
  她伸出了手去:“苏姑娘也跨过来吧。”
  已有些看呆了的苏莲娘回过神来,把手递了过去。
  火盆上方,少女细嫩的手指被映照得几分透明,纤细柔软带着暖意。
  苏莲娘从火盆上跨过去,喻氏便同丈夫介绍起了莲娘的身份。
  见妻子一脸欣赏,两个妹妹也待对方热情无比,仿佛是对待上门的贵客,吉南弦也很释然地笑了:“好了,带苏姑娘去膳堂用饭。”
  一家人扶着老夫人,说笑着往院中行去。
  一餐饭吃得温馨愉悦。
  饭后,衡玉使人将一身倦意的苏莲娘送去了客房安置歇息后,才道:“还未恭喜阿兄擢升太子舍人——”
  今日她家中可谓双喜临门。
  喻氏仿佛才想起自家夫君升官的事:“对了,此事怎之前半点风声也未听到?”
  吉南弦含笑道:“圣人自有考量。”
  孟老夫人笑而不语。
  圣人有仁名,又岂会真正对昔日老师的后人毫无思量。
  只是一切的前提都还需自身争气才行。
  所以才有南弦这整整五年的磨砺——
  这五年来,南弦静下心做实事,不急不躁,是对的。
  “今日公堂之上,听闻险些叫那曹观亭暂逃了罪名。”吉南弦一贯理智,并未被擢升之事占据全部头脑,此时随口问道:“听说是幽州官衙及时送来了物证与供词?”
  “可不是么,幸亏来得及时。”喻氏道:“这是老天都在帮咱们阿宁呢!”
  “可不见得就是老天。”吉南弦笑了笑。
  衡玉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小丫头:“吉吉,你将曹观亭带回时,在广平县或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过什么值得留意的人或事?”
  在她看来,此事绝非巧合。
  且今日她听得分明,那物证是直接由幽州刺史使人送来,吉吉不过是去广平县揪了个曹观亭回来,怎就惊动了幽州刺史?又如此之快便查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理了物证出来,并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这怕是有人于背后推动此事。
  且多半有些身份。
  “那日倒是遇着了一行人想拦路来着……”吉吉回忆着道:“是个萧姓的郎君,带着一群人马追来,后来问了几句,却又调头离去了。”
  “萧姓郎君?”衡玉看向兄长:“阿兄可知幽州有值得一提的萧姓人家吗?”
  “幽州……倒是一时记不起有这号人家。”吉南弦思忖了片刻,问吉吉:“那郎君多大年岁,是何模样?”
  “二十出头的模样,很年轻。”吉吉认真地道:“且生得很好看呢!”


第009章 百无禁忌吉娘子
  衡玉听得愈发好奇了。
  年轻又好看的郎君……
  “起初既是相拦,或是与苏娘子家中有些关系,只是苏娘子当下似乎也并不清楚——”她推测着道:“对方后来未再相拦,没准儿是看出了端倪,于是便转头去查了曹观亭?”
  毕竟曹观亭是两头骗着,此前苏家也并不知情,使人相拦也是正常反应。
  但这位郎君后面所为,却是叫人忍不住更加高看几眼了。
  如此说来,这位郎君不单年轻又好看,还极明事理呢。
  衡玉眼底有一丝笑意。
  虽未曾谋面,也不知对方究竟是谁,但同明事理的聪明人打交道,总是叫人愉悦的。
  吉南弦对妹妹的推测表示赞同:“应当是如此了。”
  一家人未再深究此事,而是由孟老夫人带着去了祠堂上香。
  衡玉手里牵着个脸颊圆嘟嘟的粉裙小姑娘,这是她阿兄嫂嫂的孩子阿姝,刚满三岁。
  对了,她家嫂嫂肚子里如今又怀了个,月份小尚且不显——但有孕在身也不耽误嫂嫂撸袖子就是了。
  衡玉几人朝着牌位跪下叩首。
  吉南弦将擢升的圣旨高捧在手中:“孙儿定不忘祖父教诲,日后必尽力辅佐太子殿下,护江山社稷,施利民之举,开太平之道。”
  衡玉跪在那里,望着祖父的牌位,眼底有些湿润。
  自祠堂离开后,吉南弦慢后两步,道:“小玉儿,随我去书房说话。”
  “阿兄可是有要事?”
