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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心陷阱-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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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真好啊,钱是一个尺度,可以用来丈量未来,有钱可以量出丰富的未来,而没钱根本没有未来。她那时候总是削尖了脑袋想,到底怎么才能多挣点钱啊。
  而最让她感到挫败的是,以前她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到了大学也变得不再重要,因为这里人人都优秀。她那点自傲的优势在一点点消失。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算算时间,周意也该回国了。
  然而,某天早上醒来,她突然感到下腹特别坠痛。像是痛经,但日子又对不上,渐渐的,疼痛开始变得尖锐,像有什么东西在凿她。
  终于还是没忍住,她捱到下课就赶紧去了医院。
  检查来检查去,医生说是卵巢囊肿蒂扭转,虽然不是大病,但需要立刻手术,不然长期扭转容易导致卵巢坏死。
  当时医生就赶紧给她安排了住院,李言喻吓得面色惨白,一边向辅导员请假,一边给李琦打电话。她的兼职还有十天才发工资,卡里没那么多钱,做手术怕不够。
  电话接通,她刚问李琦能不能给她打1000块钱,就听见电话里的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不是在打工吗?钱省着点花,自己都挣钱了还伸手问家里要,你王阿姨家的小林还给他妈买了新皮包,多孝顺。我就不跟人家攀比这些了,但是你也别太大手大脚。你要钱去买什么?”
  但那个小林比她大整整五岁,都工作三年多了。


第七十六章 
  李言喻忍着痛,刚辩白了一句“我什么也不买”,电话里就传来稚嫩的童音:“姐,你都挣钱了,能不能给我充一下游戏点卡?”
  “不能,”李言喻急不可耐,“把电话给我妈。”
  王蔚“嘁”了一声,继续抱怨:“我同学他姐给他充了四百多点卡,你有给我买过什么吗?你都自己挣钱了,还问我妈要钱?”
  就是这种“你妈我妈”划清阵营的叫法,令她感到一阵厌烦。又因为疼痛加持,人的情绪就很紧绷,愤怒阈值特别低,李言喻一下就被点燃了,吼道:“你他妈有病吧,别的同学都死光了你怎么不早点死呢?把手机还给我妈。”
  王蔚懵了,在家里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小皇帝,哪被这么骂过,这下反应过来暴跳如雷,怼着手机一通输出。
  两人直接骂上了。
  李琦发现不对,拿过手机,将两人一通数落。先是数落王蔚打游戏,接着数落李言喻不懂事不让着弟弟,还分个“你妈我妈”的幼不幼稚。
  李琦还说:“你自己在挣钱为什么还问家里要钱?这道理你弟弟都懂,你还不懂啊?现在让你锻炼是为你好,你一点苦都不吃,以后出社会了怎么办?”
  李言喻那积攒起来的幻想顿时一溃千里,她笑了一声,笑自己竟然还觉得能问她要到钱。
  李琦被她这个态度激怒了,继续说教:“这叫挫折教育,以后你长大了就明白妈妈的用心了。现在我知道你在读书,也不要求你反哺家里,但你要知道感恩。不要一打电话就是钱钱钱,就知道跟弟弟吵架,他几岁你几岁?”
  李言喻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问:“那你舍得让你儿子吃这种苦吗?你知道我像条狗一样活着有多累吗?你不养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那大概就是李言喻作为女儿和妈妈最后一次对决,也是她人生里最后一次向李琦求助。李琦还欲再说,却被王蔚抢了手机,直接挂了电话。
  李言喻绝望了,思来想去打给了赵晓,问她借钱。
  一般情况下,出于自尊心她都是不愿意麻烦同学的,对那时候的学生来说,1000块确实是笔巨款,但她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没想到赵晓一听,二话不说就带着现金赶来了医院。见到赵晓那一刻,她是真的好难过啊。
  哭得伤心欲绝,心理上的无助、痛苦,远远覆盖了生理上的痛。到那时候她才终于彻彻底底地接受了现实,她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赵晓有点不知所措,没想到平时孤傲冷僻的李言喻,得知要做个小手术竟然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一时竟有点哭笑不得,只好连连安慰。
  大概是李言喻真的哭得太惨了,令赵晓动了恻隐之心,于是留下来陪着做完了手术,跑上跑下地拿化验单,十分仗义。
  根据医嘱,李言喻要住院一周多,后续看恢复情况定具体的出院时间。但住到第五天她就要求出院了,一方面是想省点钱,另一方面是周意要回来了。
  虽然只是个小手术,恢复得也很好,但身体还是隐隐有不适感,人也元气大伤,瘦削了一截。不过也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知道周意几天后要回国,她真的很雀跃。
  时间一晃,就到了他回国的当天。
  李言喻提前去接了机,两人从下午待到晚上才分别。周意给她带了很多礼物,有整套护肤品,还有一只没见过的牌子的包,还送了她一张校园卡。
  分别之前,他们又约定了周意生日前一天见面,其他时间就留给他回校报道,和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团聚。
  那之后,害怕丢掉工作的李言喻,又马不停蹄地回披萨店继续上班了。毕竟日子还得继续,欠的钱还要还,饭也还要吃。
  日子终于到了他们约定的那天。
  李言喻决定提前给周意过生日,于是上午就在隔壁的蛋糕店定了小蛋糕,还把提前准备给他的生日礼物也带着了。
  她一整天都怀着雀跃的心情在等着下班,然而那天,实在是很不顺利。
  临到下班前一小时,一桌客人突然踹开椅子,指着一盘小食大喊:“鸡翅里面有蟑螂!”
