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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吉时已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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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不是……镇子上有人赶车进城置办年货,我跟着来了,也就走了两条街。”老妇人笑了笑,轻声问:“不知道姑娘是……”
  衡玉笑道:“我是苗掌柜的好友。”
  “听姑娘口音倒像是京话……”
  北地与京话虽多有互通,彼此听得明白,但口音差距还是有的。
  “老人家好耳力,我姓吉,的确是京城人氏。”
  “吉姑娘可是京城来的钦差呢,奉圣人旨意来咱们营洲办差来了!如今就住在萧将军府上呢!”伙计端着茶水过来,与有荣焉般说道。
  老人闻言握着拐杖的手一抖:“钦……钦差!”
  她身形颤巍巍地就要起身:“民妇有眼无珠,竟不知姑娘是钦差大人……”
  衡玉将老妇的反应看在眼里,钦差二字在寻常百姓听来总是唬人的,且她只是个随行的小画师而已——
  但她并未多作解释,只适时按住了老人的手臂,含笑道:“您不必拘礼。”
  伙计的炫耀却还没完,将茶水放下,竖起大拇指道:“吉姑娘不单是钦差,且为人心善仁义,又有一手好本领!萧将军身边的蒙校尉家中堂姐两岁时被人拐走,足足二十年都没有音讯啊,最后全靠着吉姑娘一双出神入化的丹青妙手,推演出了画像,才将人找了回来!这还不算全部,您猜怎么着?那位找回来的娘子竟就是之前被吉姑娘救下的可怜人,还被掌柜的收留在我们这间铺子里做过活呢!”
  衡玉听得颇感慨,这位顺水小哥,除了于撒泼骂街上颇有天赋外,竟还是一把说书的好手。
  老妇人满眼惊异,紧紧盯着衡玉:“……丢了二十年,都找回来了?”
  “可不是嘛!这件事在咱们营洲城里都传开了!”伙计真心实意地奉承道:“要我说,吉姑娘真乃神人也!”
  衡玉很有自知之明地道:“营洲城中已有位神人了,论功德,我可万万争不过他的。”
  老妇人一双眼睛仍未离开衡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哟,柳先生也来了!”伙计转头看向堂门处。
  “吉画师也在。”柳荀走进来,笑着抬手施礼。
  虽说此番在外人眼里很有些喜事丧办,然柳荀一身喜气,全然不受流言影响。
  衡玉道:“柳先生来得也是不巧,苗掌柜回苗家去了——”
  柳荀闻言笑意一敛:“她是何时回去的?”
  “顺水小哥说,也就是两刻钟前,柳先生不然也过去一趟?”衡玉提议道:“俗话说,这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柳先生作为准姑爷,若能同去赔个不是,苗家母亲说不定便能消气了呢。”
  “……?”柳荀不禁面露怀疑人生之色。
  这等和稀泥的发言,当真是出自憎恶分明、凡事劝分不劝和的吉画师之口吗?
  不过……
  消气?
  是,那唯利是图的疯妇定还在气头之上,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我是得去看看才行!”柳荀匆匆拱手,立时转身去了。
  看着柳先生离去的背影,衡玉吃了口茶。
  消气是必不可能消气的——见“讨债鬼女儿”前脚回来,“讨债鬼准女婿”后脚跟上,火只会越烧越旺罢了。
  苗掌柜今日回去,定也不是冲着让人消气去的。
  此时柳先生跟过去,也好省得苗掌柜孤身一人被欺负。
  至于她何故突然和起了稀泥——
  自然是说给身边这位老人家听的。
  蒋姑姑说,她为苗掌柜的亲事而去寻王家这位老人时,对方的态度称得上庆幸感激……
  对于一个外界都传言“克死”了自己的孙子、甚至是儿子儿媳的人,还能有如此态度,这怕不仅仅只是“开明”二字可以解释得了的。
  若再结合她和侯爷的猜测来看,这位老人家,极有可能是知晓当年真相的……
  既是知情人,定也清楚苗母等人的真面目。
  一位尚存良知,多年来待苗掌柜心存愧疚的老人,此时眼看苗掌柜和未婚夫婿要向苗家“服软赔不是”,日后还要任由苗家人吸血——当真能无动于衷吗?
