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第6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卓安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他肩膀,“将军,又渗出血来了。”
季别云身边亲近的人,大多数都对他的身体极其担心,能做到对他如今这副凄惨模样见怪不怪的也只有卓安平了,从这点来说他们俩挺像的。
他稍微走了走神,心想若柳家不出事,他或许会在爹娘的管教之下变成卓安平现在的样子,有担当但缺心眼,没心没肺也从不忧虑。只不过同为都尉之子,他们的路在一开始就截然不同,也无所谓谁的更胜一筹,都是命数罢了。
“算了,总是要见的。”他叹了声气,扬鞭加快速度,“赶紧回去是要紧。”
季别云没有再管什么近乡情怯,一口气跑回了宸京。季宅悄然无声,青霜正在门外打扫落叶,猛地看见他们两人,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是卓安平眼疾手快帮忙扶住了。
他翻身下马,没力气把人拉起来,只好蹲在青霜面前问道:“府上有客人吗?”
“没……没有,东家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不是在做白日梦吧?”青霜抱着扫帚一脸怀疑,“也没听说大军回朝的消息啊?”
季别云笑了笑,又问:“徐管家呢,他回来了吗?”
青霜终于回过神,急急忙忙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徐管家——”
他跟在后面,不疾不徐走了进去。在他离京的这段时日里,季宅被打理得同以往一样,仿佛还停留在一月前。
青霜又喊了几声“徐管家”,便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在里面响起:“怎么咋咋呼呼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阳从屋内走出来,猝不及防看见了他,顿时呆住了。
季别云嘴边的笑意更深了,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仿佛刚刚在右骁卫大营练完兵,抽空回季宅用晚饭,寻常得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日子。
“帮我准备衣裳和马车,待会儿得进宫面圣。”他从徐阳身旁经过,继续嘱咐道,“还有帮我给悬清山递个信,就说我从宫里回来之后必须得见到人。”
季别云没听见脚步声,回身一看,卓安平已经拉着青霜朝厨房跑去了,而徐阳还呆愣在原地。
“徐兄醒醒,我还得拜托你帮忙呢。”他挥了挥手。
徐阳忽然呼出一口气,像是活了过来,慢慢走到他身边。
“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他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不止一人记挂着他的平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鼻酸。
徐阳打量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走吧,我去给你准备衣裳,不过得先叫大夫过来……作孽啊,见不得。”
季别云再次迈步朝北厢房走去,语气轻松:“都是些皮外伤,休养几日便好了。”
“得了吧,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谁还信啊?”徐阳话音有些沉重,“也不必给悬清山那位送信了,他几乎每日都会来。”
他心尖一跳,忙问:“他来做什……他一般什么时辰来?”
他们走进了北厢院落,徐阳叹道:“说不准,但这两日都是夜里,来待一会儿便走了,什么也不做,只是……”
季别云一听这话里的犹豫,便忍不住紧张,就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徐阳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还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是想说,观尘大师每日都会守着一盏灯,你自己去看看吧。”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匆匆跑进房间,一进去便看见了那盏曾被他摔碎的走马灯。
临走前,他特意将灯从床头取下放进了角落,毕竟坏了,也没了观赏的意义。可那盏灯此刻又被挂在了床头,他走近一些,发现里面被摔坏的地方都被补上了,又变回了他们在灯市上买下的样子。
季别云伸手探向腰间的却寒刀,轻颤着紧紧握住。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卷啦。收尾阶段有点卡文,不想烂尾,抱歉迟到了orz
第104章 再次重逢
季宅重新热闹起来,上一回替他看病的大夫又一次被请来,而空置许久的火炉也又一次煎上了药。厨房里好几个人忙碌着,抬了几桶热水去北厢房,再拿出来时水已经被染成了血色,不知洗了多少伤口才会变成如此颜色。
季别云终于变回了人样,但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和出征之前相比身子更加单薄了,脸色也苍白,藏在衣裳下面的伤口不计其数。
他不小心在铜镜里看了自己一眼,恍惚间以为自己才从戍骨城里出来,三五天没吃过饭的模样。因此他不敢多看,还让徐阳将镜子收走,免得见了心烦。
待收拾齐整了,药也煎好了一服,徐阳拿着碗堵在门口,说不喝不准出门。
他只好三两下灌进肚子里,急匆匆出了季宅。离天黑还早,他想尽快见过元徽帝,等他进一趟宫再回来应该能刚好见到观尘。
季别云拉着徐阳坐上了马车,却坐不住,掀起车帘不住地朝外面看。
“是元徽帝召你提前回京吧?”徐阳问道。
他靠在车壁上点了点头,没个正形。
徐阳话里满是忧虑:“不是什么好事吧?若是好事,只需等大军凯旋,到时候该封赏封赏,但唯独把你叫回来……”
季别云收回视线,不知要不要坦白。若如实回答了恐怕又得挨骂,但已经到了这份上,想瞒也瞒不住了。
“其实是因为……”他清了清嗓子,“我违抗了圣旨。元徽帝原本打算让宁远军撤退至穹水以南然后议和的,我出主意将圣旨截下,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应该也知道了。”
于是他看见徐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到最后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沉默了许久,徐阳终于骂了出来:“你真是能耐啊。”
季别云厚着脸皮笑了笑,“徐兄谬赞了。不过你既然已经回到宸京,想必是在灵州查到了什么线索吧?”
