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钢丝的姑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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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
人们只知道在九公里之外,濒临大海的偏僻半岛上,有一处废墟叫这个名字。
“就在这里过夜,”姑娘决定了。“明天一早出发。”他们没有一早出发。半
夜里,在他们停大篷车的车库里,圣康坦被一股烟味和一阵噼啪声惊醒了。
他赶快起身,看见库房已经着火。他大声呼叫。他大叫救火。幸好有几个农民
从大路上经过,一齐跑来帮忙。
实在太险了!他们刚把大篷车从棚子里拖出来,屋顶就塌了下来。多罗泰和她
的伙伴们没有受伤。但是,独眼喜鹊半边身子被火燎了,由于车辕碰擦伤口,它死
都不肯套上车子,直到七点钟,大篷车才套上一匹租来的劣马,东摇西晃地行动起
来,后面跟着独眼喜鹊。
穿过教堂前的广场,他们看见那个女工和她的孩子跪在门廊下,那流浪汉在乞
讨。这些人的追求到此为止。
一路无话。除了圣康坦坐在驾驶位上,其他人昏昏沉沉地挤在大篷车里睡觉。
车子在九点半钟停下来。他们到达一间挂着招牌的茅屋,门上写着:
阿穆鲁寡妇为行人、马夫和车夫提供食宿。
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陡坡突然断裂,形成一堵不太高的峭壁,小小的佩里亚
克半岛的五条岬角像手指一样伸入海里。左边是维莱纳河的入海口。
对孩子们来说,一路行程到此结束。他们在一间半明半暗,有一个镀锌的小柜
台,兼作咖啡室的饭厅里吃饭。饭后,卡斯托尔和波吕克斯去照料独眼喜鹊,多罗
泰向阿穆鲁寡妇打听有关拉罗什—佩里亚克废墟的情形,她刚刚开口,生性快乐和
多嘴的大块头农妇就大叫起来:
“啊!您也去那里啊,漂亮的小姐?”“我不是第一个吗?”多罗泰问道。
“您还真的不是第一个。已经有一位老先生和老太太走在前面了。那位老先生,
我在前几年见过。还在这里住过一次。他也是来找东西的。”“什么人?找什么东
西?”“天知道!据说是找宝贝。本地人谁都不相信。但是,从远方来了许多人,
他们在树林子里搜来搜去,大大小小的石头都翻了个底朝天。”“允许这么做吗?”
“有什么不允许?佩里亚克岛属于几个僧人所有,我说是岛,因为一涨潮就把路给
淹了,他们的寺院在两法里之外的萨尔佐。听说,僧人们准备卖掉废墟和四周的土
地。只不过谁愿买啊?除了荒丘野地,什么都没有。”“还有没有第二条路?”
“有,还有一条石子路,从峭壁出发,连接去瓦纳的公路。但是,我告诉您,漂亮
的小姐,这里地处偏僻,荒无人烟。一年见不到十个外人。只有几个牧羊人,就这
么多。”他们在十点钟安顿完毕,尽管圣康坦苦苦哀求,想陪她一起出去,但是多
罗泰还是把几个孩子交给他以后,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披上最鲜艳的头巾,着手干
她的事去了。
重要的一天开始了。是胜利的一天,还是失望的一天?是黑暗的一天,还是光
明的一天?不管怎么样,对一个像多罗泰这样始终头脑清醒,时时非常敏感的人来
说,这是十分美妙的一刻。她凭着想象,在眼前筑起了一座宏伟的宫殿,成百成千
洞开的窗户,住着无数善良和凶恶的精灵,风度翩翩的王子和心地善良的仙女。
阵阵轻风从海上吹来,清凉的气息和阳光揉合一片。多罗泰往前走去,将五条
岬角以及它们依托的半岛尽收眼底,海岸线犬牙交错,树木林立,岩石上布满青苔。
一座坍塌了只剩半截的古塔,在树梢之上孑然而立,到处可见一些灰色的残砖断瓦。
但是,斜坡变得愈来愈陡峭。去瓦纳的公路和海岸相连,恰好是在峭壁的一个
缺口,多罗泰看到了大海,潮水涨得很高,几乎来到峭壁脚下,浅浅的平静的海水
淹没了半岛的顶端。
在峭壁上方,站着阿穆鲁寡妇提到过的那位老先生和他的太太。多罗泰大吃一
惊,她认出是拉乌尔·达韦尔努瓦的祖父和他的老朋友朱利埃特·阿泽尔。
老男爵!朱利埃特·阿泽尔!他们怎么离开山庄,避开拉乌尔,长途跋涉,一
直来到废墟的呢?
