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重生后-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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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一幕,李星娆忽然?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过往。
当年,她曾与裴镇一道领兵去剑南赈灾,见了太多因天灾流离失所之人,李星娆清楚的记得,当时有个孩子与父母失散了,裴镇抱了他一路,那是李星娆第一次看到他对着孩子露出温和耐心的模样。
万幸那孩子的父母尚且存活,只是他父亲被掉落的石头砸断了腿,母亲为?了救他父亲也脱力昏迷,裴镇令人好生安置了这?一家三口,才继续去别的地方查看。
正当李星娆回忆着当年的细节时,身边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若我?父母尚在,如今我?也当娶妻生子,孩子都能绕膝跑了。”
李星娆微微诧然?:“你说什么?”
裴镇冲她笑了笑:“我?出身军户,父亲曾为?安西都护府兵员,母亲与他是青梅竹马,他们成婚后,我?母亲一直作?为?行军家属随军。所以我?出生在西域。”
李星娆喃喃道:“西域……那不是……”
裴镇:“是,昔年战乱,都护府与长?安失去联系,原先都护府的驻军也都被冲散。早已不复存在。”
“那你父母……”
“死了。”
李星娆心头一紧:“是……战死?”
裴镇却?道:“我?父亲是,我?母亲……是自戕。”
李星娆眉头一紧,没有说话。
“自我?懂事?起,父亲只有得空时才能出营来看我?们,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跟着母亲生活,从母亲口中听说有关父亲的事?。身为?母亲,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看轻了他的父亲,所以母亲总是告诉我?,父亲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有些事?情,我?自己会?看,会?听,渐渐的也开始清楚,父亲所处的境地是如此艰难。他上了战场,杀了敌,却?不止一次被同营中一个校尉的侄子抢功,对方靠着这?种?手段从士兵升至队正,我?父亲拿命换来的,只是比往日里稍微多些的军饷。可?他并不因此沮丧,每次归家,总是开开心心,报喜不报忧。”
李星娆:“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镇目送着远处的一家三口走远,淡淡道:“小孩子其实最精明,必要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懂,殿下不也是在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了自己出生的原因,且多年来受此困扰吗?”
李星娆哑口无言。
裴镇继续道:“所以我?从那时便知,人若无权势,处处都是不公?。”
“后来,战况不佳,父亲战死沙场,那个曾抢了父亲军功的队正带着人闯来我?家,竟欲劫走我?母亲,母亲假意顺从,趁他们不备把我?推出门外,拼命让我?跑。待那些人追出来,她毫不犹豫用一把剪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李星娆:“那你逃脱了吗?”
裴镇笑笑:“当然?逃了。我?一路跑出城,漫无目的的跑,跑到人都脱离,最后是被一个游方大夫为?了几口水和干粮,才慢慢缓过来。我?一夜之间流离失所,不知该去何方,便求着那个游方大夫带着我?,我?什么活儿都能干,只要一口干粮果?腹即可?。于是,我?便跟着他走南闯北,最后到了长?安。”
“那时候,我?常常见到高门大户前有人叩门拜访,却?不得门入。老大夫告诉我?,这?里面有些是人文才子,想?靠才华得到赏识,而?有些人,是与他们要拜访的人家同姓,或有些偏远的亲缘,或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一下,却?想?舔着脸认作?亲戚,以得高升。”
李星娆听到这?里,心头一动:“裴姓……是你本姓?”
裴镇:“是,裴镇也是我?本名?。”
李星娆不可?置信道:“你该不会?……”
她猜对了。
尚且年幼的裴镇,为?了活命,什么办法都愿意一试,哪怕听起来很荒谬。
长?安的繁华迷了他的眼,他迫切的想?留下来,挣得一个光明的前程,成为?人上人。
经过一番打听,长?安城内还真有裴姓的达官门户,便是尚书?左丞裴静一家。
之后,裴镇和老大夫分道扬镳,一边在长?安城内谋生,一边暗中观察裴家人,他打算深入了解一下裴家的情况,再看看有什么远房亲戚的空子是他可?以钻的。
结果?这?一窥,竟窥到了裴家一个天大的秘密。
彼时的裴家家主,尚书?左丞裴静,竟然?在外面私养了一个孩子。
当时,裴镇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秘密,也找到了飞黄腾达的法门。
可?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发声的事?情远远超出了预期。
那个私养的孩子忽然?溺毙在后山的河边,这?让裴静陷入了六神无主之地,这?时候,裴静发现了裴镇。
李星娆心头一动:“那个孩子本就是裴静用来代替乔氏亲子的,他忽然?死了,所以裴静用你替代了那个孩子?”
