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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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生意,他纵着她,尤其他做了京兆尹,又曾主理禁毁私钱这种与商户利益直接相关的事,很容易把脏水引到自己身上。
褚昉笑了笑,“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狗无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再说,这些本就不是冲着你来的。”
“虽不是冲着我来的,但到底因我的缘故让他们有了诋毁你的借口。”
“便是没有你的事,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找我的不是。”褚昉看着她道:“说来,是我禁锢了你的脚步。”
陆鸢抿抿唇,低头叹了声。
“放心,若三日后还没有结果,我进宫向圣上要说法。”
“这么快?”陆鸢讶然。
“案宗、账目都清楚,核对一下而已,何须拖得太久?至于扬州之事,我早已向圣上请过罪了,当时没罚我,不至于这时再来罚我,卸磨杀驴也不能太快。”
“你觉得这次圣上会过河拆桥么?”陆鸢替褚昉不平,就她知道的事来看,褚昉不论从文从武,都办的周到妥贴,实为良吏,不该被如此排挤针对。
褚昉眉梢扬了扬,“不会。”
他道:“如果圣上有意针对我,那些真正忌讳我的朝臣反而不会这么用力对付我,他们之所以针对我,应是察觉圣上要召我回朝了。”
“在我任职政事堂之前,圣上也希望我干干净净的。”
“政事堂?”陆鸢小声嘀咕了句,那不就是和周玘名符其实同朝为官了么?
同一处殿宇,朝夕相对,连吃午饭都在一处。
陆鸢担忧地看了褚昉一眼。
褚昉在听她嘀咕“政事堂”时便知她想到了什么,此刻也试探地看着她,并不先说话。
等了半晌,听陆鸢嘱咐:“真做了宰相,你遇事冷静些。”
褚昉没忍住笑了,就这么怕他跟人打架?
见他笑,陆鸢也勾了勾唇角。
···
周家书房内,当今中书侍郎张必造访,正因褚昉被弹劾一事。
褚昉文武全才,且行事霸道专断,一旦进入政事堂,成为诸相之一,恐怕会压制其他人,打破现在诸相之间的平衡。
此次有人弹劾褚昉以公谋私,正是遏制他的良机,不管这次证据是否确凿,只要诸位宰相和谏官一致口径,以褚夫人商户出身,生意遍布各行各业,而政事堂决策诸般国计民生,与商户利益息息相关,褚昉理当避嫌为由,便可将他排挤在政事堂之外。
“其他人那里都已说通,如今只剩周相你的态度,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圣上不会一意孤行。”张必劝说道。
周玘沉默着,似是在考量。
“周相,安国公文治武功皆精,一旦为相,恐怕政事堂就成了他的一言堂。”
周玘微微点头回应,像是认可他的话,问:“你们想怎么做?”
张必侃侃道:“素闻安国公惧内,管不住他夫人,才让他夫人抛头露面,行商积利,咱们不妨向圣上建言,安国公若入政事堂为相,他夫人不能再行商,如此才能服众。”
周玘不以为然,“若安国公真能说服夫人不再行商呢,就眼睁睁看着他拜相?”
张必摇头:“我看过褚夫人的生意账目,利润之丰远比我们一介文官的俸禄丰厚许多,且现下疲靡,咱们俸禄减半,更不可相比,让褚夫人放弃生意,不太可能。”
周玘忖了片刻,答应了。
送走张必,周玘翻出之前写好的一篇策论看了看,那是对当今多相议政制度利弊的分析。
多相议政本是为了防止一人独大,如今却为宰相之间互相制衡、排除异己提供了方便。
有些事情该变一变了。
“元诺哥哥,吃些宵夜吧。”颖安郡主亲自端着一碗粥进了书房。
周玘收起文章,客气地谢过之后,端着粥三两口便喝完了。
颖安郡主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试探他的反应。她听婆母说这粥大补,对他们要孩子好。
周玘察觉她的眼神,但知她心思单纯,根本没那上面想,说句“你早点休息”便坐回书案后。
颖安郡主却没有离开,跟在周玘身旁,注目看着他神色。
不知是被她盯的还是怎样,周玘通身如火烧一般,热浪一阵阵席卷而来,涌上了脑顶。
他恍惚了下,仿佛看到陆鸢站在旁边给他磨墨。
“凌儿?”
