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适合聊天的下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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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杯乱七八糟的东西,真喝出一只眼球来也不稀奇。
向悠摇摇头:“我就看看。”
“真不要?”孟鸥屈指,轻敲了两下杯壁。
大抵是他的话有什么魔力,向悠盯着它,原本坚决的态度居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人可能就是贱得慌,见到好东西想要试一试,见到坏东西,也想体验一下到底有多坏。
“……一口。”向悠说着,将杯子朝自己拿近了些。
她听见孟鸥在对面笑。
笑就笑吧,这家伙的笑点低到令人发指。
杯子里的吸管只有一支,虽然孟鸥还没喝,但这到底是他的吸管。
向悠想了想,起身道:“我去服务台要支吸管。”
咖啡师爽快地给了她一支吸管,向悠抓着它往回走。
从这个角度
,刚好能看见孟鸥的背影。
他坐得没个正形,肩胛骨抵在椅背上,肩膀一高一低,脑袋也歪着,像在思考什么。
估摸着也不是在想什么正事,大概又在编打油诗。
桌子对他来说矮了些,一双长腿没地儿放,很委屈地支在外面,让向悠很想一脚踹过去——
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这是情侣间才能有的亲密动作。
只是本能和惯性这种东西,就像学过的骑车和游泳一样,哪怕太久没练习,你以为你忘了,其实一早形成了肌肉记忆。
所以,向悠忍得很辛苦,才端端正正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孟鸥见状也坐直了些,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
向悠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将吸管丢进杯子里。
不锈钢和玻璃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声。
向悠犹豫着凑近吸管,鼓起勇气吸了一口。
其实不算难喝,就是生椰拿铁的味道,间或能吃到巧克力碎和榛果碎,脆啵啵是唯一的败笔,它更适合出现在奶茶里。
“怎么样?”孟鸥眼含期待。
“只有你这种奇葩才会点。”向悠口是心非道。
她将杯子推回去,顺便抽出了自己的吸管。
“这不是好奇嘛。”孟鸥拿回杯子,自己吸了一大口,“也还行吧,没那么难喝啊。”
向悠没理他,她又分心了,专注地盯着自己拿出来的吸管。
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盆绿植,和彼此的两杯咖啡。
玻璃桌面很干净,而她拿出来的吸管上还沾着咖啡和巧克力碎,看起来脏兮兮的。
她大可以就这么直接放在桌上,回头让人收拾。
但望着这光可鉴人的桌面,她莫名舍不得眼睁睁地弄脏它。
她正犹豫着,吸管被人拿走了。
熟悉的“当”声响起,向悠抬头,看见吸管又放在了他的杯子里,呈现“x”形的交叉,中间一截贴在一起。
“我不喝了。”向悠说。
“嗯,你不是没地方放吗?”孟鸥说得稀松平常。
桌面不用被弄脏了。
向悠松了一口气。
却又提起更紧的一口。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向悠有点尴尬,孟鸥倒一直很自在。
这杯饮品似乎很对他的胃口,他专心致志地喝着,液面瞬间降下了三分之一。
杯口不算宽,当他低头饮用时,高高的鼻尖总是时有时无地蹭过闲置的那根吸管。
向悠莫名觉得鼻子有点痒,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你怎么突然来昌瑞了?”最终还是向悠打破了沉默。
“嗯?”孟鸥回过神来,抬眼看向她,“我来这里出差,明天就回去。工作提前完成了,就想着下午出来逛一逛。”
昌瑞很大,地铁都有十几条。
两个人于一千天后在同一家咖啡馆相遇,这样的概率是多少?
向悠兀自想着,都忘了给他回句话。
孟鸥盯着她发呆的样子,觉得她今天穿的,很像是“祭坛边上成天无所事事的神女”。
但他没说出口。
他说出口的是这句:“去年年底的同学聚会你怎么没去?”
