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奸臣-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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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期间,李赛赛始终都没有回一次头,即使知道他跟在后面,即使知道,他在为她送行。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相见争如不见,既然知道无可奈何,又何必执着强求执着?
他望了片刻,下了马,朝着前方走了走,望尽天涯,却看不到她的归路。
夕阳西下,远方的天际布满了晚霞,落日的余晖,透过云层洒下了万丈的光芒,看上去金光闪闪,无限光明。
或许,那里,会是她最好的归宿。
良久,只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见到梅柳生,他一怔,却没有说话。
梅柳生向他走来,看了一眼李赛赛离开的方向,道:“不去送送她么?”
苏清朗背过身去,望着山谷中的长路道:“走了便是走了,还送什么?”
梅柳生顿了一下,迈步向他走去,从后面紧紧将他拥住,用低低的声音道:“清朗,抱歉……”
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曾经他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却放任甚至促成这件事的发生,即使知道,苏清朗会因此多么难过。
苏清朗没有动,即使他心里多么想把梅柳生推开,然而在这个离别的时刻,却无法让自己狠下心来,真正的绝情。
他默了片刻,才道:“途中可能有变,一切小心。”
随后,便再也没了言语,自从知道梅柳生的真正身份,他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梅柳生嗯了一声,又道:“你也是……”
李赛赛走了,给苏清朗留下了自己的信物长鞭,拿着它,看在她的面子上,许能得到常山王父子的帮助。
梅柳生也走了,为苏清朗留下了他的左右手裴延,双方联合,只为围剿秦翦此次的叛乱。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秦翦反了,联合城中的几个兵将控制了皇城,又让贺云褀从边关响应,风雨欲来,血色满城。
准备起事那天,秦桓一整天没睡,却让苏清朗早点回家休息,并派人将尚书府严加保护起来。
即便到了这时,他的心中还是只有苏清朗。可惜,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从一开始,与他就不是一路人。
在他拼了命地想要帮父亲抢夺皇位,成为九五之尊时,苏清朗想着的,是如何阻止他,如何要了他父亲的命。
秦桓这个人,虽并不曾在朝中入职,但其本人,却是十分的有才。
不仅棋艺一流,就连兵法布控亦是一流,便是常山王父子,都没能阻挡住他进攻的脚步。
苏清朗与他同窗多年,自然知道秦桓的能力,只是他没有想到,在秦桓面前,常山王他们真的败了。
巡防兵节节败退,眼见着胜利在望,秦桓这边士气高涨,正要一举攻入宫门时,却听到街上响起了欢呼声,成千上百的人一边跑着,一边高喊着什么,秦桓在宫门前停住了脚步,听着他们的声音,却再也没法迈出一步。
皇位近在咫尺,只要他进攻进去,杀了皇帝,拿到退位的诏书,他们的起事便算完成。
可是现在,他却害怕了。
“苏清朗死了,大奸臣苏清朗死了,五马分尸,大快人心!”
他站在宫门前,手中持着宝剑,铠甲上的鲜血尚未风干,听了良久,才确定他们喊得,确实是这句话。
不管不顾,掉头离开,即使身后等着他的,是至高无上的皇位,即使前方将要面对的,是李贽的千军万马。
跟随叛乱的兵将,见秦桓折返,有一些人担心他的安危,不得不跟在他的身边。
有人劝,要以大局为重,既然已经到了宫门前,就该进宫进去,与相爷里外汇合,断不要耽误大事。
有人说,苏清朗已经死了,即便你回去也没有用,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帮助相爷完成大业。
还有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苏清朗还是一个男人,公子又何必在意?
然而千言万语,秦桓都没能听进去一句,他心里想着的,是他们已经胜利在望。
即使少了他,也不会有什么,父亲身边,千军万马,可苏清朗,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有办法想象,五马分尸,会是一种怎样的痛,更没有办法想象,他的清朗,怎会经历这样的酷刑。
即使他知道,这可能仅是敌方的一个诡计,即使他知道,即便他赶了回去,也已经无法改变苏清朗已经死去的事实。
可是,他可以放弃一切,冒一冒险,也没有办法放任苏清朗不管。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至少他还能赶去抢回他的尸骨,断然不能让他落到敌方的手里。
秦桓一路厮杀,像是一小股水流,涌入了大海,跟随他的那些人,一个个的倒下,一个个的死去,他自己也受了伤,肩上中了一箭,背上被砍了两刀,他自小娇生惯养,在旁人面前,别说受伤了,即使一句狠话都不曾听到过。
身体被利刃划开的时候,他感觉很疼很疼,刺入肩上的铁箭尚未来得及拔掉,便又陷入了重围中。
可是依旧没有回头,朝着敌军的方向直杀过去,肩上已经疼到麻木没有知觉,手上甚至没有了握着长剑的力道。
可他依旧紧紧地握着剑,像与剑柄相融般,凭着意志去战斗,去杀人,一直冲到李吉的军前。
苏清朗站在那里,一袭雪白的衣衫,周围火光漫天,在夜晚的狂风下,衣袂微微的飘着。
与他相比,他显得干净而整洁,一如他往日般,清净无暇,宛如一株天山上悄然盛开的雪莲花。
秦桓站在他的对面,直望着他,这时才冷静下来,回过了神,却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围满了敌军。
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愕然望着苏清朗:“你……”
不远处响起了李吉的鼓掌声,那位年轻的小王爷,兼具守卫长安的将领,对他半是赞叹,半是嘲讽地道:“不愧是秦公子,带着几百人便冲入了我的军营。但是,你来做什么,送死么?”
