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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掌中姝色-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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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是姜瑾,所以他没办法原谅的,不止那些应该千刀万剐的恶人,还有他自己。
  霍惠妃为他甘饮鸩酒,真正的霍砚为他投身焚火,霍家满门为他而灭。
  所以,他肆意妄为,毫不介意恶名满身,在他眼里,自己亦是罪不可赦,他在肆意虐杀仇敌的同时,利刃也一刀一刀剜向自己。
  他一身绯衣,何尝不是一身鲜血淋漓。
  白菀茫然的垂下头,望着自己的小腹,如果,如果他要屠尽姜家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放过,那……
  万一她有孕,这孩子,身上也淌着他一半的血啊。
  即便他不会要这孩子的命,可若他死了,她和孩子孤儿寡母,只怕会被在旁虎视之人撕个粉碎。
  霍砚不能死!
  “我应该怎么做?”白菀几乎神魂游离,一时间六神无主,哽咽着问静渊,又似在问自己。
  她能为霍砚,为她未来的孩子,做些什么?
  静渊可以替他超度亡魂,减轻他满身罪孽,她呢,她又能替他做些什么?
  静渊却摇了摇头:“世间情爱,是累赘是枷锁,也可以是救命良药,单看施主心意如何,不必勉强。”
  心意?
  白菀有些茫然,继而她看见自己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自觉明白过来,急急道:“我想请一尊菩萨回去,不知得如何做?”
  静渊依旧含笑摇头:“施主虽佩佛珠,心中却无神佛。”
  白菀取下腕上的手串,头一次体会到何为手足无措,她急道:“佛家讲究心诚则灵,我若心诚,心中自会有神佛。”
  看她着急,静渊竟突然笑起来:“施主关心则乱,然则,善恶有果,神佛又如何比得上事在人为呢?”
  白菀望着静渊如炬的慧眼,被他额心灼目的红痣晃得怔然。
  良久,她垂首低低笑了一声,两滴泪无声落入雪地中:“是,是我慌乱了,大师说得对。”
  既然如此,他作恶,她便行善,以己功德消其罪业。
  白菀捻了捻细小的佛珠,抬脸仰望着雾蒙蒙的天穹。
  毕竟,他们由来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吗?
  白菀抬手抹去泪痕,将手串套回腕上,道:“我仍想请一尊菩萨回去,”继而自嘲地笑笑:“若走投无路时,说不定临时抱一抱佛脚也会有些用处。”
  她说得坦然,这回静渊未再拒绝,只说会和他们一道回宫,届时看过椒房殿适合供佛的位置,再定。
  “施主可还要在寺中走走?”静渊问。
  白菀缓缓摇头:“抱歉,我实在有些乏累。”
  她不想再见任何人,她得回去抱一抱霍砚。
  她提着裙子便往外走,动作之快让自发站远的水漾两个差点反应不过来。
  “施主可要再许个愿?”静渊望着她慌乱的背影,温声问道。
  白菀脚下一顿,仰脸看着满树招展的红绸,缓缓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菀菀对掌印情感的变化,大概还有一章的样子,写完就回宫开杀戒了。晚上还有一章,应该能写到回宫。(应该)


第40章 
  “岁岁平安; 白头偕老。”
  霍砚着一身绛色四爪龙纹袍,墨发玉冠,矜贵又清隽; 在敞开的窗门前长身玉立,遥遥望着雪中踽踽行来的火红色身影。
  陈福在一旁躬身站着,垂首望着地上绒毯上的花纹。
  寒风贯彻屋内,白菀走前遗留的暖意荡然无存,霍砚白净修长的指上; 鲜艳的红绸飘飘; 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
  他望着由远及近的白菀,喃喃念了一遍上面的字; 指腹摩挲着上面落款的‘阿满’二字。
  半响; 他嗤笑出声:“神佛若有用; 世间又为何多苦难?”