他去握她的手,她没有闪避,反而问他:“谁是凌儿?”
周玘愣怔了片刻,盯着颖安郡主面容看了许久,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推开她起身往外走。
他还有些神志,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
“元诺哥哥,你去哪里?”
颖安郡主拽住他衣角,力道很重,周玘向后踉跄了下,察觉一双手臂从后环住了他腰。
“元诺哥哥,我们要个孩子吧,你别怕,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你,你先放开我。”周玘忍着燥意,声音有些哑了。
颖安郡主听话地放手,周玘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要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锁上了。
他绝望地拍着门,没有回应,沮丧地用头撞门。
“元诺哥哥!”
“你别过来!”周玘额上撞出了血,顺着脑门流下,眼底憋出血色。
“为什么还要逼我?”
他已经听话,保全了家人,没有抗旨悔婚,为什么还要逼他?
颖安郡主被他的模样吓住了,不敢再上前,“我没有要逼你,你别这样……”
“叫他们开门!”周玘咬紧牙关,眼底的血色越浓。
颖安郡主拍门,叫来了周夫人开门,门一打开,周玘便冲了出去,逃离了这个家。
周夫人忙叫家奴去追。
“母亲,凌儿是谁?”颖安郡主醍醐灌顶,骤然明白了她和周玘姻缘不睦的症结所在。
作者有话说:
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狗无吠。出自《战国策》
第81章 她很贪心 ◇
◎他却纵容着她的贪心◎
周夫人心中虽乱; 面色平静,“什么凌儿,不曾听说过。”
颖安郡主盯着周夫人看了会儿; 探不出虚实; 索性直接问:“元诺哥哥是不是有心上人?”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元诺没有那么喜欢她,可是皇兄跟她说,元诺性子温,不善言辞罢了,以后做了夫妻; 一切都会好的。
她信了这话; 日日盼着向好的那日。
但看今日元诺的反应,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周夫人面色不改,劝颖安郡主,“你别胡思乱想,元诺性子倔; 等他回来; 我好好问问他怎么回事。”
···
如今已是初冬,周玘额上的伤口一吹风,寒意刺骨,他借着这冷意,神思愈加清醒了。
他去了福满楼。
福满楼正在整修; 闭门谢客,连个值守的小厮都没有,他拍门没有回应; 就坐在门前石阶上吹风。
药性引发的燥意渐渐冷却下去。
他意识越来越清楚; 望着福满楼的匾额; 忆起少时陆鸢跟他抱怨; 说这匾额上的题字太丑,但因是爹爹题的,阿娘稀罕的很,换不得,等她出嫁,把福满楼要过来做嫁妆,一定把这题字换掉。
她那时说,要换成他的题字。
言犹在耳。
周玘唇角漫上笑容,他看到夜色里闯进几个人影,知是家奴找来了。
母亲了解他,知道他能去、会去的地方少之又少。
“三公子,快回去吧,别受凉了。”
他出门时只穿了一件单袍,外头比不得屋里暖和,家奴随身带着大氅,忙给他披上。
周玘坐着不动,想到今日张必的话,心知明日还有事要做,他得回去。
因他半夜私自跑出去,周家灯火通明,谁也无法入睡,直到他回来,处理过伤口,周家父亲要训斥他,被周夫人劝下。
“你先去休息,我来跟元诺说。”
周父气不过,斥道:“你多大人了?不如意就往外面跑?传出去,崔太妃和圣上问起来,你怎么说?”
