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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梦华录-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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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三娘察觉屋内的气氛再度尴尬了起来,连忙打岔:“大伙不过是说笑而已,不用那么较真啊。”
  宋引章的倔劲儿突然上来了,她将被人忽略的不满借题发挥了出来:“什么叫我较真?盼儿姐,半遮面讲究的就是一个‘雅’字,难道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吗?当初你们还说,茶坊的经营路子,就是咱们三个里头,只要有一个不同意,就绝对不行,难道现在都全忘啦?”
  见赵盼儿、孙三娘和葛招娣都是欲言又止,宋引章感觉自己被排挤在外了,她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总之,我就是这么想,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说完,就走回房中,重重地关上了门,只留赵盼儿、孙三娘、葛招娣尴尬地面面相觑。
  孙三娘本想去劝,却被赵盼儿拦住。赵盼儿小声道:“她心情不好,咱们先别烦她了。”
  孙三娘点了点头:“你不是还要见顾副使吗?快去换衣服吧,别让顾副使等久了,剩下的我和招娣收拾就行。”
  赵盼儿看了看暮色弥漫的窗外,又担心地看了看宋引章紧闭的房门,独自回自己的房间梳洗打扮起来。
  赵盼儿出门后,桂花巷小院彻底安静下来,房内,只能听得见孙三娘洗碗时的水声和葛招娣收拾桌子的声音。葛招娣想起刚才庆功宴上的欢声笑语,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忍受不了这死一般的沉寂,率先打破了沉默:“引章姐刚才是怎么回事,突然那么大的脾气?”
  孙三娘方才也在想这件事情,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估计是咱们总说到别的话头上去,不高兴了吧?”
  “可她都说了一晚上了啊,什么相府的布置有多好看,相府的客人有多富贵,相府门口挤着看她一眼的人有多少……就连琵琶上那柯相的字,我都看了三回了。”葛招娣有些委屈地嘟囔着。
  孙三娘虽然也觉得宋引章今日气性有点大,但还是调和道:“她今天难得高兴嘛。名扬京城,多威风的一件事啊。”
  葛招娣在水盆中洗了洗抹布,故作老成地说:“可威风也不用耍到家里来啊。你和盼儿姐也是做了一桌子酒菜,好心好意地给她庆功来着。还有啊,她干嘛那么翻来覆去地当着盼儿姐的面夸顾副使,也不怕大伙尴尬?”
  孙三娘倒是还没想到这一层,思忖片刻道:“她还不知道他俩的事吧?”
  葛招娣脱口而出:“不会吧?连我和陈廉那傻小子都能看出来——”
  孙三娘赶紧板起脸来:“她也是你东家,放尊重点。”
  葛招娣撇撇嘴,继续擦起了桌子:“反正,我就是觉得,打她从相府回来,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咱们真的不能卖鱼脍吗?果子,点心,不一样都是吃食吗?还有干嘛一定要死扣着茶坊呢,我觉得你做的菜比果子可好吃多啦!”
  孙三娘虽然也想过开食店,可实际操作起来哪有这么简单?十张桌子的食店,掌柜不算,光厨子、小工、跑堂的就得各两个,灶得多添几口、碗碟得重新配多少只都要重新考虑。她望向窗外的明月,心里想着也不知远在钱塘的傅子方此刻在做什么,想必也沐浴在同一片月色下吧。
  雾气笼罩的水面上,传来了哗啦啦的摇橹声,赵盼儿和顾千帆正在小舟上相对而坐,小舟上的灯火倒映在河水中,宛若夜幕中的一颗孤星。顾千帆看着正替自己挑去樱桃梗的赵盼儿,齐牧的话却回响在耳边——“可你若娶赵氏为妻,此生就绝无可能做成清要文官。”“妻室若曾为当垆女,言官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到那时,一个婚宦失类的恶名背上,别说官职,你连你娘的诰命都保不住。千帆,你真的想好了吗?”
  赵盼儿素手盈盈,将樱桃举到他面前:“沉舟?你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顾千帆吃下樱桃,断然道:“盼儿,如果我不想请齐中丞来做大媒,你还愿意嫁我吗?”