她走到他们身边,他们似乎没有发觉她的出现。两个人目光茫然,惊奇地看着
阻止他们前进的海水。
多罗泰感到一阵心酸。两个世纪的希望和幻想为老男爵留下的指令,甚至在他
失去思想以后仍然是那么明确无误。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不顾旅途劳累,无
声无息地摸索,付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超人毅力,身边陪伴着另一个像他一样
痴呆的人。他们站在一点点海水面前,好像遇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她和气地对他说道:
“您跟着我来,好吗?从这里走过去一点都不困难。”他两眼看着她,一言不
发地摇摇头。旁边的女人也没有做声。她和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其说
他们是两个有生命的人,不如说是两具由外来的意志驱动的机器人。他们不知不觉
地来到这里,他们站在这里,同样会不知不觉地回去。
时间不多,多罗泰不再坚持。她撩起裙摆,在两腿中间用别针夹住,然后脱下
鞋子和袜子,光脚踏进水里,海水很浅,连她的膝头都不到。
她走到对面,那一对老人始终没有挪动一步,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没有料到
的障碍。多罗泰很同情他们,脸上带着微笑,不自觉地又向老人伸出双手。老男爵
还是摇头。朱利埃特·阿泽尔还是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再见,”多罗泰说道,见他们没有反应,也因为自己可以独自行动,反而好
像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进入佩里亚克半岛,必经一个两边由沼泽地扼守的咽喉地带,据阿穆鲁寡妇说,
以危险著称的沼泽地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干地,它是唯一的路径。这条岩石小路随后
爬上树木葱茏的谷地,一块破木牌上写着“鬼门关”几个字,然后,到达荆棘丛生
的高地。二十分钟以后,多罗泰越过一道断墙,显然这是旧城堡的围墙了。
她放慢脚步。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到自己在神秘的领域里深入了一步,愈是往
前,时间积聚的静寂和孤独也愈多。树与树靠得愈来愈紧密。枝叶交错,浓荫之下
花草不生。从前,是谁住在这里?是谁建造了这些墙垣?是谁种下了这些树木?其
中有些还是十分名贵,或者来自异域的品种。
一条路分成了三条羊肠小道,树枝低垂,有时还得低头弯腰才能通过。
她随意选择了中间一条路,穿过几道干垒的石墙。在盘根错节的常春藤下,可
以看见建筑物的地基。
她相信目的地不远了,因为心情过于激动,不得不坐下来歇了歇,就像一个朝
圣者,从他生命的第一天起就在努力前进,终于圣地在望了一样。
在内心深处,她给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会不会搞错了?所有这些东西会不会毫无意义呢?不错,我口袋里有个小
皮包,里面放着一个奖章,上面刻着城堡的名字,有年分,有日期,这里就是城堡
的遗址,今天就是规定的日子,但是,凭什么证明我的推测一定正确,即将会发生
什么事情呢?一百五十年或二百年,多长的时间啊!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可以洗
刷掉我自以为窥探到的阴谋啊!”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地继续前进。地上有一幅砖
砌的图画。一扇孤立的光秃秃的大门,高高的门拱还保留着。多罗泰走进门,里面
的院子很大,在院子尽头,她一眼看见——而且仅仅看见——一个挂钟的钟面。
这时,她的手表的指针指着十一点半,在废墟里没有一个人。
