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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梦华录-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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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三娘又惊又喜,忙问:“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茶坊找你,可茶坊塌了,还一地都是血!我以为你们出事了……”杜长风眼睛一酸,动情地拉起孙三娘的手,“我以为差点和你天人永隔了!对了,你没受伤吧?”
  孙三娘又气又羞地推开杜长风的手:“我没事。哪来的什么血啊?”
  杜长风被推得一个趔趄,但当他听到孙三娘说自己没事,立刻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赵盼儿想起了什么,幽幽地说:“有一罐红果饮摔碎了……”
  这时,满脸是血的池衙内推开手下奔了过来:“杜长风,我跟她们三个说话,关你什么事?”
  而杜长风却如老母鸡护雏儿一般张臂挡在孙三娘身前:“你欺负一个弱女子,我路见不平!”池衙内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公理了,从今以后,他就是指鹿为马的鹿、以白为黑的白、识龟成鳖的龟。他指着自己额角的伤,悲愤地说:“她都能把你绑门板上扔水里,还是个弱女子?我被你们砸成这样,我恁娘的才是个弱男子!”说着说着,池衙内便委屈地哭了起来,血水混着泪水在脸上横流,接着他身子一软又摔了下去。
  “衙内!”在池衙内后脑勺着地前,众手下惊慌地将他扶稳。
  池衙内无力地看着头顶一张张写满慌乱的脸:“你们除了叫衙内还能干点别的吗?送我去医馆啊!赵盼儿,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走!”
  话没说完,他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池衙内的一帮手下把医馆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杜长风和赵盼儿三人一起站在最外层。
  医馆内不时传来池衙内杀猪一般的惨叫,跟池衙内一同进去的何四也不时悲痛地高喊:“衙内,你要挺住啊!”
  宋引章听得忧心忡忡:“他不会有事吧?”
  赵盼儿鄙夷地看着禁闭的房门,断言:“祸害活千年,他死不了。”
  杜长风也有些担心,但仍然挺起胸膛,安抚孙三娘道:“你别怕,人是我砸的,真要出了命案,我去坐牢!”
  孙三娘一想到杜长风一个连书院小屁孩都打不过的文弱书生,竟然敢上去跟池衙内拼命,不禁没好气地说:“谁怕了?你见过哪个死人嚎这么大声?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我还能被他给欺负了?你是个进士啊,做事前能不能长点脑子,万一真出了事,你十几年苦读就白费了!”
  杜长风被训得频频点头,一边面如土色,一边难掩开心:“我错了,我知道你担心我……”
  孙三娘闻言不大自然地将目光移向别处:“谁关心你了?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宋引章听到他们的对话,疑惑而震惊地看着赵盼儿。赵盼儿缓缓点了点头,证实了孙三娘与杜长风的关系。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何四匆匆而出,低头就拜:“赵娘子,只能求您帮忙了!”
  赵盼儿觉得那一板子不至于伤及池衙内的性命,不禁蹙眉问道:“池衙内怎么了?”
  何四有些难以启齿:“衙内怕针,说什么也不让大夫给他针灸止血。我们按都按不住,衙内说,除非你进去,他才能愿意让大夫扎……”
  无奈之下,赵盼儿同意进去看一眼,可孙三娘、宋引章都怕池衙内有诈,也要一起进去,而杜长风又怕池衙内在屋内布有埋伏、再对孙三娘不利,最终这乌泱泱的一群人一起挤进了面积不大的医馆。
  赵盼儿三女和杜长风无言地看医馆里的池衙内,只见他头扎白布,脑门上三根金针,躺在床上一边喝茶一边不停地哼哼:“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在何四哀求的目光下,赵盼儿没好气地走到池衙内跟前,冷声道:“你只要让大夫施针,就死不了!”
  池衙内虚弱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临死之前,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赵盼儿拉来一个凳子,抱着双臂坐下:“说吧。”
  池衙内一看赵盼儿态度松动,立刻翻身坐了起来:“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很多误会,但是,你刚才不是还说过,消除误会,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化敌为友吗?做人要言行一致,对不对?”
