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娇缠-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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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如霜从来都是不急不躁,从始至终一丝不苟地做着,确保送出去的每一件都完美无瑕,哪怕是等着十天半月的人见了也觉得值得,甚至有姑娘家嫁人也来她这儿定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忙碌着,沈如霜每日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连如从前那样空想孩子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思都没有,更是极少有功夫主动理会陈鹿归。
暮色四合,孩子们都各自归家,陈鹿归独自将凌乱的书院收拾好,一进门就看见灶台上摆着热饭,但沈如霜却已经先行用过了,借着晦暗的最后一点暮色数着今日的银钱,未曾多看他一眼。
陈鹿归也不恼,反倒是轻轻地笑了,心里半是心疼半是欣慰,拿起一旁的披风盖在沈如霜的肩头,没有半分责怪,温声道:
“你也要早些歇息,别累坏了身子。”
其实他心里明白,沈如霜看起来娇娇弱弱,但骨子里却是要强不肯低头的。
还记得儿时隔壁家大姐总笑话她无人教导,长这么大了连字也不识几个,更上不起学堂。沈如霜面上风平浪静,只是冷哼一声离开了,实则暗地里求他教她读书写字,夜里没灯油就在月光最亮堂的池塘边念书,硬是在七日后默下了一首长诗。
这样的姑娘,他怎么会忍心责怪呢?只要能让她过得更好更舒心些,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沈如霜注意到陈鹿归来到了身旁,赶忙用手指堪堪接住要滑落的披风,笑吟吟地和他说这些日子的事儿:
“没想到这儿的姑娘太太这般喜欢绢花,工期都排到了两个月后,这个月赚得也比之前想的多,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把那三十两银子还给你了。”
“我何时要你还了?咱两现在一同过日子,我连那些书费和束脩都一并托付给你了,还提这些做什么?”陈鹿归不在意道。
“你可别赖我,你的那些银两我算得可清楚了,一文也没少了你的,都是分开算的。你上回收了他们十五两,我近日赚了十二两。。。。。。”
沈如霜较真地同陈鹿归掰扯,听得他露出无奈的笑意,未曾想一个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她也当了真,这么着急撇清关系,但终究没有打断,任由她神采飞扬地说着。
他似乎在如今的霜儿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仿佛悠悠岁月并未变过,他还是那个青衫学子,沈如霜还是巷子里最灵巧聪慧的姑娘,两个人每日都要打闹着说许久的话。
只不过现在除了当初少年人的感情与意气外,他总觉得多了几分温馨美好,这间屋子不再是一个安寝的地方,变得有人情有温暖,真正地像一个家了。
兴许连沈如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虽说二人分开明算账,但她一茶一饭的筹算,不知不觉间早就将二人紧紧联系在一起,未有夫妻之实,却有肖像夫妻的情意。
他时常想,若是能这样过完一生,也是极好的。
*
夜幕深沉,沈如霜睡得安稳踏实,但远在千里之外的层层宫墙内却不尽然。
江南已经是阳春三月,但京城的春日却迟迟未来,消融了一半的冰雪不情不愿地拖拉着不肯离去,整个皇宫都寒冷彻骨。
养心殿内虽然彻夜燃着上好的银骨炭,但若是心冷了,无论怎样都暖不起来。
萧凌安正是梦醒时分,似是梦到了极为痛苦之事般攥紧被褥挣扎着,眉毛如两把锋利的宝剑纠缠在一起,胸腔中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堵得他险些喘不上气来,强撑着起身咳了许久,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赶忙用锦帕捂着唇,再次揭下时已经沾染了点点血渍,如桃花般妖冶刺目。
萧凌安望着那尚且带着余温的鲜血,讽刺地笑出了声。
他上回一时兴起服用了还梦丹,竟然真的在梦中见到了霜儿,并且霜儿还是从前那般温婉乖巧,不会像上回那样摔碎花瓶,会笑盈盈地朝他走来,温暖柔软的掌心抚摸着他的脸庞,含羞带怯地唤一声“夫君”。
但是梦中有多美好,醒来后就有多残忍,冰冷的床榻、空荡荡的枕席、素色的寝衣。。。。。。一切都在提醒他这是梦,这只是梦,梦是不可能成真的。
所以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总是会控制不住服用第二颗、第三颗。。。。。。仿佛这样霜儿就会一直在他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他竟是有点理解父皇当年的痛苦,甚至还生出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陛下,您感觉如何?”安公公闻声而来,连外衫都顾不上穿戴齐整,焦急地冲了过来,最终还是顾忌礼节伫立在珠帘之后,担忧道:
“要奴才现在传太医吗?”
