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娇-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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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是夫妻,钱香兰也不好不管不问,捂着口鼻凑到茅缸边看了一眼,发现茅缸座果然不知所踪,显然是与人一同掉下去了。
在这一刻,她不仅没有半分担忧,心里反倒一阵畅快,甚至有些期待,若是他便这般淹死了那该多好?
可若是他命大福大,不曾淹死在这里……她想着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转身朝着婢女吩咐:“快去,到前头叫几个小厮来!”
小厮们很快便来了,云娇早便退了出去,在前面都听到后院不停的在折腾,臭气熏天。
折腾了好大的功夫,人又匆匆的跑出去了,总算是找到了只穿着里衣晕倒在外头的沈长东,浑身恶臭无比。
小厮们见他晕着,谁也不想触碰他身上的污秽之物,便想了个法子,去河边凿开一块冰,舀了些河水在木桶中,再拎过来浇在他身上,先将那些污秽之物冲去再说。
如此反复冲了十数遍,沈长东始终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在那处一动不动,并无半分动静。
小厮们看冲的差不多了,这才前呼后拥的将他抬了进去。
方才只是大略的冲了一番,一路那恶臭还是挡不住,顺着风飘得老远。
便是那平日里见了沈长东便恨不得粘在他身上的杨素荷,也被那恶臭熏得躲了三丈远。
云娇跟着钱香兰去了她的院子,瞧着沈长东死气沉沉的被抬了进来,看那模样大致不曾受什么致命的伤,可这寒冬数九的天,掉进茅缸中游了那么久,又只穿了个中衣,趴在外头冻了怕有半个时辰,便是不死,也够他喝一壶的。
虽说不曾真给外祖母报上仇,可瞧着沈长东那要死不死的模样,还真有些赏心悦目。
钱香兰吩咐人将他抬进洗浴间,放了一大浴桶的水,将他泡在其中。
云娇在外头远远的瞧着他被抬进去之后,便回了栖霞院。
后头的消息都是蒹葭打听回来的。
沈长东被热水一泡,很快便苏醒了过来,直说后脑勺疼,说不知是谁将他拉上岸,又给了他一棒子,脚踝处也生疼。
大夫很快便请回来了。
说是后脑勺的伤有些淤血,没甚大事,脚踝处也只是扭了一下,也无碍,只要服些活血化瘀的药便可。
只是冻的太久了,一场风寒怕是免不了。
云娇听说之后,半晌不语,她有些失望,不曾想费了这许多周折,也只伤了那畜生的皮毛,心中未免有些不甘。
不过缓过来之后,她便释然,这次不成,再来一次便是了,大不了多费些脑子想些法子,他还能次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杨素荷还能日日跟着他?
那日之后,沈长东头伤加脚伤,又得重风寒,大夫言道起码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月。
云娇听闻此事之后,很是开怀了一阵,这回清静了,不用日日在那禽兽跟前装模作样,日子可过得轻松自在多了。
可隔了三日的晌午,云娇清静的日子便叫人给打破了。
二舅母丁氏笑盈盈的来了栖霞苑。
云娇见她笑容满面,不由心中发毛,这二舅母若是冷着脸呢,撒一阵泼也便去了。
今日却是笑着来的,却又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心中思虑纷纷,面上却丝毫不显,照例乖巧的行礼:“二舅母安好。”
“云娇好,”丁氏走上前来:“唉呀,你来家也有些日子了,跟舅母就不必这般见外了!”
云娇见她对自己这般客气,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轻柔一笑:“二舅母此言差矣,云娇是晚辈,见了长辈理应如此。”
这个二舅母的手段,她又不是不曾领教过,嘴上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叫她不要见外,她若是真见了她不行礼,怕是明日整个莱州城都晓得把家教出来的女儿不识礼数了。
她可没那么蠢,随随便便便信了她的邪!