  陈福垂着头; 眼观鼻鼻观心; 权当耳聋眼瞎,什么都没听到。
  “把这封信交给姜珩,”霍砚将红绸绕在腕上; 继而将一封信递给陈福。
  陈福拿着信正要出去; 外头便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霍砚随意的拉拉袖子; 不动声色地藏住腕上的红绸; 继而再略一抬手; 身前的窗门悄然关闭; 源源不断的寒气凝滞。
  他踱步朝长案走去; 银铃声渐近; 随即便是陈福压低的问安声。
  霍砚头也不抬,执起狼毫笔; 雪色的宣纸上一株夹竹桃正粲然盛放,他才在枝叶上添了几笔,银铃声便响至耳畔。
  其主人脚步匆匆,惹得铃声噪噪。
  腰身一紧,随即便是氤氲扑面的苦玫香,霍砚执笔的手微顿,微阖眼望着腰上交握的皓腕。
  白菀像是害怕霍砚将她拉开似的,甚至紧紧扣住他腰间的玉带不松,她埋首在他脊沟,眷恋一般轻蹭:“我回来了。”
  霍砚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笔画完,才放下毛笔,扣住白菀的手腕,将她从后面拉到自己跟前,曲指点了点她额头,拂去她兜帽上沾的雪花,淡声道:“娘娘不过出去个把时辰,便想咱家想得情难自制?”
  白菀瞥眼看见纸上盛放的夹竹桃,红恹恹的脸上更添绯,若她没记错的话,这画上的,与霍砚曾在她背上画的,别无二致。
  “说说看,娘娘都去了何处,做了什么?”霍砚拉着白菀在绣凳上坐下,替她斟了杯茶,一边悠声问道。
  白菀接过茶碗捧在手心,她一路跑回来,弥漫四肢的冰寒早已经消散,但她仍旧觉得冷,几乎哆嗦着捧起茶碗连饮好几口,滚烫的茶水氤入肺腑,让她如坠冰窟的心渐渐回暖。
  她呆呆的望着霍砚,道:“我在灯楼的榕树下,许了个愿。”
  “哦?”霍砚挑眉,显得饶有兴趣的追问:“娘娘许了什么愿,若是等闲,兴许咱家也能替娘娘圆满。”
  白菀果断的摇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霍砚低低笑起来,继而站起身朝白菀伸手:“走吧。”
  “去哪儿?”白菀一边问,一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娘娘不是说,要与咱家品茗赏雪吗,这会儿雪正大,去赏一赏吧,”霍砚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小臂上。
  触碰到柔软布料时,白菀还有一瞬怔愣,搭在他小臂上的指尖微蜷,原来是霍砚鲜少离身的护腕没戴。
  之前打中他护腕兴起的那点肿痛已经消散许久,甚至根本算不上受伤,没想到霍砚还是将护腕解了。
  白菀略微抿嘴,继而缓缓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竹楼外有一座小亭,四周坠着竹帘,帘子内侧是厚厚的帷幔,亭中摆着两张摇椅,正中是铺着绒毯的石桌,桌上摆着一套墨玉茶具,一侧的炉子上正咕噜咕噜烧着热水,热气袅袅弥漫整个亭内。
  踏进亭中时,白菀还茫然着,直到霍砚将她拉至摇椅边让她坐下,替她取下肩上的狐裘,她才反应过来,仰脸直直望着他:“你不是说,你没这风雅性?”
  她走时,这亭子还空空荡荡,如今又是竹帘又是帷幔,茶具摇椅也都备齐,显然不是片刻功夫能完成的。
  水漾进来用烧开的水冲洗茶碗,以备稍后冲茶,动作间瓷器轻微的磕碰声清脆。
  霍砚在另一侧摇椅上坐下:“是啊,风雅不来,便只能娘娘饮茶赏雪,咱家独赏美人了。”
  他在摇椅上躺下,长腿交叠靠在正对的脚踏上,椅子晃晃悠悠,一旁的炉子上新启的一壶水烧开了,腾腾白雾从壶嘴喷出来,整个亭内登时迷雾一片,平添一股闲适感。
  霍砚略侧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就这么破开迷雾看过来,白菀有些恍然,他们明明同处一室,近得她只需伸手,便能触碰他,可她却觉得眼前的霍砚遥不可及,比初次见他时更甚。
  白菀几乎可以笃定,霍砚手里的待杀仇人,应该所剩无几,兴许,兴许只剩下姜家人。
  照他复仇时惯爱抄家灭族的做法,到最后姜家人必然一个不剩。
  甚至包括他自己。
  霍砚的指尖在扶手上轻叩,白菀猛然伸手将他摁住,她手背上青筋凸起,足见力气之大。
  霍砚略乜她一眼,支起身坐正,另一只手轻缓地搭上她手背,指腹摩挲着凸起的青筋,突然道:“咱家还不曾问过娘娘,娘娘当初找上咱家,是要咱家替娘娘保命,那么如今呢?”