  宋引章翻了个白眼,正要出言嘲讽,赵盼儿却拦住了她。赵盼儿倒是真的想知道池衙内演了这么一出,后头到底憋着什么招,便好整以暇地开口:“继续。”
  池衙内委屈巴巴地说:“刚才说想找你们合作,真不是开玩笑。你也知道,我是东京十二行的总行头,可我平生有一大恨,就是在酒楼行里排不上字号。我手里头也有一间酒楼,叫永安楼,除了生意不好,其他什么都好。所以不管我往行会里头砸了多少钱,那些正店的东家掌柜都不待见我,连过年祭灶神都不让我坐上桌!每回一想起这事,我那个恨啊!”
  头一回见池衙内承认自己的短处,孙三娘有些憋不住笑,然而赵盼儿依旧板着脸,不为所动。
  孙三娘的笑鼓舞了池衙内,他的用词愈发夸张:“原本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可自从今天遇到你们,就一下子亮堂了。其实,三娘姐的手艺和引章妹子的琵琶,我以前早就服了。你的心气儿和能力,我今天也算是彻底的服了,你那些话,真的说到了我心坎子上,做商人,凭什么就不能骄傲啊!”
  “谁是你三娘姐!”杜长风不乐意了,若不是顾忌池衙内头上有伤,恨不能上去拎他的衣领。
  宋引章也同时怒道:“不许叫我引章妹子!”
  池衙内没想到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你们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把我砸成这样,一句道歉都没有,居然还嫌弃我叫你们姐姐妹子!还有没有天理——”
  “说正事。你到底想让我们干嘛?”赵盼儿无情地打断了池衙内。池衙内立刻不敢再油腔滑调:“哦。总之,你们茶坊开得那么好,换成酒楼肯定也不差,所以我想正式邀请三位娘子来替我经营永安楼,亏了算我的,赚了对半劈。只要能全了我的毕生梦想,让我把外号改成威风凛凛的‘十三太保’,叫我干什么都行!”
  孙三娘和宋引章听罢,目光交汇在一起,俱是有所意动。
  然而赵盼儿却干脆地拒绝道:“对不起,你我之前结怨太多,我永远忘不了你逼我下跪唱曲的事,我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合作。”
  孙三娘吃了一惊:“他逼你下跪?”
  “对,我曾经过说,我若不报当日之辱,誓不为人。”赵盼儿本不想让朋友知道此事,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是用了十足的勇气。
  眼看这个生意就要泡汤,池衙内心中大急,一时口不择言:“你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先用匾砸我的!你和那个顾千帆,合伙起来整我!”
  赵盼儿听到顾千帆三字,脸色一变,起身就走。
  池衙内见赵盼儿真生气了,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忙追了出去:“等等!”
  池衙内挡住赵盼儿的去路,当着众人面扑哧一下跪下,咚咚咚咚就是四个响头:“我那天逼你磕三个头,今天我还你四个头,这样总成了吧?”
  赵盼儿等人被池衙内的大动作弄得呆愣当场。
  池衙内见赵盼儿不松口,又急忙道:“我逼你跳软舞,也是我不对。那我跟你装小狗爬,这样行不行?”说完,他一边满地乱爬,一边“汪汪汪”叫个不停。见老大如此,池衙内的手下们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走。宋引章在旁翻了个白眼。
  池衙内又猛地拉扯起前襟:“我那天还摸了——”
  赵盼儿看不下去了,大声喊停。
  池衙内苦苦哀求道:“赵娘子啊!我是真心的!我都捧着钱到你的面前了,这样的诚意还不够吗?你相信我好不好?”
  赵盼儿别开脸,还是不想搭理他。
  见赵盼儿仍在犹豫,池衙内放了大招:“只要你愿意当永安楼的掌柜,以后我保证给你请上百八十个个貌赛潘安的小厮,天天跟着你倒茶捶背,包管顾千帆看了,就算死了也能给气活过来!你们好不容易来到东京,可不能就这么回钱塘啊!”
