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奸臣-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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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放下仇恨,放下埋怨,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不原谅,不指责,这已是他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
其实,他曾无数次的设想过,若是抓到了背后陷害之人,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却如何也没想到,会是今日的局面。
十八岁那天,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现在,这个玩笑,好像还没停止。
他默了片刻,道:“我想过,这次来是带茶还是带酒,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是想喝酒的吧?”
说着,将手中的酒坛递了出去,孙子仲垂眸看了片刻,走过去,接在了手中。
仰头喝了几口,却被烈酒呛得直咳嗽,苏清朗笑了笑,拿回来,自己也喝了几口。
他放下酒坛,望着孙子仲:“告诉我,为什么?”
孙子仲微微苦笑:“我已说过,秦桓拿家世背景要挟我,我胆小害怕……”
“你以为我会相信!”
苏清朗恨恨地说出了一句,用力握着酒坛上的红绳,紧紧盯着他:“这些话,拿来哄骗朝廷还差不多,你若还拿我当朋友,便告诉我,为什么?”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令孙子仲如此决绝,做下这样的错事来。
在他心中,孙子仲正直,善良,嫉恶如仇,一个怕误事连酒都不敢喝的人,为何会是个背信弃义的叛徒?
想不到,他不甘心,非要问个清楚。这样一来,他才能彻彻底底的痛恨孙子仲,不再给自己找任何的理由。
孙子仲道:“清朗,事实就是如此,你若想恨,便一直恨着我吧。”
他低下了头,淡淡道:“谢谢你来为我送行,其实我很高兴……”
“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便是认识了你,做过最后悔的事,也是认识了你。”
倘若不曾遇到苏清朗,他这一生平平淡淡,庸碌无为,不知何为知心,不知何为知己,这样的人生有何意思?
倘若不曾遇到苏清朗,他不必再想这件事会对他产生怎样的伤害,怎样的煎熬,更不会因此,痛楚加倍,愧疚加倍,也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吧?
可是,事到如今,有些话,却终究说不出口。
他苦笑一声,缓缓拱起了手,向苏清朗道:“此次一去,后会无期,清朗,保重……”
第168章 子仲自尽
苏清朗坐在马车内,行在回程的路上。
闭目思索着孙子仲今天的话,愈加觉得有些不对劲,片刻,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向车夫吩咐道:“快回去!”
车夫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大人,您说什么?都这么晚了……”
苏清朗直接从车内钻出来,拎着车夫的衣领道:“回去,赶快!”
见他一副焦急的样子,车夫哦哦了一声,连忙调转车头,朝着天牢折返了回去。
此时已是晚间,看守天牢的人轮番休息,见苏清朗回来,一个个又打起了精神,跟在他的身后,来到孙子仲的牢房。
牢房内,孙子仲的尸首悬挂在半空,在墙壁窗户透露而来的晚风中,微微摇曳,像是一个游荡在深夜中的鬼魅。
狱卒吓了一跳,赶忙打开牢门查看,一行人七手八脚将孙子仲取下,又掐人中又按胸口的。
可惜,忙活了半晌,孙子仲终是没有反应,最后伸手搭在他的鼻间一试,已然没有了呼吸。
犯人自杀,他们却不知道,狱卒很是害怕,试探地看了看苏清朗,却见他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孙子仲。
片刻后,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幸好靠在了后方另一间牢房的墙壁上。
“苏,苏大人……”狱卒声音颤抖,尽是恐惧:“孙公子他……”
再一抬头,却见苏清朗泪流满面,靠着身后的墙壁,缓缓转过身去,什么话都没有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
其他人收到消息的时候,时间已是三更,蔡钧第一时间赶到天牢,梅柳生由于担心苏清朗,便留在府中等他。
坐在房间内,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是忐忑的很。
早知道,他今天就不会让苏清朗去见什么孙子仲,现在倒好,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指不定又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他有想过,以苏清朗现在的心情,可能今天不会回来了,甚至有几次,忍不住想去找他回来,可反过来想想,如此大张旗鼓地去找他,反而更容易戳中他心里的伤疤。除此之外,他还另有一些私心的打算。
苏清朗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便时常对他视而不见,不理不睬,虽然现在还住在他的府中,但态度明显疏远了许多,他没有与苏清朗一直这样下去的打算,既然他不肯主动。那么,就由他逼他走出这一步。
毕竟尚书府中已经没人了,苏清朗和他爹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两人的关系尚未缓和,此时自然不会回苏府,不回他的府邸,还能去哪儿?
因此,担忧的同时,梅柳生亦是有些期许,在心中盘算着,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除了这里,你哪儿也不能去。
然而,他等了一个时辰,苏清朗都没有回来。
这时,梅柳生才彻底地慌了,心里想着,会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事,还是一时想不开,又躲哪儿伤心去了?
