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奸臣-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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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精致如玉的面容中,此时不见昔日轻佻的风情,一直面无表情的失神,眉宇间似乎还含着那么一丝冷意。
万玉贞与秦桓的话,至今回荡在耳边,一字一句,宛如水滴,敲在他的心扉,荡开圈圈涟漪,悄然蔓延在心底。
又如一柄柄带着锋利的刀子,捅进他的胸口中,绞了又绞,将一颗心割得七零八碎。
苏清朗捂着心口,只觉那里微微生疼,他不由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原本以为不过是看了一出闹剧,没想到剧中有情,情入心中,搞得他现在也和万玉贞一样,脑子进水发神经。
转身越过一丛树林,正想从侧门离开相府,却见秦翦向这边走来。
他站住脚步,向他拱手施礼:“参见相爷。”
秦翦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问道:“桓儿如何了?”
苏清朗站直身体,回答道:“刚刚吃过药,再歇息两天,估计就没事了。”
秦翦又嗯了一声,看那个样子,也没打算再与他寒暄,只道了一声:“回去吧……”
顿了顿,又道:“梅柳生的事儿,你多费些心。”
说完,便绕过苏清朗,朝着自家儿子的阁楼走去。
苏清朗立在原地,转身向他的背影施礼,答应道:“是……”
再抬身时,却见秦翦已经走远了,他静静站着,望着远处离去的背影陷入沉默。
一道清风拂过,撩起了他的衣衫,带着初春料峭的阴寒,他抖了一下,回过神来,静默片刻,将视线转向眼前的庭园。
此时太阳落山,为天边的云彩镶嵌了一道金边,夕阳漫过飞檐,落在杏花上,宛如回到多年前那个冬日的傍晚。
他们四人坐在亭中,雪后初晴,天气阴冷,某人抢了某人温好的酒喝,某人又拿走了某人刚刚剥好的螃蟹。
追追打打闹了半晌,最后都筋疲力竭的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归大家都拍着桌子笑得前仆后仰。
还记得那时候,他说:“我这园子刚刚建成不久,至今还没落匾,你们有谁能帮我取个名字?”
一个蓝衣书生接声道:“我看这园中大半都是荷塘,等到夏日,想必荷风阵阵,心旷神怡,不如就叫荷风小筑吧。”
话音落下,又有一个青衣书生摇头否决道:“不好不好,荷风小筑,听着像是哪个姑娘家的闺房,我们苏兄长得就像姑娘家,若是连院子都取个姑娘的名儿,岂不更加让人笑话?要我说,这亭子建在此处,就是为了赏荷,叫赏荷轩最是应景。”
最后,那个墨衣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老牛护犊似的,一把将他的肩膀揽过去。
道:“哎,你们两个放着眼前的好景不看,却偏偏畅想什么夏日的荷塘,依我看,此处视野开阔,池子也比一般的大了许多,最适合赏雪了,况且你我坐在此处,还能听到外面的雪声,不如就叫听雪阁比较合适。”
那年,夕阳映在雪上,泛着淡淡的绯红,墨衣少年脸上绽开笑容,如记忆中那般,同样的灿烂,同样的温柔。
犹记当时少年,林中寻猎鸟,长空舞飞鹰,车足鞍马程。
而今细数曾经,往事皆如风,夕阳依旧红,几度梦回轻。
第14章 蔡钧
传胪后,杏榜放出,梅柳生状元夺魁,贾思齐榜眼及第,而陆逊小哥,则以第三名获得探花的好成绩。
于是,曾经不知从哪个山窝窝里出来的梅状元,一下子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亦是目前街头巷尾中,被人议论的热门人物。
前来相贺的马车,如同流水一般,涌向了新月客栈的门口,客栈的老板很是高兴,特意给出优惠。
原本梅柳生打算开办三桌,用来款待同考书生的酒宴,硬生生被他提升到三十,就连客栈的菜色,也被改成和状元相关的名儿,这边举杯相庆热热闹闹,另一边却是冷冷清清,愁云笼罩。
秦桓的话,到底让苏清朗产生了一丝忌惮。
于是翌日晚间,他并未忙着去找梅柳生,而是让人调查了他的背景,顺便又以秦翦的名义,给梅柳生送了一份厚礼。
尚书府中,灯火通明,描绘雀鸟的纱罩中,徐徐燃着烛火,跳动的光亮映在墙上,晕出一片淡淡的昏黄。
苏清朗坐在厅中,遣退了一众的下人,仅留管家与如意站在堂中。
只听管家说道:“大人,礼部将梅柳生的册籍调送来了。”
苏清朗望着他手中,不由挑眉:“就这些?”