不等裴镇回答,李星娆摆摆手:“不对,若裴静私养的那个孩子就是此前的裴彦,为?何他那时溺毙,今朝却?仍然?出现了呢?”
李星娆狐疑的看向裴镇:“难道是你……”
裴镇失笑:“殿下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当时我?根本不知裴家是何情况,顶多以为?那是裴家的私生子,所能想?的,也是与此子结交攀个关系,便于日后谋划。又怎么会?觉得,把他杀了,自己就能取而?代之?”
对,裴镇没有杀那孩子的理由,那只有……
李星娆眼神一凝。
只有一早就知道自己身世,被裴家送出去自生自灭,后又找回来,目睹了裴家种?种?安排,那个真正的裴彦。
杀了村里那个故布疑阵安排的假私生子,或许是他对裴家的抛弃所做的报复,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而?他之所以在那一次动了手,今朝却?任由此子健康长?大回归裴家,还自以为?是皇室后裔搞出这?么多事?,可?能是因为?……
“可?能是因为?他曾做过一种?选择,但?下场并不美好,所以今朝才会?选择放了那人,也放了自己吧。各人自有各人的苦,他又何必把愤恨加注在一个本就无辜的人身上呢?”
身边人没有应声,裴镇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见她怔怔的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裴镇垂眸,避开了李星娆的眼神,仍然?看着前方:“此前就曾告诉殿下,裴某并没有什么苦衷,如你所见,我?原本……就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
想?攀附权势,乘风而?起,想?要做旁人不敢随意欺负的人上人,而?命运机缘巧合中,他恰好钻了裴家这?个空子罢了。
他和今朝的假裴彦不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所以当他接触到韩王,终于明白了裴彦这?个身份背后所牵扯的一干恩怨,第一个处置的便是裴家。
这?个秘密,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他不能给裴家来掀翻他身份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李星娆。
李星娆轻轻舒缓一口气:“罢了,都过去了。”
两人之间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短短时间内,李星娆忽然?接受了许多从前不曾料到的真相,心中实在难以单一的滋味来概括,又站了片刻,她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裴镇看着她走出桥亭,忽然?叫住了她。
李星娆算是明白,他今日不吐不快。
她回过身:“还有事??”
裴镇定定的看着她,认真道:“成为?裴彦,是为?了权势地位,出身背景,但?陪伴殿下,并不是为?此。殿下曾说,在我?的身上,一定存着父母亲长?的影子,这?话最初只是打动了我?,但?在失去殿下后,我?才真真切切尝到个中深意。”
“起初,看到殿下一次次于困境中寻求生机,我?都会?想?到母亲,殿下和她一样都是脆弱的女人,可?殿下从不曾真正倒下,更不曾有轻生之念。若她像你一样,那该多好,哪怕暂时受辱,只要母亲活着,我?就还有家,无论有多少屈辱,我?都愿意受着。”
“再后来,我?忽然?明白父亲为?何能在那般艰辛中坚持下来,因为?他心中有我?阿娘,有我?,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旦选定了什么,便可?以拼尽全力。所以我?后悔了,我?仍然?想?拥有更多的权势和力量,想?要真正成为?与殿下同行的人。”
“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控制不了……到最后,我?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你活着,人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只要等我?积攒了足够实力,即便你再恨我?都无所谓,因为?那时,我?就能真正站到你身边……”
“阿娆,我?还想?再陪你走一程。真心真意,没有欺骗的走一程。”
李星娆心头一震,忽然?背过身,抬手在脸上快速一抹。
“那你就继续想?吧。”她半点温情都无,硬邦邦丢下这?句话,迈着快步离开。
……