终于忍不住,不想再等,站起身准备出门,刚刚跨出门槛,却见苏清朗恰好回来了。
他停住了脚步,望着苏清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顿了顿,还是决定对孙子仲的事情装不知情。
只是道:“清朗,你回来了。”
苏清朗正恍惚着,闻言,抬眸看向他,静默片刻,才嗯了一声。
梅柳生向他走近,道:“见你久不回来,我还想去接你。”
苏清朗低着头,瞥了他一眼,梅柳生知不知道孙子仲的事,他不能确定。不过,他也不想跟梅柳生说起这件事。
于是,仅是含糊道:“在路上耽搁了,没事。”
迈步走进屋中,梅柳生也跟着他进去,苏清朗转身看他,颇有些拒绝的意味。
苏清朗现在住着的,是梅柳生以前的房间,因前些时日他生病垂危,梅柳生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特殊情况么,两人倒也没什么忌讳,不过现在他都好了,自然不大愿意再与梅柳生住在一起。
不过,尚书府被人砸成那个样子,奴仆下人已被他遣走,自是不能再住了,苏府,更是不想回去。
算来算去,唯一能住,而且对他来说,能够保证安全的,只有梅柳生这里。
既然是客,感激人家的收留和照顾都还来不及,自然不能喧宾夺主,苏清朗便是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把他赶出去。
他说不出口,梅柳生自是厚着脸皮,装作不知道,不仅住在了一个屋檐下,还想方设法地挤在了苏清朗的床上。
他避开了苏清朗的目光,刻意忽视他的拒绝,道:“很晚了,快些休息吧。”
苏清朗心中有事,只想画地为牢,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好伤感一番,也没有那个力气与他计较,只能由着他去。
两人洗漱完毕,合衣躺在床上,梅柳生怕他伤心过度,憋在心里又憋出病来,于是试探地道:“子仲兄如何了?”
苏清朗默了默,良久,才道:“还好……”
他说这话,不是故意隐瞒,而是实在不愿意再开口。
一直以来,陪伴他的好友知己,就那样死在他的面前,明明好好的一个人。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一起喝酒,说话,仅仅是一个回程的功夫,就永远地没了。
为什么要死呢?因为愧疚。
可是,做人怎么可以如此自私,只想着让自己好受,便不顾及他人的感情。
他是如此的难过,知道孙子仲与那个案子有关,他想过要去骂他,去打他,虽然心里已将他质问了千万遍,却唯独没有想过,要让他去死。
一个死字,谈何容易,如果他也能自私,早就可以解脱。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结局做好了打算,却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来收拾。
当年的谢玉他们是,现在的秦桓和孙子仲也是。
不知不觉,泪水涌出眼眸,不想被梅柳生察觉,他翻过了身,背对着梅柳生,收紧了握着被子的手指。
却觉梅柳生也翻了个身,直接抱住他,苏清朗的身体一僵,却是小心翼翼地没有动。
梅柳生道:“清朗……”
苏清朗的声音平静,甚至是有些绝情:“怎么了?”
梅柳生的唇角动了动,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是微微苦笑:“没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叫他的名字,确认他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
或许,他本来想说什么,但又感觉没有用,话语的力量,终究太过浅薄。此时此刻,他所需要的,仅是无言的陪伴。
这些假设,他已经懒得去想,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也不再探寻,世事多变,风雨飘摇,而他和苏清朗之间的感情,更是跌宕起伏。既是如此,何必庸人自扰。
至少有一点他能确定就已足够,他确确实实地喜欢苏清朗,想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而现在,他们确实在一起,中间没有谢玉,没有秦桓,他可以拥抱着他,一觉安稳到天明。
由于孙子仲的死,皇帝下旨让孙老太傅暂且留在皇城,为孙子举办丧事。
此事与徐家颇为相似,只是孙家如今名誉尽毁,境况一落千丈,与当时的徐靖褀自是不能相比,虽有一些人念及到孙老太傅的德高望重,登门祭奠哀悼,但参加丧事的宾客,仍是少之又少。
以前孙子仲在国子监中相识,之后又一同兴办学堂的同窗,蔡钧陆逊和梅柳生,零星几十个人,苏清朗自然也去了。
与上次徐家情况不同的是。这次,苏清朗不再是人人喊打的臭老鼠,参加丧礼时的气氛虽然尴尬,却没人赶他走。
不过,谢玉他们的逆反案虽然已经审理清楚,但那些昔日的同窗,还是不愿意与他说话。
孙子仲的父亲很早离世,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祖父,如今孙子仲一死,连个像样的主持丧礼的人都没有。
好在那些同窗比较尽人情,前前后后地帮衬了许多,苏清朗也是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里外奔走匆忙,迎接宾客,安置亲友,一件件,一桩桩,尽力处理妥帖,并没有因为孙家如今的落势,而让他们输了排场。
蔡钧坐在席间,望着苏清朗忙碌的样子,压低声音向梅柳生问:“苏大人这两天没事吧?”
