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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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命在外的几个侍卫闻言立刻按刀冲向雅阁。
赵盼儿却毫不惊惧,轻声道:“我一未对外宣扬,二无敲诈勒索,谈何陷害?此事是真是假,观察一查便知。我赵盼儿对天发誓,自从知道欧阳旭的真面目,我便与他已无瓜葛,此番前来,更绝无与贵府作对之意!之所以奉上这份切结书,也不过想提醒一下高观察,您的掌上明珠自是大家闺秀,但若是有胆大包天的下人自作主张呢?对您这样有宣麻拜相之志的外戚重臣而言,清誉两字应该重于泰山吧?”
高鹄的眼神中已经带了杀意:“你在威胁我?”他将手中的切结书撕为两半,那神情似乎在暗示,他若是想私下处置了赵盼儿,也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赵盼儿依旧平心静气地说:“妾身不敢,妾身斗但前来求见,只是想请观察高抬贵手,约束下人,放我一条生路而已。对了,您撕掉的切结书只是抄本。正本在开封府衙外的我姐姐手中,如果两个时辰之内我没能平安回去,她便会马上递状鸣冤。”
高鹄脸上的肃杀之色渐渐散去,他重新审视地看了赵盼儿半晌,挥手让侍卫们退下。他看了看案上的画,问:“你用哪两幅画,换的这幅《鹤竹图》?”
赵盼儿没想到高鹄会突然转移话题,一怔之后照实答道:“黄居采的《锦鸠图》,还有关仝的《山溪图》。”
高鹄深深地看着赵盼儿,他已经开始对这个牙尖嘴利的赵娘子产生了兴趣:“你说自己是做小生意的,那为何会有这些名家画作?”
赵盼儿知道高鹄不会再为难她了,便落落大方地答:“汪伦一介村人,尤能慕李太白之诗作。妾身虽事货贾,自然也可有丹青之好。”
高鹄又打量了赵盼儿几眼,轻笑了一声:“长得不错,说话行事也颇有些道理。欧阳旭到底是犯了什么糊涂,居然弃你而去?”
赵盼儿眼中闪过一丝酸楚:“因为妾身曾身属贱籍。”
高鹄闻言一愕,沉默了一会方道:“当日我曾问过欧阳旭可有婚约,他的回答是并无。我高氏从不行巧取豪夺之事,自然也不会和你一介弱女子计较。”
赵盼儿第一次从情敌的父亲口中证实了欧阳旭的背叛,心中隐隐一痛,可那疼痛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只能代表她人生中的一小段挫折。她深深福下身:“多谢观察。妾身多有打扰,告辞。”
高鹄看着她优美的脖颈和背影,眼中突然一闪,快步追上:“等等,你说欧阳旭翻脸无情,难道他为难过你?”
赵盼儿有些诧异,但仍道:“他曾经买通厢吏,污我勒索,想将我赶出东京。”
高鹄向赵盼儿走近了一步,低头看着赵盼儿的螓首蛾眉,难掩欣赏地问:“但你终究还是留了下来,还开了一间茶坊,难道你不怕他以后对你再有为难?”
赵盼儿不解高鹄的意图,却依然答道:“妾身也不是没有这个担心。”
高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既然担心,何不入了我的府中?我可以让欧阳旭一辈子也回不了京城。你这样聪慧的女子,不该在外头抛头露面,贩茶为生,值得金屋藏之。”
赵盼儿大惊,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小院中守卫的侍卫也惊惧回头。
这时,一个如玉石般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高观察所言差矣。”赵盼儿眼前一花,顾千帆已经闪身出现,他伸手一拉,将赵盼儿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高鹄惊怒地握紧了拳:“你是何人?竟敢偷听?”
顾千帆并不回头,只是举出狮头金牌。阳光照射在那狮头之上,炫目至极。
高鹄周身的气焰消了不少,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千帆:“皇城司?”顾千帆走向赵盼儿:“观察放心,刚才我只是在院内等候,并未听到您的秘辛。只是拙荆不过一无知妇人,如何当得上聪慧两字?”
