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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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是将自己和亲娘的性命都摆到桌案上来了,一个不慎那可就是……
若果真有不臣之心,岂敢又岂会做到如此地步?
姜正辅眼底晦暗不明了片刻,正要出列之际,只听一道声音在自己前面开了口——
“父皇。”
太子恭声道:“儿臣以为,北境虽说得此一时平稳,是因有萧节使先后收复五城之威慑在此,此时若是北境忽然易帅,只怕会让那些异族闻风而动,再起祸心——而北境近年来虽说打了不少胜仗,却也耗损颇多,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际,实在不宜再冒此险。”
皇帝闻言笑了笑:“朕也只是随口同萧卿一提……如此大事,定然还是要好生商议一番的。”
有官员暗暗相觑。
那便是试探的意思了?
但听这意思,也并不会因为试探出如此结果,便就此打消这个念头……
太子躬身道:“是,父皇一贯圣明。”
说着,笑着看向萧牧:“北地尚未真正太平,尚需萧节使坐镇——只是吾如此不肯放萧节使清闲,不知萧节使可会怨怪?”
听出他话中用意,萧牧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身为武将,护佑疆土乃是职责所在。微臣不过一介武夫,只会打仗而已,于国之政事一窍不通,故一应之事应皆由陛下与太子殿下做主,微臣只当命行事,以己身尽全力守大盛江山太平。”
一介武夫?
姜正辅于心底无声冷笑。
自踏入这大殿之内开始,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都不像是所谓“一介武夫”。
一旁的官员悄悄看了眼姜正辅的神色后,站了出来道:“臣亦认为,萧节使如此年轻,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若就此久居京师,倒的确大材小用,白费这一身武功谋略了……”
言毕,顿了顿,才笑着往下说道:“且臣听闻,昨日萧节使入城之际,城中万人空巷,百姓皆自发前去相迎,场面极为轰动,可见萧节使之威名非但响彻北地,于京师之内亦是家喻户晓。据闻城中百姓多有人言,萧将军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上一个这般年轻便立下如此不世战功的,还是……”
他说到此处,忽地顿住噤声,面上笑意尽除,取而代之的是‘不慎失言’的局促和不安。
这句话并未说完,但那所谓的‘上一个’是何人,是殿内大多数人皆心知肚明的。
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更是再清楚不过——
皇帝微下耷的眼皮颤了颤,心神蓦地被牵动之下,哑着声音咳了起来。
“陛下……”一旁的内监连忙替皇帝拍背。
那“说错话”的官员神色忐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抿了抿唇角。
萧牧微微抬眼,静静看向那巨咳不止的皇帝。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有人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有人悄悄拿复杂中带有一丝同情的目光看向萧牧。
皇帝的咳声渐渐停下,无力地靠在龙椅内,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这阵巨咳耗光了一般,浑浊的眼中被巨咳逼出了一点泪光,微颤的双手扶上龙椅两侧的蟠龙纹浮雕。
一片鸦雀无声内,有少年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萧将军的威名我也久闻了,今日还是头一回见着真人。说来昨日萧将军进城时,我在一家酒楼内也遥遥看到了城中的盛况,想我入京当日,都没那般排场呢!”
萧牧闻声看向那少年。
这番话,若换作别人来讲,定是如方才那位“失言”的官员一样别有居心——
但换了这位的话……
那就是纯粹的口无遮拦,跟风之言了。
萧牧对此很是笃定,毕竟,对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
这身着亲王朝服的少年,是当今圣人第四子湘王,前年刚出京前往封地。
看来湘地的吃食不错,昔日的小圆团子,如今已长成了大团子。
萧牧认出了对方之下,遂道:“湘王殿下抬举臣了,臣甚少踏足京师,昨日入城时也未有太多动静,按说不该惊扰城中百姓至此,不知因何闹出了昨日之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实在多有惭愧。”
太子闻言即道:“萧节使太过谦虚了,如此盛况,萧节使之功,远当得起。只是……昨日之事,的确略有蹊跷,萧节使本是低调入京,却引来如此之大的动静……”
太子思索间,面向御阶的方向:“父皇,儿臣觉得此事或有些不寻常,不知是否要查一查?”
皇帝浑浊的眼中隐隐浮现一抹犹疑之色,片刻后,缓一点头:“当查……”
湘王愣了愣。
他就这么随口一跟,怎还要查上了呢?
察觉到似有人在拿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自己,湘王殿下尴尬之下,忙想着要岔开话题,于是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就脱口而出:“对了萧节使,本王听说你手中握有一张藏宝图在,不知是真是假?”
众官员:“……?!”
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
第171章 藏宝图在此
便连姜正辅,也不禁拿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了湘王一眼。
而后,便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萧牧身上。
他倒要看看,此等于暗下流传已久、且招来了诸多祸事与猜忌的传言,这位节度使大人,于这金銮殿内,圣人面前,究竟会如何回应——
然而不消多想的是,无论如何回应,关于此中“真假”,恐怕不会有第二种回答。
纵是真的,却也只能是假的。
思及此,姜正辅眼底闪过冷笑,将视线收回,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只等着听那年轻人如何收场。
察觉到气氛再次下坠的湘王,面上的好奇逐渐变得复杂。
是他……又说错话了吗?
