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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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见火势颇大,忙道:“伯母,我就先回去了。”
萧夫人立即换上温柔心疼的语气:“好,好,回去歇着吧,这两日实在辛苦我们阿衡了。且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不着急起。”
“是,晚辈告退。”
眼看着那火上浇油之人溜之大吉,萧侯默默深吸气再呼气,开始思索一些借苦肉计逃离此地的可行性。
然而却听自家娘亲话锋忽然一转——
“说到这里……你这臭小子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此处是花厅旁的一间暖室,除了几名心腹之外,下人们皆在外面守着,萧夫人说起话来也无甚顾忌。
萧牧听得困惑。
怎么就因祸得福?
他人都差点没了,得是怎么样大的“福”,才能相提并论?
“阿衡救了你的命呀!”萧夫人冲儿子眨了眨眼睛,明示道:“正所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具体该怎么做,就不用娘教你了吧?”
“……”萧牧整个人僵住。
这就是母亲的因祸得福——
于母亲而言,拿他从鬼门关走一遭,来换娶儿媳妇的可能,也是没问题的吗?
“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磨难,你总不能还没开窍吧?”萧夫人道:“人家一个小姑娘这般护你救你,你纵然是块儿朽木那也该长出两朵蘑菇来了吧!”
萧牧看似镇定,耳朵却开始有些发烫。
“且这回机会可是都送到你跟前来了,这是月老拿着红线追着你跑了!”萧夫人提到此处,眼睛忍不住就亮了起来:“在你昏迷之时,阿衡可是亲口给过你名分了——”
萧牧一愣:“名分?”
“这是还不知道呢?”萧夫人反倒不着急了,嘴角带着笑意,端起茶盏吹了吹。
这卖关子,吊胃口的做法可谓浅显刻意至极——
但却出奇地好用。
“母亲所言何意?”一贯有耐心且惜字如金的萧侯主动问道。
“还能是何意啊,就是名分呗。”
萧牧:“……”
自己选的娘,自己受着吧。
“哎呀,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骨头也跟散了架似得,谁要是能给我捶捶背就好了……”萧夫人叹气道。
萧牧默然。
使唤他一个还未痊愈的人,是否有些过分?
萧侯理智上觉得做人应当要沉得住气,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蹦出一道声音来——他并非好奇心过重之人,母亲说或不说都不重要,但……做儿子的给母亲捶捶背,略尽一尽孝道,很正常吧?
就在萧侯准备尽孝之际,有女使的声音传来:“侯爷,夫人,印副将和白神医过来了。”
萧夫人忙道:“快快请进来。”
“果然还是年轻,底子好啊……我还当撑到现下,得是又昏过去了呢。”白神医走了进来,看着萧牧,甚为欣慰。
萧夫人:“他贯爱逞强,还得劳您再给看看。”
白神医含笑点头,态度颇好。
毕竟人救回来了,他的荣华富贵也稳了,福气可在后头呢。
“有劳神医。”萧牧施礼罢,方才落座让白神医把脉。
“还是要多加歇养,最好是卧床数日……”白神医仔细号着脉,边道:“只是虚弱归虚弱,怎还有些心神不宁之乱象呢?莫不是药下得重了些?看来明日要再减一减……”
第135章 打算何时入赘
听着白神医之言,萧牧无端心虚起来,为掩饰这份心虚神态却愈发镇定。
萧夫人又细细问了些后续需要留意之处,白神医倒也耐心,皆细致地答了。
萧夫人听得十分安心,再三确认了已无大碍,再次向神医道谢,又交待了下人好生伺候之后,便难掩疲色地道:“有劳神医多操心了,我这两日实在疲乏得厉害,便先失陪了,明日设宴再好好答谢神医。”
一听得“设宴”二字,白神医便笑得眼角舒展开,矜持却不拒绝地道:“萧夫人太客气了。”
“应当的。”萧夫人离去前,不忘笑着看了儿子一眼。
萧牧:“……”
他成为萧牧之后,初投军时,曾因主将判断失误而落入圈套被敌人生擒,而他那次被擒之后受的刑,都远没眼下这次来得重。
世间究竟为何会有“话说一半”此等丧失人性的酷刑存在?
“都在里头呢……军师进去吧。”走到暖阁门外的萧夫人说着。
不多时,就有严明的声音隔帘响起:“将军——”
萧牧尽量压下受刑的煎熬之感:“进来。”
严家父子一同走了进来,行礼罢严明便问:“将军感觉如何?可好些?”
“已无碍。”萧牧看向他,道:“容济,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严明微微一怔,旋即道:“没帮上什么忙,全靠的神医和吉画师相助,将军平安就好。”
他说话时也看着萧牧,眼中有着少见的温和之色,有庆幸有愉悦。
因白神医在,严军师也未细问临江楼内之事,所谈话题便只围绕着萧牧的身体状况。
“都放心吧,只要好生养着即可……说来虽是手生了些,可老夫的医术还真是不减当年啊。”白神医看着萧牧,像是在看着一件极满意的复出作品。
这话多少有些自满了,但因说话之人刚救回了萧牧性命,而使这句话显得尤为有说服力。
严明趁机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不知神医如今是否有意收徒?”
