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奸臣-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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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片刻,望着对面的墙壁道:“孙兄怎么样了?”
苏清朗从盆架上端来热水,给他擦洗伤口,回答道:“店家弄了一个土方子,现在已经好多了。”
又听梅柳生缓缓道:“你与孙兄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在意过其他人。”
苏清朗的手一顿,片刻后,才淡淡道:“子仲是我的同窗,又是多年的好友,当年……很多人都离我而去,只有他留了下来。”
说着,又自嘲的道:“以他祖父的那个性情,及他们家的背景,想要与我来往,谈何容易?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受了多少苦。”
闻言,梅柳生低下了头:“孙兄对你,确实很好,所以说,这样的感情才令人羡慕。”
苏清朗叹了口气,又道:“子仲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看起来不大容易相处,但其实是最重感情的。”
“他若是不那么重感情,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苏清朗的声音渐低:“因为怕辜负家人的期望,所以才给自己加上了许多包袱,我们之中,最可惜的,便是他了。”
梅柳生微微侧首,本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那个「我们」里,牵扯着他不能,也不想提到的人,于是,最终沉默下来。
苏清朗给他上了伤药,又换了干净的纱布,此时天色已晚,想到梅柳生奔波一天已经累了,便没有停留,向他告辞。
从梅柳生的房间出来,外面一片漆黑,他站在院中,仰头望着穹空,只见星斗璀璨,一条银河贯穿了半边天。
林木沙沙,虫鸣阵阵,夹杂着微风拂过江水的声音,像是温柔的歌唱,又如鲛女的低吟,慢慢划过了人的心扉。
他站了一会儿,便向二楼的房间行去,迈步走入房中,见那个小兵还在守着,只是看起来困得不轻,脑袋磕到如捣蒜。
他走了过去,伸出手,轻轻推了一把,小兵立即惊醒,见到苏清朗吓了一跳,连忙做出请罪的姿势,却见苏清朗嘘了一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安睡的孙子仲,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兵惊魂未定,又向他施了一礼,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后,转头看了一眼,一溜烟的跑了。
苏清朗将孙子仲腹上的布包取下,转头看着小兵离开的方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走过去把门关上。
在孙子仲的房间坐了一宿,第二天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此时孙子仲也醒了,含糊不清的问:“清朗,怎么了?”
安歇一晚,孙子仲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不过脸色仍是苍白,精神恹恹,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苏清朗侧目看了一眼房间的门,道:“你等一会儿,我先出去看看。”
站在二楼的长廊,却见他们家的小兵,正和温世良吵闹着,说是吵闹,倒不如说是请求。
苏清朗走了下去,来到跟前问:“怎么回事?”
那小兵苦着脸,道:“大人,温大人不肯把药方子给我们。”
苏清朗闻言抱着臂,看向温世良,努力露出和蔼的一笑:“温大人的药方,莫不是什么家传的宝贝,还要我们开价不成?”
温世良答道:“要让我医治孙大人,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草药必须你苏大人亲自去摘,否则我是不会给你们药方子的。”
苏清朗哈了一声,无所谓道:“不过一个药方子而已,反正子仲已经醒了,他也会医术的,哪个要你来治?”
温世良冷哼道:“听苏大人的意思,即便拿了药方,你们也认识单上的草药了?还是说,苏大人要抬着孙大人上山,让他帮你?”
苏清朗顿时吃瘪,望了他一会儿,才道:“即便我答应上山,没有认识草药的人,如何采得来,莫非温大人肯跟我一起?”
见气势换回到自己这边,温世良抓住机会,嘲讽道:“苏大人就直接说,你才疏学浅,连个草药都不认识,不就完了么?”
望着他们一来一回,互不相让的样子,梅柳生叹了口气:“两位,你们,能不能有点当大人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楼上,又道:“孙兄正病着,现在可不是吵嘴的时候,两位还是想想,怎样才能采到草药吧。”
苏清朗沉默片刻,最终败下阵来:“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
温世良也冷冷一笑:“你去,我就敢去,只是苏大人可要手脚麻利点,我可没有闲心跟你在山上待着。”
苏清朗嗤了一声:“温大人只管长长眼睛,别看错了药材就行,况且以你我的年龄大小,到底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
说着,捋起袖子,看向梅柳生道:“梅兄,让人准备东西,我这就上山。”
“不过,我可提醒一句,某些人年迈体衰,万一不小心滑哪个阴沟里了,我才不会搭理呢!”
温世良也不恼,点头接声道:“苏大人放心,万一我失足滑下去了,定会拉你垫背的。”
无论怎样都要让他上山采药,所以也不让苏清朗闲着么……
梅柳生一阵无语,抽了抽唇角,只得让店家准备了锄头和背篓,想到两人还没吃饭,于是又各自给他们带了一份干粮和水囊。
考虑到他们的安全,本想让人护送他们,然而两人较劲上了头,纷纷表示自己「身强体壮」「武艺超群」「便是在山上打死一头老虎都没问题」,坚持不用护从,最后只拎了一把锄头和一个背篓走。
站在门口,望着两人走在路上,还不忘对骂互怼的情景,店家有些担心,看向梅柳生道:“大人,那两位大人不会打起来吧?”
