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康科幻作品集-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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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享受和风、绿草、兰天、碧水,时刻担心着食物中出现某种致敏因子,这种生活,真是生不如死。”他扭过头,用阿语同母亲交谈几句,表情非常坚决,母亲勉强点点头。
皇甫林反倒犹豫了片刻。他在病人从容的微笑里读出他的痛苦,病人的心一定在滴血,这种终生的禁锢实在是太残酷了。停了片刻,他软声说:“请你放心,我的治疗方法实际是很安全的。你知道人体免疫系统的作用机理吗?尤其是特异性免疫。你讲一讲,这对治病很重要。”
“久病成医,我多少知道一些。简单地说,特异性免疫系统有T、B两种淋巴细胞,进入人体的病原体若与它们相遇,T细胞就转化为致敏淋巴细胞,再产生淋巴因子,可以溶解、封锁病原体,以上称作细胞免疫;B细胞则转化成浆细胞,再产生抗体去中和或溶解病原体,这些抗体存在于体液中,所以称作体液免疫;在与病原体搏斗以后,T、B细胞还能转化成为记忆细胞,使人体在病后自动获得对该种病原体的免疫能力。但有时人的免疫系统过于敏感,对进入体内的无害蛋白质也发生激烈反应,这就是我患的过敏症。”
皇甫林笑着称赞道:“行,这些知识就足够了,现在,请你坦诚地告诉我,你对我的信任程度有多少?我一定要听真话。”
年青的病人犹豫了片刻,才笑着回答:“40%吧,毕竟你是一个陌生人,我们还从未遇到你这种闯上门来的江湖医生。”
皇甫林咧嘴笑道:“谢谢你的坦率。但从现在起,请你绝对信任我,你要从心底里认为我是真主派来的神医。我只要求你把这种信仰维持15天即可。”他收起笑谑,严肃地说:“这不是玩笑,人的心理因素对调动身体潜能有很大关系,你答应吗?”
法赫米久久看着他,良久才决然道:“我答应。”
“请你告诉家人,我现在就要开始治疗,请他们离开。”
法赫米用阿语急速地同家人说些什么,似乎还有小小的争论,但最终首相夫人同意了,除了私人医生和翻译,其他人都退出去。皇甫林让病人脱去衣服,趴在长沙发上,开始用酒精棉球在他的脊椎两边消毒,一边对病人说:“既然建立了对我的信仰,就请你不遗余力地做好两件事。第一,你要让自己相信,这病是完全可以治好的。人类本身就是在异己环境中进化过来的,如果人体没有抵御异己物质侵袭的本能--包括杀死有害病原体和‘忽略’无害蛋白质两方面,人类早就灭亡了。所以,每一个人的体内都有这种潜能,只不过在近代社会里,由于滥用药物或过于养尊处优,这种潜能被压抑了。我现在只不过是唤醒它,唤醒本来就存在于你体内的本领,你记住了吗?”