  果然,柳荀走后不久,坐在那里的老人便有些心神不宁地开了口。


第101章 是死是活
  “想来……方才那位,便是柳先生了吧?”老人一时不知从何开口般,语气犹犹豫豫地问道。
  “正是。”衡玉微叹了口气,困惑道:“苗娘子这般好,如今又有了一位这么好的女婿,这苗家母亲怎就如此想不开,非要闹到这般地步呢?儿子没了,女儿难道就不能替她养老了吗?竟要来谋夺这间铺子——”
  提到苗母,老人摇了摇头,拿极复杂的语气道:“因为在他们眼里,女儿是外人,不,女儿根本就不算个人啊……眼珠子似的儿子没了,还有孙子……喝惯了血的人,又哪里舍得松开这块肥肉!”
  老人说到此处,手里的拐杖拄了两下,心焦道:“可怜少婷是个心善的,从不肯将人往坏了想……若这次还要回去跟她那个娘赔不是,那当真是傻透了啊!”
  “可是在苗娘子眼中,那总归是她的母亲,又刚遇丧子之痛。”衡玉道:“到底先前一切都好,哪里会仅仅因为一间铺子,就能将母女情分割舍得干干净净了?”
  老人的神态愈发着急了些:“这又岂是一间铺子的事情……”
  衡玉道:“兴许在苗娘子眼中仅是如此呢?到底当局者迷,若无旁观者提醒,哪里又是那么好看清人心的?”
  老人闻言神态有一瞬间的凝滞,干裂发白的嘴唇动了动。
  “老人家,光顾着说话了,您先喝口茶吧。”
  衡玉将顺水方才端来的茶盏递到老人面前。
  她并不着急继续往前推,人心这个东西,若逼得太紧太快,会因戒备而触发本能的排斥,反倒不利于交谈。
  到底她还并不确定全部的真相,还须谨慎一些。
  老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地双手接过茶盏,连连道了两句“多谢姑娘”。
  “我曾听苗娘子说过一回,您如今是一人独居,不知以何为生呢?”见老人动作迟缓地咽了两口茶,衡玉才又闲聊般问道。
  “有块菜地,养了些鸡鸭……又有少婷照拂着,日子倒也过得去。”老人的眼眶有些湿润:“少婷还曾要接我来城中养着,是我怕拖累了她……我们少婷,真是个好孩子。”
  衡玉:“人心换人心,想必您也是位好长辈。”
  老人摇着头,眼里泪光更盛,喃喃般道:“我们一家,都对不住少婷啊……”
  “哎,我们掌柜的,的确也是命苦。”顺水小哥在旁擦着桌椅,也忍不住叹气。
  “不,少婷不是命苦……”老人流着泪摇头:“这不是命,是人心歹恶啊……”
  见她浑身都微微发颤,衡玉将她手中茶盏轻轻接了过来,转而递了手帕过去。
  老人也顾不得再惶恐推拒,颤巍巍地擦着泪,情绪却愈难压制。
  一个人独居久了,此时面对一个如此可亲的晚辈,难免觉得心内凄楚:“若我那孙儿还在,也该有娃娃唤我一声曾祖母了……儿子儿媳去得也早,好好的两个人,冬日里去做活,竟就这么淹死在了冰河里……”
  言毕,泪眼里又有些自嘲,声音低低不清地道:“因果……这就是因果啊。”
  衡玉只当没听懂,保持着安静不出声,只由着老人喃喃着说下去。
  “我到了这把岁数,也早该随他们去了……可我这心里,横竖有两件事放不下……又许是罪过没赎清,连佛祖都不肯收……”
  老人抬手擦泪间,衡玉瞧见了她干瘦的手腕内缠着一串磨得发亮的木佛珠。
  是信佛之人啊。
  她开口,温声问:“老人家放不下的两件事,其中有一件便是苗娘子吧?”