他下意识地僵硬转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只见自家父皇正拿“你这货究竟能不能有点长进”的眼神看着自己。
湘王缩了缩脖子。
前几日父皇不是也私下就此事问过他们的看法么,他这不正是看父皇比他还要好奇,极为在意此事,这才帮着问了一句吗?
心中好奇又不问,猜来猜去的岂不白白浪费精力?有这工夫多睡一会儿,多吃一只东安子鸡不好吗?
人与人之间怎就不能简单坦诚一些呢。
湘王殿下在心底叹了口气,又不免苦于如何圆场。
而下一刻,只听被他问到的萧牧开口答道:“湘王殿下所提及到的藏宝图,微臣应当是有一幅。”
殿内诸人闻言皆色变。
谁也未曾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回答!
这定北侯竟是亲口证实那藏宝图的传言了?!
面对这等“不打自招”之举,百官半是惊诧,半是不解,殿内后方一时有压抑不住的嘈杂声响起。
“萧卿……方才说什么?”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甚至觉得是自己病太久出现了错觉幻听。
太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萧牧。
“回陛下,关于那张藏宝图的传言,臣近年来亦有听闻,的确不是空穴来风。”萧牧自官服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递上:“此藏宝图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此言一出,四下更是震动起来。
既是随身带着……那显然是来之前便准备要拿出来了!
太子看向萧牧手中之物——那是一幅被卷起的泛黄图纸。
皇帝微躬的身形不自觉坐直了些,眼神反复之下,对太子道:“昶儿,呈上来……”
“是。”太子应了一声,自萧牧手中将那图纸接过之际,深深看了萧牧一眼。
湘王呆了呆——他就这么一问,竟然真给问出了一幅藏宝图来?
姜正辅定定地看着太子将那幅图纸捧到了龙案前,呈给了皇帝。
皇帝拿微颤的手指将图纸展开来看,只见其上俨然是一座宅院部分布局,而于此布局图上,有一条路线蜿蜿蜒蜒地被描画了出来,最终通向之处,拿朱笔圈了起来。
此图中的布局,太子乍然看来只觉眼熟,因思索而微微皱起眉心。
“这图中所画是何处……”皇帝抬眼看向萧牧,语气中一时辨不出喜怒,但眼底已有暗涌翻动:“萧卿又是自何处得来的此图?”
“回陛下,臣并不知图中所画何处。”萧牧道:“此图是臣手下之人自营洲前晋王府中查搜而来。”
“既如此,那敢问萧节使,此图为何当初不曾与晋王府被抄没的一应家产一并送入京中?”姜正辅神态严正地发问:“萧节使私自扣下此物数年,又当作何解释?”
其余的先不着急下定论,但对方此举无疑是有着欲私吞此‘藏宝图’的嫌疑在——
莫非当真以为此时主动交出来,便可洗清一切了吗?
皇帝也凝视着萧牧。
没错……若无异心,为何至今才将东西拿出来?
“令公误会了。”萧牧解释道:“所谓藏宝图的流言在先,下官不知因何忽然被卷入此流言当中,自然免不了要查探一番。辗转探查之下,这幅图,是数月前方才于前晋王旧时府邸中搜找而来,一经寻到,便亲自带往京中呈于了圣人过目——”
姜正辅皱了皱眉——刚找到的?
他质疑道:“当初抄没晋王府时……为何会独独漏下此物?”
这等步步紧逼之言,让大殿之内气氛如紧绷之弦。
“当初抄没晋王府的差事,是自京中而来的钦差带人前往晋王府邸负责查办,下官手下之人不过是引路打下手而已。”萧牧从容道:“至于钦差大人为何会将此物落下,下官猜想,或于藏物之处有关——此图是自前晋王内书房里的暗格之中偶然发现的,并不在明处。”
听得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姜正辅微握紧了手指。
对方既选择将此图呈上,显然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应对……
四目相视间,姜正辅字字锐利:“若事实果真如萧节使所言,本官自是要感佩萧节使之清正忠直,秉公无私。但萧节使又要如何证明,此图当真就是那传闻中的‘藏宝图’,而非是经过萧节使伪造调换而来、鱼目混珠的赝品?”
“是啊……”有官员低声交谈着。
也有官员站了出来附和:“令公所疑,不无道理。”
“没错,到底在场你我诸人,谁也不曾见过那真正的藏宝图……是真是假,要如何分辨证明?”
万一是伪造的呢?
拿个假的出来,既能洗清嫌疑,以显忠正无私,又可私吞真正的藏宝图为己所用!
听着众人之言,皇帝看向萧牧:“萧卿可能证明此图当真是从前晋王府中搜找而出,是为前晋王所有?非是朕不信萧卿,只是若空口无凭,又如何能使人信服?”
