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奸臣-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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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了定神,将水盆里的长巾拧干,在伤口的周围轻轻擦拭着,郭书瑶的这一刀,准快稳狠,几乎没入了匕首一半的长度,之后又被生生的拔出,伤口上翻着模糊的血肉,他受过伤,知道这样的伤有多疼,而这一刀,梅柳生是代他承受的。
他皱着眉,眼前恍惚闪过无数的光影,在某个人群熙攘的街口,有人扬起长刀,只听一声闷响,殷红的血,如瀑布般喷射而出。
一个又一个,直到鲜血漫过了长街,直到刑场的下面堆满了尸体,那些人,是他的朋友,他的亲人,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他不想看,不敢看,却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甚至,连一滴眼泪都不能流。
耳边传来低微的啜泣声,梅柳生下意识的转过头,只见苏清朗望着自己的后背,脸色苍白,泪水如梨花带雨。
他一怔,随后定了定神,向苏清朗温声道:“还是叫承影来吧……”
苏清朗望向他,笑了一笑,他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勉强打起精神:“没事,就快好了。”
望了他片刻,梅柳生最终收回了视线,老老实实的坐着,感受着苏清朗在自己后背留下的轻柔触感,他沉默片刻,最终道:“清朗,既然不想看,又何必为难自己?”
苏清朗的手一顿,随后又继续给他擦拭伤口,淡淡道:“我不想亏欠于人,说过的话,承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况且……”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苍茫:“有些事,是我必须面对的,便是逃避,又能逃避到几时?痛苦的清醒,总比自欺欺人要好。”
一句话,他以为他听不懂,其实他全都明白,只是即使明白,也要装作糊涂而已。
梅柳生扯开唇角,溢出些许的苦涩,他轻轻地道:“清朗,你知不知道,有时候,豁达坚强,远比埋怨诉苦更加让人心疼?”
他似有所指,又似乎只是在感慨眼前的情景:“知道你的痛,知道你的苦,却又无从安慰起,我想说的,你都明白,我想做的,你正在做着。
所以,我又该做些什么呢?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感到好受一些,才能不让你这么难过……”
在他喃喃的低语中,苏清朗缓缓顿住了手,他望着梅柳生,一阵无言,不远处,蜡炬成灰,灯花落尽,又是一宵的悲苦。
第77章 对策
第二日,苏清朗去找了余淮中,告诉他自己初来宜州,喜欢的很,想在这里多待几日。
余淮中自然欢迎,还安排人手打算陪着苏清朗在城中逛逛,考虑到梅柳生的伤情,苏清朗婉言谢绝了。
从余淮中那里回来,苏清朗去找了梅柳生,此时他正站在住处的庭院中,见苏清朗走近,缓缓笑了起来。
“清朗……”他轻轻念了一声,语气十分温柔。
苏清朗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同时觉着不是滋味,虽然已经答应让梅柳生直呼他名字的事,真要听起来,还是有些别扭。
他来到跟前,见梅柳生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于是道:“梅兄如今有伤在身,为何不在屋中歇息?”
梅柳生握拳轻咳了一声,回答道:“在屋中有些闷,出来透透气,那位姑娘……承影已经过去了,你要去看看么?”
苏清朗道:“罢了,她看我不顺眼,若我过去了,只怕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你去吧,我只来看看你,待会儿还要去找子仲。”
梅柳生嗯了一声,道:“那我们待会儿见。”
苏清朗侧眸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低低的道:“待会儿见。”
梅柳生昨天晚上说的话,他一直在心头辗转,但是又不好直接主动的提起。
若梅柳生只是作为普通的朋友关心他,一切只是他想多了,这样说出来,未免有些尴尬,所以只能装作不懂,将昨晚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过。
两人一同走出院子,梅柳生朝着他房间的方向走去,而苏清朗迟疑片刻,则转身走向了孙子仲的住处。
梅柳生勉强打起精神,让自己看起来并未受伤,走在路上,正巧遇到了余淮中。
他停住脚步,露出微笑来,向余淮中拱手施礼:“参见大人。”
余淮中也看向他,认出这人是跟苏清朗一起来的,不过私底下没有交谈过,因此不甚熟悉。
他亦回了一礼,道:“梅大人要往哪里去?”
梅柳生看向他身后的小路,回答道:“下官有些事情,需要找苏大人商谈,正要去苏大人那里拜见。”
余淮中诶了一声,很是诧异:“我刚才见过苏大人,见他出门时,往梅大人那里去了啊,难道没有遇到?”