  老人含泪点头:“好在少婷如今也有了个好归宿……”
  衡玉道:“所谓好归宿,也并不能抵消此前遭受的苦难——”
  老人有些怔怔地抬眼看向她。
  四目相对,衡玉缓声道:“唯真相二字,才能给那些苦难一个应有的交待。天底下不该有人受尽委屈艰辛,却连知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且要带着永远洗刷不清的恶名过完这一辈子,您说对吗?”
  老人看着眼前的少女,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双眼睛在告诉她……这个小姑娘,定已经知道了什么!
  “另一件让您放心不下的事,是您那孙儿如今的处境,对么?”女孩子的声音平静而笃定。
  老人闻言眼神剧震。
  果然……
  果然都知道!
  “逃兵役固然触发律法,依律当处流放之刑,然而当年晋王统管营洲之时,征兵之令的确过于严苛,若再肯主动坦白交待,或可从轻处罚,尚有回旋余地——”
  衡玉声音不轻不重地道:“可若一味不肯招认,那便要另当别论了。”
  老人手上一颤,拐杖砸在了地上。
  “此时说出来,或许,我还可以帮您。”少女的声音没有半分刻意诱导,眼中是坦荡荡的平静与规劝。
  这句话便如同最后一滴水,将老人心口处常年压着的那块巨石穿透。
  “扑通——”
  老人颤抖着朝衡玉扑跪了下去。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王家的过错,便是叫我以死向少婷赎罪也是应当的……”
  老人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情绪如洪水决堤,泣不成声道:“我瞧得出来,姑娘您是个好人,又这般神通广大……求您帮我找一找我那孙儿吧!到底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下落说法啊!”
  衡玉眉心微动。
  这言下之意是……
  她抬手去扶老人:“您先起身,同我慢慢说明经过——”
  “你还回来做什么!”
  脸色蜡黄的苗母站在堂屋门外,一双因快速消瘦而凹陷的眼睛里满是戾气,声音也是哑着的:“你还有脸回来!”
  苗娘子站在院中,面色讽刺地回道:“当日在铺子外发生的一切,孰是孰非,众人都看在眼里。没脸的人不该是我,而是母亲才对。”
  这一句话便将火烧了起来。
  “你这贱人……是存心要回来将我活活气死吗!”
  “我亲事在即,倒不至于招惹这种晦气事。”苗娘子说着,往前走去:“我只是来取走我的东西而已。”
  四下尚且未卸丧,这晦气二字,深深地刺痛惹恼了苗母。
  她伸手就要去推走来的苗娘子,厉声质问道:“你又想来抢什么!你抢走的还不够多吗!”
  苗娘子躲开她的手,她扑了个空,险些扑倒在地。
  此时,一道身影匆匆从院外走了进来,急声叹气:“这是做什么,这又是在做什么!”
  苗娘子无声冷笑。
  来的正巧,该来的都来了。


第102章 要她死
  方氏叹着气快步走了过来,握住苗娘子一条手臂,“安抚”道:“这才刚回来,怎么又吵上了?这两日我正劝着你娘呢,亲娘俩哪有什么是说不开的,怎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呢……”
  “不知婶娘劝了些什么?”苗娘子淡声问。
  “自然是冷静下来消消气,也好同意你二人的亲事……”
  “消消气,同意我的亲事——”苗娘子重复了一遍方氏的话,“婶娘是怎么劝的呢?是说,我如今攀了高枝儿,左右这亲事不同意也得同意,倒不如退一步,好好哄一哄我,待我心软下来,也便日后继续从我和我未来夫婿身上谋好处吗?”
  方氏面色一僵:“少婷,你这是什么话……”
  “母亲没同意?也对,母亲一心觉得是我害死了庆林,没那么容易放下怨恨。或者说,母亲等着我来磕头赔不是,也好给她台阶下?”
