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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梦华录-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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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吗?”
  顾千帆听了赵盼儿的话,心中极为宽慰,却依然嘴硬道:“先说好,取消赌约可不行。”
  “小气。”赵盼儿撇了撇嘴,心里却并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想问你几件事而已。第一、东京人是不是不爱喝点茶?第二,为什么这条马行街上没有食店酒楼?第三,前几天,是不是东京这边的什么节日?”
  “拿我当包打听吗?”顾千帆知道赵盼儿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故意眯起那双星辰般的眼眸。
  赵盼儿被顾千帆逗笑了,配合着恭维道:“皇城司掌管天下的侦缉探察,比包打听可准得多了。”
  在顾千帆的指点下,赵盼儿终于得知,东京的街道和钱塘不一样,许多是按行当分的。东京人从小就知道,药局巷里买生药,买马当去马行街赵,而要喝茶,就得上茶汤巷。她们开张的时候,正逢佛诞,香客多,生意自然就好。可平日里在这条街上出入的只有马商。点茶要碾、冲、调、抹,太费功夫,除了文人墨客,百姓们愿意喝的人很少。相比起来,散茶又快又便宜,才是他们的最爱。
  顾千帆垂眸看着赵盼儿,温润地说:“我不赞成你开店,不是不相信你的茶艺,而是觉得你的决定过于匆忙。你太着急了,像是一定想要证明什么。”
  赵盼儿垂下了头,抚着心口,强撑着不让自己落泪:“我可以对别人说没什么,不过是不小心踩到水坑,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走就好。可我骗不了自己。我不甘心,所以必需得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可是,这里真的很难受。”
  两人正好走到一段有不少水坑的僻静道路,顾千帆听罢赵盼儿的话,一时心痛,下意识想去握住赵盼儿的肩头,但最终又硬生生地停住。他想了想道:“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滋味,因为我也被我的生死至交背叛过。”
  赵盼儿想起他的旧事,低声道:“我记得。”顾千帆看着水坑中两人无比贴近的倒影,沉声道:“那个时候,你帮了我很多,才让我有力量撑下去。所以现在,我也想回报你一些。你闭上眼睛,跟我走一段。”
  赵盼儿一怔,有些迟疑地看着前面路上的水坑,不知道该不该跟着顾千帆做这种一定会湿了鞋的傻事。
  “信我,好吗?”
  顾千帆的声音极具蛊惑性。赵盼儿依言闭上眼睛。
  “现在,迈步。”顾千帆伸出手,隔着袖子扶住赵盼儿的指尖。
  赵盼儿感受到顾千帆手心的温度,心头莫名流过一股暖流,她用另一只手提起裙子,迟疑地探出脚步,最终果断落步,正好避开了水坑。
  “接着来。右,直行,步二尺;左,正东,步一尺……””顾千帆小心地引导着赵盼儿,两人越说越快、越走越快,默契地将一大片水坑地全部抛在身后。
  “最后一步,直行,步三尺,跟我一起跳,一,二,三!”顾千帆拉着赵盼儿的手,和她一起跳过水沟,“现在睁开眼睛,回头看吧。”
  赵盼儿转身,看着身后的一地的水坑映出的灿烂日光,喘着气开心地笑了起来。
  顾千帆看着赵盼儿明媚的笑颜一时失神,他有些不舍地松开手,佯装平静地说:“记住,以前的坑坑洼洼,你已经全部跨过去了,你心上伤口,也早就已经好了,只不过偶尔余痛而已。”
  “那你现在还痛吗?“赵盼儿被顾千帆的话深深触动,她想到顾千帆无端承受的骂名,心中微痛。她指着顾千帆的心口问:“这里,还会因为你曾经杀了最好的朋友而难受吗?”