  赵盼儿一听他又提顾千帆,忍不住转脸瞪视。
  一旁的杜长风则闻言大惊,慌乱地拉起孙三娘的衣袖:“你们要回钱塘?”
  池衙内不容置疑地点头:“是啊!我亲耳听见的!”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杜长风急了,孙三娘要是走了,他可怎么办啊?
  孙三娘最不乐意受人管控,叉腰反问:“你凭什么说不行?”
  “因为……”杜长风急中生智,“因为宋娘子的乐籍还在教坊,不能随意迁出京外!你们总不能把宋娘子一个人扔在东京吧?”
  “说得好!就冲你这几句话,刚才我这一板凳就挨得值!”池衙内听到杜长风这番话,顿觉喜从天降,忙起身拍了一下杜长风的肩膀,又对赵盼儿三女说道,“就算不看在我重伤未愈的面子上,也请看在长风他一片真情的份上,留下来,好不好?”
  孙三娘听闻又急又羞:“说什么浑话?谁一片真情?”
  “啊?还没挑明啊?”池衙内面现惊愕,旋即醒悟过来,一把搂住杜长风,“我和杜兄一片真情,兄弟情深!长风兄,是不是?”
  杜长风也忙搂住池衙内:“蟠弟说得对,我们一见如故,不打不相识!”
  “都别说了!”赵盼儿被他们闹得头痛至极,索性只谈正事,“三娘,你怎么看?”
  孙三娘点了点头。赵盼儿又看向宋引章,宋引章不待问就猛点头。
  池衙内的这个提议可以说来得正是时候,怎么算,她们几个都不会亏。冤家宜解不宜结,池衙内人不怎么样,但不代表他不能成为一个好的生意伙伴。思及此处,赵盼儿决定答应下来:“真的像你说的亏了算你的,赚了对半劈?”
  池衙内多年来一直盼着有神兵天降,能帮自己把永安楼经营好。此时见赵盼儿意动,连忙抓紧机会:“真的!对天发誓言不管用,我们现在立马立契书!”
  赵盼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做掌柜,三娘管大厨,引章管宴饮曲乐,还有一个招娣管前堂,工钱另计,酒楼的经营、人事、账务,你可以监督,但是你和你的人一概不许插手。”
  “必需的。”担心自己表现的不够有诚意,池衙内又转头看向手下,“听见了没有?”
  众手下忙齐声应道:“听见了!”
  赵盼儿见池衙内答应的爽快,又补充了一处:“契书以一年为限,如果我们有任何不满,随时可以离开,不需要赔钱,你们也不得拦阻。”
  池衙内点了点头,大喊:“小厮,拿纸来!快点!快点!”
  医馆里的小厮在池衙内催命般的喊声下,迅速地拿了张纸出来。
  池衙内接过那张白纸,伸手往自己的伤口上一蘸,按上了手印递给赵盼儿:“契书你自己写,手印我都按好了,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说着还一躬身,双手把空白的契书奉了上去。
  饶是赵盼儿,此刻也有些动容了,出于谨慎,她还是问道:“池衙内,你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信任我?”
  池衙内收敛了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反问:“赵盼儿,你刚才为什么会冲出来替我打抱不平?”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无比认真地说:“我,池衙内,虽然混账,虽然跋扈,但我有脑子,也有眼睛。我一直就想找一个人,和我一起把永安楼做到名扬天下,好好治治酒楼行会那帮目中无人的老黄瓜,赵盼儿,你愿不愿意?”
  赵盼儿一震,她不禁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以前她眼中作恶多端、飞扬跋扈的池衙内。良久,她主动伸出手掌,池衙内大喜,和她清脆地一击掌。
  池衙内兴奋地将赵盼儿、宋引章、孙三娘拉到医馆之外,对挤得密密麻麻的手下宣布:“各位,这就是咱们永安楼的大掌柜二掌柜三掌柜,以后都给我敬着点,听见了没有!”
