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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吉时已到-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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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可有得等了。”
  晏锦浑不在意:“左右闲人一个么。”
  衡玉“嘁”了一声:“你哪里是闲人了?”
  “哦?”晏锦依旧笑看着她。
  “花楼酒馆,戏楼瓦市,怕是分身乏术吧——”
  晏锦便“哈哈”笑出了声来。
  旋即又颇愉悦地道:“纵是再忙,然年节是与家人团聚之际,今年的除夕,是少不得要与我家小十七一起过的——”
  听他将自己称作家人,衡玉笑了一声,便也点头:“好啊,莫忘了多备些好酒。”
  “这是自然!”
  二人约定了一同过除夕罢,晏锦便摇着扇子上了马车离去。
  衡玉看着那辆马车离开,抬脚往侯府内行去,眼底尽是思索。
  萧牧和晏锦这俩人,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打的什么哑谜?
  还是说——
  衡玉低头看了眼怀中抱着的酒坛。
  在旁方才唤了自家姑娘两声,试着想将酒坛接过来的翠槐见状无奈失笑,只当失神中的衡玉是格外宝贝这坛子酒。
  见天色将暗,恐再晚些会耽搁萧牧歇息,衡玉便未折回住处,直接就去寻了萧牧。
  从下人处得知了萧牧仍在居院内,衡玉一路走过去,在院外遇到了苏先生。
  苏先生显是才与萧牧议罢事出来,乍见得衡玉,甚是惊喜。
  二人行礼寒暄一番罢,苏先生感慨道:“吉姑娘这般时辰还要过来,可见为了侯爷的亲事,当真也是十分操劳了。”
  衡玉轻咳一声。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也未多解释什么,只礼尚往来道:“苏先生也辛劳了。”
  “能替侯爷分忧,无甚辛苦可言。”苏先生说着,笑意逐渐局促,轻轻搓了搓身前双手,好一会儿才询问道:“不知吉姑娘近日可得空?”
  衡玉对苏家人印象一贯很好,未多问什么,便笑着点头:“得空的。”
  “苏某一家来到营洲后,还未来得及同吉姑娘真正表一表谢意,若吉姑娘不嫌弃,苏某想邀吉姑娘前去寒舍吃顿便饭薄酒……”
  吃饭喝酒啊。
  她最喜欢了。
  衡玉笑意愈盛:“恭敬不如从命,如此便叨扰了,不知明日可方便?”
  苏先生立时大喜,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方便,自然方便!那……那苏某这便回去让内人准备!”
  衡玉有些愕然。
  明日才过去,倒也不至于准备得这样早吧?
  殊不知,苏先生脑海中已快速闪过千百道菜色与诸多待客流程,甚至心急如焚,只觉时间过于紧迫,怕是要全家连夜筹备才行了!
  是以,苏先生匆匆便拱手告辞而去,急于将喜讯带回家中。
  衡玉这厢经了近随通传罢,便被请进了书房之中。
  萧牧仍坐在临窗的那张罗汉榻上,衡玉下意识地看向他手边,果然,那只手笼也还在。
  “如何?可见到人了?”见她进来,萧牧便随手放下了正看着的图纸。
  屋内初掌灯,可见少女微仰起下颌,隐有些故作得意地道:“见到了啊,且事情已大致解决了。”
  这么快?
  萧牧略有些意外,抬手示意她:“坐下细说。”
  屋内本就有地龙,此时又烧着炭盆,暖和的有些过了头,衡玉要将裘衣解下时,才发觉自己右手里还提着那一坛子酒,便随手放在了椅边的茶几上。
  萧牧看了一眼那酒坛。
  衡玉很快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我与那王家祖母说定后,恰遇到一群府衙巡逻的官差,将此事说明罢,他们当即便往苗家拿人去了。”
  这也是官差能那么快赶到苗家的原因。
  萧牧淡声道:“裴刺史手下的官差,倒难得做事如此果断,动作这般快。”
  裴定此人是个慢性子,不上不下,不温不火,手下之人便也有样学样。
  衡玉端起茶吃了两口,润了润喉,才道:“当初佳鸢娘子那桩义绝案时,我与侯爷一同去过府衙,那官差眼力颇好,一眼便将我认出来了——”
  萧牧看她一眼。
  那只怕不叫眼力好——
  如此长相,一眼认不出才是稀奇。
  萧侯爷一本正经地在心中纠正道。
  视线中,女孩子放下茶盏,端出一张笑脸望着他:“所以说到底,他们还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
  萧牧语气好奇地问:“你是觉得一日不拍本侯的马屁,便没办法在这侯府里继续待下去吗?”
