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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一品奸臣-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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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口说要招呼蔡钧和陆逊他们两个,与他们一同走出房门,蔡钧与陆逊来到院内,回头看了苏清朗的房屋一眼,迟疑片刻,才听蔡钧问道:“梅大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与陆逊不同,知道梅柳生的身份,也知道他不会长久地桎梏于此,只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尚且猜不透梅柳生究竟是何意思,故而会有此问。
  梅柳生当然知道他的意图,不过当着陆逊的面,自然不会跟蔡钧说太多。
  仅是道:“清朗现在,情况还不稳定,等他好一些,我便会上朝了。”
  听他这样说,蔡钧也放下心来,却听陆逊皱眉道:“可是,苏大人现在的情况,我看恐怕……”
  蔡钧赶忙拽了拽他的胳膊,陆逊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顿住,看向梅柳生尴尬道:“梅……梅大人,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有些担心苏大人。”
  陆逊的意思,梅柳生怎会不明白,他微微苦笑:“没事……”
  顿了顿,又道:“清朗只是被吓到了,现在有些糊涂,等过了这一阵儿就会好了。”
  有人要自欺欺人,他们也不忍心将这个谎言打破,虽然他们都知道,苏清朗若还是这个样子,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蔡钧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啊,我看苏大人的脸色,比上次好了一些,兴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上朝了。”
  三人正在院中说着话,却听屋内一阵瓷片摔碎的声音,梅柳生首先转过身,迈步朝着屋内走去,只见碗碟摔在地上,而梁氏却挡着苏清朗,劝慰道:“清朗,你先坐下,别乱跑……”
  苏清朗长发披散,一只脚已经落在地上,看样子是想出去,被梁氏和婢女架住,一时间没能推开。
  不过他到底是个男儿,奋力挣扎,还是有些效果,脱离床榻,正要往外走时,却一脚踩上了摔碎的瓷片上,瞬时,殷红的鲜血,从脚底蔓延出来。
  梅柳生走了过去,将他半推半拉回去,正要俯身把他脚底的瓷片取出,却被苏清朗一手拎住了衣领。
  他现在的力气极大,甚至,比刚才挣扎时的力气还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仰头注视着梅柳生,苍白干裂的唇瓣张了张,最后才用沙哑的声音道:“你……杀了我吧……”
  梅柳生任他扯着自己的衣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片刻后,才平静地问:“我是谁?”
  苏清朗依旧是一副面如死灰的神情,他失魂落魄地往后一靠,咳嗽一声道:“我死了,欠你的,也就可以还清了……”
  梅柳生静默良久,却道:“清朗,先生布置的课业,你写完了么?”
  这回不仅是房中的几个人,就连苏清朗自己都怔了一下,随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梅柳生又道:“可惜我的还有很多,等你病好了,帮我好不好?”
  苏清朗神情茫然,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梅柳生微微苦笑,接着道:“程英那边,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说我喜欢的是你,不会娶她。还有许兄和柳兄,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事,并没有反对,也没要与我们绝交,只是让我们请他们喝一顿好酒,算作瞒着他们的赔礼。”
  苏清朗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却能听懂梅柳生所说的话,所以缓缓笑了起来:“那……爹和二娘那边呢?”
  梅柳生心中刺痛,却还是故作平静,他偷偷瞥了梁氏一眼,见梁氏泪如雨下,强忍着哭声望着苏清朗。
  随后,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头:“他们那边,我还没来得及说,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蔡钧和陆逊,先前还不知道梅柳生的意思。不过,听到那句「许兄和柳兄」,以及不会跟程英成亲之类的话,这才恍然,他们所说的,原来是那个人!
  连蔡钧和陆逊都知道的事情,梁氏自然也已发觉,只是她没想到,苏清朗与谢玉之间,还有这样的隐情。
  在那些过去的岁月里,她以为,他们两个不过是感情很要好的同窗,却忘记了,那个笔筒的来历。
  她记得,有段时间,一直喜欢来往苏府的谢玉,却突然失踪了一般,她问苏清朗,苏清朗亦是有些烦心的说不知道,她怕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矛盾。
  于是打探询问了谢夫人,这才知道,谢玉这些天在府中,亦是心情不好。
  那时,她当真以为自家儿子是跟谢玉闹别扭了,过几日就会好,果不其然。几日后,她看到苏清朗在偷偷雕笔筒。
  那是送给谢玉的生辰礼物,苏清朗雕得很是用心。可是,那个礼物最开始,却是没送出去。
  谢玉生辰那天,她看到苏清朗怒气冲冲地回来,还将自己给谢玉做的笔筒摔坏了,到现在,那个笔筒上还能看到,有一枝梅花是折断的,她以为,自家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又跟谢玉置气了。
  却没想到,那一天,谢玉生辰那天,谢程两家提出联姻,将程琦的闺女程英指配给了谢玉。
  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么?这些年来,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不过,即便那时候知道了,以她强势急躁的性子,只怕也是愤怒居多吧。
  可是现在,她却只剩下心痛和愧疚,六年了,她的儿子,心里扎了一把刀,扎了六年,她连看都没有看到。
  这些天来,在她心中朝气蓬勃的儿子,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恐惧,发疯,哭泣……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她眼睁睁地看着苏清朗,幸福依赖地微笑着,靠着梅柳生的身体,说了一声好。
  梅柳生又道:“你的脚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你先闭上眼睛,等我说好,才能睁开,知道么?”