  顾千帆被赵盼儿问愣住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会不会痛,好像他天生就是刀枪不入的“活阎罗”一般。顾千帆沉默了半晌方道:“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别着急回答,我只想听真话。”
  赵盼儿知道这个答案对顾千帆很重要,她认真思忖了良久,最终答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皇城司。但是,你也杀伐决断,恩怨分明。就如同我一样,既仗义,也小气,既聪明,也糊涂。我也常跟引章说,这世上的人,就跟三娘做的一口酥似的,外头看起来都差不多,可里头却有上千层;只有亲自尝过,才知道里头的滋味真正是什么,所以,又何必去管无关人等的看法呢?”
  “你是在安慰我吗?”顾千帆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做到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赵盼儿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顾千帆:“安慰是一种同情,你是英雄,不需要别人同情。”
  “英雄?”顾千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这样的鹰犬爪牙,百姓口里的‘活阎罗’,清流眼里的奸宦走狗,居然还是个英雄?”
  “皇城司的名声是不好,可至少到现在为止,我没见你做过任何一件真正的坏事。你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你破的案,也是为国利民;于公,你得了圣上褒奖青目,于私,你帮过我那么多回;只要你没有故设冤狱、无端罗织,所以在我心里,你就是英雄。鹰犬爪牙又如何?做国之鹰犬,民之爪牙,难道不比只会坐而论道的官儿更好吗?”赵盼儿的语气无比认真,显然,关于顾千帆的这些事情,她从前就认真的想过,看到顾千帆自我厌弃的样子,她也会心疼。
  顾千帆的眼光骤然一亮:“国之鹰犬,民之爪牙?”
  赵盼儿颇有侠气的挺起胸:“宁蹈血死,不太平生!”
  良久,顾千帆笑了,那笑容难得的舒心畅快:“难为你了,为了讨好我,居然舌绽莲花地编了这么大一段出来。行吧,看在你那么卖力的份上,我可以把赌约延长一些。两个月之内,你要是能回本,我就再也不管你开店的事。”
  赵盼儿也顺势昂首道:“谁要你假好心了,我赵盼儿可是在整个江南都鼎鼎大名的卖茶文君!瞧着吧,一个月之内,赵氏茶坊的名头肯定能传遍整个东京,到时候,就算你想来喝茶,也得乖乖在外头排队!”
  顾千帆一哂,丢下赵盼儿自己走进了茶坊。赵盼儿见他心情好转,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跟着他走进了并无客人的茶坊。
  宋引章见顾千帆来了,不由有些惊喜。
  顾千帆却公事公办地对宋引章说:“沈如琢是议礼局检讨沈铭之子,沈家是京中大族,他平时就喜欢乐舞音律,这两日因为馆阁校勘的差事,才到教坊收集曲乐卷册。他之前也并无劣迹,那天跟着你,应该也没有恶意。”
  宋引章万万没想到顾千帆会特意帮她查沈如琢的事,不由心生欢喜:“顾指挥您怎么知道?难道您一直——”
  正忙着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没卖出去的果子的陈廉蹿过来插口道:“不是顾指挥,是顾副使,我们头儿早升官了!”
  宋引章被挤到了一边,小声喃喃说完:“一直都在担心我吗?”孙三娘没听到宋引章后面的话,只是紧张了地拉住她一个劲问:“有男人跟着你?你之前怎么没跟我们说啊?他对你做过什么?你没被祸害吧?”
  宋引章脸涨得通红,她不敢看顾千帆,忙推开孙三娘:“我没事。”
  孙三娘却大喇喇地说道:“干嘛不好意思啊,这儿又没有外人,谁都知道你之前被周舍欺负的事。”
  宋引章羞窘万分,就算孙三娘说的是事实,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被“祸害”、“欺负”呀!她急切地打断道:“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孙三娘仍然有些不信,只好问顾千帆:“那男人真的没问题?”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赌约的事,不由生疑:“不对,这两天我们的生意突然变差,该不会是你为了让我们关门,故意安排人干的吧?”
  自打顾千帆从周舍手下救出她来,宋引章就视顾千帆为英雄,听孙三娘这么说,宋引章一下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顾副使不是这样的人!”