“拙荆?”高鹄闻言看向赵盼儿,愕然道,“你不是刚和欧阳旭恩断义绝吗?怎么这么快又搭上了另一个?”
赵盼儿也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千帆。
顾千帆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比不得观察榜下捉婿的速度快”。
高鹄脸色一沉,正要发怒。顾千帆却拱手道:“皇城司副使顾千帆,见过高观察。”
高鹄浑身一凛,他早就对皇城司的‘活阎罗’有所耳闻:“你就是顾千帆?”
“正是。”顾千帆早预料到了高鹄的反应,也习惯了别人得知他的身份后那种复杂的眼神。
顾千帆和高鹄的眼神在激烈地交锋。赵盼儿有些担心,顾千帆却在背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赵盼儿初时还想挣开,后来却被他轻轻拍了一记,便不再敢动弹。
高鹄自是不知两人在背后的这场官司,他率先错开了目光,笑了笑:“赵娘子好福气。”
顾千帆也躬身一礼:“多谢观察,以后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高鹄眸光一闪,如一个知心长辈一般笑言道:“顾副使客气了。等顾副使大婚之日,高某定会来讨杯喜酒喝。”
顾千帆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答:“荣幸之至。”
高鹄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盼儿道:“江氏再不会找你的麻烦,欧阳旭此生也定难返东京,赵娘子,这份新婚贺仪,你可还满意?”
赵盼儿听出了高鹄的意思,她随即深情地看向顾千帆,柔声道:“我家官人满意,妾身自然就满意。”
高鹄看着眼前这对站在一起格外般配的俊男靓女,气不打一处来,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雅阁。顾千帆则顺势拉着赵盼儿离开。
一出书坊,赵盼儿就想扔开顾千帆的手,她还跟顾千帆置着气,若不是刚才迫于形势,她才不会任他做出那些亲昵之举。顾千帆看向一旁的马车,低声提醒:“高家的。”
赵盼儿顿时停下动作,不得不继续与顾千帆假装浓情蜜意。
顾千帆心下满意,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一直牵着赵盼儿的手拐过了街口。转过弯,赵盼儿立刻就甩开了顾千帆的手。
顾千帆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刚才还一口一个官人,现在用完转头就不想理人。你还真会占便宜”。
赵盼儿没想到顾千帆会这样颠倒黑白,不由面露恼意:“你——”
顾千帆赶紧柔声哄道:“跟我放狠话,说什么不用你管。结果呢,要不是我多留了一份心跟了过来,欧阳旭就差点多了个便宜丈母娘。”
赵盼儿又气又羞,但又确实说不过顾千帆,只能认栽道:“我只是一时失察,才没想到这个,浊石先生他们都说这个姓高的官声正直,谁知道……”
顾千帆的面色有些不善,他刚才看到高鹄用那种眼神看着赵盼儿,他着实是气坏了:“对我们皇城司的人来说,一时失察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死。一听到女婿做了宫观官就要马上退婚的老匹夫,你还觉得他正直?赵盼儿,每回一跟我闹别扭,你就总会做这些让我提心吊胆的事儿。就算高鹄没对你起色心,他也可以直接让人把你绑起来丢到汴河里,上次于中全没淹死你,顾赵氏,你就那么想当水鬼?”
赵盼儿脸色终于白了,半晌,她回过味来:“你胡说我什么?”
顾千帆目光灼灼,烙在赵盼儿脸上:“顾赵氏,我说过要娶你,你也答应了,你当然是顾赵氏。”
赵盼儿避开他的目光,干巴巴地说:“我不会嫁为妾室。”
“纳妾需要用到娶字吗?我说要三书六礼,自然是想娶你做我的正头娘子!”顾千帆简直不知道赵盼儿都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绕到赵盼儿面前,逼着她看着自己,“我一直弄不清楚你为什么突然跟我闹别扭,刚才陈廉提醒之后,才突然想通了,在酒楼那会儿,你是不是听见我跟别人说的话了?”