  赵盼儿愣了愣,她本以为顾千帆是在皇城司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这事一直魂不守舍。“当然愿意了,我要嫁的是你,谁做媒人不重要。”她根本不在乎是谁来做媒,她只在乎要与她厮守一生的人就是眼前之人。
  顾千帆心头一暖:“谢谢你。”
  赵盼儿笑道“光嘴上谢没用,能不能帮我再做一件事?”
  顾千帆想都没想就应允道:“当然。”
  赵盼儿没想到顾千帆都不问自己要做什么就敢答应,赶紧补充道:“我想开间酒楼。”
  顾千帆一怔。
  赵盼儿早料到顾千帆的反应,柔声道:“别那么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来东京这么久,我也算看明白了,一则东京人没有南边那么好茶,开酒楼肯定赚得更多;二则三娘以前开过食店,她做菜其实比做果子更拿手。如今我手上有结余,又有人愿意出不错的价钱盘下半遮面,既然如此转行做酒楼,又有何不可呢?”
  小舟正好经过一家雄伟的酒楼,酒楼门前宾客络绎,高大的牌匾上书有“樊楼”两字。
  赵盼儿指着樊楼道:“我进东京的那一天,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间樊楼,听说里头能坐五百宾客,珠帘绣额、灯烛耀日,每年光是酒曲都要用掉上万斤,我那会就想,要是也能开一座酒楼,哪怕只有它的十分之一大,也够威风啦。”
  顾千帆倒不是不愿意赵盼儿开酒楼,只是觉得从开茶坊转成开酒楼,赵盼儿会更操劳,他忍不住劝道:“还是慎重考虑的好,毕竟来茶坊喝茶的多是文人墨客,去酒楼吃饭的三教九流都有,或许赚得是多一些,但你会更累。”
  “可是,如果开酒楼,至少我可以不用天天在外头忙了啊。”赵盼柔声道“我爹也做过官,我知道官场里头的规矩。我也打听过了,卖玉酒的登丰楼,就是江团练母亲的私产,朝中后妃外戚的娘家,也有不少有做食店的生意。”
  顾千帆没想到赵盼儿自己做了这么多功课,不禁大为感动:“你不必为我如此。”
  赵盼儿的眼神突然飘忽起来:“谁说是为了你啦,我只是生意做大了,现在想躲清闲,不想直接去招呼客人而已。这样三娘也不用老兼着跑堂的活,专心管后厨就行。而且,既然是夫妻,互相体谅,本来就是正道。”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声如蚊蚋。
  顾千帆握着头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赵盼儿想到如果要开酒楼,她们的人手必然不够,到时候又是一番兵荒马乱,不禁又叹了口气:“别谢啦,八字还没一撇呢。先不说酒楼还没影,就是引章那里,只怕也嫌酒楼不够清雅,不愿意去坐镇呢。因为这回柯相的题字,她以前身上那种傲劲,好像又有点浮起来了。”
  顾千帆半开玩笑地安慰道:“就算是亲生姐妹,也有嘴唇磕到牙齿的时候。大不了我去抓了沈如琢威逼利诱,再让他去劝劝她,多半也就成了。”
  赵盼儿恭维道:“顾副使威武!”
  顾千帆扬了扬眉:“过奖。”
  雾气中,顾千帆和赵盼儿心有灵犀地相互凑近,近得足以数清对方的睫毛、情浓之时,两人的唇就要碰上,突然岸上有人大喊:“不得了了!帽妖来啦!”顾千帆瞬间直起了身体。
  顾千帆从船夫手中夺过船桨,迅速地将小舟划至岸边,只见街道上的行人在四散奔逃,惊惶失措。
  顾千帆跳上岸,拦住其中一人问:“帽妖在那里?”
  那人匆匆往一个方向一指:“茶汤巷那边!”
  顾千帆向舟上的赵盼儿大喊:“你待在这儿别动!”话音未落,他就向那人所指的方向奔去。
  顾千帆一路奔到了茶汤巷,在混乱的人群中,果然又看到了远处一顶漂浮在暮色下的“帽妖”正从墙头上飘落。
  顾千帆弯腰检查地上的尸体,只见鲜血正从尸体脖颈处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赵盼儿从远处急急奔来:“千帆!”