梅柳生也朝向他那边看去,无声摇了摇头。
自从孙子仲死后,抑或,那个案子开始审理之后,苏清朗就像是傻了一样,整个人彻底静了下来,没有大喜大悲,也不再伤心难过,在他面前,甚至连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这些,明明都是他所希望的。然而,看着这样的苏清朗,他却只觉得心慌。
怕他根本没有想开,怕他把心事全都压在心底,然后在自己的世界里,钻牛角尖,朝着更坏的方向走下去。
他所担心的,亦是蔡钧心中所想。最后,蔡钧叹了口气,道:“还是多注意一些吧……”
“身上的伤病好治,心里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咱们只能看着他别再出事,其他的,还是要看苏大人自己。”
梅柳生的目光,追随着苏清朗的身影,听着蔡钧的话,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169章 国子监
事情办完,苏清朗正想回去,却被告知孙老太傅想要见他。
其实,他本不愿意去见孙太傅,孙子仲的死,毕竟是他大意所致,终究心怀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孙家人。
但想到,这些年来,孙老太傅对他不理不睬,现在突然要见他,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最后还是去见了他。
因皇帝下旨,将孙家人驱逐出皇城,虽现在因孙子仲的丧事耽搁了一些时间,但他们的行装还是事先收拾好了。
偌大的书房中,放眼望去,皆是空荡荡的,苏清朗迈步走了进去,只见孙老太傅正站在书案前收拾纸张。
他走进房中,顿住脚步,拱手施礼道:“孙大人……”
孙子仲的死,让老太傅颇受打击,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一大半的精神似的,身体已是大不如从前。
见到苏清朗,他咳嗽了几下,用苍老嘶哑的声音道:“你来了……”
苏清朗嗯了一声,又听他道:“这几日家人收拾行李,发现了一个东西,我想,应该是你的。”
说着,他又取出一个乌墨色的木盒,放在书案上道:“还有这个东西,你看过之后,应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苏清朗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出于礼数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将两样东西取在手中。
正要告辞离开时,还是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问:“大人何时动身?”
孙太傅苦涩一笑,微微叹息道:“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人喽。”
“戴罪之身,得皇上恩赦,能回家养老已是不错,只是太子殿下那边,就有劳苏大人多看顾着了。”
在苏清朗的记忆中,孙子仲的这位祖父极为严厉,可能是教过许多皇子的原因,凡事总要条条框框,标注清楚,对于孙子仲更甚,他记得,少年时和谢玉他们几个来找孙子仲玩,孙太傅还老大不高兴,可能觉着他们是些纨绔子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会把他家敦厚仁孝的孙子带坏了。
这些年,大家同朝为官,又同是太子和公主的老师。按理说,两人无论公事上,还是私底下,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可他和这位孙太傅,却始终冷淡疏远的很。
因少年时的缘故,让他对孙太傅产生了畏惧心理,总是下意识地躲着他,这本情有可原。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谢玉他们了。
孙太傅虽与谢远将军政见不和,但始终钦佩他耿直忠诚的为人,当年的事,他没有像徐进那样深恶痛绝,但对他,终究是不大痛快的。
疏远惧怕了这么多年的人,如今却以这种温和的语气与他说话,苏清朗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片刻,他才颔首道:“太子那边,太傅不必担心,倒是回乡途中,长路漫漫,太傅要顾着身体。”
孙太傅嗯了一声,看向他欲言又止,静默片刻,还是问:“苏大人,你当真觉着太子殿下值得效忠么?”
苏清朗一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更何况,说出这种话的,还是太子的太傅。
他偏过头,斟酌片刻,才回答道:“古语有云,有教无类,太子殿下是愚钝了些,但贵在内心善良,如今又有长进。更何况,谁也不是刚出生就能志勇双绝的,身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皇上既命我们教授太子,其目的即在于此。”
孙太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于苏清朗的回答,似是认可了。
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近来是长进了不少,但作为储君,终究……还是差了些啊。”
这句话,落入苏清朗的心中,几多悲哀,几多忧愁。
太子殿下愚钝懵懂,根本不是当储君和皇帝的料,这种事,他何尝不知?
只是,他答应过会陪伴在他的身边,不管未来的世事有多艰难,都会帮助他,辅佐他,此誓言一经说出,便再无更改的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便知道很难,即便知道对面的敌人是梅柳生。
从孙家出来,他手里拿着孙太傅给他的东西,不知为何,不想回梅府,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着孙子仲的遗物,静静地待上那么一会儿。
让车夫驾着马车,沿着长街走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一处,于是让他调转方向,向国子监赶去。
此时,国子监中的学生皆已放假回家,他一个人,身着便装行走在院中,没人注意,更没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