  衡玉轻叹气:“我每每说实话,侯爷总要这般曲解——想侯爷您本就有权有势,优点又如此之多,寻常谈话总也绕不开的,若半字不许人提,只怕是要无话可说了。”
  “……”萧牧听得好笑,未与她打嘴仗,而是自一旁小几上拿起一物,道:“拿去。”
  何物?
  衡玉有些好奇,起身来到他面前,伸手去接。
  其物冰凉,他的手指亦是冷的。
  也因此,少女指间的温热便叫他感受得十分清晰。
  “这是……侯爷的节度使之令?”衡玉看着手中令牌,不免惊讶。
  萧牧“嗯”了一声,道:“这偌大北地,非是人人都如今日那官差恰巧认得你,拿着此物,可保行事方便。”
  “可是苗掌柜之事已了——”
  萧牧:“你无一日是安安分分呆在府内的,总有事要用得上。”
  譬如,她此番来北地要办的那件事——
  有些事无法言明,他亦不好多作探问,能与她行些方便也是好的。
  衡玉微怔之后,看着他,笑着问:“侯爷就不怕我拿着这令牌,到处狐假虎威,败坏您的名声吗?”
  “我的名声,还用得着你来败坏吗?”萧牧淡然反问。
  他所指自是外面那些有关他居功自傲,图谋造反的风评——
  衡玉认真点头:“倒也是啊。”
  “收着吧。”萧牧伸手去端茶。
  “那我就斗胆先收下了,多谢侯爷。”衡玉抬手认认真真施了个礼,道:“待我离开营洲时,再行归还侯爷。”
  萧牧吃茶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问:“差事尚未完成,便有回京的打算了?”
  衡玉已坐了回去,拿明人不说暗话的语气反问:“这差事完不完得成,侯爷心中还不清楚吗?”
  萧牧看向她——怎就知一定完成不了?
  “真指着这桩差事圆满结束才能回京的话,这辈子恐怕都要呆在营洲了。”衡玉说话间,将那枚令牌小心地收入袖中。
  萧牧:“……你是在诅咒本侯孤独终老吗?”
  “不敢不敢。”衡玉立即露出友善笑意:“侯爷英明神武,丰神俊朗,姻缘必然顺遂,日后定能子孙满堂——”
  她的意思自然是说,他纵是结亲,也定不会受朝廷安排摆布。
  只是这话自不好明言。
  听她“子孙满堂”这种鬼话都出来了,萧牧好气又好笑。
  此时有下人隔帘道:“侯爷,晚膳已备妥。”
  萧牧:“多加一副碗筷——”
  衡玉便要起身:“如此就不叨扰侯爷用饭了。”
  “……”萧牧沉默了一瞬,才问:“你认为这副碗筷是加给何人的?”
  这句话衡玉自是听懂了,恍然道:“侯爷要留我用饭啊。”
  她还当是邀了旁人,或是印海他们要过来。
  萧牧:“怎么,莫非你提酒来,竟不是为了蹭本侯的饭?”
  衡玉看向那坛酒,这才明白他那句“加副碗筷”为何如此自然,以及见她没反应过来时又何故拿看待智障的眼神看着她。
  “这坛子酒,是方才回来时遇到晏郎君,他顺手给我的,我便顺手提着了——”衡玉解释道。
  萧牧“哦”了一声。
  原是如此,他还当特意带了酒,要与他庆贺苗掌柜之事进展顺利。
  “我纵要来蹭饭,总也不能提酒来的,侯爷头痛之疾稍轻,尚且不宜饮酒。”衡玉笑着道:“这坛酒便留着,待来日侯爷养好了身体再拿出来共饮。”
  这番话萧牧听得十分受用,自罗汉榻上起了身,语气含笑道:“行了,随我去饭堂吧。”
  衡玉笑着跟上。
  二人出了书房,萧牧行在前,似随口问起般:“……当真打算回京了?”