周玘始终不说话,安静地坐着。
周父气得哼了声,一甩袖子走了。
周夫人惆怅地叹口气,“元诺,你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母亲把我当什么?”周玘颓然开口。
周夫人知他在责怪粥的事,无奈解释:“崔太妃关心郡主,多次问起怎么至今没有动静,你非要逼的崔太妃和圣上亲自过问这事么?”
“问起来,我自有说辞,母亲以后别再做这事。”他冷然道:“母亲说我自私,不顾家人死活,母亲又何尝在乎过我的感受?”
“元诺,你别犟了!”周夫人气得掉泪,“方才郡主问起凌儿是谁,你一会儿要怎么解释?”
周玘回想前事,记起自己好像是这样叫了句。
“这事可大可小,你好好哄哄郡主,别让她再计较这事,对你对阿鸢都好,你也不想给阿鸢找麻烦吧?”周夫人语重心长。
周玘没有多说,回了书房。
颖安郡主听说他回来了,找去书房,想问清楚凌儿的事。
“她是你的心上人?”
颖安郡主问的直接,周玘也没有回避欺瞒,如实道:“是。”
“你为何不娶她?”虽早知答案,可切切实实听到真相,颖安郡主还是没忍住眼泪。
周玘不说话。
“是因为皇兄赐婚么?”
不知是不是方才跑出去受了寒,周玘忽然咳嗽了两声。
“元诺哥哥,你真是个混蛋!”
颖安郡主哭着回了房。
周玘按了按额上包扎伤口的细布,缓了些头疼后,回房去找颖安郡主。
“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放不下,你不要迁怒她。”周玘说道。
颖安郡主心意更冷,她连凌儿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迁怒她?
“我要告诉皇兄,你欺负我!你欺君!”颖安郡主嚷道。
周玘沉默片刻后,点头说:“也好,早该如此。”
“你等着,我明天就告诉皇兄,让他治你的罪!”
···
褚家修葺被迫停工几日之后,褚昉贪污的事还没有确切说法,他便打算进宫面圣。
“可要我跟你一起?”陆鸢问。
朝臣若对生意上的账目有疑惑,她可以辩解几句。
“你想去么,想去就一起。”
他想陆鸢这几日憋在家中,大概心里也着急,去宫里走走也好。
陆鸢莞尔,“那就一起。”
“拿两件大氅来。”褚昉吩咐着,自己披了一件,手臂上搭了一件,出门去乘马车。
“你不骑马么?”陆鸢问他。
他一个人去的话自然要骑马,但有陆鸢在,天又这般冷,自然要乘车。
“天冷。”褚昉道。
上了马车,他褪下大氅披在陆鸢身上,另件大氅搭在她腿上。
陆鸢唇角浅浅扬了下,斜倚在他肩膀上。
他身形挺阔,宽肩窄腰,靠上去结实又舒服,比靠枕强多了。
陆鸢惬意地想。
褚昉看看妻子,没有说话,只是端稳身形,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就褚昉对陆鸢的了解,她能吃苦耐劳,却也惯是个会享受的,可以安逸的时候,半点不愿出力。
“什么东西硌我?”陆鸢摸索去褚昉腰间,摸到一个粽子形状、硬邦邦的东西,想解下来,被褚昉按下手。
“庙里求的平安符,灵验的很。”褚昉拨开她手,把平安符往旁边拨了拨,免得硌住她。
“什么平安符,我不能看么?”陆鸢看着他眼睛问。
这种东西不都是女郎送的么,褚昉不像那种专门去求的人。
褚昉想到她从来没有送过自己这类女儿家表心意的小东西,甚至他生辰她都不曾送礼物,心里惹了不快,硬邦邦说道:“不能看。”
陆鸢又盯着他看了会儿,别过头,也不再靠他肩膀,靠去车背上,闭目小憩。
马车虽然行的平稳,但仍不免小小颠簸,车背又颠又硬,属实不如褚昉肩膀舒服。
但陆鸢不是没他不行。
她被颠的晃了下,差点磕到后脑勺,察觉脑后垫上一只大手。
而后那大手扣住她脑袋,按在了旁边的肩膀上。
“小气鬼。”褚昉按着她脑袋,笑了声。
陆鸢抿抿唇,没逞口舌之快,调整姿势,舒舒服服靠着他肩膀。
她才不在乎什么平安符,自己舒舒服服的比什么都重要。
到了宫门,请人通禀,得了圣上允准后,夫妻二人一道进宫。
圣上在政事堂,便叫人把二人带了过去。
见过礼后,褚昉说了来意。
政事堂诸位宰相都在,陆鸢大略扫了一眼,见周玘额上包扎着细布,疑惑了下,在与他眼神撞上之前收回了目光。
圣上命核查褚家私账的官员回话,那官员道:“账目暂时看不出问题,但与实际财货有些出入。”
褚昉道:“自然有出入,有些损失尚未记入账目。”
“这就不好说了。”一旁的张必模棱两可的说。
褚昉看向他,“张相以为我故意损毁了一些东西?”