法赫米点点头。这些深刻的道理经皇甫林娓娓道出,就象1+1=2那样确定,他没有理由不相信。法赫米感到脊柱附近发凉,一个尖锐的东西慢慢刺进去。他不知道自己的私人医生正惊恐地看着皇甫林,后者正把满满一针筒的黄色液体推进这个要害部位。要不是法赫米在这之前有命令,他一定会起来制止的。翻译成了局外人,无所事事,好奇地打量着。私人医生把他悄悄拉到一边,让他把那两人的对话为自己翻译。皇甫林从颈椎开始逐渐向下注射,一直到尾椎,他说:“第二点,请你想象体内的T细胞、B细胞以及它们分别转化成的记忆细胞已被唤醒,你的记忆细胞记录了太多的错误信息,所以,当花粉、食物等无害蛋白质进入人体后,它们也激烈反应,动员免疫系统围歼来者,这就是过敏反应。现在你要想象这些记忆细胞正在被清除--即使误伤了有用的的记忆细胞也在所不惜,我们可以随后补救。”
奥斯曼尽可能把这些内容译给私人医生,穆赫医生听懂后,忍不住鄙夷地用阿拉伯语说:“简直是江湖巫术。”
皇甫林从他的表情猜到了他的话意,他笑着说:“这些类似巫术的的手法并不是我或我祖父的发明。二十世纪末,一些美国医生就采用了‘生物回授法’,使高血压病人学会自主控制体内的植物神经,从而自主地降低血压。还有人采用‘意象治癌法’,把癌肿形状画出来,让病人想象自己的T、B细胞如何努力吞食癌肿。我祖父只不过是个集大成者而已。奥斯曼,把这段话也翻译过去。”
奥期曼顺从地翻译着,私人医生稍有些发窘--他以为皇甫林也懂阿语--以后就保持沉默。
皇甫林又说:“日本和德国科学家早就发现,寄生虫可以增强人体抗花粉过敏的能力。因为寄生虫可产生大量的非特异性IgE抗体,它可抑制人体针对花粉产生的IgE抗体,还抑制了肥大组织分泌组胺和5-羟色胺,从而抑制变态反应。我的药如果不见效,让你传染上寄生虫试一试。”他开玩笑地说。
注射完毕,皇甫林又用淡黄色药膏涂抹他的全身,尤其是脊髓及内脏部位。他说:“好,穿上衣服吧。五天后我再来治疗一次。三个疗程后,我想你就可以把呼吸净化器扔到垃圾箱了。这几天你要呆在静室里,努力默诵我说的两点,要象念古兰经那样虔诚。你能做到吗?”
法赫米起来穿上衣服,皇甫林已成功地激起了他的希望,他两眼炯炯发光,庄重地答应:“我一定听你的吩咐。”
穆赫医生已悄悄出去了,少顷,首相夫人等一行人匆匆赶来。皇甫林微笑着对夫人说:“我要走了,五天后再来。这几天他一定会发烧,那是正常反应,不要管它。”
首相夫人慈祥地说:“谢谢皇甫医生。请您不要回希拉顿饭店了,就住在舍下吧。你是来自中国的尊贵客人,如果怠慢了你,我丈夫会生气的。”
皇甫林知道是医生捣的鬼,他将被留在这儿作人质。他大笑道:“多谢,多谢。我的信用卡已透支了,正发愁这几天的花费呢,我总不能向你们预支医疗费吧。奥斯曼,开着我租的汽车回饭店,让他们把行李送过来,把租的车退掉,从租金中扣下你的工资。顺便说一句,我们还没谈及医疗费呢,我的收费标准是很高的。”
不管首相夫人对医生的粗俗谈吐怎么想,外表上仍是笑容温婉:“不必担心,只要法赫米的病治好,我可以送你一口油井。”
“那我太高兴了。”
皇甫林向法赫米做个鬼脸,法赫米文静地微笑着,他已经喜欢上这个狂放不羁的江湖医生了。
十五天后,法赫米取下了呼吸净化器,准备随皇甫林出门,他的眼神中透着久囚迂赦的狂喜,也有抹不去的恐惧。首相夫人及其它家人也都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似乎他是向地狱出发。
皇甫林吩咐:“不要这辆劳尔斯-劳伊斯,换一辆敞篷跑车。法赫米,现在你已经回到你的正常状态,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法赫米、皇甫林和两个仆人坐上跑车开走了。走后片刻,一辆白色救护车悄悄追去,家庭医生在这辆车上,首相夫人留在家里焦灼地等着消息。
几个小时后,医生才打来电话:“夫人,法赫米真的痊愈了!真是个神通广大的巫医!夫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法赫米确实没有任何哮喘迹象,他已经快乐得发疯了!”
夫人喃喃祷告:“一切赞颂全归真主,全世界的主。艾米娜!”她激动地喊女儿:“快告诉你父亲,你哥哥已经痊愈了,遥远中国来的医生治好了他的病,感谢仁慈的真主!”