  “家中倒来信催了,但总要过完年再说的。”
  过完年……
  那也快了。
  且家中来信催了的人,怕是还有个韶言郎君吧?
  萧牧于心底思忖着,忽见身后之人走到了身侧,探着头看着他,玩笑着问:“侯爷三番两次问起,莫非是不想我回京去?”
  到底此前还说想与她结为兄弟呢——
  萧牧脚下一滞,目视前方:“本侯巴不得你早些回去。”
  这下换衡玉“哦”了一声:“这般盼着我走,所谓若我为男子,便结为兄弟的话,原是不可信的啊。”
  听出她语气里半真半假的失落,萧牧难得解释道:“营洲这等是非之地,到底并非宜居之所——”
  事实如此。
  她本也不该在营洲久留的。
  他分明尤为清楚这一点,可为何——
  萧牧微握紧了负在身后的右手。
  听得这句解释的衡玉,眼底溢出一丝笑意来。
  廊檐下悬着的灯笼随风微动,淡芒与月色相融,将二人的影子和思绪一并拉长。
  待二人一同用罢了饭,府衙那边便有消息传了回来。
  “王家老太太当堂将当年之事详尽道出,苗家人起初仍不肯认罪,后来是那方氏眼看狡辩无望,便将脏水全都泼向了其嫂姜氏,只道自己虽知情,却受胁迫不敢言明,至多只有隐瞒之过——”
  “便是在这欲将罪名都推向姜氏之际,那苗玉田也跟着方氏统一了口风,并将当年种种旧事都掀了出来——除了王家之外,与王家之前的那三户人家议亲定亲,也皆是暗中助人逃了兵役,包括王鸣在内四人皆是假死!”
  “只苗掌柜第一任夫君,确是因病过世,但此人身患顽疾之事早在议亲时苗家人便已知晓,只是一同瞒住了苗掌柜。”
  “王家老太太坚称方氏夫妻也是同谋者,二人抵死不认,唯有暂且押入牢中再行审讯。”
  “那姜氏在大堂之上,又哭又笑又骂,已有些疯态,倒未能再狡辩了。”
  “王家老太太此番主动坦白揭露此事,也非当年之事的主谋者,裴刺史认为,此举可依律归为亲亲相隐,母为子隐,情有可原。加之其年事已高,故而不予论罪。”
  衡玉点头:“裴刺史如此判处,甚是合矩。”
  至于苗家那三人的罪名,无论方氏夫妻如何抵赖,随着接下来府衙的审讯和深查,想来也绝无逃脱的可能。
  这桩牵扯诸多旧事的案子,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营洲城,翌日便轰动不已。
  两日后,方氏夫妻终究还是认罪了。
  二人与姜氏杖责受刑后,同被判处流放八千里之刑。
  然而此案刚宣判不久,苗娘子与柳荀便来到了府衙之内。
  裴定看着堂内二人,微皱眉问:“苗掌柜莫不是来替母求情的吗?”


第105章 就该一把火烧掉
  若是替姜氏求情的话,那对方此番无疑要白跑一趟了。
  这件案子早已脱离了家事的范畴,是否要追究,也非这位苗掌柜能够决定的。
  公堂之外,聚集了不少人,对此亦是低声议论着。
  “到底还是心软呀,出了这种事还要来求情……”
  “哎,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要我说,这苗掌柜也太傻了些。”
  裴定拍了拍惊堂木,议论声登时消减下来。
  在这一刻的安静中,堂中的女子跪了下去,定声道:“民妇此番是为同苗氏、姜氏一族断亲而来,欲改氏谱,另造籍,从此与苗姜两族断绝干系,再不往来!此意已决,还望大人能够恩准!”