李星娆回到住所时,崔姑姑当即察觉她不对劲,连忙挥退左右,自己安静守候在外。
半晌,内里传来公?主的声音,崔姑姑走进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李星娆坐在茶案前,面前摊开一张羊皮小地图,见崔姑姑进来,她拿出一个盒子:“这?个是给姑姑的。”
崔姑姑接过一看,里面满满一盒金银珠宝。
她连忙合上,还为?开口,李星娆便抬手示意她勿言:“此次答应和亲,我?无意带太多人,连伍溪都留在长?安,若非姑姑当日一再恳请,本不该让你跟我?走这?一趟。”
崔姑姑张口,结果?又被公?主打断:“本宫已经决定,舍下公?主身份,不再回长?安,之后应当会?去各地游览风物,增长?见闻,姑姑年事?已高,是在不宜随行,所以我?会?为?姑姑安排一个合适的理由回到长?安,你本是母后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回到母后身边最为?妥当。这?……也是宣安侯的意思。”
听到宣安侯三个字,崔姑姑脸色一白,彻底熄火。
李星娆笑了笑,又把盒子朝她推了推:“姑姑不必惊慌,说送你回长?安,是真的回长?安,不是什么暗藏杀机的客套话,更何况,姑姑虽是宣安侯安排到我?身边的人,却?也实实在在用心照顾了我?许久,这?些赏赐,也有宣安侯的心意。”
崔姑姑有些惧怕,一连磕了三个头:“公?主明察,老奴无论对皇后还是殿下都没有加害之意,侯爷……侯爷早年对老奴有恩,因他对殿下关怀挂心,又碍于身份无法接近,这?才安排了老奴,得知殿下失眠多梦睡不安稳,侯爷便送来香囊,东方氏和百里氏出事?,知殿下有相救之意,侯爷也是全力相帮,他只是想?知道殿下私底下的想?法,亦无加害之意……”
“姑姑所言,本宫……亦明白。”
……
得了公?主准话后,乌王在安抚使姜珣的配合下,很快将婚礼筹备的差不多。
待到大婚吉日那天,南诏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欢乐喜庆,这?当中不止有婚礼本身的喜庆,还有击退敌人大获全胜的开心。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南诏皇宫方向,想?瞻仰皇室婚仪的气派时,也有人逆流而?行,踏上新的路途。
李星娆绕行山路,远远眺望南诏皇宫的方向。
虽然?不能身临其境去细细观赏,但?想?也知道,作?为?大魏公?主与南诏大祭司的婚礼,应是何等喜庆热闹。
“又是大婚啊……”李星娆喃喃念着,片刻后,忽又扬声:“你打算跟多久?”
脚踩过落叶枯枝,一步一窸窣。
裴镇手持横刀,头戴斗笠,来到她的身后站定。
李星娆抬手挡在眉骨回头看他,笑了一声:“今日你大婚,你应当在那边,而?不是在这?里。”
裴镇杵刀而?立,两手交叠搭在刀上:“那也是你的婚礼。”
李星娆摇摇头,真心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办什么婚仪了。”
裴镇全然?不避讳:“我?也是。”
顿了顿,李星娆再度开口:“你真要跟着我??”
裴镇:“你此行连伍溪都没有带,身边总需要个能差遣的人。”
远处传来礼乐声,此次婚礼,大多都按照中原习俗来,不过这?些繁文缛节,公?主本尊是无福消受了。
李星娆捞起自己的小包袱,慢慢往山下走:“别小看人,我?这?些年的路可?不是白走的,真当我?没有你便寸步难行?”
“不是。”
又走出一段,话锋终转:“我?先声明,我?脾气不大好,你要跟着我?,看脸色是必不可?少的,我?也没有月俸发给你,你是卖命保护也好,跑腿伺候也罢,都是白干。”
“我?有钱。”
李星娆正要驳斥,不料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她看了眼迅速来到身边搀扶住自己的男人,立刻抽回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裴镇眼神一亮,静候下文。
李星娆手指虚点着他,一字一顿,无比认真:“这?辈子都别妄想?得到我?的真心,上辈子喂狗了,没有了。”
裴镇反应半晌才缓过神来,没忍住笑了一声:“哦。”
李星娆没好气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下走。
前路漫漫无绝,闲聊却?渐渐变多。
“你行囊这?么少,哪来的钱?怎么,骗完情,转行骗钱了?”
“真想?知道?”
“……你干什么?”
“走,带你去看个宝贝。”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我?要往东走!”
“来日方长?,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