藏宝图的流言之所以能传开,且让他这个皇帝也为之忌惮,并非是没有缘故的——
早在晋王手中的藏宝图为定北侯私吞的说法流传到京师之时,他便着人密审了一直秘密关押着的昔日在晋王身边侍奉的一名近随。
据那近随亲口招认,晋王在营洲时,的确常独自一人对灯细看一幅图纸,且平日里十分珍视,藏放之处从不让他们这些下人经手。
至此,他也不得不信了几分。
又细细思来,只觉那逆子胆敢有造反之心,大约果真就是如传言中那般,得了前朝皇室亡国之前所遗留下来的藏宝图,有了此等依仗,才敢起兵谋逆!
只是那近随也不曾有过机会经手细看那藏宝图详细,故而此时也无法替他辨别此图真伪……
皇帝心中疑心难消,定定地望着萧牧,等着他的回答。
“臣自寻到此物后,便一直命人秘密看管,直到此时原封不动地呈于陛下。”萧牧垂眸道:“臣只能保证此物的确是从前晋王府中搜找而出,的确符合那传言中的藏宝图一二,至于真伪,臣亦无从证明或论断。”
皇帝眸色微暗,显然这番似是而非的说辞并不足以让他打消疑心。
“证明真假,这个简单啊!”湘王憋了好半天又忍不住开口:“既然是藏宝图,那且按照此图去找上一找,看看究竟能不能找到宝物不就成了?”
见他一副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即扛了铲子去开挖的模样,有官员不禁道:“纵然这藏宝图是真的,可自古以来藏宝之处皆神秘难寻,图中玄机只怕也不是那么好破译的……”
“不,吾认得这图中所绘之处——”一直立在龙案旁静观那幅图纸的太子,忽然平静地出声。
什么?
众官员不由一愣。
太子认出了图中所在?
“这是二弟昔日在京师的府邸。”太子道。
——京中的晋王府?!
“这是何意?……前朝藏宝之处,竟在京中晋王府不成?”
“这怎么可能?”
“怕是另有蹊跷……”
官员们低声议论间,皇帝垂眼再去看那图纸,却并看不出太多不同。
京师里的晋王府,是他赐下的,但他却未曾踏足过。
而昶儿从前与那逆子兄弟间感情颇好,来往走动甚多,能认得出这是晋王府的布局不足为奇。
皇帝再次看向萧牧。
若当真是对方伪造,大可在图中绘一处无人识得、甚至并不存在之处,使人无从查证真假……
若是假的,为何会是晋王府?
若是真的,又为何会是晋王府?
皇帝心中的疑问,亦是百官所不解之处。
“原来是二……原来是京中晋王府!”好奇心切的湘王立即自荐道:“父皇,儿臣愿照着这藏宝图,前去一探真假!替父皇去看看这图中所指之处,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在!”
皇帝再看了一眼那张图纸,片刻后,缓一点头。
另外吩咐了身侧的心腹内侍:“随湘王一同前往,必要查清此事。”
内侍会意应下,与湘王一同行礼退出了大殿。
随着湘王的离去,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直到皇帝微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还劳诸卿与朕一同在此等候结果。”
众官员齐声应“是”,多数皆是松了口气——就怕圣人同他们见外,赶他们回去呢!
谜底还未揭晓,这要是走了,那还不得抓心挠肺吃不下饭?
眼看日头逐渐升至正中,午时已至,各官员们依然怀有誓于谜底共存亡、湘王不归他们不走的决心。
只是皇帝多少有些遭不住了,在太子的陪同下,由内侍扶着暂去了内殿歇息吃药。
如此直至午后申时,湘王等人方才折返。
而同一刻,已有人将消息传到了衡玉耳中。
第172章 若他还在
“你猜对了,今日的确有人去了之前被查封抄没的晋王旧宅。”吉家前院,专属衡玉的外书房内,刚从外面回来的程平说道。
“我可不是猜的。”衡玉随手放下了手中羊毫,看向程平,问:“那些人离开时,可带走什么东西了?”
“嗯,他们抬走了两口沾着泥土的箱子。”
衡玉便微微舒了口气。
既一切发展都在预料中,那么看来萧牧今日在早朝之上,总体还算有惊无险。
今日算是他回京后的头一关,这一关能否闯得过去,这第一步是否能够走稳,是十分紧要的。
“陛下,湘王殿下回来了。”
随着湘王等人回到宫中,有内监快步行入内殿,向半躺在罗汉床上的皇帝通传道。
本尽力闭目养神的皇帝闻言猛地张开眼睛,手撑在身侧就要起身,语气有些吃力却略显急促:“扶朕起来……”
他急于要印证那所谓藏宝图的真相。
随着皇帝被太子重新扶回了大殿之内,百官齐齐行礼。
“众卿平身。”皇帝看向随众人一同行礼的湘王,神色微绷地问:“可寻到了那图中所示之处?”
湘王答:“回父皇,儿臣带人照着那图纸一路寻找,最终寻到了西苑内的一株老柳树旁。”
老柳树?
皇帝皱了下眉:“那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