“啊。”向悠被惊得打了个寒颤,眼睛好像“唰”一下亮了起来,“工作太忙了。”
每到年末,都是审计人的噩梦。
“你怎么不和黄禹说清楚,搞得他觉得是你不想看见我才没去,让我‘滚回去’,把你换过来。”孟鸥看起来很委屈。
黄禹是他们高中时的班长,曾经追过向悠。
彼时她和孟鸥还没在一起,后来孟鸥说两个人那时已经处于暧昧阶段,但向悠觉得只是同学加普通朋友而已。
黄禹是个高高壮壮的阳光黑皮,性格很爽快,酷爱打篮球。
而向悠讨厌男生打篮球,或者说讨厌他们打完球后身上的汗味。
那种味道只要被熏过一次就会铭记终生,搞得她以后每每看到书上描写男主角打篮球的帅气模样,都会皱着眉头拼命翻页。
唯恐速度慢一点,男主角就会从高岭之花变得臭气熏天。
但是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一点,毕竟不太礼貌。
所以黄禹不知道,还总爱在她面前表现。
某次他在校篮球赛夺了冠,兴致勃勃地找她告白。
他举着奖牌,说要把它送给她。
向悠被熏得脑袋“嗡嗡”响,屏息说了句抱歉,扭头逃回了班里。
她不知道的是,黄禹一早告诉了所有朋友,他要在夺冠后向她告白。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的,就变成他告白成功了。
于是等她回到教室,听到了一阵几欲掀破屋顶的欢呼声。
唯有孟鸥闷闷不乐地坐在座位上,脸臭得不行。
当天下午的体育课,从不打篮球的孟鸥,突然宣布他要和黄禹solo一场。
可惜那时候,向悠折去小卖部买了瓶水。
等她回来时,solo赛已经结束了。
孟鸥赢了,但向悠没看到。
她只看到孟鸥很拽地走到她面前,大马金刀地往她旁边一坐,不由分说地夺过她手里刚买的冰水,仰头“咕噜噜”喝下半瓶,抹了下唇边的水渍,对她笑了一下。
向悠很难过。
因为她口很渴,刚买的水一口没喝就被抢了。
而且往日里总是很好闻的孟鸥,突然变得满身汗味。
孟鸥见她情绪不对,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犹豫了一下,将还剩一半的矿泉水还给她。
被一个满身汗味的人喝过的水,肯定是不能再要的了。
向悠委屈到不行,从来没开口嫌弃过人的她,接过水瓶丢到他身上,带着哭腔说了句“你好臭”,就气鼓鼓地跑远了。
后来她听说,孟鸥哭了。
弓着背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哀嚎着。
不过这也只是传言,“预备告白”能传成“告白成功”,所以这条传言,也不知道有几分可信。
反正在一起的这些年,向悠从没看过他哭得这么厉害。
她只知道,从此孟鸥对篮球退避三舍,连篮球背心和篮球鞋都不肯穿。
…
“黄禹他,还打篮球吗?”向悠好奇道。
孟鸥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横向发展了,估计难。”
“噗……”向悠忍不住笑了。
是不是男人一进社会就会被注射膨大剂,每每她看朋友圈,从前苗条清秀的小伙儿,工作了没两年,就胖若两人。
奇了怪了,孟鸥被漏打了吗?
“那你还喜欢‘乔里’吗?”孟鸥问。
这个“乔里”,是当初向悠为了气他,故意说自己喜欢篮球,结果把乔丹和库里的名字给记混了。
向悠剜了他一眼,梗着脖子道:“喜欢啊。”
孟鸥哼笑了一声:“哟,还挺长情。”
长情吗?
什么样的人算长情?
一场恋爱谈四年多算长情吗,最后不也还是分了忘了。
忘了吗?
向悠盯着他看。
更准确来说,是想透过他,盯着自己看。
“在看什么?”孟鸥问她。
“在看你。”嘴巴比脑子快一步,把答案坦白了。!
第4章
换做从前的孟鸥,一定会很自恋地对着她笑,说上一句“看我好看啊”。
他确实好看,眼鼻嘴都长得可板正,挑不出毛病。
但同时他性子太讨嫌,有点儿贱兮兮的,不会好好利用这张脸,让人可惜这副五官长错了人。
高中时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他吊儿郎当地往走廊上一杵,便能引来一片侧目。
他要是看到你看他,他就对着你笑,笑到你觉得自己看到了个变态,首先打退堂鼓跑了。
至于那些没被吓跑的姑娘,捧着一颗少女心,惴惴不安地前去告白,只能换来一句鬼扯。
比如“我妈给我算过命了,我不能早恋,不然会考不上大学的”,又比如“我夜观天象,你命中必有一劫,和我告白挡了灾,我就好人做到底,别跟你恋爱让你添堵了”。
神神叨叨的,让姑娘们怀疑自己看上了个神算子。
再后来,到了他口中所谓的“和向悠的暧昧期”,又有姑娘和他表白,他便换了个风格:
“我和向悠打了赌,谁先恋爱谁给对方一千块。”
他用这个借口挡了一批人,而话中的主角之一向悠,根本被蒙在鼓里。
有些姑娘不死心,干脆怂恿自己的异性朋友,让对方去追向悠。
搞得向悠有段时间桃花运特别旺盛,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等到她搞清楚真相,气得不轻。
那些姑娘和她无冤无仇,居然想让她平白无故损失掉一千块!
至于罪魁祸首孟鸥,一早被她揍了一顿。
“噼里啪啦”在他身上擂了个鼓,少年一边被打一边傻乐,等她打累了,突然长臂一伸,给她揽怀里了。
向悠脑子懵懵的,被迫抵在他心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给我抱会儿,我就不向老师告状。”孟鸥熟练地耍无赖。
告什么状啊,谁告状啊。
他是不是搞错主客了?