  赵盼儿眼看孙三娘和宋引章要吵起来,她连忙将顾千帆和陈廉劝了出去,随后才把刚才从顾千帆那儿打听来的东京人的饮茶习惯一一讲给引章和三娘,洗清了顾千帆的嫌疑。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孙三娘皱眉想了想道,“引章,明儿你记得把琵琶带到茶坊去,一天弹它个五六回,肯定能招来不少生意”。
  “给那些茶客弹琵琶?”宋引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连连摇头,“我不去。我的曲子,是给知音识律的人听的,不是给那些贩夫走卒听的。”
  孙三娘快言快语道:“可你以前不也在客栈弹过吗?”
  宋引章一时语结,她其实是怕别人因为她随随便便给人弹琵琶,再看轻了她。
  赵盼儿怕两人再吵起来,忙打圆场:“现在引章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再弹有失身份。”
  孙三娘倒是个粗枝大叶的,一拍脑袋道:“唷,忘了。你现在是教坊色长,是该稳重点。对了,就算顾千帆说那姓沈的不是坏人,你也得小心些,免得再出周舍那档子事。马行街的人不爱喝点茶,要不,咱们索性改卖散茶?还省事些。”
  宋引章听孙三娘提周舍又有点生气,她还没忘了刚才孙三娘当着顾副使的面说她被“祸害”的事儿呢。她断然道:“我不同意,做散茶不就成了迎合贩夫走卒了吗?我们的茶坊这么雅致,怎么能做这种没格调的事呢?”
  孙三娘一时被噎住,有点下不来台。
  赵盼儿忙道:“格调当然重要,客人的口味也不能不管,要不散茶点茶各一半吧。”
  宋引章却难得的没有听赵盼儿的话,坚持道:“可是就算咱们加了散茶,客人不进店,生意不是一样好不了?依我看,咱们干脆把店搬到顾副使说的茶汤巷去,一劳永逸。”
  孙三娘听了这话也不干了,立刻反驳道:“搬店?这才开张几天啊,租屋子的钱都白扔了?茶汤巷里不知道有多少家卖茶的,咱们搬过去就能发财?你呀,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当家哪知道柴米贵。”
  宋引章被直接呛着,火气更大了:“我以前是没做过生意,可这回我出的本钱最多!”
  赵盼儿试图劝阻,然而孙三娘、宋引章却越吵越凶,最终她一拍桌子大声道:“够了,都给我冷静些!做生意哪能没个起伏?开张才几天,为了一点小事就要争成这样,那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做?还不如趁着现在蚀得少,拆伙算了!”
  孙三娘、宋引章都有点不服气,仍然互相吹眉瞪眼,可也都不想真的拆伙。
  赵盼儿看向孙三娘,语气比平常都要严厉:“你干嘛总提引章的伤心事,还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换成我,我也得呛着你说话!”
  孙三娘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我……哎,你也知道,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赵盼儿不能让孙三娘再以这个理由推脱:“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嘴坏,对外人也就罢了,对朋友说,只会伤了人家的心!”
  孙三娘讪讪地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宋引章眼圈一红,正要向赵盼儿道谢。赵盼儿却两边各打三板,严厉地对宋引章道:“还有你,话没说两句就掉眼泪,明明没道理也变成有道理了!这回开店的本钱,是你出得最多。可难道三娘就没出力吗?每天那么多的果子,难道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如果谁钱多得就得听谁的,那开封府的府尹索性换成池衙内来当好了!三娘当初病得都走不了直路,还要去救你,你全忘了吗?”
  起初,宋引章还有些不服,到了后来她也是羞臊不已。最终,宋引章起身向孙三娘一福身:“我错了,我又犯了小性子瞎折腾的老毛病。对不起!”
  见宋引章还要跪下,孙三娘忙把她扶住:“别!都怨我嘴上没把门的。”
  宋引章却执意跪了下去,眼中泛起了羞愧的泪花:“我不起来,我还没正经谢过两位姐姐的救命之恩,我,我就是只白眼狼!”