梅柳生语势一滞,柔柔的一笑,回答道:“不会……”
顿了顿,又看向他们的背影:“清朗……打不过温大人的……”
第86章 同病相怜
想象中的大战并没有出现。事实上,进入山林后,两人的气氛出奇平静。
山上,苏清朗走在前头,温世良跟在后头,两人挖着草药走了半天,最终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歇下来。
苏清朗见天色已经到了正午,于是拿出事先备好的干粮,而温世良见到他的举动,也拿出了自己的水囊。
两人默默无言了良久,才听温世良首先开口道:“南唐的皇帝……对你好么?”
苏清朗怔了一下,看向他,反应片刻:“当然……”
理所应当的回答,却让温世良的心里泛起了酸苦,见此情景,以苏清朗的性情,本该抓住时机贬损到他体无完肤,然而苏清朗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蜷腿坐着啃干粮。
片刻后,只听温世良缓缓道:“我还以为,你又要取笑于我。”
苏清朗不解问:“我好好的,作什么要取笑你?”
温世良又道:“御史大夫,本该监察法制,以我的官职,出使别国并不是我负责的事。”
苏清朗闻言,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世上赶鸭子上架,送状元郎当兵的事情多了,是你们皇帝的问题,又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又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自古书生最悲哀之事,不能尽己职责,不能施展抱负,空怀一腔热忱,却无识才伯乐。
你我同为人臣,虽然不和,却只是政见上的冲突,你为宣国,我为南唐,本身并无过节,若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出言取笑了你,那我苏清朗又算是什么东西?”
温世良望着他,有些愣神,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正要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却见苏清朗露出奸邪的一笑,跟大街上骗小孩的流氓一样,继续道:“不过,和你们宣国的皇帝比,我们南唐的皇上可是有慧眼的很,以温大人的才华,若是来我们这边,定会受到重用。”
温世良轻轻一哼,心想道果然如此,他还以为苏清朗突然转了性,变成一个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了。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掀了掀衣袂,道:“不见得吧,你们南唐的皇帝如何,想来苏大人比我更清楚。”
见苏清朗不言语,他垂下了眼帘,又道:“你我半斤八两,彼此心照不宣,苏大人是受重用,然而效果又如何呢?”
“苏大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你可曾得到自己想要的?现在的一切,又真的是你想看到的么?”
温世良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亦如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他在一遍遍的拷问着自己的内心。
苏清朗沉默良久,才淡淡苦涩的道:“曾有一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此生能有一个倾心相爱的人,一个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值得自己效忠的主君,那便是一个男人最高的一生。”
他说着,微微抬起了头,带着某种自负的骄傲般:“我曾爱过最美的人,也曾有最好的人爱过我,有兄弟与我轰轰烈烈的生,有兄弟为我心甘情愿的死。
至于皇上,他信我,宠我,重用我,将一个身为人臣的最大荣耀赐予我,这样的人生,还有何可悲哀的呢?”
温世良望着他,一时间在他的话语中愣住了神。
以致很多年以后,重游故地,重见故人,听到很多人为他扼腕叹息,也听到很多人怪他不识抬举,枉负时机,错认了主子,跟错了人。
然而诸多的叹息,诸多的无奈,每当回忆起今天的时候,他却始终觉得苏清朗从不是个可悲的人。
温世良垂下头,轻轻一笑:“如此,我是该恭喜苏大人,遇到了自己的良君。”
苏清朗微微挑眉,眸中含着笑意:“那温大人你呢,以后有何打算?”
温世良正襟坐着,回答道:“我是宣国人,生来为宣国而战,只要皇上需要,百姓需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百分的能力,若是不能完全发挥,那就争取九十九,总有一天,上天和我指望的那个人,会看到我的努力。”
苏清朗看了他片刻,扯了扯唇,耸肩道:“策反失败,看来温大人意志坚定,赤胆忠心,不容更改。”
温世良闻言,笑了笑:“其实,那日苏大人的话,我事后想过许久,只是想来想去,给自己的答案只有一个。”
“不过……”他说着,垂下眼眸,似是喃喃的说道:“原本心中沉如寒冰,现在却又多了几分温暖,几分希望与光明,能够听到苏大人刚才那番话,可真是太好了。”
苏清朗听此,半是感慨的道:“没想到,你我还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不过,这番话说出来,却稍显沉重了些,自古文人矫情,愣要吟几首酸词诉说自己所谓怀才不遇之情,你我这般,本该早就看透了的人,一不小心却又流入那一流了。”
他说着,将手边的水囊拿起,向温世良道:“此间若是有酒,就凭刚才的那番话,你我也该畅饮一番,先前在长安多有得罪,今日在此立下约定,若你下次再来南唐,我再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好好的喝一顿酒。”
温世良也举起了自己的水囊,点头道:“好……”
却见苏清朗的眉目含笑,半是打趣的道:“不过,温大人可要努力些,下一次,可不能再以使臣的身份来此了。”
温世良也毫不客气的回应:“苏大人也当勤勉些,若是到时,仍只会逞口舌之利,你的酒能不能喝,我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两人同时举起水囊,喝酒似的灌了几口,放下水囊,相视一眼,又纵声笑了起来。
苏清朗盘腿坐着,片刻后,忽然想起了一事,问:“对了,有件事我还想问你来着……”
见温世良看向自己,他的神情逐渐转变为心虚:“不知若是有人受了伤,该采哪种草药?”