三、萨拉米的电话
首相刚从达斯曼宫回来,埃米尔刚才召见了他,问了伊拉克“新月行动”的情况。埃米尔沉痛地说:“仁慈的真主为什么偏偏让我们有一个坏邻居?47年前的海湾战争,科威特1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花费殆尽,一半以上的油井起火,我的堂叔法赫德亲王也在保卫王宫的战斗中牺牲。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萨拉米的爪子伸进我国。”
首相当时安慰他:“请您放心,我们的两万军队都进入了一级戒备,中、美、俄等国的特混舰队还在途中。沙特、叙利亚、以色列甚至伊朗都公开表示全力遏制那个战争狂人。我想他不敢打一场必败的战争吧。”
回到首相府不久,秘书就急急地通报:“首相先生,萨拉米的热线电话!”
首相略有些吃惊,他想不到那个狂人会在这个微妙时刻打来电话,他急忙走进保密室,拿起话筒:“愿真主保佑你平安,愿真主怜悯你,你好,萨拉米总统。”
“愿真主保佑你平安,愿真主怜悯你,使你们幸福。首相阁下,你是否已了解了‘新月行动’的全部详情?”电话那边传来震耳的大笑,“你是否相信了这个鬼话?那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和摩萨德的杰作。你什么时候得知伊拉克军队调动的确凿消息,请尽快通知我,我一定要把那个擅自调动军队的反叛将领砍下脑袋。肖卡德先生,不管是伊拉克人还是科威特人,不管是什叶派还是逊尼派,都是伊卜拉欣的子孙,穆罕默德的信徒,都是至诚的兄弟,我们绝不会自相残杀。阿拉伯民族一定要统一起来,才能纬珊榱鳌H绻韵笙衷谡庋直览胛觯?早晚我们都会在沙漠的烈日下干涸。100年前,阿拉伯的民族英雄纳赛尔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可惜后来失败了。我们一定要完成萨拉丁、纳赛尔的末竟之志!”
首相沉默着,让他独自在大发宏论。萨拉米把话头一转:“首相,为了消除误会,也为了用我对阿拉伯统一的虔诚信仰感化你,我强烈希望有一次高层会晤。只要你同意伊科合并,我马上辞去总统职位做你的普通士兵。会晤地点定在科威特城,时间定在15天之后,10月12日,如何?这样的安排有一个好处。据说所谓的新月行动要在10月中旬执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当伊拉克军队向科威特开火时,你可以把伊拉克总统当作人质,用他去塞住伊拉克的炮口,怎么样?真是绝妙的主意!”
电话那边又大笑起来。首相也禁不住微微一笑。他用两秒钟时间略作考虑,他想没有理由拒绝萨拉米的建议,尽管这种突然而至的安排带着那人一贯的神经质。不过至少那一点他没有说错:当伊拉克总统尚在科威特时,那边的飞机大炮,小型核弹或生化武器总不会发射吧。
接待萨拉米的唯一损失,是必须耐住性子听这位狂人关于“阿拉伯统一”的说教。他笑道:“我们很乐意在首都接待尊贵的伊拉克总统,就按你的安排吧。”
挂上电话后他立即向萨巴赫埃米尔通报了情况。传真电话中,埃米尔皱着眉头问:“你有什么想法?这是个捉摸不透的狂人。”
“我想有两种可能,或者“新月行动”是假情况或错误情报,我们只是虚惊一场;或者萨拉米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退却了,用这次会晤下台阶。不管怎样,看来我们度过了一次危机。
感谢真主。”
“好,准备迎接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吧。”
他们没有料到,还有另外一位不速之客正在太空以每秒16公里的速度向地球飞来,这颗大食慧星正好在10月12号当地时间上午9点掠过西亚上空,恰好是萨拉米定下的会晤时间。它距地球最近距离为52万公里,由于地球的强大引力,它将被撕裂成一串项练。个别碎块会被地球引力拖入大气层。首相想起他曾在《基督教科学箴言报》上读过的一则评论:“假如大食慧星的轨道只下降50万公里--这对太阳系而言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按照轨道推算,它将撞上德黑兰,巴格达或特拉维夫,撞击能量足以把一亿生灵(不管是什叶派穆斯林,逊尼派穆斯林还是他们的共同仇敌以色列人)送到同一个天堂。感谢耶和华或安拉又一次保佑了他的子民,下一次地球是否还会有同样的好运?”