“你这孩子就是乖巧又懂事,”丁氏面上笑容更甚,甚至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我是越瞧越喜欢呢,往日都是舅母不对,往后舅母好生待你。”
云娇不仅不曾觉得受宠若惊,反倒有些惊恐,这二舅母难不成是今日出门后脑勺也挨了一棍子?否则怎的言语间如此反常?
再瞧瞧她身后的丁嬷嬷也是满脸堆笑的模样,云娇忽然福至心灵,这二舅母莫不是有求于她?
可她一介庶女,无权无势的,在钱家尚且忍气吞声,回了把家还不如在钱家的光景,二舅母能求她什么?
云娇与蒹葭对视一眼,蒹葭也是一脸茫然。
二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还在打外祖母手中的家产的主意?
想到这处,云娇心中暗恨,外祖母如今都何等光景了,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心,眼中只有银钱?
“你婆奶奶怎样了?今朝吃的多吗?”丁氏询问着放开云娇的手,走到床边。
云娇虽诧异她一反常态的关心外祖母的病情,还是乖巧的回道:“这几日精神头好了,醒着的时辰也比前几日多了,今朝早上吃了半碗鸭肉粥。”
“你照应的这般精细,说不准你婆奶奶还能再清明过来呢,”丁氏说着,挨在床边长吁短叹:“奶奶呀,你苦啊,年纪大了不曾享福就糊涂了,个孙子也没得。
我也苦啊,有个儿子还死了,哎……
但你也是有福气得,有个这么孝顺贴心的外孙女,假使我到你这个年纪也有这个福气,我睡着了怕都要笑醒了!”
钱老夫人木然的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对她也无任何回应。
丁氏在边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丁嬷嬷不时的附和几句。
云娇立在一旁又与蒹葭对视一眼,看着那主仆二人惺惺作态,心下很是疑惑,丁氏这般到底意欲何为?
那主仆二人说了片刻之后,便看向云娇。
丁氏开口道:“云娇,你这般难得的好孩子,将来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祖上积德。”
云娇笑了笑,也不害羞露怯,也不出言反驳,只是瞧着丁氏,等着她的下文。
第32章 大姨母家中之事
丁氏与丁嬷嬷对视一眼,这丫头真是蹊跷的很,这未出嫁的姑娘若是听旁人说起自己婚配之事,自然是千般娇羞,万般忸怩,哪有这般不为所动的?
到那时她们刚好开口劝她,哪个姑娘不嫁人?说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几句话下来,两厢间的距离便拉近了,也好开口些。
可偏偏这丫头不给面子,脸上不得半丝害羞之色,反倒定定的瞧着她们,等着她们继续说下去,她们倒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丁氏尴尬的笑笑,硬着头皮又开口道:“云娇,你可曾听闻过你父母对你提及你日后的婚事?”
云娇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缓声道:“二舅母,云娇年幼,婚事不急。”
敢情她们兜了一大圈不是在打外祖母的主意,而是在打她的主意,这是盘算着将她卖了?
蒹葭此刻也明白过来,不由心中焦灼,可又不好插话。
“你十岁了,说小也不小,你也是个懂事的,这些事说说也没甚的,”丁氏又接着道:“当初,我与你二舅舅九岁那年便定了亲。”
“婚姻之事,云娇从来未曾想过,相信父母自有决断,”云娇直视着丁氏,眼神清澈。
她此番虽是拒绝,可说的也是实话,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会去想,想也是无用,父亲也不会任由她自己做主。
是以自她懂事以来,便不曾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何等样人,总归是对父亲青云直上有用的人便是了。
她也曾听闻,这世上有许多女子不甘心父母安排的郎君,可最终的结局,总是不得人意的。
就好比钱香兰,她也曾抗拒过,可到头来入赘的不还是沈长东吗?