  顾千帆看到赵盼儿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但那份惊喜很快就被担心取代:“不是叫你别跟过来的吗?”
  “以前那么多危险都一起过来了,难道还差这一回?”赵盼儿本还不以为意,看着地上的尸体,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她分明记得顾千帆上次已经抓住了帽妖,“帽妖不是已经被你……”
  顾千帆看着血色一般残阳,心事沉沉地摇摇头:“这一次的伤口,和上一次的不同。东京,只怕又要乱云丛生了。”
  赵盼儿不寒而栗地问:“难道还有别的人想借帽妖名义作乱?”
  顾千帆做了个噤声手势,谨慎地说:“今天帽妖既然出现在茶汤巷,那你们也一定要小心。茶坊今日休沐还好说,明日估计来听琵琶的人不会少……”
  赵盼儿不想让顾千帆为自己分心,忙道:“我已经临时雇了几个人过来帮忙了,也会随时留意!”
  浓浓夜色的笼罩下,一身便装的齐牧面色沉静,正一言不发地盯着殿前司崔指挥。偌大的齐府中,仅有最简单的几样家具以及几幅字画,宛若雪洞的布置处处彰显著清流的廉洁朴素。
  在齐牧不怒自威的注视下,崔指挥已经冷汗淋漓——他最初连同柯政的其他弟子设计帽妖对付萧钦言,不过是为了替姐姐和老师报仇,事实上,他的姐姐就是钱塘案郑青田的夫人。可后来此事被齐牧知晓,齐牧便将此事嫁祸到安国公身上,以求在伤到萧钦言时洗脱清流的干系,同时让官家心生警惕,速立太子早定国本。齐牧认为,只要太子一旦监国,自然就没了妇人干政的余地,冰山一倒,萧钦言这样的后党自然就失势了。
  然而,这看似滴水不漏的计划,却在最后一晚出了纰漏。
  “此事必有蹊跷!”崔指挥竭力分辩道,“人犯明明还好端端地待在大牢中,怎会又出现在东京闹市上?而且,偏偏就在下官准备把帽妖案送到御前的前一天!”
  齐牧用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审视着崔指挥:“你在怀疑什么?”
  崔指挥脑中宛若糨糊,慌乱地推脱道:“是皇城司干的,是顾千帆,他没听您的,他怕我们抢功……”
  齐牧对顾千帆骨子里的傲气非常了解,断然否决道:“顾千帆既然肯把人犯交给你,就不会再干这种事!”
  崔指挥从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另一丝灵感:“那就是雷敬!上次我找顾千帆要人,这阉货就没怎么帮忙。今天御史台又按您的吩咐,已经弹劾安国公骄奢逾制。这家伙鼻子最灵,虽然收了我们不少贿赂,可最爱两面三刀,万一安国公又收买了他,再生造出一个帽妖来替自己脱罪呢?”
  齐牧眼神一凛,觉得雷敬还真有可能反咬他们一口:“他敢?你去重新安排供词和证据,到时候告诉官家,就说最初指使人犯假扮帽妖的,就是皇城司。”
  崔指挥迟疑道:“那雷敬万一把事情都推给顾千帆呢?”
  齐牧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阴冷:“雷敬也好,顾千帆也好,不都是皇城司的人吗?敢坏了我催请官家早立太子的大计,就别怪我狠心!”
  天边一道闪电闪过,将齐牧的脸照得雪白,宛如夜行的鬼魅。
  同样的闪电也划过了西京的天际,裹着披风的欧阳旭和道童狼狈地滚下驴子,冒着倾盆的大雨连奔带跑地奔进驿馆。
  欧阳旭抹着一脸的泥水,对满脸写着不耐烦的驿丞吩咐道:“快去弄些姜汤过来!”
  驿丞屁股都没抬一下,打了个呵欠道:“对不住,姜刚用完。”
  欧阳旭冻得牙齿打战,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那就随便弄碗热的汤,再来一盆子肉,几个饼。”
  驿丞想都没想就答:“不好意思,那些也都没了。”
  欧阳旭终于觉出一丝不对:“你在故意消遣我?”