他对这段评论印象很深,因为那个假设饶有趣味,假如阿拉伯人和犹太人、什叶派和逊尼派都进了同一个天国,他们之间根深蒂固的仇恨会不会消弭?安拉或耶和华是否有耐心听一听双方的申辨?那时的阿卜拉·肖卡德觉得,人世间的争斗是何等可笑。更可笑的是,即使他早已彻悟,但只要尚在人世,只要坐在首相这把椅子上,他仍然得煞有介事地继续那场可笑的游戏。
他按一下电纽,对进来的秘书吩咐道:“今天没什么公务了,我想回去看一看法赫米。他已经走出囚笼十天了,病情没有反复吧。
“
“没有,听夫人说这十天他几乎不回家,每天陪着皇甫医生在外边游玩。夫人说他已被囚禁了十年,就让他痛痛快快玩几天吧。首相先生,真要感谢那位从中国来的神医,正象先知说的,要学习知识就到中国去。”
四、初逢女神
法赫米把车子开得飞快,晃过了达斯曼王宫,经过了首相宫邸。汽车七拐八弯,驶进了狭窄嘈杂的汉·吉费尔小巷。他好容易找到一块停车之地,把车倒进去,回头笑道:“皇甫,你不是说想要尝尝阿拉伯的小吃吗?这里就相当于北京的天坛或天津的小吃一条街。来吧。”
他们兴高采烈地向小巷里挤过去,街道上人声鼎沸,两旁的房屋低矮古旧,墙外种着阿拉伯橡胶树和长春藤,空气中弥漫着阿拉伯香料和印度香料的清香。各种饮食滩点在灯光中一直延伸,摊上的铜食盆里摆着酸渍柠檬、蜜饯、坚果、一种叫巴斯卡斯的糕点、酥糕、加白糖的麦片粥,也有花椒盐、胡椒面、辣椒等各种调料,还有种种不知名字的阿拉伯小吃。小贩把阿拉伯人爱发誓的习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指着先知、先知的女儿法蒂梅、外孙女泽娜卜和外孙侯赛因发誓,声称自己卖的是全世界最美味最便宜的食物。顾客大多是穿着阿拉伯长袍的男人,也有一些戴着布拉戛、只露出两眼的阿拉伯女人,有包着缠头的印度人,面色黝黑的巴基斯坦人。法赫米说:“来这儿吃饭的大多是国外侨民,科威特人倒是很少来。不过,十五岁前我常常和妹妹来这儿--当然是瞒着父母。你说吧,愿意吃什么?”
皇甫林已经目醉神迷了,他与其说是喜欢这些饮食,倒不如说喜欢这种情调。他笑道:“咱们从这头开始,一路吃过去,直到塞不进肚子为止,行不行?”
“好,就这么办!”
于是他们在每个摊位上扔出一个第纳尔,依次吃过去。皇甫林一边吃一边评价:“这个好吃,象中国的核桃酥。这个也不错,象中国的怪味豆。呀,呸呸,这是什么玩艺儿?太难吃了!”
他忽然呆住了,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巷口立着一位阿拉伯少女,大概也是刚到。她穿着米拉叶丝裙,质地和做工十分精致,恰到好处地展示出她高耸的胸部,浑园的臀部及臀部上方凹陷处的优美曲线。透过丝梗梢钥吹浇鹨咝饣ǖ哪谝拢笆巫沤鹨渖稀⒉本鄙?带着红宝石首饰。更要命的是,她还带着细细的铜丝面纱,面纱后的美貌给人似无穷的遐想。
灯光昏暗,月光清泠,一个洁白无瑕的少女立在嘈杂纷乱的背景上,恍然是“一千另一夜”
中的女神伊齐丝回到了人间。皇甫林被完完全全征服了。生在21世纪,他看过太多的女人人体,长岛、夏威夷的裸泳海滩,悉尼和斯德哥尔摩富人区的裸体社交聚会,连教规禁严的科威特,在海滩上也偶然可见穿三点式的女郎,风化警察则佯装没看见。但是只有这一刻,他才彻悟到女人的美应掩在羞涩和朦胧之后。
法赫米发现了朋友的失态:“皇甫,你发什么呆?”
顺着他的目光,法赫米也看见了那个少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