  外书房中,只兄妹二人对坐。
  吉南弦看着妹妹,眼底透出郑重:“阿衡——”
  衡玉怔了怔。
  阿兄喊她阿衡而非小玉儿,只两种情形。
  小时候,她每每听到兄长喊她阿衡,便知自己又犯错了。
  待大些,遇到紧要严肃之事时,兄长也会喊阿衡。
  现下看,像是后者。
  果然——
  “那刺青图纹之事,有线索了。”吉南弦压低了声音说道。
  衡玉浑身绷紧,眼神巨变。
  八年了……
  终于有线索了!
  八年实在太久了,但并不曾磨去她想要查清阿翁之死的决心。
  她知道,当年阿翁拼死相护之际,喊出的那句“活着才能替阿翁报仇”,不过是为激她求生之言,但在她心里,这是她必不可能放弃之事。
  幸而兄嫂和祖母一直信她,单凭着她画出来的一张图纹,便如大海捞针般暗中追查了整整四年。
  “阿兄,线索出现在何处?”她连忙问。
  “营洲——”
  营洲?
  衡玉眉心微拧。
  北地。
  那是晋王谋反之前的封地所在,而今坐镇之人,是赫赫有名的定北侯萧牧……
  仕女图纱灯内,烛光闪烁跳跃了一瞬。
  送走了苏莲娘之后的日子,与蒋媒官一同出入于各府邸的衡玉有些忙碌。
  听闻今日是要去姜府,为姜家姑娘画像,衡玉颇为意外。
  姜家只一位姑娘名唤姜雪昔,其父姜正辅如今任中书令,为中书省之首,位同前朝宰相——
  然而姜姑娘自幼体弱多病,今已年过双十,议亲之事仍一直耽搁着。
  此番她是第一次入姜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姜家姑娘。
  九月初至,今日落了场雨,便添了两分凉意。衡玉提着画箱,罩了件丹色绣白鹤披风,随蒋媒官一同被请入了姜家姑娘的居院中。
  由姜府的管事婆子引见罢,衡玉解下披风,于画案后坐下。
  姜雪昔坐在梳背椅中,望着替她画像的少女——亭亭少女挽着双髻,纤纤皓腕执笔,螓首玉颈,浅青襦裙杏色薄衫,束着襻膊,面上此际满是认真之色。
  “吉小娘子生得真好看,不愧为京师东西二市,五十四坊公认的第一美人儿。”姜雪昔含笑说道,声音是久病的虚弱缓慢。
  衡玉笔下微顿,莞尔一笑。
  不得不说,女孩子间拉近距离真的很简单。
  谁不喜欢被夸赞呢。
  “那是因为误传之人没见过世面,也怪姜姑娘轻易不出门,若世人瞧见了姜姑娘,京师第一美人的名号自是与我无甚干系了。”
  姜雪昔掩嘴笑了笑。
  小姑娘长得甜,嘴巴也甜。
  但她心中仍是认为,自己断是比不了的,因为吉小娘子好看的不仅是样貌。
  自己当下所见,女孩子既熏得一身书香气,举止又落落大方不拘小节。
  传闻中,这位小娘子在外流落数年归家后,踢蹴鞠打马球玩投壶,还养童养婿……咳,这个只是传闻,当然,纵然是真的,也是愈发叫她钦佩羡慕的存在——
  总而言之,这位身为大盛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官衙女画师的吉小娘子,可谓是“百无禁忌”。
  旁人指指点点,有不少难听之言传入她耳中,但她只一个想法——这样的女孩子也太潇洒了吧。
  若可以的话,她当真也想这样活着。
  随心所欲地活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姜雪昔眼神微黯,柔声道:“我常年抱病,形容难免衰颓,该是什么模样便画什么模样,吉小娘子不必费心于笔下。”
  “岂会!姜姑娘纵是未施脂粉,也是灵秀无双,婉丽动人!”蒋媒官在旁笑著称赞道。
  姜雪昔唇边笑意虚弱浅淡。
  四目相对,衡玉会意而笑,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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