秦桓恍若未闻,仍是望着苏清朗,良久才愣愣道:“你……你没事吧?”
他原先想说,你背叛我们了么?
可是,显而易见的事,他问来做什么?更何况,走到今日,苏清朗从未与他们站在一起过。
他还想说,为什么这样做。
可是,这个问题,他亦知道答案。
他杀了他心爱的那个人,他杀了他在乎的那些人,而苏清朗所做的。
不过是隐匿恨意,将匕首藏在身后,与他虚与委蛇,选在这个时候,狠狠地刺出罢了。
在无限的悲痛与绝望中,他却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你看,时到今日,他仍是爱着苏清朗,担心他的安危,怕他难过,怕他受伤。
可他却猛然发现,在那些过往的曾经里,真正让他难过,伤他最深的人,却是他自己。
苏清朗所做的,不过是将这份痛苦,归还给他而已。
一清二白,不拖不欠,可为何,他还是如此的难过?
鲜血,顺着手指流下,宝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有人上来将他押住,秦桓却仍旧在望着苏清朗。
在粗暴的制服与推搡中,秦桓望着他,一声不吭,最终才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苏清朗——”
他泪流满面,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带着无限的爱恋,带着无限的痛恨,质问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可苏清朗,由始至终,都不再看他一眼,只在他的怒吼中身躯一震。随后,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苏清朗何其不幸,遇上秦桓,秦桓又何其不幸,遇上苏清朗,两个不幸的人凑到一起,上天注定的悲剧。
只是,秦桓对他的情意,终是真的,这世间,便是寻遍了天下,都再找不到一个如此爱他的人。
苏清朗对他的友情,亦不是假的,多年相伴,即便当初痛入骨髓,他对秦桓,都无法说出一个「恨」字。
然而,这又如何,那又如何呢?
他与秦桓,始终都要有一个结局。只是,在这个结局之前,他自私了点儿,先走出一步,对他做了如此残忍的事。
最终,既定的结果,殊途同归,他,还能如何呢?
第160章 丹青意映
梅柳生并非被贬黜,而是去钦州找了程琦。
边城的人马与钦州的兵将回合,一下子增添了好几万人,正好拖住了贺云褀回归的脚步。
而在长安,由于常山王父子的抵御,再加上秦桓被抓,秦翦不得不投降,最终兵败如山倒。
战事到最终,贺云褀被梅柳生亲手斩杀在战场,半个月后,梅柳生与程琦领兵回城,接受皇帝的嘉奖和封赏。
于是,梅大人从一个官场后辈,一下子成了朝中新贵,甚至有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暗暗议论,他将有超过苏清朗的势头。
夜晚的天牢中,秦桓盘腿坐在地上,只听脚步声接近,抬眼却看到了梅柳生。
他又向梅柳生的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个人,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秦公子,在这里住的还好么?”梅柳生站在牢房门口,不冷不热的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以他与秦桓的交情,断断不会来天牢看望他,只是心中的某些情愫在作祟,非要来此看看才算甘心。
秦桓睁开眼睛看他,又听他道:“听闻在战场上,你曾不顾一切想要护住清朗,我此行来,是要谢谢你。”
他一向懂得,怎样抓住一个人的心,自然也就知道,该怎样说,才能最大程度地打击到秦桓。
倾尽心力想要保护的人,结果到头来却狠狠地捅了他一刀,这是秦桓的软肋,亦是他现在,最有用的武器。
秦桓默了片刻,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而是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道:“梅大人此行来,是在炫耀么?”
梅柳生点点头:“算是吧……”
秦桓又是一笑:“不知梅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越是缺少什么,就越爱炫耀什么。”
“清朗心里到底有没有你,你在清朗面前,又有怎样的位置,想来梅大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非没有信心,又何须来此,与我耀武扬威?更何况……”
他顿了顿,唇边浮现出些许得意的笑意,冰冷道:“梅大人与我有何可比的,你不过是独自妄想,至少,我还曾得到过他。”
至少,我还曾得到过他……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猛然砸入他的内心,泛起一阵狂乱的涟漪。
梅柳生变得暴怒起来:“住口!”