“收徒?”白神医看向他,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眼珠微微动了动,道:“这可不是小事情……”
听出这话中藏着的机会,严明忙表态道:“在下明白,拜师是大事,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下定潜心习医,尽所能侍奉师长。”
言下之意也就是——收徒吗?管养老管送终摔盆的那种!
这个诱惑对白神医来说太大了。
虽说救了定北侯多半能吃喝不愁,但若能有个更妥帖的身份长留侯府,且多个徒弟侍奉左右可以使唤,显然更有保障啊。
白神医心动不已,却仍作出犹豫之态,并看向严军师:“此等大事,不知令尊之意如何?”
“若神医肯收下这小子为徒,那也是严某的荣幸。”严军师笑着道。
白神医便看回严明,似思索着道:“踏实严谨,也有几分天赋……”
说着,轻叹了口气:“当年我冲动立誓不再行医,心中也并非无悔……若能有人承接衣钵,行济世救人之道,也算代我弥补这遗憾了。”
印海听得轻“啧”了一声。
前日那句“学医只为混口饭吃”尚且言犹在耳,怎么今日一看形势大好,便挽救起形象来了呢?
严明闻言大喜,当即施礼:“晚辈必不负神医之志!”
但……也就是说个场面话。
毕竟济世救人他也没这工夫,拜师只是为了他家那位贯爱作死的侯爷。
严明当场叩头行了师徒礼。
严军师笑着说道:“待过两日忙罢年节琐事,再正式摆上拜师宴。”
还有拜师宴?
久未解口腹之欲,因此沉迷吃宴的白神医甚是欣慰,愈发觉得这徒弟收得格外合算。
“如此一来,这辈分可得好好捋一捋了啊。”印海在旁,拿老祖宗看小娃娃的眼神笑望着严明。
“你这当师叔的,可别欺负我这小徒弟!”白神医护徒心切,亲自将严明扶起,而后看向萧牧,感叹道:“这么一来,倒也真都成了一家人了……”
严明等人听得眉心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话说回来,侯爷打算何时与吉家丫头议亲呐?”白神医问。
萧牧:“?”
见他神态,白神医又补充改口道:“不对不对……侯爷打算何时将入赘之事提上日程?”
萧牧:“?!”
萧侯听得惊诧无比,下意识地看向几名心腹,却见震惊的只有他一个——严明神色复杂难言,严军师端着体面的笑意,至于印海,脸上则赫然写着“祝福”二字。
“怎么……”白神医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印海忙轻咳一声,道:“师侄这话问得多余了,将军既是要入赘的那一个,诸事又岂能由他做主?自然是一切单凭吉姑娘与吉家人来安排了。”
萧牧眉心一抖。
“这倒也是……”白神医恍然,朝萧牧善意嘱咐道:“如此侯爷更要好好养着身子了,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儿,来日影响了亲事!”
对上那种“当心被退货”的眼神,萧牧整个人都不好了。
严明已听得头皮发麻,脚趾抠地,忙道:“师父,我突然想到有些医理需请教您,不如咱们借一步出去说话如何?”
“好好,走……”白神医极好说话,毕竟新收的徒弟得先宠一宠,日后才好使唤嘛。
看着那行礼离去的师徒背影消失,萧牧又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
“侯爷莫要担心,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严军师解释道:“前日情形危急,那白神医又要死守不再医治外人的规矩,别无它法之下,吉画师唯有将侯爷谎称为未婚夫婿,用以说动神医出手救治——”
听得“未婚夫婿”四字,萧牧心口处无端快跳了两下:“那……入赘又是什么说法?也是她提出来的?”
严军师微笑道:“入赘么……则是夫人临场发挥之杰作了。”
萧牧缄默下来。
不愧是母亲。
印海忙接过话:“要我说,这虽是权宜之计,咱们却未尝不能借坡下驴啊……”
驴?
萧牧看向下属:“谁是驴?”
第136章 心病不药而愈
印海立即改口:“咳咳,属下的意思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什么顺水推舟?胡说什么呢。”严军师不赞同地看向印海,道:“将军怎能入赘呢?”
这一刻,萧牧只觉终于听到了一句还算正常的发言。
然而——
“愿意招赘婿的人家,多是没有男儿支撑门户,不得已而为之,可吉家有郎君在,又官居太子舍人,吉家怎会同意让将军入赘?”严军师认真客观地分析道。
萧牧:“……”
所以,军师所谓的“怎能入赘”,竟是出于吉家不肯要他的思虑?
没人问问他的意愿吗?