  苏清朗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果然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梅柳生望着他乖顺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他到现在,还记着苏清朗怕血,可是这个人,却连他是谁都不再记得。
  他蹲下身,让人打来一盆水,又拿来伤药,见苏清朗的脚底扎着一枚瓷片,扎得很深,亦是很疼。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了苏清朗一眼,随后低下眼帘,狠下心一下将瓷片拔了出来,苏清朗仅是唔了一声,紧紧咬唇,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还是没有喊一句疼。
  给他包扎完毕,梅柳生站起身,却见他仍在闭着眼睛,比年幼的孩童还要听话。
  他微微失笑,道:“疼的话,就叫出来,从今以后,不必再忍着了。”


第165章 昙花一现
  梅柳生前去宫中,回来时,却不见了苏清朗的踪影。
  命人找了许久,最终,才在城外的乱葬岗上,发现了他。
  梅柳生很快赶到,却见苏清朗一个人蹲在那里,孤零零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见苏清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更是显得身形瘦削不堪,顿步在他身后,站了片刻,才道:“清朗,回去吧。”
  苏清朗却是没有回头,其实他也没有奢望过,现在的苏清朗,还会给他什么反应。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一个连自己都不记得的疯子,为何还能记得这些事,并且来到了这里。
  他在心中思索,却在一阵静默后,听苏清朗道:“我从没来过这里。”
  梅柳生一怔,愕然道:“清朗你……”
  他向前走了一步,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自持的欢喜。
  苏清朗垂下了头,微微苦笑,又道:“我这些天,做了不少麻烦事吧?”
  梅柳生无法掩饰住的笑意,渐渐荡开在脸上,他回答道:“没有,你很好,一直都很好。”
  蹲下来,扶住苏清朗的肩膀,目光在他的身上看了看,又看了看,仿佛取回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又听苏清朗道:“其实,我早该来到这里,祭拜他们的英魂。可是,一直以来,我又有何资格呢?”
  “承君一诺,尚未完成,诛杀亲友,满身罪恶,我已了然,便是死了,都没有颜面再走到他们的面前……”
  他咳嗽了几声,宛如脱力般,靠在梅柳生的身上,又喃喃的感慨道:“其实,最该死的那个,是我啊……”
  那一年,鲜血浸润着泪水,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
  从贾德欣的府中出来,秦桓将他送回了天牢,那天,秦桓的心情很好,将他洗得干干净净,并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裳。
  自从入狱以来,那是他最干净的一次,可他觉着,自己却是前所未有的肮脏。
  不吃不喝,靠在天牢的墙壁上,时光似停滞般漫长,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
  秦桓来看他,为他带来了他所能带的一切东西,温声细语,低声下气,安慰着,诱哄着,也欺骗着。
  他却始终靠着墙,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哭也不笑,更不说话,也没有看他。
  最后,才用嘶哑的声音道:“我要见谢玉。”
  那时,秦桓温柔缱绻的笑容终于收敛了起来,站起身,近于冰冷残忍地道:“你做梦!”
  他转头看向秦桓,苍白而报复性的一笑,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残忍:“那,你便杀了我。”
  秦桓终于妥协,让他去见谢玉。那时,谢玉被钉在墙上,几道铁链从他的琵琶骨传出,明显可见,漆黑的铁链上,染着浓厚的血迹。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了。
  他爱若珍宝的人,他视如生命的人。此刻,正在忍受生不如死的痛楚,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向谢玉走近,谢玉听到动静,抬起了头,在那样的情形下,却依旧对他绽放出笑容。
  温柔的,纯净的,可靠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欢喜。
  只是一眼,便让他的心中,增添了几分的温暖。
  他说,清朗,你来了。
  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让他险些落了泪,两座监牢,相距不过百尺,可是这一小段路程,他却走了好久好久。
  那些天来,他看不到谢玉,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是,却能从狱卒的议论里,隐约知道他的情形。
  无休无止的拷打,逼问,让他无比恐惧和难以忍受的酷刑,却也是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情。
  因为只有那时,他才会被从天牢里带出,才有可能,在路上或者刑架上见到谢玉,抑或其他的人。
  然而,没有。
  许是怕他们见到以后,通了口供,负责审问的官员,刻意避开了时间,让他们连见都不能再见一面。
  所以,那些天里,他最经常做的事情,便是猜测推理审问的进程,老爹和二娘身体不好。
  若是受了跟他一样的刑罚,肯定吃不消,谢玉倒是不错,既然他都活着,那么谢玉,肯定也不会轻易地死掉。
  可是许瀚文,他自小就身体不好,跟他一样,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连他这个牵连者都被拷打至此,许瀚文,他会当如何?