梅柳生一怔,面不改色的道:“兴许苏大人临时改变了注意,下官在路上并未见到苏大人。”
余淮中点了点头,又道:“既是如此,梅大人便去吧。对了,听苏大人说,你们打算在宜州多留几日,正好后天是宜州的花灯节,老夫在城中定了几桌酒席,届时还请梅大人赏光,与苏大人一同来明月楼赴宴。”
梅柳生微微颔首,拱手答:“大人邀请,下官深感荣幸,一定前往。”
两人就此分别,梅柳生又走了一会儿,这才来到苏清朗的住处,房门关着,从表面看上去并无异常。
他推门走了进去,只见承影双手抱剑,站在屋中,而孟书瑶则被缚着双手,拴在正厅长案的桌脚上。
“公子。”见他走来,承影列到一边,向他低头施礼。
梅柳生嗯了一声,又示意他放开孟书瑶,承影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
手上的绳子解开,孟书瑶挣扎着站起,握着淤青的手腕,一脸愤恨忌惮的望着梅柳生。
对于她的敌意,梅柳生恍若未见,他坐在桌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而一夜过去,茶水已经凉了,于是又放下来。
他侧身坐着,面对着孟书瑶,淡淡道:“姑娘,你虽伤了我,但既然昨天都未对你动手,今天也不会,姑娘不必担心。”
孟书瑶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又听梅柳生道:“你的事,先前听清朗大致说过,不过我若要帮你,就要知道的更加详细才行,有劳姑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叙述清楚。”
孟书瑶依旧没有说话,明显还不太信任他,梅柳生又道:“姑娘想来还不太了解我,我与那位苏大人不同,向来不会怜香惜玉,也没什么耐心,你若想我帮你,就要把握时机才行,趁我现在心情好,把事情说清楚,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然而却给人一种,极度绝情与冰冷的感觉。
孟书瑶打量了他片刻,突然问:“你为何要帮我?”
梅柳生缓缓笑了起来,幽深阴沉的眼眸中,氤氲着些许晦暗不明的神色,他回答道:“我答应过,只要你放了他,就会帮你。”
当然,这种帮忙的背后,还掩藏着另外的企图,他活到如今,还未被人这样重伤过,若非如此,孟书瑶昨天就已经死了。
孟书瑶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向他说起了自己家和余淮中的事情,梅柳生听了一阵沉默,神情若有所思。
见他不言,孟书瑶还以为他犹豫,于是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乞求道:“大人,小女莽撞,昨日误伤了大人,纵死也不能赎罪,可是家父……家父蒙受冤辱,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还请大人为小女做主,将余淮中那个狗贼绳之于法。”
梅柳生收敛神色,看向她道:“我并非不帮你,而是这个案子有些棘手,我需要想一想对策,才能行事。”
孟书瑶顿时不说话了,又听他缓缓道:“我们之中,有一个蓝衣年轻人,你可曾注意到?”
想起昨日在酒宴上,与梅柳生坐在一排的陆逊,孟书瑶点了点头。
又听他道:“那个人,官阶不高,背景却不简单,左相裴延是他的舅父,你若想为你爹昭雪沉冤,少不了他的帮助。”
孟书瑶一阵疑惑,忍不住问:“那大人你……”
梅柳生顿了顿,又道:“我可以帮你,不过是在暗中,不是在明处,以如今的情景,你需要有个人带你去长安,把你的事说给皇城里的人听,那位陆公子是最好的人选。”
见到孟书瑶仍有迟疑,梅柳生接着道:“你放心,刑部的那位蔡大人,是很好的人,他会帮助你的,况且……”
他缓缓展开笑颜:“左相裴延,与那位右相大人向来不和,你若投奔他,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父亲平反的。”
孟书瑶闻言,深深向他叩首:“是,小女明白了,多谢大人提醒。”
梅柳生垂眸望她,又道:“不过,姑娘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不能让陆逊知道,我和清朗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更不能告诉他,是我让你去找他的,大家同僚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若知道我们设计他,想来会不高兴的。”
孟书瑶点了点头,承诺道:“是……”
顿了顿,想到苏清朗,又迟疑道:“大人,苏……苏大人那边……”
梅柳生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安慰道:“你放心,他不会阻挠你们的,这件事,若不是关系到那个人,说不定,帮你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见到孟书瑶的诧异神情,他又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感慨般:“他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被逼无奈做了许多错事。现在,即使明知道错了,却也无法回头。可是,我明白的,以他的性情,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说着,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恢复了从前的温润沉静,向她道:“现在是白天,府衙守卫森严,这里还算安全,我让承影拿些吃的东西来,姑娘还是晚上再走吧。”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道:“后天是宜州花灯节,余大人会在明月楼举办酒宴,到时我会将陆逊支开,姑娘是聪明人,该怎么让他知道你的事,想来姑娘会有办法的。”
孟书瑶嗯了一声,梅柳生迈步走出了房屋,承影跟着他一起出去。
走了片刻,梅柳生停了下来,负手背对着承影,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承影一阵沉默,随后低头道:“承影不明白公子是何意思。”
梅柳生转过身,皱着眉明显不悦:“昨晚的事,为何要这样做?”
承影哑口无言,良久,他抬起了头,正对着梅柳生的目光:“公子,为何要这样生气呢?”
梅柳生一怔,又听他道:“那个人,本就与我们站在不同阵营,算是我们的敌人,即便死了,也是死在刺客手里,朝廷即便追究,与我们又有多少关系?”