  李言喻赶紧过去,先诚恳道歉,然后跟对方协商重做,对方不同意。又跟对方说免单,对方也不同意,她明白了,这些人可能是有备而来的。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客人开始骂骂咧咧要求见老板,李言喻跟店经理汇报了此事,于是经理出面协商。
  然而没想到,他们聊着聊着气氛就不对劲了,经理被几个大汉围着推推搡搡,那桌客人拍了照,还在打工商局电话、市长热线,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
  李言喻赶紧上前解围,双方继续僵持。她跟经理商量,直接按《食安法》的10倍价款赔偿,不然这些人闹大了,引来有关部门检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经理略一思索,心知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了。但到底还是不忿,低声咒骂了一句“下三滥”。
  没想到,这话却被对方听到了耳朵里,马上就不依不饶要打架。
  对方人多势众,一下就围了上来,李言喻连忙说好话劝架。对方见经理怂了,也不想让事态升级,最后经理被推来搡去,胳膊腿上擦伤了好几处,混乱中李言喻胳膊也被擦伤了一块。
  店里其他员工报了警,所有涉事人员被一车拉去了派出所。
  一个小时之后,老板终于风风火火地赶来,在派出所就当着民警的面怒骂两个人,分别扣了二人当月工资的25%,去平账。
  李言喻实在冤枉,分辩了两句,老板大发雷霆,直言自己的店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不想干可以走人,没人能像她这样一请假就请七八天,一来上班就惹事的。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距离她和周意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她返回店里拿了周意的生日礼物,找到手机,打开一看,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有周意的,还有隔壁蛋糕店的。
  蛋糕店早就下班了,店员直接把蛋糕放在了披萨店,然而那个蛋糕是当时新出的冰皮蛋糕,需要冷藏,当时店里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注意要把蛋糕放进冰箱。
  所以,蛋糕塌了。
  同事们都知道她要给人过生日,连忙找了冰袋出来打算挽救一下。所幸上面的巧克力还是完整的,几个“生日快乐”的大字还清晰可辨,蛋糕胚的形状也还是好看的。
  在同事们的热心挽救和安慰下,李言喻强打起精神,一边给周意回电话,一边提着蛋糕拦车。
  那一次,大概是她大学四年里唯一一次打车,心里什么也没想,特别疲惫,就想赶着去见他。然而如果她知道后续发生的事情,大概宁愿走路,也不会在那时候打车。
  起初一切都好,到了西科大之后,司机一边看她掏钱,一边说:“小姑娘,半夜出车不容易,给点辛苦费呗?”
  李言喻愣了一下,直接拒绝说:“不好意思,我是学生,麻烦给我一下小票。”
  意思很明显,就是按打表的计价来付。
  司机嗤了一声,把票撕了扔给她。李言喻气了个好歹,但不想节外生枝就隐忍不发,飞快地付款之后下了车。
  大概是气急攻心,下车的时候她却忘了拿座位旁边的蛋糕,感觉到手里空空如也之时,出租车已经徐徐驶出了一小段距离。
  她飞快追上去,拍打车窗,司机停车瞥她,她赶紧指了指后座上的蛋糕。
  司机看了后座一眼,然后解开安全带,提着蛋糕递出车窗。
  李言喻感激地说了句“谢谢”,司机却笑了一声,手扬高,一松,“啪”地一声,蛋糕摔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车子启动,扬长而去,她甚至听见他快意地踩下了油门的声音。
  李言喻遇到过很多好人,所以她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个世界,只觉得自己是运气不好。是运气不好,所以总是看见底层人互相倾轧,看见恶意泛滥。
  但那几天的运气,未免也太差了。
  蛋糕盒子都摔散了,一滩奶油倒在地上混着泥土,像一堆来不及消化的呕吐物。她感觉脑子都空了,停顿了几秒,才把一地残渣兜着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她始终很平静,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不理解的东西在心里静静燃烧,化作余烬。
  这个蛋糕本该是她近些日子最饱含期待的东西,是她贫瘠窘迫悲惨生活里的一点奢望,但一来二去,还是拿不住。
  那一瞬间她都想仰天发问,是不是自己真的不配?
  不明白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那条通往成年人的道路还有多长,人生为什么就这么艰难这么痛苦这么莫名其妙?