赵盼儿点头,大方地认下:“是,你说只是和我逢场作戏,还感谢他为你安排名门婚事。”
顾千帆急了,他慌忙解释道:“那是雷敬!我的顶头上司,收了郑青田二十万贯钱就想杀了我灭口的皇城司使!我跟他能说什么真心话?一会儿跟我说什么纵被弃,不能休,一会儿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开始怀疑,赵盼儿,你的胆子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大!被一个男人伤害过,就一点信任也不肯给别人!就算心里有气,也不敢明白地问我,只会在那转弯抹角的生闷气。你呀,一直担心别人小瞧了你,所以努着劲的要在东京落地生根,但其实,最小瞧你的,就是你自己!”
赵盼儿眉心紧皱,她不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只是连跟她相恋三年的欧阳旭都接受不了她的出身,顾千帆就一定能吗?“是,我是自卑,我是不敢相信你。那是因为我要的不是嘴上一时情浓,而是一生一世。你的许诺和求婚,确实让我开心幸福。可是一冷静下来,我就会想到现实。一个皇城司副使,怎么可能会娶一个贱籍从良的女人?就算你一时情动了,以后难道真的不会后悔吗?”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是吧?”顾千帆丢给赵盼儿一个锦囊,“这里头有三张房契,四把钥匙,我为官十年,所有的积蓄都在里头。你一时想不清楚没关系,回去慢慢想,我等得起。”说完,顾千帆转身便走。
手中的锦囊宛有千斤重,赵盼儿震惊之至,喜悦而酸楚的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眼,她连忙朝顾千帆追去:“哎!你等等!”
顾千帆的脚步却越走越快,赵盼儿眼见追不上,突然“哎呦”一声,装着扭伤脚的样子靠在了路边的大树上。
顾千帆的耳朵微微一动,唇间也勾起一笑,转过身来:“要装也装得真一点。”
赵盼儿站直身子,狡黠地笑道:“真假无所谓,只要对你管用就行。”
顾千帆走到赵盼儿身边,做洗耳恭听状:“继续,终于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赵盼儿了。”
赵盼儿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鼓起勇气问:“我只问一次,你是真心的?你真的愿意对我明媒正娶?”
“打从你在白沙镇陪我喝酒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在暗牢确定你无事的那一瞬间,我就想娶你为妻。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当进士娘子吗?当年我也是二甲进士,嫁给我,不吃亏。”顾千帆的眼神无比认真,这些话仿佛早就刻在了他的心里。
赵盼儿仍是不敢相信:“那你的仕途怎么办?你的官声不要了?”
顾千帆反问:“我以前的名声就很好吗?要不然你随便找一个人问问,皇城司的酷吏和教坊里的歌伎,哪个更让人讨厌些?”
他自嘲的神色映入赵盼儿眼中,一时竟让赵盼儿格外心痛,迟疑了一下之后,她缓缓伸出手,主动牵住了顾千帆。
顾千帆的目光紧锁着赵盼儿:“想好了,这一次,是你主动的。”
赵盼儿语气坚定,她与顾千帆经历了这么多,相比世俗的眼光,她更愿意相信顾千帆的话:“若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君!我可以不再问萧家的事,但我确实太不了解你了。你可以调动手下,将我的一言一行查得清清楚楚。而我,只能被动地等着你出现。为什么你一个进士,会进了皇城司?顾千帆,除了你的名字和你的武功,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顾千帆沉默半晌,终道:“以前是以前,以后,我自会慢慢讲给你听。”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行走,顾千帆给赵盼儿讲了母亲和离归家、不得入顾氏祖坟的旧事,又解释了只有他尽快升上五品、替母亲追封诰命,母亲才能享受官祭的旧事,而皇城司作为天子亲兵只要敢拼命就升得快,所以他毅然投身皇城司的原委,唯独隐去了自己的父亲就是萧钦言的事实。
赵盼儿以为顾千帆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她想到他这些年一个人承担着这么沉重的事,不由握紧了顾千帆的手:“过些天,可以带我去拜见她老人家吗?”见顾千帆不答,赵盼儿忐忑问道:“怎么,不方便?”