  在场手下齐声答:“听见了!”
  池衙内又高喊一声:“三位掌柜娘子万安!”
  众手下有样学样:“三位掌柜娘子万安!”
  池衙内笑嘻嘻地向赵盼儿邀功:“怎么样,排面够大吧?”
  赵盼儿笑而不语。突然,她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便越过池衙内看向何四:“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永安楼,它在哪儿?”
  池衙内指着汴河上一座颇为壮观的临水建筑:“就在那儿。”
  赵盼儿三女顺着池衙内的手势望去,只见那永安楼竟有三层楼高,且不说那飞阁廊腰、朱楼绮户有多气派,单主楼建筑就比望月楼大上至少一倍!
  一行人往永安楼走去,越走,赵盼儿越是疑惑,永安楼无论是地段还是装潢都很不错,但门前行人稀少,看起来极为冷清,便问池衙内:“怎么这么冷清?”
  池衙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没客人,现在空着,我养了帮闲汉在那,没事陪我赌钱玩。”
  宋引章闻言,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池衙内扫视了一番。
  池衙内耳根发红,不由自主地收腹挺腰:“看什么看?”
  宋引章轻蔑地撇了撇嘴:“我想看看好好姐当初怎么就瞧上你了,就你这样,居然也能当上那么多行当的总行头?”
  池衙内一时泄了气,他不明白这个宋引章为什么总有本事将他气出内伤:“我天生有能耐不行吗?我做生意赌钱两不误不行吗?咱们说好啊,我跟张好好的事已经翻篇了,你要再提她,我就在你面前提沈如琢。”
  宋引章杏眼睁圆:“你敢!”
  池衙内见自己踩中了她的尾巴,不禁又嘚瑟起来:“你看我敢不敢?切,现在敢呲哒我啦,刚上东京来那会儿,谁哭着说‘衙内饶命’来着?”
  宋引章笑得有几分危险:“别忘了咱们刚签了契书,我这个永安楼的三掌柜,随时可以亏光你的钱。是不是啊,十二少?”
  “别这么叫我!”池衙内瞬时炸毛。
  赵盼儿及时打断他们孩子气的斗嘴:“带我们进去看看。”
  池衙内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谈生意的,忙闭上嘴,带着赵盼儿三女进入永安楼,杜长风则赶往书院上课去了。
  永安楼里,只有稀稀拉拉三五个客人,就连掌柜的也在打着瞌睡。小二见池衙内来了,连忙将掌柜推醒。
  掌柜睁开惺忪睡眼,见来者是池衙内,连忙起身问候:“衙内您早!”
  池衙内作势朝掌柜踢了一脚,倒也没真的用力:“都晌午了还你早!过来见过赵娘子孙娘子宋娘子,她是你们大掌柜二掌柜三掌柜,以后永安楼就都听赵娘子的,听明白了就把钱、账本、钥匙都交出来,把厨房里的人也都叫来。不明白就跪到街口去想明白。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尚未睡醒的掌柜晕晕地跑了过去,不会儿抱着一叠账本盒子过来,“账本在这,钥匙在这,钱在后头库房里头。”
  赵盼儿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问掌柜:“怎么没做四柱,只做了流水账?这里每天的客人平均有多少?水牌上有几道菜?多久翻新一次?用了多少菜金?余菜有多少?损耗又有多少?”
  另一边,孙三娘也在后厨问掌勺的:“有几个灶眼?几个红案?几个白案?”
  掌柜的和掌勺的被她们问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地想着答案。
  一直静悄悄地观察永安楼布局的宋引章则抓住了一个原本正想偷偷溜走的伙计:“带我去东阁看一看。”
  这一幕幕落在池衙内眼中,他心中顿时快活无比,开始盘算起了日后酒楼做起来,自己日进斗金的好日子,他喜滋滋地看向何四:“瞧,本衙内这几个掌柜娘子没请错吧?个个有纹有路的!”何四也满脸喜色,他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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