他转移话题的方法太过生硬,徐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也配合着答道:“是查到了,而且我还从段文甫嘴里诈出了他家人的下落。”
他这下是真的惊诧了,正等着下文,却见徐阳却老神在在地往后一靠,“但是你不如先想想如何应付宫里那位,咱们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季别云讪讪地收回激动情绪,“能怎么应付,反正他也不能杀我。”
徐阳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而他掀开帘子朝外望去,企图装傻。
马车已经行至集市,他许久没见到如此太平又热闹的景象,忍不住看得入了神。瞧见什么吃食都想去买,那种首饰摊上的小玩意儿他也觉得稀奇,想把整个小摊都卷起来带回季宅。
然而季别云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观尘!是观尘吗?
会不会是他看错了?
他立刻坐直了,急急忙忙地喊了几声“停车”。
“怎么了这是?”徐阳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张道,“伤口裂开了?”
季别云不等马车完全停下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回头望去,观尘已经离他很远,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着。不过一两个月没见,他却觉得那背影无比陌生,又无比孤寂出尘。他几乎以为僧人会走到红尘之外,从此再也不回头,再也不贪恋他带来的心安与心忧。
他从未感到如此慌乱,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让对方为他停留在这红尘俗世。可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他连喊观尘的名字都是逾矩,是亵渎。毕竟整个宸京都不知道,悬清寺的那位住持还有一个关系亲密的俗世好友,亲密到能省略“大师”二字直呼法号,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藏着隐秘而热切的情绪。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跟了上去,拨开人群的阻挡,脚步越来越快。
“观尘!”季别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后知后觉自己竟喊了出来。
无数双目光投向他,但他只看着远处的那个背影,心跳如擂鼓。高僧又如何,悬清寺住持又如何,他只知道那是观尘,是从幼时便注定了的缘分。千千万万人之中,偏偏他们的命绑在了一起,早已成为了彼此的半身。
僧人背影一滞,停了下来,季别云也停下了脚步。
他像是期盼着一切美好的事物,紧张得捏紧了衣袖。观尘转过身来,在喧闹的长街上一眼看向他,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瞬间抚平了他所有不安。
季别云愣在了原地,追过来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现在却又手足无措。
他该走上前去吗,还是该等着观尘走过来?第一句话又要说什么,道歉?还是说自己身体好得很,一点伤都没有?
在他犹豫之时,僧人已经朝他走来。这一瞬长如永昼,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
他们在拥挤的灯市分别,又在熙攘的街市上重逢。那夜的争吵浮现在眼前,在今日的秋阳中化作一道暗伤,如同他身上那些被掩盖住的伤疤。
观尘走到身前,低头看向他的眼睛。
“回来了。”声音轻柔。
他点点头,垂下双眼又抬起来,有些局促地指了指身后停在远处的马车,“我要去一个地方,你陪我吧?”
“好。”僧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季别云不像观尘那么自然,就像从未分别过一样,他有些生涩,纠结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什么都不问就跟我走吗?”
观尘越过他往马车的方向走,声音落在微风中:“只要你愿意让我跟着。”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去时观尘已经坐上了马车。
如同他赢下登阙会打马游街时一样,三人一人占据一边,氛围也同样微妙。只不过这一次另有微妙法,季别云想跟观尘说话又碍于徐阳在场,同时又怕徐阳将他的伤势透露出来。他只好沉默地坐在那里,脑中飞快地思考能说的话题。
徐阳咳嗽两声,开口道:“观尘大师这是往季宅去吗?”
“是。”观尘答道。
“那还真是巧了。季将军上午刚回来,收拾了好一番才出门,一出来就正好遇上大师。”徐阳极其刻意道,“我们正要去宫中,他违抗了圣旨,估计是要去挨骂了。”
季别云闭了闭眼睛。他就知道,徐阳不会放过告状的机会的。
果然,僧人看似平静地开口:“违抗圣旨?怎么违抗的?”
他毫无底气答道:“就是……皇帝让我退兵,我没退,还攻过去了。”
“有勇有谋,不错。”观尘道。
季别云猛地抬头,在徐阳脸上看见了和自己一样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对着和尚问道:“你竟然夸我?”