萧凌安沉默片刻,沉声道:“退下吧,朕无事。”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从容,带着一股锐利的锋芒,听起来真的没有任何事一样,他还是从前那个掌控风云,让人闻风丧胆的新帝萧凌安。
直到安公公彻底离开后,他才从掌心展开那块锦帕,缓缓放在烛火上烧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没那么容易死,这个老六的福气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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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猜测
陈鹿归的书院每旬休一日; 所有孩子都欢天喜地出去野了,前院空荡又寂静,只有明媚的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零碎地洒落; 在桌椅上投下斑驳的影。
前几旬休息的日子,陈鹿归都是和沈如霜上午坐在前院里边做些杂活边说话; 用过午膳后就相伴去田野间赏春景,一直从柳枝抽新芽到桃花掩面开,他们都这样平淡又满足地过着日子。
但是现在不同了,沈如霜要忙着做绢花; 得了空各家姑娘太太都争相邀请她去家里做客说话,早上出门晚上都不见得能回来,连身影都瞧不见。
陈鹿归只好独自一人收拾著书院杂乱的笔墨纸砚; 后来一抬头忽然觉得书院墙壁太过灰暗,还有着积年风雨侵蚀留下的痕迹,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仔细打量起来就不顺眼。
兴许是京城耳濡目染出来的习惯; 陈鹿归第一反应是挂些清雅的字画就能改善不少。原本京城同僚的卧房也是多多少少有些破旧,但谁也不想被人看出落魄的困境,都互相赠予字画来装点,好歹被人嘲讽起来能狡辩说清韵风骨。
他虽不在乎这些表面功夫; 但在书院挂上字画也十分应景,还能激励那些孩子勤加读书; 于是说干就干; 铺开宣纸就磨墨落笔。
折腾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陈鹿归已经大致完成了一幅满意的长诗; 简单装裱后就挂在了墙上; 转身进屋将板凳搬到院门口; 打算坐在这儿等沈如霜回家。
谁知刚出了门,就看见一位胡须尽白的老者踱步至院中,身穿石青色弹墨阔袖长衫,满头白发用一根木簪随性束起,拄着拐杖悠然端详著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陈鹿归乍一看以为他是哪户人家的闲散老头,但仔细一瞧就发现他衣衫上的纹样与众不同,似乎是京城曾经时兴过的,料子看着也极好,不像折柳镇可以轻易买到的,貌不起眼的拐杖是上好的檀木,老者目光清明利落,看着精神矍铄,整个人清清爽爽,不像田间庄稼人,倒像是颇有学识的读书人。
想到了这一层,陈鹿归也不敢怠慢,温润谦和地笑着迎上去,相隔几步远立于老者身后,拱手行了一礼道:
“寒舍简陋破旧,亦无上好的茶水,还望这位夫子不要嫌弃才好。”
老者也客客气气地回礼,只道是小镇并无多少书院,路过一时新鲜进来逛逛罢了,又随和地与陈鹿归闲谈了一阵。
这时陈鹿归才知道,这位老者名唤苏思林,曾在京城做过几十年的官,虽一直都是些无实权的文官,但资历极深也受人尊敬,还曾经做过进士科的考官,近几年才致世归乡,做一个闲云野鹤之人安度晚年。
陈鹿归自幼刻苦读书,不断从乡里考科举,一年又一年地往上爬着,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仕途顺畅无阻,在有生之年平步青云,奈何进士落榜却不知缘由,知道苏思林的身份后肃然起敬,态度愈发诚恳恭敬。