  这番话叫苗母羞恼交加,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还敢提庆林!”
  “我事事让着他,处处关照他,时时规劝他,自认不曾愧对他半分,有何不敢提的?反倒是母亲,不知夜深人静时,可有反思过是自己的溺爱害死了庆林,为此是否悔恨莫及?”
  苗母泛青的嘴唇抖了抖,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方氏苦口婆心般道:“你何必说这些话来戳你娘的心……她是生你养你之人,若没有她,又何来你?她如今也这般年纪了,你弟弟又不在了,正是需要你尽孝之时……”
  “母亲需要我尽孝吗?母亲没了儿子,却还有孙子,她来抢我的铺子,不就是为了她的孙子吗?”苗娘子面色嘲弄。
  “少婷,话不是这样说的……婶娘说句你兴许不爱听的话,世道如此,自古以来,女子的命本就轻贱些,你母亲更看重儿孙,那也是人之常情……”
  方氏握着侄女的手,拿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且你还须知晓,男人的话再好听也只是一时的,那位柳先生如今看来固然是百般好,可如他这般身份前程的男子,难保日后不会……婶娘不是盼着你不好,只是凡事总要多作打算的,你就算不为你母亲,只为你自己,也不宜与家中闹得这般僵,叫自己将来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啊。”
  “撑腰?”
  方氏:“虽庆林不在了,但庆江也是你的弟弟啊……”
  看着面前这张透着亲近的脸庞,苗娘子忽而问:“婶娘装得不累吗?演了这么多年的好人,还没演烦吗?”
  “少婷……”
  “行了,不必多说多费心了。”苗娘子将被方氏握着的手抽出,神情冷漠道:“我今后再不想与你们有任何瓜葛,你们也休想再从我身上谋得一丝一毫好处了——”
  她不给方氏再开口的机会:“我今日来,是要取走我的东西。说来,婶娘去年立春时从我这里借走的三十两银子,也该还了吧?”
  方氏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做出为难之色:“你是知道的,庆江他在书院里读书,处处都少不了银子打点……婶娘一时当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但婶娘保证,待庆江日后考取了功名,定会加倍答谢你的。”
  “考取功名?凭他县试第一场都考不过,还是凭他打肿脸充胖子,假装家中富有,挥霍钱财结交狐朋狗友?”
  方氏当即变了脸色:“读书人哪有不交朋友的?他在书院里的难处岂是我们能想得到的?”
  苗娘子看着方氏,此一刻甚至有些怜悯了。
  “就因他是男子,便可以读书识字,坐享其成,不问家中艰辛,每日读上两页书,写上几个大字,就是莫大的辛苦,绝顶的难处了?甚至他只是一滩烂泥,婶娘还是要将他捧成天上星——就仅仅因他是男子?”
  那“烂泥”二字,如一根利刺扎进了方氏心口:“少婷,你这做姐姐的,怎能这样说庆江?”
  “他当初进书院的束脩都是我帮他送的,见他这般无用,且毫无长进,我竟还不能说句实话了吗?”
  “你……”方氏红了眼眶,眼神仿佛无比失望:“婶娘从前真是看错你了!”
  “婶娘一直将我看作任劳任怨,说什么信什么的傻子,且觉得一辈子都该如此,的确是错了——”
  “够了!”苗母气得已是浑身发颤,双目发红:“……当初王家事了之后,我就该将这扫把星绞了头发,送进尼姑庵里去的!若我那时能狠下心来,庆林也就不会被她害死了!”
  “王家事了?”苗娘子倏地攥紧了手指。
  这才是她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否则,她当真不愿再回到这个地方,再看这些人一眼,再和这些人多说半个字。
  “所以,和王家的亲事、不,那一桩桩亲事都另有内情在,所谓克夫,从头到尾都是母亲拿我来换取好处的结果对吗?”她定声问。
  “是又如何!”苗母死死地瞪着她:“能替庆林攒些家底,那是你的福分!”
  方氏听得心惊肉跳,急声道:“大嫂,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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