管家哎了一声,向前行走几步,将册籍呈到他手中,随即退到一边。
薄薄的两页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小字,与秦桓所说的并无多少不同。
梅柳生,祖籍淮阳,四岁丧父,八岁丧母,十一岁跟随叔父生活,在叔父的接济下读书入仕,到了一十八岁,叔父一家突发瘟疫而亡,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光杆,背着行囊,流落他乡,最终住在某村某庄的山头上。
虽在童试发挥失利,名次掉了车尾,却在乡试期间,奋发图强,一下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如今年龄已过二十七,由于早些年专注读书,准备科考,是以至今尚未娶妻。
再看看左上角人物的小像,剑眉星目,轮廓英武,虽然画的简略,但不是梅柳生又是何人?
苏清朗合上了册籍,不禁感慨,这个梅柳生,命格毒如砒霜,堪比天下最厉害的鹤顶红。
他这个克妻煞星,再怎么不济,也只是克死与自己相关的女子,他倒好,凡是与他有些牵连的,一个个全都身患疾病死了干净。
苏清朗捏着册籍轻敲桌面,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又听管家说道:“大人,前去客栈送礼的人回来了。”
“他们说梅状元见到署名为相爷的帖子,很是惶恐,嫌礼物太过贵重不肯接受,只留下一个装礼物的箱子,说是要留着装书用。”
苏清朗唇边扯着微笑,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古有郑人买椟还珠,今有梅柳生退了礼物,留个箱子装书,有趣有趣。”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道:“只是不知道,是这郑人眼瞎,还是我们的梅状元,另有一番意思?”
如意闻言,在一旁止不住的翻白眼,心里想着——
只要他们家公子,一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保准儿没什么好事。
却见苏清朗拿起桌上的折扇,站起身来向外面走,他连忙狗腿跟上,问道:“公子,我们要往哪里去?”
苏清朗顿住脚步,折扇一甩道:“既有约定在先,就要遵守诺言,况且想知道这小子究竟是人是鬼,我总要再去会上一番。”
然而,等他们到达新月客栈时,却扑了个空,店里的小厮不认得苏清朗,还以为他是哪家的远亲,前来巴结状元郎。
于是将他挡在门外,冷冰冰的告诉他,梅状元被左相裴大人的马车接走了。
站在客栈门口,苏清朗抬头看了看客栈,匾额上挂着红绫,皱巴巴编出个团花的模样。
炮仗的余灰铺在地上,红通通的一片,踩上去软乎乎的,宛如织锦,想必白天庆祝时,定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拎着的酒壶,十年珍藏,上好的状元红,可惜无人对饮,不禁有些遗憾。
而一边的如意,却显得很高兴,一张嘴笑得都快咧到耳朵根。
苏清朗斜斜的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看到你家公子被人阻在门外,竟是这样高兴么?”
如意顿时收敛了笑,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道:“公子,没有。”
苏清朗明显不信,摇着扇子,板着一张脸,凉凉的道:“如意……”
觉察到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如意对峙良久,最终败下阵来,低声嗫诺的道:“公子,我是在为那位梅状元感到高兴。”
苏清朗哦了一声,问道:“这是为何?”