  还有柳靖之,向来急躁毒舌,若是一时忍不住,说了惹怒主审官的话,定会招来祸端。
  严刑拷打,审讯逼问,他却一直忍着,因为想到他们可能还活着,便不敢自己一个人先死去。
  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彻底击垮了他的身心,他决定,自私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所以,他对谢玉说:“我来向你告别。”
  谢玉是光,照亮温暖了他的世界,然而现在,连光本身都已被黑暗湮灭,他所能做的,便是在光亮彻底消失之前,让自己堕入黑夜。
  那时,他穿得干净么?打扮的漂亮么?
  看上去,像是一个即将从天牢中解脱的人么?
  所以谢玉才会以为,他是真的,真的来与他告别。
  并且很欣喜的问他:“真的?”
  随后又道:“清朗,这些天,我想到了一个计划……”
  “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很为难,也很委屈。可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既然要死,就让我们死的更有价值一点。”
  谢玉望着他,道:“清朗,我会用我的死,将你推到尽可能高的位置上去。”
  许瀚文说:“苏兄,接下来的事,拜托你了。”
  柳靖之也说:“苏兄,我们会在天上,一直保佑你的。”
  他们几个,从小便在一起,又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连想法都是不约而同。
  可是,他们都为自己想好了结局,却没有为他想好一个退路,谢玉解脱了,许瀚文放下了,柳靖之也释然了,一个个用生命为代价,将他推向了云端,然后让他站在云端上,等待着有一天,再度摔下来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答应了。
  人最怕的,便是沉甸甸的感情,他没有办法拒绝。
  更何况,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兵家国事,百姓福祉,他本就义不容辞。
  一个人,本就不愿向前一步,甚至连活下去的希望都已经没有,却在这时,又在他的身上,加重了一座泰山,让他踏上一条不知终局和结点的路,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苏清朗觉得很累,已经活不下去的累,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活下去。
  想死而不敢死,放弃尊严,苟延残喘,也要保住性命,将这座泰山送到终点去,这是他的承诺,亦是他们的委托。
  即便现在,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局面,他仍是,仍是想要活下去。
  可是,一个死去的灵魂,一个残破的身体,即使想走,还能走多远呢?
  他靠着梅柳生,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土堆,在这里,有他在意的很多人,他曾以为,来到此处,他会哭,会了断性命,然而现在,他确实出奇的平静。
  望了片刻,他道:“你看,他们来接我了。”
  梅柳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随后低下头,道:“你的命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他说着,低头亲了亲苏清朗的墨发,低声道:“清朗,你不会死,也不应该死,你会好好的,跟我一起活下去。”
  带着苏清朗离开,回到府中,不知是伤怀,还是在乱葬岗中受凉太久,苏清朗的情况果然变得很坏。
  起初,只是虚弱和疯魔,性命倒还留在他的身边,清醒以后,却如回光返照,昙花一现,用尽力气,又迅速地凋萎。现在,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御医一个个束手无策,不敢施针,更不敢用药,蔡钧陆逊与苏府的人守在外面,梁氏哭天喊地,已经昏倒了好几次,就连这些天,一直失踪不露面的孙子仲,也闻讯赶来了。
  梅柳生坐在床边,腿上枕着苏清朗的头,怕他枕得不舒服,又用手小心托着,坐了半天,身体僵硬发酸,已经麻木,却始终没敢动一下。
  回想数月之前,他们在亭中遇到的那位道士,当时那人便断言,苏清朗此生活不长久,当时以为那道士疯疯癫癫,一派胡言,不成想,竟是一语成谶。
  梅柳生想到这里,眼前一亮,顿时看到了希望,他转过头,立即向下人吩咐:“来人!”
  见几个人应声进入屋中,他才道:“给你们两天时间,给我找一个人出来。”
  见那些人领命出去,他才看向屋中的御医,静默片刻道:“我知道,清朗情况危急,故而,并不想为难你们。不过,请诸位尽力而为。至少,在这两天,保住他的性命……”
  说着,他将苏清朗放下,微微低首,向他们郑重道:“拜托了……”
  御医们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可能拯救苏清朗的性命,不过看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神情,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随后,便见梅柳生迈步离开,跟着下人的脚步走了出去。


第166章 长安再会
  梅柳生正想去寻人,没想到,那人却自己撞到了他的手上。
  那时,一行人骑着马往边城的方向赶去。没想到,刚刚拐弯路过长安城中的一座酒馆,便见那疯道士正在里面喝酒,梅柳生下了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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