既知挣扎无用,那便泰然处之吧。
丁氏被她这般瞧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死丫头才这么一丁点大,说话做事居然滴水不漏。
“话是这么说的,”丁氏踌躇了一番,又接着道:“但假使能选个自己合意的,那可是极难得的,这世上多少女子求之不得。”
“二舅母说什么?云娇不太懂……”云娇装作一脸懵懂,想要蒙混过去。
心下却好奇,到底是何人能说的动二舅母这个拎不清的跑到这儿来对她如此好言相劝?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了一道声音:“呀,他大舅母,你怎在外头站着,一道进去吧……”
云娇一阵欣喜,解围的人来了。
她也不曾注意外头在说什么,拔腿便迎了上去:“大姨母来了。”
门帘一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个头不高,肤色偏黄,人有些清瘦,挽着个常见的发髻,身上衣裳也只是寻常,面色疲惫,带着淡淡的风尘之色,显然赶了不短的路。
“云娇,苦了你替姨母们了,你婆奶奶身子怎说?”钱芳如亲热的拉住云娇往里走,迎头便见丁氏坐在屋中,忙殷勤的招呼:“二嫂子。”
“芳如来了,”丁氏站起身,却朝着她身后迎去:“大嫂子,好侄媳,快进来坐。”
云娇莫名回头,见后头跟进来两个人,却是丁氏娘家的大嫂带着大儿媳妇。
她原以为丁氏起身是为了接大姨母,正惊异于她今日的反常,不曾想原是这般。
外祖母八个儿女,上头三个是儿子,下头五个都是女儿。
大姨母便是长女。
按照大渊朝的风俗,长女及幼女要嫁的离娘家近些。
父母在过了不惑之年之后,生辰每逢三、六、九,都须得由长女或是幼女接回家吃顿饭,名曰“跨缺”。
“缺”便是坎儿。
这跨了缺之后呢,便能顺风顺水,长命百岁。
是以长女与幼女要嫁的离娘家近些,这般接父母去“跨缺”也便当些。
云娇的外祖父是个极讲究民俗规矩之人,长女与幼女都嫁的离娘家不远,三女性子要强,巾帼不让须眉,外祖父将她嫁入了帝京城中,二女与四女一同嫁去帝京西郊一个村上,相隔不过数十户人家,指望她们分甘共苦,守望相助。
父母的心意总是好的,至于往后的路,那便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云娇大姨父周松年当年是个瞧着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家中还有一兄弟,大姐已出嫁。
成亲后七年,钱芳如连生了三个大胖小子,照理说日子该过得顺畅。
可古来这面朝黄土背朝天便不是个好生计,刨土地吃苦还挣不来多少银钱,家中吃穿用度,又有苛捐杂税,另有几个孩子嗷嗷待哺,日子本就过的捉襟见肘。
加之周家老二成亲几年之后,便抛下一妻一儿一女,带着旁的女人远走他乡,私奔去了。
他这弟妹也是气性大,被抛弃了之后便大病一场,后来竟彻底气疯了,成日对着门窗或是家中的任意物件胡言乱语,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言语。
这般,周家又多了三张嘴,老父亲被二儿子气的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而老母亲年纪大了,也只能帮忙看看孩子,做不得粗活。
光靠着他夫妇二人种地,真是糊口都不够,好在后来钱老太爷时不时的贴补些,也能勉强度日。
周松年活的不如意,便开始顿顿吃酒,脾气也从那时开始逐渐暴躁起来,动则对钱芳如横加指责拳打脚踢。
钱芳如在家中是长女,那些年钱老太爷还未发迹,家中清贫,她作为家中长女,自然承起照顾妹妹们的担子,父母平日里责骂也是免不了的,这便造就她性子有些软绵。
对于周松年的打骂,她从来都是忍气吞声,除了哭泣,不做他想。
这般,那时还在世的婆母也一同不将她当回事,她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
云娇一直觉得大姨母是个可怜人,活得卑微而隐忍。
她一辈子辛苦操劳,到如今也不得半分歇时。
可惜的是她不曾生得个女儿,虽外头人人都说养儿子是福气,可若有个靠心的女儿,有苦有怨也能说说话不是?