见梅柳生不说话,他又接着道:“公子,自从见到那个人,你就开始变了,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很多与公子性格不符的事,你都确确实实的做了。
即便知道对我们无益,即便知道有可能伤到自己,公子还是从未犹豫,只为保护那个人……”
梅柳生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承影偏过了头,淡淡的回答:“承影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告诉公子,不要忘记我们的大事……”
他看向梅柳生,一字一句的道:“公子,你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也不是一个天子脚下的朝臣,你是皇族,是翌王殿下,是我们未来的君主。”
第78章 追查
入住府衙之后,苏清朗与梅柳生住在东厢,而孙子仲和陆逊则住在西厢。
昨天晚上的事,孙子仲并不知情,不过因为恼怒苏清朗的行径,一时赌气,也没有询问过。
清晨用完了早膳,正在房中收拾行装,又听余淮中派人传消息说,苏清朗想在这里多待几天,想到美人恩重,苏大人已经沉溺昏了头,孙子仲怒不可遏,将行囊往地上一摔,气冲冲的坐在亭中喝茶。
周围树林阴翳,亭下的小湖中养着色彩斑斓的锦鲤鱼,岸边的草木花团锦簇,不时袭来阵阵的幽香。
见到苏清朗走过来,孙子仲的脸色沉了下来,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向他道:“苏大人不在房中陪美人,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苏清朗扇子摇的欢快,嬉皮笑脸的道:“美人虽好,怎比得上子仲你……”
听他跟自己打太极,孙子仲的脸又沉下去几分,皱眉道:“清朗,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不管你,但是昨晚,太胡闹了,看我回去不告诉二娘,让她好生管教你。”
见他提起梁氏,苏清朗赶忙道:“等等,子仲,你先听我说……”
他在孙子仲的对面坐下来,摊着双手,十分无辜的道:“昨晚是那个舞姬拿刀指着我,我不得已才那样做的,你认识我多年,何时见过我如此不懂礼数了?”
孙子仲反过来想想也是,又听说那个舞姬有问题,于是表情严肃下来:“怎么回事?”
苏清朗侧身靠在石桌上,翘着一个二郎腿,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吃着,一边道:“与余淮中有仇呗,以为我是救命稻草,所以把我挟持出去,知道我的身份后,又嚷嚷着要杀我,幸好梅兄赶到,不然你今日可就见不到我了。”
随后,又将孟书瑶和昨天晚上的事,简单和孙子仲说了一遍。
孙子仲听完,皱眉忧虑道:“梅兄的伤,没有大碍吧?”
苏清朗道:“没大事,刚才去看他的时候,还站在院子里吹风呢!他那个人,别看武功不怎么样,身板还是挺结实的。”
听他出言奚落梅柳生,孙子仲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道:“怎么说,他也算救了你,所幸我也懂点医术,待会儿过去看看,一来谢他对你的救命之恩;二来,也好看看他的伤势,如今正是夏天,伤口容易发炎,还是仔细些比较好。”
苏清朗嗯了一声,又听他道:“孟姑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清朗嗑着瓜子,回答道:“已经交给梅柳生了,你知道的,这件事,我不方便插手。”
孙子仲点了点头,又道:“你这边……没有关系么?”
苏清朗闻言,微微笑了笑:“人又不是我和相爷杀的,若论收受贿赂之事,相爷那边有的是法子脱身,那孟书瑶想要的。
不过是替父亲昭雪沉冤,将余淮中绳之于法,单凭这一点点的事情,就想扳倒我和相爷,简直痴人说梦。”
孙子仲的语势一滞,刚想劝说苏清朗与秦翦划清界限,但是想到从前的那些类似的对话,最终还是放弃。
他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担心,这件事总归还是与你有关,秦相那边可能会迁怒到你。”
苏清朗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闻言,他停了一下手,随后又悠然道:“没事儿,我敢把这件事交给梅兄,就有能耐保护好自己。况且,以梅兄的心智,显然不会傻到大张旗鼓的与相爷作对,这件事,我们只当作不知情就好。”
孙子仲面露不解:“你的意思是……”
苏清朗又扬眸一笑,将瓜子壳抛开,端起孙子仲面前的杯盏道:“皇上让陆小哥跟着我们,这个决定可真是太好了。”
见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孙子仲刚要阻拦,又见他仰头喝了一口,只能作罢,为自己重新拿了一个杯子。
没好气的道:“清朗,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毛病,在自己府中倒也罢了,现在若是被人看到成个什么样子?”
苏清朗端着杯子,微微的嘟起了嘴巴,看起来十分的委屈和无辜:“子仲这是在嫌弃我?”
“当然不是。”孙子仲又叹了口气,跟个照顾小孩的老妈子似的,苦口婆心的道:“我只是怕养成你这个习惯,一个转身,你又去找别人这样了,你我相识多年,亲近些自然没有什么,至于其他的,尤其是那些不知根底的,总要小心防备些才好。”
苏清朗一边听着,恍惚觉着,这些话似曾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