但是,很奇怪。
被这个讨厌鬼抱住的时候,她居然一点也不想挣开。
他身上很好闻,是清新的肥皂香气。
身体热乎乎的,双臂松垮地揽着她的腰,像是本来想耍个流氓,
但又矛盾地留了一手。
等她从怀里出来,她惊讶地发现,孟鸥耳朵根红了。
这个一天到晚吊儿郎当,说话不把门的家伙,居然还会害羞。
可能是她盯着耳朵根盯得太专注,被孟鸥发现了。
他把头一别,结果又露出了另一侧同样红彤彤的耳朵。
向悠乐了,笑个不停。
孟鸥恼羞成怒,干脆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她的眼睛。
这次没留一手,锁她锁得极紧。
灼烧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衫,也在熏着她的脸。
等他松开手时,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既然都害羞了,就也不存在谁笑谁了。
彼此僵硬地转身,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一路走出空荡荡的体育馆,在凉爽的夜风下,向悠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热乎乎的脸。
她一扭头,看见在数米外,从另一个门出来的孟鸥,也在搓着自己的脸。
…
不过现在的孟鸥,已经不会那样回答她了。
他不置可否地一抿唇,“哦”了一声。
向悠莫名有点不痛快:“你‘哦’什么?”
“给你看也不行啊。”孟鸥一抬手,把她脑袋上的棒球帽揭下来,“啪”一声严严实实盖住了自己的脸,“那不给你看了。”
没了帽檐的遮挡,世界一下子亮了起来。
免去了对视的压力,也让她能更自如地盯着他看。
眼前的画面似乎有些熟悉。
孟鸥之前也像这样,用帽子盖住过自己的脸。
那是他们在一起后的事。
某天向悠和朋友一起逛街时,突然被车撞了。
其实就是拐弯时剐蹭了一下,速度不快。
但以防万一,向悠还是去医院检查了一下。
朋友给孟鸥打了通电话,告诉了他这件事。
只是一点皮外伤,涂了点药水就好。
结果等向悠出来,在走廊上撞见通红的一双眼。
“你哪儿伤着了?”孟鸥带着哭腔问她。
向悠有些茫然地举起手臂,指了指硬币大小的两处擦伤。
空气
有几分凝固。
向悠越看越想笑:“孟鸥,你哭啦?”
如果只有两个人在还好。
关键是,向悠的朋友还陪在她身边。
朋友没忍住捂着嘴在旁边笑了两声。
孟鸥用手背抹了下眼,别过脸,自己也尴尬地笑了笑。
结果越笑越尴尬,他干脆把头顶上的帽子往下一压,整个儿挡住了脸。
望着这个“无脸怪”,走廊上爆发出了两串清脆的大笑。
然后向悠拍拍他,说:“你把帽子拿下来吧,我朋友走了。”
“真的?”他在帽子里含混着问。
“真的。”
结果孟鸥把帽子一揭,看到两个人在他面前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向悠悠,你这个人心都是黑的!”孟鸥气急败坏地控诉她。
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向悠,偶尔孟鸥想叫她大名,又不想太严肃,就会擅自给她加个字儿。
这句话由于还带着哭腔,显得更好笑了。
向悠一边笑,一边看着他窘迫难当的表情,最后还是良心发现,让朋友先去大厅等她。
朋友走后,孟鸥看起来还是很沮丧。
闷头把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挡住了半边眼睛。
向悠凑近,戳戳他的胳膊。
孟鸥甩甩手不想理她。
“疼。”向悠哼唧了一声。
孟鸥抬高下巴,把另半边眼睛露了出来。
向悠把胳膊举到他面前,可怜两块擦伤要不是因为涂了药水,估计都看不见。
“疼死了。”向悠撒谎。
孟鸥很紧张地捧过她的手,动作有几分僵硬,像是捧着枚传国玉玺。
“怎么办,要不要让医生开盒止痛药?是不是有内伤之类的,要不再去检查一下……”
孟鸥说着说着,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他看见向悠在笑。
得逞的那种笑。
“向悠悠……”他很无奈地喊了她一声。
向悠不说话。
她只觉得这双红红的眼睛,真漂亮。
…
而此刻,向悠盯着洋基队队标发了会儿呆,
忍不住屈指敲了敲空的帽顶。
帽子向旁边歪去,像是被拨动的指针,孟鸥的脸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很干净,黑白分明,深邃的眼窝模糊了眼眶的边界。
向悠曾说他的长相很讨巧,让人乍一看,总以为他的眼睛比实际要大一圈。
然后孟鸥贱兮兮地回她:“羡慕吧,羡慕你也没有。”
而现在孟鸥没说话。
向悠摊开手:“帽子还我。”
孟鸥乖乖把帽子放上去。
向悠接过帽子,觉得再往头上扣显得有点生硬。
她干脆顺势放在长椅上,欲盖弥彰地低头抿了口咖啡。
孟鸥也喝了口乱七八糟的混合物。
空气闷闷的,像是夏日暴雨欲来时的天气。
但这明明是个凉爽的秋天,红叶飘落时都打着快乐的旋儿。
“前段时间的电影你看了吗?”孟鸥突然问。
“没有。”向悠摇摇头,“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结果一查,前一天刚好下映。”
孟鸥意味不明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一部?”
向悠愣了一下。
她也没有刻意去猜,他一开口,她脑子里就冒出了那部电影。
就像从前一样默契。
但是分开了一千天的人,也会有这种默契吗?
她试图对个暗号:“五个字的?”
“嗯,五个字的。”
前段时间上了一批电影,只有一部是五个字的。
向悠撇撇嘴:“好看吗?”
孟鸥没回答,反问道:“你又走神了是不是?”
“有吗?”向悠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