  他动作闲适又随意,面上甚至带着悠然的浅笑,就好像随口一问罢了。
  “这就是我今天许的愿,”白菀定定地望着霍砚的眼睛,看着他眼底倒映着自己的轮廓。
  水漾斟水煮茶,伴随着滚水烧开的咕噜声,热水冲卷茶叶,茶香四溢,她无声无息地将两盏清茶,放在石桌上,继而悄然退出亭内。
  指上的触感异样,白菀才低下头看过去,原来是她无意间拨开了他的袖子,摸到他腕上露出的一抹红色,质感粗糙,不像是贴身中衣的料子。
  她摸着那红似血的布料,仰脸再看向霍砚,一字一句道:“我希望,我们能岁岁平安,白头偕老。”
  白菀一直都知道,哪怕她离开霍砚视线范围,但她的所有举动仍旧在他掌控之中,她与静渊分开前写的红绸愿,他一定会知道。
  这是她,给他设的囚牢。
  他无牵无挂,所以走得潇洒肆意,她就给他牵挂,世间无人爱他,她便来爱他。
  霍砚望着她满眼澄澈,极缓地眨眨眼,在白菀要看清他眼中层叠涌动的晦暗时,随即抬起手覆在她眼上。
  白菀眼前一黑,继而便感觉到腕上一受力,是霍砚将她拉了起来。
  “我们去哪儿?”她问。
  霍砚默不作声地引着白菀往外走,随手拿过挂在架子上的狐裘,单手替她披在身上,只是不好系带,便又将兜帽给她戴上。
  寒风扑面而来,细碎的雪落在白菀脸上。
  又等了片刻,遮在她眼前的手缓缓松开,白菀先是眯眼适应了一阵光亮,才睁开。
  霍砚就在她面前负手而立,唇角噙着少见的浅笑,连凌厉的眉眼都变得柔和,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他发顶,肩上。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霍砚轻声道。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眸中满是缱绻眷恋,唇边的笑意渐深,阴郁的眉目舒朗,绛色的衣袍猎猎,面容清隽昳丽,比寻常世家子更显清贵骄矜。
  白菀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尘封的记忆突然破土而出,她想起了幼时的霍砚,或者应该叫十皇子姜瑾。
  白菀曾听她母亲说,她降生时,百花齐放百鸟来朝,空中祥瑞漫天,京中关于她是凤凰天命的流言传遍大街小巷,甚至惊动了德宗。
  是德宗定下了她和姜瑾的婚事。
  幼时的姜瑾体弱多病,直到白菀四岁生辰时,才与他头一回见面。
  白菀已经不大记得他的样子,只记得他一身雪色长袍,羽冠精致,两侧的墨发甚至细心的辨了小辫子。
  九岁的姜瑾拿着她的生辰礼,笑吟吟地问她:“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吗?”
  他粲然一笑,比天上的圆日还要耀眼。
  两人脸上的灼灼笑意渐渐融合,最终凝成了霍砚的模样。
  白菀眼前漫上水雾,她还戴着兜帽,只有他满头绒雪,这算什么同淋雪?
  她先取下兜帽,继而抬手抹去泪,动作有点大,将整件狐裘都掀落在地。
  霍砚弯腰要去捡,却被白菀拉住了手,她一点点拉开他窄紧的袖子,露出底下缠绕在他腕上的红绸。
  红绸上墨迹氤氲,有些模糊,显然是未干时便被人取下,白菀摩挲着红绸,指腹被粗糙的触感磨得发疼。
  她喃喃道:“我不,我要的,是你我满头华发生,是垂垂老矣儿孙绕膝,什么淋雪,淋雨,通通都不算。”
  白菀低垂着头,眼泪一颗颗落进雪里。
  霍砚面上的笑意逐渐凝固,继而重归面无表情。
  他甚至冷漠地抬起白菀的脸,指腹用力擦过她脸颊,将那滴泪抹去。
  霍砚将指上那滴泪吃进嘴里,泪水发苦,直苦进他心里去,望着白菀朦胧的泪眼,他陡然呵声笑起来:“白首不相离?娘娘是不是忘了,你我不过你情我愿的交易?谈何白首不相离?”