正因大姨母家中之事,云娇晓得二舅母一向不待见她,见她起身才觉诧异,回头瞧了才知,原是去迎自己的娘家人。
“这便是云娇吧!都长这么大了!”丁氏的嫂子周氏一个箭步上前,捉住云娇的手上下打量。
第33章 这般不知礼数
周氏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看神色好像还挺满意。
她儿媳余氏也走近了瞧云娇。
云娇白着小脸很是有些不适,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周氏却死死拽住她不放。
“她大舅母,别把孩子吓着了,”钱芳如忙拽住周氏的手笑着解围。
云娇这才得以脱身,蒹葭忙上前扶着她,愤愤不平的瞧着周氏。
这老妇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不知礼数,占我们家姑娘便宜,哼!
“这孩子不丑,”周氏全然不曾瞧见蒹葭的不平,恋恋不舍松开手,两眼依然盯着云娇。
云娇心有余悸的闪到钱芳如的身后。
这周氏她也是认得的,她毕竟跟着外祖母在这住了几年。
周氏年轻时应该生的很有几分姿色,便是如今年岁上身了,瞧着也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云娇印象中她是有些柔弱的。
她男人,也就是丁氏的哥哥,是个木匠,也是个老好人,待谁都挺好。
可偏偏好人没长寿,那年他出去做活,好好的走路上被惊了的马给踏死了。
那马车的主人也是无良,直接驾着马车便跑了。
他们夫妇大概是极为恩爱的,男人死了之后,周氏几乎哭瞎了眼,丁氏心疼大嫂,曾将她接回来长住了一阵。
云娇记得那段时日每每见她,她双眼都是红肿的,云娇一直对她很是同情,还有几分敬佩,道这也是个痴情烈性的女子。
可她如今怎的这般?难不成是跟二舅母走得太近了,也染上了她的习性?
又或是,她原本就是这般人,当初她是被她的可怜蒙蔽了,看走了眼。
云娇越想越觉得定是这般,她若是真柔弱,又怎会与二舅母这般合得来?
外祖母曾说过,坏木头漂成一堆,说的就是她们。
“大嫂子先来坐!”丁氏殷勤的扶着周氏。
钱芳如也拉着云娇:“瞧瞧你婆奶奶去。”
钱芳如瞧着老母亲苍老憔悴人事不知的模样,心疼的坐在床头便开始抹眼泪。
云娇立在边上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轻轻拍着她的背。
丁氏等的有些不耐:“她大姨母,别哭了,眼下还不曾到哭的时候呢,等几天再哭也不晚。”
这话便是在诅咒钱老夫人等几天便要过世了。
云娇咬着牙心中很是不满,但也不愿跟她这个拎不清的起无谓的口舌之争,只垂首退到一旁默默不语。
钱芳如本就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也不争辩,抬袖默默的擦了眼泪。
“先前你们在里头说的话,我在外头都听的清爽了,”周氏坐正了身子,瞧着云娇:“眼下,云娇这孩子还不曾说婆家吧?”
她今日带着大儿媳妇登门,便是冲着云娇来的。
云娇照应外祖母之事,不知怎的便传了出去,可谓美名远播了,她们在家中也有所耳闻。
周氏见过云娇,记得她小时候模样便不错,是个美人胚子。
容貌出色,又这般孝顺,谁娶回家那便是谁的福气,她想起尚未娶妻的小孙子,顿时便动了念头。
后来一家人一商议,她大孙子也是个读书人,只是朝中无人,到如今也不见什么起色,只在庄上教书混口饭。
云娇的父亲如今做了大官,跟他做了亲家,还怕他不帮衬着吗?
哪怕捞个账房师爷之类的名头,也是个吃官粮的。
这般一想,周氏便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