但苏思林倒是挥挥手让他不必拘束,他早已不涉足任何官场之事,在偏远村野间相遇也是缘分一场,权当是忘年之交便好。他缓缓地迈着步子在书院转悠着,直至行至那幅字画前,才骤然间停住了脚步,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问道:
“这幅字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陈鹿归一愣,不知苏思林究竟是何用意。他自知没有名家大师的水平,这幅字画他自己觉得满意,但在苏思林这样的大家眼里是再平常不过,根本不可能入了他的眼。
他摸不清苏思林是客套还是认真,也没脸面和胆量直白告诉他是自己所作,只好踌躇了片刻陪着笑答道:
“这是我在京城时一位故交所赠,我与他感情深厚,所以一直带到了江南挂着。”
听了这话,苏思林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地抚摸着胡须叹息,眸中的神色似是带着遗憾和愧疚,沉声问道:
“那你的这位故交现在如何了?过得好不好?”
陈鹿归赶忙低下了头,生怕愣怔的神色被苏思林看穿,心中疑惑的迷雾越来越凝重,暗道难不成苏思林是认识他的字迹?可是在京城他们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但他既然已经撒了谎,也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扯下去,稍加思考道:
“他考进士落榜了,回乡后被保举到京城,在宫中当了个籍籍无名的文墨先生,多少是有些不得志,起初还时常提起仕途,但时日久了也磋磨气性,同我说此生便这样罢了。”
话音刚落,苏思林又是一声悠长无奈的叹息,眸光愈发深不可测,仿佛藏着什么不可触及的秘密,啧了几声摇头叹道:
“你这位故交的文章我有幸看过,写得一手好字,诗词策论也都是上乘,有些地方颇有见地,应当也算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了,只可惜。。。。。。”
说到这儿,苏思林的话头戛然而止,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方才的神色尽数收起,不肯再往下多说些什么,眸中带着怜惜与悲悯。
陈鹿归听到他在夸赞自己,心间刚浮上来几分喜悦和激动,不明所以地皱眉望着忽然沉默的苏思林,隐约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应当还有更深的讲究,不禁出声追问道:
“敢问。。。。。。可惜什么?”
苏思林依旧沉默不语,下意识地抚摸着胡须思索着,似是在纠结着什么,但终究还是不肯继续说下去,只是故作豁达地拍了拍陈鹿归的肩头,勉强扯出些笑意,轻轻揭过道: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罢了罢了,往事休要再提!你若是还与这位故交有往来,就鼓励他不要就此放弃,好好地留在京城,以他的才华与文采,一年不中就多考几年,总有出头的时候。”
陈鹿归听得云里雾里,但苏思林却不想再说下去,客气地同他道了别就径直离开了,连往下追问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只有沧桑的背影沐浴在沉沉暮霭中。
他下意识地拖着板凳坐在院门口,好好回味着苏思林说得那番话,眉头拧得紧紧的,挤出了额前的道道纹路。
若说苏思林看过他的文章是机缘巧合便也罢了,可是以他名家大师的身份和眼光,为何会如此笃定地说他一定会高中呢?更何况方才只说是“一位故交”,他完全没有夸大才能来激励的必要。
可若说他真的有这份才干,当年又为何会落榜?
陈鹿归低头凝视着地上的黄土出神,眸中满是纠结和矛盾的阴云。
他一直以为没考中进士终究是因为学识不够,就算恰巧有了保举也只是个文墨先生,在宫中熬了一年寻不到前路也就放弃了,安安心心回江南过好小日子。
所以苏思林“可惜”的究竟是什么?现在想来连保举之事也太过于巧合,像是老天在补偿他一样,难道其中另有曲折吗?