  他终于摒弃了阉人的自称,却仍旧称她娘娘,一如开始之初,他们一为皇后,二是宦官,两人之间本就离着天堑。
  霍砚俯身轻吻白菀眼侧,动作说不出的温柔,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天上雪还要冷三分。
  “既然娘娘不曾心悦咱家,那娘娘又有什么资格,于我共白头?


第41章 
  “要想骗过霍砚; 就得先骗过自己。”
  这么久以来,白菀一直秉持着这个准则,游走在霍砚身侧; 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她爱霍砚。
  只有这样,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放任自己与霍砚亲近,她几乎逃避似的将一切积压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因为利用和交易; 她得爱霍砚。
  拉扯,扭曲; 迷茫; 和难以清醒。
  直到今日霍砚亲口质问她。
  “娘娘; 你可曾心悦过我?”
  短短一句话; 让白菀恍如雷击; 她心底先是毫不犹豫地反驳,她怎么可能对霍砚动感情?
  谁会爱一个,杀人如麻的恶徒; 谁会爱一个; 对自己恶意戏弄的奸人; 谁会爱一个交易对象?
  白菀心里一团乱麻; 她被迫仰起脸; 望着霍砚; 茫然地看着他渐次被寒霜侵占的眼; 她知道自己应该快些想对策将此事圆过去。
  可霍砚那一句质问砸下来; 让她脑袋空空如也,连之前想好哄他的措辞; 也忘得一干二净。
  白菀长睫颤巍,她很慌张,甚至不敢再与霍砚对视,他的眼睛太过锐利,直往她心里扎。
  她觉得,终究是她装得不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识破了。
  霍砚墨眸凝冰,长指勾勒着白菀面上柔和的轮廓,看着她紧闭双眼沁出来些泪。
  低头吻上她的眼,卷走那些咸涩的泪水:“咱家知道娘娘在想什么,娘娘羽翼未丰,怕咱家一命呜呼,无人再能替娘娘兜底。”
  他声音低哑,是一如既往白菀喜欢的,可她无暇去欣赏,他说出来的字字句句,让她的心如坠冰窟。
  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白菀双眼空茫,她不是个木头,相反,她比谁都敏锐,她非常清楚,在霍砚的心里,是有她一席之地的,所以,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试探他的底线,试图以自身为囚,困住他,甚至妄图改变他。
  可实际上,她那点拙劣的伎俩早已被人尽收入眼。
  他就像一头收敛獠牙利爪的凶兽,画出一个圈任由她上蹿下跳地撩拨虎须,他对她太好,太过容忍,以至于让她忘了,他的獠牙和利爪,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撕碎。
  如今,他显然已经被激怒了。
  霍砚会杀了她吗,她那样戏弄他。
  会吧。
  她能感觉到,霍砚的手已经落在她脖颈上,白菀缓缓闭上眼,她放弃了挣扎。
  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被掐住喉咙的窒息感,她被按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没关系,没关系,咱家会将一切都布置好,不会让娘娘有任何后顾之忧。”
  霍砚将她抱得极紧,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骨血之中。
  馥郁的苦玫香在白菀鼻息间环绕,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霍砚的,浓烈的玫香中后味回返略微的苦涩,是从前她极喜欢的味道,这会儿闻着,竟觉得花香不再,唯苦涩满口。
  他,他竟没要她的命。
  就在白菀缓缓抬起手,试图环抱住霍砚的腰身时,他却已经将她推开。
  她双臂空空的悬着,霍砚似无所觉,垂眸弯腰捡起地上的狐裘,轻轻一抖,沾雪后微湿的绒毛便蓬松起来,他复又拍了拍,才替白菀披上。
  经过他手的狐裘温暖如春,暖和着白菀几乎冰凉的身躯,她伸出去的双手,无措地张了张,最终也只能缓缓回落身侧,她又仰脸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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