顾千帆摇头,唇边终于又勾起一抹微笑:“刚才还说跟我不可能,现在就要着急丑媳妇见公婆了?”
一听此句,赵盼儿竖起柳眉:“你说谁丑?!”
顾千帆心知不妙,忙求饶:“我错了,我丑,我丑好吧。”
突然听得后面“咳咳”两声。
两人回头,只见陈廉正跟在两人身后,赵盼儿连忙抽出自己的手。
陈廉小心地避开顾千帆杀人的目光,苦着脸道:“我真的不是每回都想来打扰你们的!宫中有旨,官家召顾头儿入宫问话。”
顾千帆又恢复冷面状态,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廉嘿嘿一乐,往赵盼儿身边凑去:“盼儿姐,我家头儿没生病吧?平常耳力那么好,十丈之内我都不敢悄悄说他的坏话,可现在,被我跟了老远都没发觉。”
顾千帆不等陈廉说完,出手便要制住他。陈廉早有准备,迅速往赵盼儿身后一躲:“盼儿姐救命!”
赵盼儿脸色绯红,挡在两人中间:“行啦,别闹了。我该回茶坊了。”
顾千帆拉住赵盼儿的手,仍是恋恋不舍,可碍于陈廉在次,他忍住了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最终道:“晚上别走,等我送你回家。”
“好。”赵盼儿略微羞涩地抽开手,紧握着那只代表着顾千帆真心与信任的锦囊,转身快步离开。此时的她,翠绿的裙子飞舞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轻盈得一如刚从贱籍脱身十六岁那年。
不远处传来了花贩的叫卖声:“卖花喽!买了这朵石榴花,必定嫁得有情郎!”
赵盼儿握紧了手中那只锦囊,想起了顾千帆。她转身走向花贩,片刻之后,赵盼儿的发间已经多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正回答着皇帝问话的顾千帆,此时也不由自主地走神。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石板中的一丛小草上,那小草的颜色,正与赵盼儿离去时身穿的翠绿裙子极为近似——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
戴着石榴花赵盼儿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脸上笑容不断。孙三娘见赵盼儿在一天之内就忽悲忽喜地变了好几次,一看就是刚陷入情网的样子,忍不住故意问道:“这么开心,高家的事解决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赵盼儿点点头,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孙三娘大感兴趣,立刻凑近去听。
赵盼儿悄声道:“我刚刚知道,欧阳旭和高家娘子的婚事也没戏了。”
孙三娘眼睛一亮,大为解气地说:“真的?太好了,真是天理循环,恶有恶报!”
这时,有客人拿起桌上的小铃铛唤人。赵盼儿精神一振,抢在前面说:“我去吧!”
看着赵盼儿轻盈的背影,孙三娘笑得如狐狸般狡黠:“嘿嘿,单为了欧阳旭倒了霉,就能这么高兴?只怕是跟顾千帆又和好了吧!”
与此同时的高府院内,江氏伤痕累累被绑在树上,已经是奄奄一息。
“没死就继续。”高鹄冷冷地吩咐道。
手持皮鞭的男仆正要再动手,高慧的声音突然从院外响起:“住手!”
高鹄有些惊讶:“慧儿?你不是进宫去了吗?”
高慧却径直奔向江氏:“奶娘!”然而高慧摇了摇江氏,江氏却依旧纹丝不动。高慧愤怒地地看着高鹄:“爹,奶娘服侍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犯了什么错,你要下这么狠的手?”
高鹄一皱眉,看向跟在高慧身后进院的春桃,春桃胆寒地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高鹄板起脸道:“她对我不敬,犯了家规,我身为家主,自然要教训她。慧儿,你最好马上回你的房里去,别碍着爹整理内务。否则,你多求一句情,我就多打她一记板子。”
高慧气红了眼,挡在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