  赵盼儿原本也是想吓吓宋引章,见她这回是真的改过了,忙往起拉她:“行啦,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哎哟!”赵盼儿一时没站稳,失了平衡,竟带着引章和三娘跌成一团。三人你拉着我的手、我扯着你的袖子,好半天才惊魂稍定。她们互相看着对方都鬓发杂乱、灰尘满身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刚才紧张的气氛一瞬间烟消云散。
  一跤跌下来,赵盼儿等人俱是狼狈不已。宋引章一边替孙三娘梳着头发,一边伸脸给赵盼儿,让她用帕子抹去自己脸上的泥点。赵盼儿则正用药油抹着自己手臂上青肿处,这时,她发觉宋引章插在水盂中的一枝桃花颇有禅意,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插花?”
  宋引章没当回事儿地看了一眼,继续给孙三娘梳着头:“前年钱王太妃教我的。”
  赵盼儿眼前突然一亮:“茶坊的事,我有办法了。店,还是不要搬了,不过以后可以改作两处,外面的园子加几把桌椅,卖便宜的散茶,用来吸引客人。但店里头,还是要继续卖点茶,而且比现在还要卖得更贵。“
  宋引章、孙三娘都惊掉了下巴,比现在还要贵,那还能卖的出去吗?
  赵盼儿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办法肯定能奏效,她兴奋地说道:“钱塘那么多卖茶的,为什么大伙都愿意上我那儿喝茶?为的就是赵氏茶坊品格好,茶名起得雅致,杯盏用得不俗,墙上有字画,园里有野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所以,咱们要想在东京也做好生意,就得扬长避短。引章刚才说她的琵琶不能随便弹,我觉得很对,要是随便哪个茶客都能听到江南第一琵琶名手的琴艺,那还叫什么物以稀为贵?”
  听到这里,宋引章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了,她猛点着头附和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赵盼儿看着宋引章,语速飞快地规划着:“其实咱们三个里头,现在在东京城里最有名气的是引章,所以茶坊的生意,就得全围绕着她来做文章。首先店名得改,得起个既雅致又有意境的名字。以后倒茶添水的事你不能做了,后头没完工的那间雅室再布置布置,你就待在那里头,每日里最多只能弹三只曲子,没事的时候就多插几支这样的花,把钱王太妃的名头用起来!我不信那些文人墨客们不会趋之若鹜!”
  孙三娘听到这里,也连连点头:“对对对,陈廉也说过咱们卖的果子,不单得味道好,盒子还得漂亮,我这就去坊市里淘些个什锦盒子,漂漂亮亮地装起来,名字你们来起。”
  “等等!”赵盼儿拦住了孙三娘,“别着急干活,为了以后少吵架,咱们还有些话得说明。第一,像今天这样的争执,不能再有了。咱们最好分头管事,厨房采买,三娘说了算;茶坊经营,我说了算;曲艺摆设,引章说了算。其他事务,三个人中只有两人同意,就照此执行。如何?”
  孙三娘和宋引章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相比孙三娘,赵盼儿更担心的是宋引章,她的目光看向宋引章:“第二,女人做生意,本来就比男人更不容易,万一这回再亏钱,你们受得了吗?引章,你要做了茶坊的招牌,那么你在乐籍的事肯定会传开……”
  宋引章想起顾千帆上回提醒她想在东京立足就不能软弱,咬牙道:“受得了,亏钱也好,有人看轻我也好,都一定要把茶坊开下去!我会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我是教坊琵琶色的色长!就算有人认出了我,提起我和周舍在华亭县的旧事,我也不在乎!我会告诉他们,被恶狗咬了一口,不能全怪我!生下来就属乐籍,也不是我的错!”
  赵盼儿听了宋引章的话,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说得好!”
  “就是气势弱了点。”孙三娘拍了拍宋引章的背,自己挺起了傲人的胸部,“得把胸挺起来。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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