如意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誓死都不肯说明原因的样儿,道:“公子,我若是说了,只怕你又要生气罚我。”
苏清朗闻言,笑得温雅无害,缓缓道:“不过闲聊而已,你且说说看,我保证不会罚你。”
如意这才放下心来,老实巴交的回答道:“听公子所言,再结合其他的一些事迹,那位梅状元想必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既然是好人么……”
“咳咳……”
说到这里,握拳清了清嗓子,十分含蓄婉约的说道:“与公子不是一路人,公子还是高抬贵手,放过人家吧。”
苏清朗唇边扬起笑意,明晃晃的,看着果真没有生气,道:“你的意思是,那位梅状元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而你家公子我,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今日没有被我找上,就该他祖上积德烧高香,是么?”
如意闻言,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捂住嘴,瞪着眼睛道:“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不是那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苏清朗收敛了笑容,走向如意,折扇拿在手中掂了掂,道:“毛都没有扎齐,就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你跟着我,看过多少书,写过多少字,又以为自己长了多少见识?班门弄斧,你还差得远呢……”
说着,一折扇敲在他的脑袋上,道:“回到府中,罚抄易经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如意顿时苦下了脸,闷闷的奥了一声,见苏清朗转身离开,也连忙跟了上去,心里却是无比的委屈。
苏大人一腔热忱,兴致勃勃,没有见到梅柳生,却遇到了礼部的同僚蔡钧。
此人从一年前调任礼部侍郎,一直在苏清朗的手下做事,除了平时爱好些八卦,办起事来倒也得心应手。
因苏清朗一直忙着谄媚侍君,以及敲诈权贵的事儿,无暇顾及礼部,很多事宜都已交给他处理,自己两袖清风,乐得清静。
他站在客栈门口,见蔡钧一身官服穿得正正经经,见到他连忙走过来,拱手道:“没想到大人也在此处,真是失敬失敬。”
苏清朗也向他回礼,道:“我与梅状元早就相识,来此恭贺他夺魁之喜,倒是你,怎会想到来找他?”
虽说这状元稀罕,万里挑一的人才,但到底还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品级官阶都很小,应不至于让他们的侍郎大人巴结才是。
听到他的话,蔡钧一时哑然,片刻后,才道:“回大人,下官只是来此提醒梅状元,皇上封敕在即,切莫忘了到礼部办理相关事宜。”
苏清朗点了点头,蔡钧不说,他倒忘了,科考结束后,皇上要在金銮殿上举办封敕事宜的。
虽说接下来差不多都是吏部的事儿,但是贡生册籍的移交,以及会试考卷的存档,他们礼部还是要善后清楚的。
于是道:“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全,这些时日我不在,辛苦你了。”
蔡钧受宠若惊,赶忙道:“为朝廷做事,职责所在,下官不觉辛苦。”
如此有觉悟的话,听得苏清朗很是感动,刚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和鼓励。
却听蔡钧问道:“对了,听闻大人前几日相亲,不知结果如何,若是好事将近,我也要兄弟们早做准备。”
想到那天的杜诗琪,在自己脸上留下的那记如来神掌,苏大人伸出去的手,顿时僵硬在半空,拍也不是,收也不是。
这蔡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长舌,整天跟个菜场大妈似的。
哪家的大人纳妾了,哪家的少爷定亲了,甚至连西街巷子口那条没人要的大黄狗今年下了几个崽,他都能打听的清清楚楚。
四五十岁的人了,在官场里也待了不少年,栽过跟头,受过苦头,还是没能改掉这个毛病。