温世良反问道:“每种伤,所选用的药材都不相同,但不知,梅大人受的是何种伤?”
苏清朗很是惊奇,如果他所记不错的话,他刚才并未提到梅柳生的名字,除了他和孙子仲,也没人知道梅柳生受了伤才是。
又听温世良淡淡道:“先前在水中,梅大人拉我上船时,有些不对劲,我习医多年,见过无数的伤患,自然知道他身上有伤。”
苏清朗尴尬掩饰道:“是这样的,先前在宜州,半夜赏花灯时,遇到了几个毛贼劫匪,梅兄为了护我,被人用匕首刺伤的。”
温世良轻轻一笑,不知道对此回答,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苏清朗只能埋头喝水,却听他忽然问:“苏大人,你和梅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清朗扑哧一声喷出水来,还差点被口中的水呛死,他一边咳嗽,一边瞪着眼睛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温世良露出古怪的表情,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大的反应,随后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梅大人乃是新科中举的考生,今年刚入朝堂,与苏大人应是相识不久,但是看你们的关系,似乎比一般的同僚又亲近了许多。”
苏清朗哦了一声,闷闷回答道:“他……在未入朝堂之前,我便和他相识,算是志趣相投,如此而已。”
夕阳西下,两人在山上采完草药,终于往客栈的方向赶回去。
而在客栈的门口,梅柳生面对着回来禀报消息的小兵,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温大人和苏大人相谈甚欢,两人还一起喝了水?”
小兵迟疑一下,再次道:“虽然相隔很远,但小人绝不会看错,确实如此。”
梅柳生仍是不敢相信,有些揶揄的问:“那你们有没有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兵有些为难,挠头道:“大人,您说苏大人和温大人很警觉,让我们别跟太近,看着他们别出事就好,这……小人看人还行,至于说了些什么,根本听不到啊。”
梅柳生哦了一下,感觉自己是不是见了鬼,向他道:“你先下去吧。”
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苏清朗和温世良走了回来,而且两人一前一后,并未有关系缓和的迹象。
虽然早就安排好,但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于是梅柳生迎上去,拱手道:“两位大人终于回来了,下官还想着,带几个人上山寻你们呢!”
温世良斜睨了一眼苏清朗,嘲讽道:“还不是苏大人事多,临到下山非要去采什么伤药,否则也不会耽误时辰,回来这样晚。”
见他指责自己,苏清朗立即跳脚:“这怎么能怪我?采摘伤药顶多用了半个时辰,倒是温大人,腿脚堪比乌龟慢,我念你年龄大了,不与你计较,温大人恶人先告状这招用的却好。”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犹如冰火,哼了一声,同时进门朝着两个方向行去。
留下梅柳生定住片刻,转过身望着两人的身影,回想着小兵刚才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说,眼前的这个情景,究竟是小兵眼花,还是自己听错了?
第87章 提醒
孙子仲的身体恢复很快,第二日的下午,便可下床走动。
由于怕他再出现什么问题,苏清朗坚持留下来观察一晚,才决定动身。
他们与店家辞行,赶到附近的城镇,从那里购买了一些马匹,又找了一辆马车。
接下来的路程,果真如梅柳生所说的那样,乡间小路,而且途中还下了雨,路上满是泥泞,十分的不好走。
梅柳生与温世良骑马走在前头,只听温世良首先开口:“梅大人的伤势如何了?”
梅柳生一怔,有些忌惮的看了看温世良,但想到他深谙医术,而且又跟苏清朗采过药,便也了然。
温声回答道:“已经好许多了,多谢温大人。”
温世良呵了一声,道:“梅大人该谢的可不是我,而是苏大人,药是他采的,跟我可没有关系。”
梅柳生低头一笑,又听他道:“以苏大人的性情,对梅大人却是很好,真是难得。”
梅柳生的神情一滞,连忙解释道:“苏兄嘴硬心软,只是表面难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