随后,意识到什么,又连忙收敛了神情,恢复方才平静的样子。
又见秦桓挑眉道:“生气了?发怒了?梅大人的气量看起来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大,我与清朗,相识十余载,在一起快有五六年,曾日日携手同游,夜夜同榻而眠,你说,我们做过什么,而你,又算什么?”
“你……”
梅柳生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牢房的门,隐忍片刻,才反驳道:“那又如何呢?”
他倾身向秦桓凑近,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像是一个战场的胜利者,正在面对一个被俘的敌军将领:“不管他曾经与你如何,从今以后,他都是我的了。”
说完,不给秦桓说话的机会,转身拂袖离开。
他走的很急很快,不似方才那样愉悦,像是刻意逃亡般,带着隐隐的怒意。
至少,我还曾得到过他。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宛如诅咒般紧紧地缠绕着他,他承认,这一刻,他在嫉妒,嫉妒到发狂。
皇家出生的人,都不可避免地有个毛病,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自负地以为,只要自己愿意,什么东西都可以拥有。
即使知道这样想不对,他还是控制不住,想翻天,想覆地,想改变苏清朗曾经被那个人占有的事实。
回到府中,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坐立不安地踱步了许久,目光触及到桌案上,他为苏清朗画好的扇面,默默望了良久,最终拿起来,犹豫片刻,还是出了门。
自从钦州回来以后,他就没见过苏清朗,一则,朝中经此大变,百废待兴,许多事都要他打理;
二则,苏清朗闭门不出,由于秦翦的事,朝中对他颇有微词,就连皇帝都在头疼,该如何才能处置苏清朗与秦翦错综复杂的关系。
知道苏清朗不会见他,梅柳生也没走正门,直接从墙头翻了进去。
熟门熟路找到苏清朗的屋子,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一顿脚步,意识到什么,赶忙迈步走了进去。
却见苏清朗站在桌案边整理书籍,他房中的书很多,据说大部分都还留在苏府,但单是他看到的部分就已经不少了。
除去书房里的,还有卧房中平时常看的,大概百余本,全都被他翻出来置于案上,一本本的翻找过去,然后分类理好,放在盛放书籍的木箱中,连字画古董之类的,也全都打包起来,整个房间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却又感觉空荡荡的。
他走过去,看了片刻,才迟疑道:“清朗,你在做什么?”
苏清朗看向他,还没回答,便见管家走了进来,他随后转向管家道:“你来了……”
侧了侧身体,指着地上的木箱道:“这几箱书,连同书房里的,你找人送到孙府去,交给子仲。还有,这几箱古董和字画,你看看能不能变卖掉的,得了银子交给户部的周大人,他知道该怎么用的。”
苏清朗的东西,不在于贵,而在于精,尤其是他房中的书,有好几册都是孤本,千金难求的那种。
当初,他亦是花了很大的心思才找到的,苏清朗喜欢看书,批注小记什么的都很认真。可以说,这些东西花费了他很大的心血。
现在,说捐出去就捐出去,就连管家都替他肉疼,有些迟疑道:“大人,字画什么的倒也算了,可这些书,是您最喜欢的,还是留一些吧。”
苏清朗咳嗽了一声,淡淡道:“不必了,私塾刚刚开始,想必需要大量书籍作支撑,这些,算是我给子仲的礼物吧。”
孙子仲在他家祖父的支持下,在城中开办私塾的事,梅柳生也曾有耳闻。
据说是他们国子监昔日的几个同窗,为感激宋鸿儒的教导之恩,秉承宋老先生的志向,在城中开办私塾。
无论富家子弟,还是贫苦寒门,只要有一颗求学上进的心,他们均是来者不拒。
宋鸿儒的学生,各个俊才,无论入仕的,经商的,还是隐居山野,避世不出的,各有其翩翩出众的风采,此番聚在一起,商讨如此大事,本就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
更何况据传闻说,私塾中将会由他们师兄弟共同授课,这样难得的好机会,皇城内外,便是千里迢迢的其他州县,都挤破了头想把孩子送到他们的私塾来。
孙子仲估计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大,因此即便先前已经觉着准备充分了,现在还是陷入了困境,苏清朗身为他的好友,又是宋鸿儒的学生,及他们同窗中的一份子,有这种事,自然要出手帮忙的。
只是在那些人中,苏清朗的名声很臭,若知道是他的东西,只怕还没进私塾便被人扔了出去,所以他才会送给孙子仲吧。
望着他房中的情况,梅柳生不由摇头叹气,知道的是他在收拾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搬家。
好好的,凭白吓了他一跳。
见管家招来人手,将箱子全都抬走,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天,房中才总算只有他和苏清朗两个。
见苏清朗背着身体,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向,梅柳生走过去,首先向他开口:“清朗……”
还没说完,便听苏清朗冷淡淡的道:“梅大人有何事么?”
梅柳生被他的语气堵得塞了一下,道:“扇面画好了,我给你送来。”
见苏清朗仍是不愿意搭理他,他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