  太欺负人了。
  真的太欺负人了。
  经历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两人终于还是见面了。
  周意在寒风里等了许久,但那天竟然也没生气,两个人都饿着肚子,默默地往前走,不知道去哪。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低落,周意一直在讲曼哈顿的趣事,想把那些轻松的、不过脑的东西一骨碌说给她听,讨她欢心。
  他讲他们学校有钱人的派头,讲中产精英家庭和中东土豪之间炫富风格的区别,讲那边的生活有多昂贵,华人餐厅的甜酸鸡味道有多单一劣质,还讲学校的同学甚至有六十岁的中年女性等等。
  真是繁华自由到令人瞠目。
  “那你过得怎么样,开心吗?”她还是绽开笑脸问。
  “嗯,还挺开心的。”其实当然没那么开心,很孤独,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过得好就好,之前我还担心你不习惯。”
  “人在非极端环境里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的。”
  李言喻笑着附和,十分配合,但手握着口袋里的生日礼物,忽然就觉得烫手了起来。
  那是一款石英腕表,中低端牌子货,淘了很久才买的。对他正在过的那种生活来说,或许廉价到不值一提,但已经是她能送他最贵最贵的礼物了。
  那时候,学校论坛上有很多关于腕表真假的鉴别帖,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手表是真是假,也还没来得及发帖去验证,但此刻却觉得,这支手表,连带着她的真心也成了可耻的赝品。
  周意还在笑,温柔地说着那些跟她全然不相干的事,阐述着一种她全然高攀不起的生活,全身上下穿着她不认识的牌子,散发着梦幻般香味。
  李言喻还是笑着,可觉得眼前的人都陌生了起来。她手里那只带着她体温的、廉价的手表,包括她自己,都让她生理性地反胃,厌倦。
  她觉得自己离他好遥远。


第七十七章 
  李言喻觉得真疲惫啊。
  她从高中开始努力追赶他的脚步,他对她越好,她就想变得越好,但越努力,越没用。他们面对的是不一样的现实,而她的那份现实已经把她压得行将崩溃。
  即便不和他在同一个学校,她也知道喜欢他的女生能从学校南门排到西门,她们大多数都比她家庭更好、更有钱,更乐观更积极、更有前途,运气也更好。
  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一直以来都在忽略现实差距,一直在强求,妄想通过努力来弥合他们之间的不对等。但事实上,真的很像是痴心妄想。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去国外交换,因为家里有足够的支持和积淀。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下任何他喜欢的东西,因为他根本没有物质上的担忧。他优越闪耀自信松弛,所有人都喜欢他……
  但她呢?
  活着连大喘气都不敢,赚到的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真的是每一分,不然日子就会陷入更难堪的境地。她就像地上那一滩呕吐物似的蛋糕,谁都可以践踏。
  她前所未有的泄气。
  他所有的优越、松弛,都将她的贫穷卑微,反衬得更加悲惨。她甚至阴暗地盼望他没有那么好,或者变差一点,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盼望自己可以够得着。
  “你不开心么?”
  周意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瘦了,眼睛就显得更大了,本来莹莹如玉的一张脸,现在惨白得褪去了所有血色,他又问:“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
  李言喻摇摇头,又点点头:“嗯,没睡好。”
  她在笑,笑得甜美,可那笑却勉强,无端端让人觉得心酸。就像水里一泓月,看似触手可及,实际上易碎而遥远。
  “你吃晚饭了吗?”
  “嗯吃了,你呢?”
  “我也是。”
  两人继续往前,都揣着一肚子心事,不知道从何说起,一直走到西科大校门外的大桐树下。
  周意盯着她,含笑问,“ 你不是买了蛋糕?”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为自己这种迫不及待伸手要礼物的行径感到赧然。
  李言喻哽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同事以为是下午茶,就分着吃掉了。”
  这个理由实在太蹩脚了,但她根本来不及去想一个合适的。
  她真的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那么没用的一面,她连个蛋糕也给不起,在心上人面前出丑的那种窘迫、无奈、心碎,都会转变成无能狂怒,转而攻击自己。
  周意盯着她,欲言又止,“他们是不是欺负你?”
  李言喻无意多说,摇了摇头:“他们对我很好才这样。”
  “下个月我爸妈会回南市,我也想过去,你陪我一起去玩几天?我们可以坐船去香港迪士尼逛一逛。”
  他语气轻松,仿佛她跟他一样,根本不需要为生活担心,只要一伸手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质准确地流向她。
  无论他如何小心翼翼,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刻意迁就——他在保全她脆弱的自尊,可这样反而更令她感到无地自容。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拿出来瞄了一眼,立刻又放了回去。
  是李琦发来短信问她为什么要那1000块钱,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给出正当理由就打钱。这迟来的真心也确实够贱的。
  “要期末了,得忙着考试,还是不去了。”还要打工,还要还钱,还有好多好多好多需要钱的地方。
  她的生活就像一幢四面漏风又漏雨的房子,需要她每天不停地在外面打工,拿钱一点点地去堵那些缺口。
  周意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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