  言毕,便重重叩头下去。
  裴定意外不已,堂外更是顿时哗然。
  方才认定其是为母求情而来,众人难免唏嘘,更甚者有怒其不争之感。
  但当下听闻对方竟要与苗家姜家断绝关系,态度如此决然,却又大感吃惊。
  自古以来,若有子女敢提出与父母断亲,那可是天大的不孝,注定要被世人唾弃鄙夷,如若闹到官府,还会被重重治罪的!
  裴定语气复杂地道:“苗掌柜如此要求,于礼法人伦所不容,且本官为官多年,还从未听闻过这般先例——”
  自古以来,纵是断亲,那也是父母将子女赶出家门剔除族谱,子女焉能主动与父母断亲?
  他有此言,自是在提醒堂中人知难而退,莫要彼此为难。
  到底是与侯府攀上了关系的人,他不欲借此惩处对方。而想他为官的原则一贯是不出大错也不必出挑,实也不宜做出如此特立独行、易生争议之举。
  然而裴刺史同时又有一种只怕不会如愿的预感……
  毕竟,那位萧侯爷麾下的柳主薄,此番陪同而来,总不会是当摆设来了吧?
  裴刺史警惕地拿余光关注着那道立在堂中的身影。
  “下官斗胆敢问大人一句,何为礼法人伦?”柳荀抬手施礼问。
  裴定在心底重重叹气。
  瞧这开场白——辩赛它这不就来了吗?
  头疼的裴大人朝师爷使起了眼色。
  “对此不知柳主薄是何看法?”师爷一副虚心请教的语气。
  裴定:“?”
  师爷则回以自家大人“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这不得先保存实力,且探一探对方的功力如何,方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在下认为,人伦二字,乃天然秩序,由自然法则而定,凡立于世间,自该遵守,遵者为善当奖赏,违者为恶理应受罚——”
  师爷赞成点头:“柳主薄所言甚是,违人伦者应受罚,故而若有子女欲与父母断亲,那便是当罚的大不孝之罪。”
  “依常理而言,自当如此,然而世间之事皆讲求因果二字,所谓情、理、法,情字之所以为首,道理便在此。”柳荀字字清晰地道:“那便少不得再说回人伦之理,父母子女人伦为何?谓父子有亲,父慈子孝——所谓父慈子孝,父慈在前,如若父母不慈,又焉能再一味要求子女尽孝?”
  “父母子女之道,从来也不是只拿来约束子女尽孝的利刃,伦理天成,该是和睦互爱。且为人父母,仁德孝义皆该以身作则,为子女表率——敢问此一点,姜氏与苗家诸人,可曾做到半分?”
  “姜氏为谋己利,不惜毁亲女名节,已为不慈。此前因未能如愿夺取讹占亲女之财,甚至欲与方氏合谋夺其性命,这般行径,莫要说为母之道,便是为人之道已不堪配——试问如此歹恶之人,又岂配子女尽孝?”
  “自古以来,固然有父母之令不可违一说,然而父母之令当为正令,若其令不正,仍要愚昧顺从,世间秩序何在?”
  “反观苗掌柜,此前事事遵从父母之令,屡次改嫁未曾有过反抗,这些年来侍奉其母,爱护其弟,照拂家中,任怨任劳,不曾有半句怨言,谨守人伦至此,又何谈不孝之说?而单因如今真相明朗之下,欲与不慈者断亲,便要抹去其此前种种付出,无视其所遭受的种种苦难不公,如若如此不顾实情、只知一概而判,试问与自蒙双眼何异?”
  “议罢人伦,那便再谈法理,须知法理制定之初,便是为惩恶扬善,使人有理可遵,使世间清正。纵观历朝历代以来,法理之所以不断修正完善,便是因所谓‘先例’,此先例若为正,顺民心,便是法理进步之体现!”
  柳荀几乎一口气未曾停顿,言毕又朝裴定深深一礼。
  裴定听得早已想冒冷汗,此际便将希望悉数寄托于面含笑意,显然运筹帷幄的师爷身上。
  师爷亦是开口之前先施礼,竟果真有几分于稷下学宫辩论的架势。
  裴定见状心下安定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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