许是心有灵犀,严军师下一句便将此事的重心放到了自家将军身上。
“不过——”严军师笑容和蔼,笑着看向萧牧:“法子总归是人想出来的,若将军入赘之心已定的话,属下们自当与将军共商良策。”
不知自己怎么就入赘之心已定了的萧侯,静静看了眼前两名“属下愿为将军入赘大业肝脑涂地”的下属片刻,只觉平生都未曾如此无语过。
萧侯艰难地收拾了一番过于混乱的心情,在印海再次开口前说道:“姑娘家名声紧要,此事休要再与人提起——”
而后,不再给印海说话的机会,直接便赶了人:“都回去。”
印海含笑拱手:“是,属下告退。”
严军师脸上也挂着笑意行礼,二人一同退了出去。
“军师可听出什么来了么?”下了石阶,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印海转着佛珠问。
严军师爽朗地笑了两声,与印海互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他们方才固然是在插科打诨,可将军从始至终都未曾明言反驳,更丝毫不见排斥之意,便是到了最后,也只是说“姑娘家名声紧要”——
这般态度,在将军身上,那可是从未有过先例的!
“此番不仅仅是解了毒啊……”严军师感慨道。
“所以,军师不必再多虑了。”印海笑道:“管它是劫是缘,诸事难料,一切尽随心吧。”
前方不远处的长廊内,白神医抄着衣袖慢慢走着,正与严明说着话:“……丧失味觉?”
“是,除了极浓烈刺激的烈酒之外,几乎尝不出任何味道。”
白神医又问:“未曾经历过外伤,或误食过有损味觉之物?”
“是,只是……”严明微微一顿,才道:“只是在那之前,曾遭遇过一场变故,在那场变故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族人,又几经生死波折。”
“啧,这么惨的么……”白神医看向他:“你说的这位好友是何人?”
“一位故友……”严明模糊过去,又道:“这些年来我翻阅诸多医书,试了许多法子,都无法帮其恢复味觉。”
“这种病症,你师父我也没什么好法子啊。”白神医道:“这多半是心病……”
“心病?”
“嗯,若你这位好友哪日心结得以解开了,自然也就不药而愈了。”
严明目露思索之色。
暖室内,萧牧独坐,静静吃茶。
他初解毒,饮不得浓茶,便只是当下手边这一壶茶水,也是经了严明叮嘱过的。
茶汤入口极清淡,后味微甘。
萧牧品着茶,垂眸看着盏中微棕的茶汤——应是加了紫苏叶与陈皮沏煮而成。
片刻后,他将一盏茶饮尽,搁下了茶盏,起身离开了暖室。
守在室外的小厮连忙跟上。
除夕夜不见月亮的踪迹,夜空之上唯星辰璀璨稠密,空气中残留着炮竹烟花的气味,这经久不散的烟火气息仿佛驱散了冬日寒意。
萧牧慢下脚步感受着这一切,只觉五感许久未曾如此清晰过。
他看向挂着新灯的四下,脑海中有道声音响起——过年节了。
他自然不是此一刻才知道此时是年节,但此种过节的心境,当真久违了。
庭院中,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嘴角含笑,嗅着满是节日气息的烟火气,抬头望向夜空。
除夕夜无月。
但他心底升起了一轮明月,无暇无缺,其辉曜曜,无处不在。
萧牧静立许久。
“侯爷,您该回去歇息了。”因察觉到侯爷心情颇好,小厮壮着胆子出声提醒。
“嗯,回吧。”萧牧回过神,提步而行。
临近居院前,王敬勇快步而来,上前行礼:“将军。”
“办妥了?”萧牧脚下未停。
“是。”王敬勇跟在其身侧,边走边禀道:“进了子时,待临江楼内的食客离去之后,属下便命人将楼中之人悉数拿下,现已押入西苑,另留了人手于临江楼中仔细搜查各处密道暗室。”
“嗯,此事后续不必遮掩——”萧牧道:“与我安然回府的消息一并透露给他们。”
王敬勇应下。
大年初一这一日,衡玉一觉睡到了午后申时,醒来时反倒觉得浑身酸痛,尤其两只手臂几乎抬也抬不起来。
她寻思着,应是在山中拖着昏迷的萧牧往山洞中去时累着的。
紧绷间顾不得放松,此时没了顾虑,放肆睡了一觉,身体才总算敢放心地娇气起来了。
衡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穿衣下床洗漱。
“姑娘,这是萧夫人一早使人送来的,这些是侯爷给的。”
衡玉坐在梳妆桌前由翠槐梳发时,吉吉将几只匣子抱了过来,分别打开给衡玉瞧。
萧夫人送来的有崭新的衣裙,襻膊,首饰珠花,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对小姑娘的宠溺之情从一只只精致的匣子里满溢了出来。
至于萧牧送过来的——
一只贴着红色福字的匣子打开后,金灿灿格外扎眼,只见是满满当当一匣子金子。
翠槐险些看愣了:“侯爷……这是给姑娘发压岁钱的意思吗?”
相较之下,吉吉就显得平静多了:“上回姑娘生辰时,侯爷便送过银票呢,这回许是为了图个过年的喜庆吉利,所以改送了金子吧?”
衡玉伸手去抓那匣子里的金子,叹道:“侯爷这世叔能认,逢年过节他都是真金白银地送啊……”
不过这金子非是元宝也非金叶子,而是——
衡玉拿到手里细瞧了瞧,才看清竟是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