  “下官哪敢?您不在的时候,灵州那边来朝贡的使者来了好几十个,他们要吃要喝的,一点东西都没剩下。哦对了,他们人太多,硬生生把您的房间也给占了。”驿丞讲起话来油腔滑调,一点都不尊重人,他随手一指角落里的行李,“您的行李在那。要不,您今晚另找一家客栈?”
  欧阳旭声音发颤:“大胆!驿馆是朝廷开的,我又是来西京公干的朝廷命官,你想赶我走?”
  驿丞忙摆摆手,阴阳怪气地说:“下官不敢得罪您,可更不敢得罪朝贡的使者啊。您要实在不想换地方,要不就在外头将就一晚?”
  欧阳旭顺着驿丞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堂中的春凳,他的面目因为寒冷和极怒狰狞起来:“你等着!我要写奏章参你!你等着!”
  驿丞理也没理他,就堆笑着给坐在角落的客人添起热茶来,欧阳旭只能愤愤地同道童离开客栈。角落里的客人拉下斗笠,正是高家的亲随高福。
  高福塞给驿丞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后便起身离开,坐上早已候在外面的马车,朝欧阳旭离开的方向追去。
  欧阳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滂沱的大雨中,手中的油伞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几乎起不到任何挡雨的作用。道童艰难地牵着两头驮着行李的驴子艰难地跟在欧阳旭身后,每走一步都会陷入泥泞中。
  不知问了多少家客栈,欧阳旭都无功而返,随着希望的一次次落空,欧阳旭的情绪彻底崩溃,最后,直接与一店家推搡起来:“不可能,你们在骗我!怎么会一间房都没有了!”道童夹在欧阳旭与店家之间,手忙脚乱的劝架,然而客栈的几个小二一拥而上,将欧阳旭和道童一并摔出门外,重重地关上了客栈的大门。
  道童扶起鼻青脸肿的欧阳旭,担心地问:“您没受伤吧?”
  欧阳旭奋力爬起,原本英俊的五官已经气得扭曲一团:“走,我要去府衙告他们,这帮刁民……”欧阳旭话没说完,却因站立不稳,又摔了一跤。
  道童忙上前搀扶:“使尊你冷静一点!”
  可欧阳旭仍旧狂乱地想挣开他,最终,同样又累又冷的道童实在不想再跟着欧阳旭乱折腾,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你去了也没用!现在这样子,连我都知道你肯定是得罪人了!有人在故意折腾你,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闪电再度亮起,欧阳旭如五雷轰顶,喃喃道:“是谁?会是谁?”
  “前面有一座三清观,先进去避雨再说!”道童一手拉着昏昏然的欧阳旭,一手拉着驴子,艰难地走在雨雾中。
  残破的道观内,道童正凑近好不容易才生起的火烤身上的衣服。欧阳旭则缩在一边稻草堆上,仍在神经质地嘀咕着:“难道是高家……还是赵盼儿……不可能,不对……”
  道童正要给欧阳旭递碗热水,却突然被墙上的巨大阴影吓得丢掉了手中的碗,回过头,却见高福带着几名人高马大的亲随闯入道观。
  道童掉头就往观外奔去。欧阳旭也惊吓地站了起来:“你们是谁?”
  高福一把叉住欧阳旭的脖子,又一拳击在他的肚腹上,欧阳旭痛呼倒地,在雷声的掩盖下,他的惨叫声分外模糊。
  高福冷笑一声:“继续叫,特意找这儿动手,图的就是清静。”他转头对其他手下吩咐道:“搜!”
  欧阳旭见那群人正在翻看自己的行李,以为自己遇到了山匪,虚弱地哀求道:“你们别伤我性命,我、我是朝廷命官;今科进士……”
  高福一脚踢在他腿间:“我知道。”
  欧阳旭又是一声哀嚎,他又痛又怕,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满腔抱负尚未实现,决不能命丧此处。
  “找到了!”一名手下激动地将一束用红绢包裹的书信递给高福,里面是一封封书信,上款写着“旭郎亲启”,下款写着“慧娘字”,还有一枚玉佩。
  欧阳旭恍然大悟道:“你们是高家的人!”
  “真聪明,不愧是探花郎。”高福把欧阳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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