观尘瞥了他一眼,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他心神一凛,直觉即将有危险发生。
“只是太过冒险,你以后得改改爱赌注的毛病,不是每一次都能赌赢的。”
徐阳怀疑自己听错了。观尘大师刚刚没说“施主”,说的是“你”,这就算了,语气还如此亲昵,仿佛管教季别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俩最终还是搞到一起去了。
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太过多余。
“那什么,”徐阳又咳嗽两声,“我在灵州拿到了段文甫诬陷柳都尉的证据。”
两双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徐阳稳了稳心神才又道:“你不是说过柳都尉曾拦下过一封密信吗?我去查访了当年柳都尉的属下,找了许多人终于找到一个知道在哪儿拦截的,那人虽然没看过信的内容,却记得是飞鸽传书。既然是信鸽,必然有训练它的人,我又去找了附近所有饲养鸽子的地方。”
他说到此处停下来歇了歇,本以为季别云会迫不及待让他赶紧说下文,但少年神情有些阴沉,不知在想什么。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一点,或许是因为痛苦又无知了许多年,终于要知道真相的时候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徐阳摇了摇头,“南陈被攻下之后,南陈边境的太守家被大梁查抄了,他家养的一批信鸽恰巧卖到了灵州附近一家养鸽场。我把所有鸽子都带回南陈太守的旧宅,挨个试了试,其中有几只直直飞往了灵州。”
季别云终于开口,“应该是飞到了灵州刺史府吧?”
“对,”他答道,“正是当初郑禹所在的地方。”
话音落下之后,徐阳有些紧张地注意着少年的反应,对方太过平静,他反而有些担心,不禁看向观尘寻求帮助。
僧人却没有丝毫担忧之意,只是拨弄着掌中佛珠。
“所以,通敌叛国的其实是郑禹?”季别云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语速很慢,“我爹拦下他通敌的密信,郑禹发现之后害怕暴露,于是联合段文甫将罪名诬陷在了我爹头上……段文甫那时身为淮南道监察御史,可以直接上奏先帝,故而短短三日就定下了我爹的罪名。”
少年停顿片刻后,自嘲般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啊。”
徐阳想劝季别云别动怒,还没开口就被观尘看了一眼,似是阻拦。
他愣了愣,观尘却先他一步道:“待会儿我陪你进宫。”
季别云转过头去,神情依旧阴沉,但语气正常了一些:“你怕我在元徽帝面前发疯?”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做过的承诺,你可以尽管做想做之事,”僧人眼神犹如一池静水,却不容置疑,“我去帮你守住退路。”
作者有话说:
他俩距离消除裂痕真正和好还需要一章orz
第105章 带你私奔
宫城永远都是寂静至极的模样,连脚步声都很难听见。无论是宫人还是臣子,进来之后都会不自觉屏息凝神,也不知是怕惊扰了天子,还是被压抑的宫殿扼住了思绪。
内侍在前面引路,而季别云与观尘落后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肃穆的皇城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放大,显得有些沉重。
之前在马车里还有徐阳在场,有许多话都不能说,满腹的悲欢喜怒也都得藏着。季别云觉得自己憋得慌,也察觉出身旁这人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两人间的争执毕竟真真切切发生过,说出口的话也都无法收回,他不想两人之间的罅隙就这样留存下去。
他不知从何处说起,想来想去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看见你把那盏灯修好了,多谢。”
季别云很少对观尘道谢,尤其是在他们相认之后,此刻说出来反倒显得两人更加生疏。
观尘应了一声,却问道:“然后呢?”
他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和尚却一心只看着前路。
“我不该不告而别。”他声音又轻了一些。
观尘又问:“还有吗?”
他也垂眼看着脚下的路,那些争吵时的愤怒早已在沙场上消散,可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别人重归于好,因此连道歉也显得笨拙。
“不该在那夜对你发脾气,不该怀疑你的感情,不该说你心悦于我只是出于报答……明明是柳家和我连累了你,要报答也该我报答你。”他顿了顿,“若你没有被我爹娘找来,或许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想得挺深刻,但有些想歪了。”僧人答道,“我不喜欢你说报答二字,也没假设过人生可以重来。”
季别云眉头更紧,他感觉出观尘在生气,情绪压抑得过头了。不问他伤势,不问他战况,也不提那夜的不欢而散,主动跟来也只是为了践行以前的承诺。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真正鼓起勇气触碰到问题的根源,“以后我一定对你好,也不跟你吵架了,就算有分歧也不会再说那些伤人的话。”
宫道深邃得仿佛走不到尽头,天光从高高的宫墙投下,在地面拉出一道长影。
观尘短促地笑了一声,听不出高兴的情绪,“你要怎么对我好?”
季别云被问住了。
是啊,他要怎么对观尘好呢?观尘想要的无非是他平平安安待在身边,等到一切风波平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