“绝无此意!”张必忙笑呵呵辩解:“安国公莫急,我们也是谨慎起见。”
褚昉扫他一眼,向圣上道:“请陛下明断。”
“既无证据,朕自然相信褚卿是清白的。”圣上本就是走个过场,自不会揪着这事不放,对褚昉又是一番嘉奖后,正式命他为中书令。
此议才出,便有谏官站出来反对,言辞激烈,矛头直指陆鸢,理由正是陆鸢行商,褚昉本该避嫌机要之职。
话音才落,便有人站出来附和。
陆鸢没想到自己会顷刻之间成为众矢之的,一时有些发愣,看向褚昉。
褚昉扫了众谏官一眼,眸色幽深,看向陆鸢时却露出宽慰之色,而后向圣上施礼辞道:“臣身在庙堂,自认忠君爱民,问心无愧,夫人商行四方,也是利国利民之途,既然诸位大人认为臣应当避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圣上看向诸位宰相,询问他们的意思。
几位宰相纷纷言谏官有理,还有故作好意,劝说陆鸢为了夫君让步者。
这样的场合,陆鸢根本说不上话,她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却突然听褚昉高声阻断了堂上的纷扰之声。
“何须为难一个女子!”
他甚至没有顾及圣上还在龙案之后坐着,就这般高声喝了出来,面上也带出了恼色。
圣上早就听闻褚昉护短,尤其对这位夫人,离而又娶,很不一般,便也不作声,静观其变。
重情之人,一般而言会是个良臣。这也是他当初没有对褚昉赶尽杀绝的原因,褚昉是个可用之人。
诸相猛不丁被这一声高喝打断,都悻悻收了声,拿眼去看圣上。
圣上也拿眼看他们,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连周玘的目光都落在了褚昉脸上。
堂上安静下来,褚昉扫过诸位宰相和谏官,似是警告他们别再出声针对他的夫人,才对圣上施施然行一礼,“臣以为,忠君报国不止做中书令一途,请陛下收回成命。”
圣上有意调褚昉进政事堂,怎会准他所请,看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周玘,“周卿也以为,褚卿当避嫌?”
随着圣上声音递过去,陆鸢也看了过去。
周玘抬眼,正与她目光相对。
她眼中有担忧之色,竟是怕他也同其他人一样针对褚昉。
周玘心思一沉,却以温和的目光回应了陆鸢。
“回陛下,臣以为,褚大人堪任中书令一职。”
褚昉意外,面色无甚动静,只是看了周玘一眼。
张必一听,恼周玘出尔反尔,当即示意谏官再谏。
褚昉却先一步阻了谏官的声音:“诸位,若还是方才之言,且省些口舌,不要揪着一个女子不放。”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警告之意。
谏官一时被他威压所震慑,都面面相觑,斟酌之际,听周玘已然开口。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