除非是哪个无知的旅行者,或者是为羊群寻找鲜嫩的牧草的牧羊人乱闯乱撞,
在世界的这个偏僻角落里,真的好像没有任何人来过似的。说是废墟,实际上是在
常春藤和荆棘丛的掩盖下废墟的废墟。东一处门廊,西一处拱顶,远一些的地方是
壁炉台,再远一些是一座亭子的残骸。
年代的古老见证,说明当年这里有一所住宅,前面是院子,两侧是附属性建筑,
四周是花园,只有一些美丽的大树至今屹立不动,或者成群,或者成行,其中主要
是树冠宏大,古老而雄伟的橡树。
从倾塌的建筑物的布局可以看出院子的形状,在其中一侧,旧房子正面的墙壁
在一堆瓦砾的支撑下保持着原状,大约在低矮的二楼那么高的地方,挂着一个神奇
般地未受人为破坏的大钟。
两根指针伸出铁锈色的箭头。与一般的钟不同,钟面上用的是罗马数字,大部
分字已经褪色。钟面的石头缝里长满了青苔和墙草。再靠里一些,圆形壁龛的披檐
下有口小钟,还在等着钟锤敲打。
一个死钟,它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多罗泰觉得时间挂在静止不动的指针上,
留在不再敲击的钟锤上,躲在小窝里哑了的小钟上,已经凝固了好几个世纪。但是,
在钟的下方的一块大理石板上,她看到有几个不可辨认的字,她于是爬上一堆石头,
读出上面的字:因·罗伯尔·福尔图纳!
因·罗伯尔·福尔图纳!这个在罗伯莱庄园,在岗顶山庄,在拉罗什—佩里亚
克城堡,在金奖章上,随处可见的美丽和高尚的格言啊!多罗泰做对了吗?金奖章
上给予的指示真的有价值吗?真的是经过时空的考验,邀请大家来这座死钟前面约
会吗?
她控制住情绪,笑着对自己说:
“我独自一个人的约会。”不管她多么有信心,仍然不太相信其他受到邀请的
人会来这里赴约。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巧合,使她渐渐深入这个谜一般的故事的中心,
从逻辑上说,这样的巧合是不可能重复出现在别的幸运者身上的。代代相传的传说
在别的家族会中断,或者变得残缺破碎,就像那个流浪汉和那个女工的例子一样。
“不会有人来了,”她在心里重复着。“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分。
因此……”她心里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从陆地的方向有声音传来,而且
相当近,不会让人误以为是海浪或者大风的声音。她竖起耳朵。那个声音节奏匀称,
愈来愈清晰。
“农夫……渔民……”她想。
不,都不是。随着那个声音的走近,她完全听清楚了……这是缓慢而有节奏的
马蹄声,是马蹄铁敲击坚硬的路面发出的声音。
多罗泰听着它在旧城堡里渐渐走近,一直来到铺砖的地方,还不时地听见骑士
驱赶马匹,用舌头发出的哒哒声。
多罗泰双眼望着洞开的大门,十分好奇地等待着。
突然,骑士出现了,是一个怪模怪样、身材高大的骑士,相形之下,他的坐骑
却显得非常瘦小,让人感觉到是他悬着的两条长腿在走路,而那匹小马只是他拖着
前进的玩具马。他穿一件格子上衣,一条短裤,一双粗羊毛袜子,胡子刮得干干净
净,嘴上叼着烟斗,态度冷漠,种种迹象表明他是一个英国人。
他见到多罗泰,并不显得吃惊,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一声:
“噢!”如果不是那个挂钟的话,他还会继续往前走。他拉了拉缰绳:
“站住,乖乖!站住!”他踮直脚尖就着了地,小马很自然地从两腿中间走了
出来。他将缰绳系在一棵树上,看看手表,然后来到离挂钟不远的地方,就像走去
站岗一样。
“一个不愿多说话的先生。”多罗泰想道。“肯定是个英国人……”过了一会
儿,她清楚地感觉到英国人在看着她,就像遇到一个女人,觉得漂亮便多看几眼一
样,并没有把她当一个在特别的环境下必须对话的人。
烟斗已经熄灭,他将它重新点着,他们就这样呆了三四分钟,互相离得不很远,
神色庄重,一动不动。烟顺着微风朝她飘来。
“这可是太愚蠢了,”多罗泰心想。“因为,沉默寡言的绅士和我,我们很可
能都是来赴约的。毫无疑问,只好这样了,我得自我介绍一下……用什么名字呢?”