就算撇去这些不说,苏思林说让他留在京城,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已经将一切都放下了,甚至还打算用寻常日子打动沈如霜,想与她长久地过下去。
一切。。。。。。都晚了呀。。。。。。
陈鹿归越想越头疼,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才缓过神来,刚踏出院门想找苏思林好好问清楚,却迎面碰上沈如霜,险些一不留神将她撞到,赶忙伸出手扶住她的后腰,安慰似的在小圆球的一样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沈如霜自然地把陈鹿归的手臂当做支撑,小心翼翼地挺着孕肚进了屋内,奇怪地望着他六神无主的模样问道。
“哦。。。。。。。也没什么。”陈鹿归心不在焉地将饭菜端到桌子上,摆好碗筷与她一同吃着,敷衍地解释道:
“今日见了一位京城来的老夫子,觉得他学问更为高深,想多向他讨教。”
沈如霜并未看出陈鹿归的异样,只知道他自幼就喜欢钻研学问,听过后心下就当了真,笑着随口附和道:
“二哥哥还是这般好学,虽然我只略识得几个字,但你的文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理应高中状元才是,当年落榜说不准是有人嫉妒排挤呢。。。。。。”
陈鹿归原本还想着心思,听了沈如霜这话忽然顿住了,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但极为执着的念头。
他记得,苏思林刚见面时曾说,他当过进士科的考官。
难道。。。。。。。难道。。。。。。
陈鹿归浑身都开始发颤,手中轻飘飘的碗筷似是有千金重,怎么端也端不起来,只能颤抖着搁置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分明是阳春三月,他却仿佛置身冰窖,寒意顺着脊梁一寸一寸爬到心间,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猜测和破碎的信念。
“二哥哥,你怎么了?”沈如霜不明所以地问道。
陈鹿归没有回答,心中油煎似的焦虑难耐,一刻也不能安分地坐下去,丢下满桌的碗筷和饭菜就出了门,强行压着几乎将他淹没的不甘和悲愤,嘱托道:
“我去找那位老夫子有要紧事,回来和你说,你吃完后碗筷留给我收拾好了,自己当心些别累着。”
说罢,他一刻也不想耽搁,忙不迭地在路边拉住一个人问了苏思林的住处,快步朝着前方奔去。
*
京城一直到了四月中下旬才稍稍有了些暖意,枝头的花骨朵儿姗姗来迟地含苞待放,空气中尚且还留有几分春寒,但这对于熬了好几个月寒冬的人来说已经心满意足,皆是衣裙光鲜地出门赏春。
云徽郡主萧凌月是贤太妃的亲生女儿,难得回宫一趟,还带着刚一岁多的小世子一同来看望贤太妃,干脆收拾了屋子住下,打算等过了春天再走。
阳光正好,萧凌月抱着小世子在御花园赏着枝头的花苞,远远地就看见一道玄色的身影走来,赶忙将世子交给奶娘,恭敬地弯下身子行礼道:
“见过皇兄。”
萧凌安淡淡地朝她点头,并未苛责为难,反倒还算温馨地寒暄了几句。
幼时他日子落魄,时常被几个皇兄欺辱,所有兄弟姐妹中只有萧凌月一人未曾伤害过他,甚至有时还会好心地偷偷给他送伤药和糕点,算是帮了他不少,他心中也记着这点好处。
所以后来他将所有人除去的时候,也只放过了萧凌月一人,还给她挑了一门不错的亲事,此生都能过得安稳顺遂。
此时,窝在奶娘怀中的小世子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奶声奶气地“咯咯”笑了起来,粉雕玉琢的小脸格外可爱,在阳光下如同绽放的桃花。
萧凌安被他吸引了目光,难得温柔地触碰小世子的脸颊,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整个人指尖微颤,忽的发起愣来。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