而且据说,当年他在刑部任职,就是因为在背地里议论上级,遭到上级的嫌弃和挤兑,无处可去,才被皇帝调到礼部做事。
苏清朗一没娶妻,二没纳妾,更没什么风流花边,没什么可供他消遣的。
况且尚书大人事忙,十天有八天不在礼部,即便被消遣也听不到,对于蔡钧的这个毛病倒也没什么忌讳。
因此便将他留了下来,蔡钧自己也待的挺痛快,做起事来尽心尽力,劲头十足。
望着蔡钧竖起耳朵,双眼放光的样子,苏清朗扯了扯唇角,最终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
避开话题道:“你来晚了,梅状元被左相大人接走了。”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道:“许多天不曾见到你,我这儿有好酒,你若是不赶时间,我们正好可以叙叙旧。”
第15章 案子
现在已是晚间,礼部的官员早就回了家,蔡钧却仍是一身官服的打扮。
而且科考中榜的贡生,前往礼部办理的事宜,朝廷早就有所规定,根本不需要特别提醒。
若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以他礼部侍郎的身份,显然不会纡尊降贵前来通知一个状元后生。
苏清朗是什么人,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对于后宫官场的事亦是掌握分明,稍微推算一下,大致确定了其中的缘由。
想必是被皇上叫到宫中,吩咐了一些关于梅柳生的事儿,蔡钧不敢怠慢,从皇宫出来以后,才绕道来此相见。
但是以梅柳生现在的身份,如果只是为了新科状元封敕之事,以皇上的性情,不会重视到刻意宣见蔡钧。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两人既要喝酒,就找了个方便的地方坐下,周围绿柳垂杨,流水殇殇,河岸对面的灯火映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彩光。
河中央飘荡着画船,画船上绘制着牡丹,船内丝竹管弦,笙歌缭绕,船外才子与佳人携手同游,欢笑声传来一阵又一阵。
位置虽是个好位置,只不过原是个喝茶的地儿,卖茶的老爹见来人手中拎着酒壶,便知他们是来蹭桌椅的,又见他们的衣着配饰均是不凡,还有一个像是当官,一看就是城中的富贵人物,得罪不起,便没有驱赶他们。
说是喝酒,苏清朗坐在桌边,却扬声叫了一壶好茶,老爹见来人点了东西,笑得眯起了眼,连忙应了一声。
香茶端上来,苏大人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多付了好几倍的钱,又打开自带的好酒,倒在桌上的杯子中。
只听蔡钧道:“下官记得这梅状元乃是淮阳人士,来到此处不久,一直住在西城,而大人您的府邸却在东城,应素不相识才是。”
苏清朗扬眸看了他一眼,心知蔡钧的毛病又犯了,却也不恼,更没有理会。
仅是端起桌上的杯子,沉默无言抿了一口,对于刚才的话,好像没有听到。
蔡钧不是傻子,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单看此情此景,就知道这个问题,苏清朗并不想回答,于是便也不再询问。
学着苏清朗的样子,端起桌上的酒杯,默默喝着,心里暗骂自己不长脑子,差点惹上级不高兴。
又听苏清朗道:“这是十年珍藏的状元红,本打算赠给梅状元的,用在此处,倒也衬景。”
蔡钧懵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杯中的酒,他本就不善此道,品不出什么味儿来,更没有想到,堂堂皇上面前的红人,右相秦翦的心腹苏大人,竟会如此款待自己。
他回过神来,再看向苏清朗,赶忙道:“多谢大人款待,下官心中着实惶恐。”
苏清朗笑了笑,显得十分温雅和蔼,缓缓道:“你我同朝为官,又在一个部门,理应更亲近些才是,这一年来,我诸事缠身,对礼部之事鲜有顾及,多亏你从旁辅助,才没有出什么岔子。”
顿了顿,又道:“我们礼部,在六部之中虽不是最重,但事务繁多,个中辛苦,你虽不说,我心中自知,这顿酒,我早该请你。”
蔡钧听了更加惶恐,端着酒杯的手抖啊抖,差点抖掉了苏大人精心款待的状元红。
虽在礼部一年,与苏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