这个问题一时把她难住了。应该让人知道自己是德·阿尔戈纳公主呢,还是走钢丝
的多罗泰呢?当时的严肃气氛要求她讲究礼节,不能忽略头衔之类的东西。但是,
在另一方面,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过短的裙子,又要求她不能太夸张。显然,“走钢
丝的杂技演员”已经足够了。
连她自己都感到这些考虑有点滑稽,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而且被年轻人注
意到了。
他也笑了笑。两个人同时张开嘴,正要吐露点什么心声,却被突然发生的一件
事阻止了。有个人从小路进了院子。这个人徒步而来,面目白净,一只胳膊斜挂在
胸前,外面套一件过分肥大的外衣,头戴一顶俄国士兵的帽子。
来人也一样,一见到挂钟就停住了脚步。看见多罗泰和她的伙伴,他笑了笑,
嘴巴一直咧到耳根边,然后脱下军帽,露出一个齐刷刷的平顶头。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达声,而且变得愈来愈响,接着从拱门的方向冲
进来一辆摩托车,地面不平,车子蹦了一下以后紧急刹住。开车的人看见了那个挂
钟。
车手很年轻,很健壮,一副旅行的装束显出他匀称的身材,高高瘦瘦,满脸喜
气,和第一个人一样,显然也属于盎格鲁撒克逊人一族。他停好摩托车以后,径直
朝多罗泰走过来,手里拿着手表,似乎是对大家说:
“你们看到了,我没有迟到啊。”但是,没等他说话,又先后来了两个人。
第二个骑马的人疾步而来,不过,这一匹马高大干瘦,骑士看到那么多人围在
挂钟前,不觉一惊,一边用力勒住缰绳,一边吆喝:
“慢点,慢点……”这个人的身影纤细,面容和善,他安置好牲口以后,恭恭
敬敬地向人群走来,就像趋前向哪个贵妇人致敬一样。
第五个人是骑驴子来的,方向也与众不同,他站在院子门口,显出目瞪口呆,
傻头傻脑的样子,眼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怎么可能!”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怎么可能!……真的有人来了!…
…还真的有这么回事!”他六十多岁的模样。身穿燕尾服,头戴黑草帽,两颊长满
胡子,腋下夹着一个破旧的黑皮包,他愣愣地重复着那句话:
“真的有人来了!……他们来赴约了!……简直难以相信……”至此为止,有
人连声称奇,有人走来走去,多罗泰一直没有做声。周围的人愈来愈多,她也愈是
觉得不再需要解释和说话。她变得很严肃很认真。
她那沉思的眼神表现出内心无比的激动。每来一个人,她都觉得像发生奇迹一
样不可思议。和那个穿燕尾服和夹着皮包的先生一样,她也暗暗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真的有人来赴约了!”她看了看手表。
正午十二点钟。
“你们听,”她伸出手指说,“你们听……什么地方敲中午的钟了……
是村里的教堂……”大家脱下帽子,听着断断续续地传来的钟声,仿佛听见那
座死钟重新启动,把逝去的分分秒秒和眼前的一刻联系在了一起。
多罗泰跪在地上,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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