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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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谷莠子进来,”云娇接过蒹葭递过来的汤婆子,抱在了怀中,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
趁着蒹葭出门的功夫,云娇打量着手中的汤婆子。
这是二舅舅昨儿个派人送来的。
汤婆子外罩着一层粉色的绸缎做成的保暖隔热套,上绣有盛放的红梅图案,扎口处缝着一圈狐白裘,并垂出一条五彩羽毛缀成的流苏,看着便叫人觉得暖和又精致。
云娇拨开敞口瞥了一眼,这汤婆子通身全铜打造,把手镶嵌的玉石色泽圆润质地纯粹,一观便知绝非凡品。
区区一个汤婆子便得如此装扮,二舅舅果然是有些家底子的。
“小的见过九姑娘,”谷莠子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这才抬头,心中有些诧异,这九姑娘年岁还小,左不过才与他家中妹妹一般大,遇上这般的事情居然能处变不惊,不过盏茶功夫,除了脸色还有些微苍白之外,竟看不出半分惊惧之色。
他心中啧啧称奇,想起自家妹妹,虽说也还算是乖巧懂事,但若遇上今朝这事,怕早已哭啼不休,决计不会如此淡然。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缘故,最终还是觉得是自家妹妹不够争气。
“谷莠子,劳你跑一趟,辛苦了,”云娇微微笑道。
“不敢不敢,这是小的应当做的,”谷莠子连连拱手作揖:“九姑娘太客气了,真是折煞小的了。”
“家中可都安好?”云娇抬眼,嘴角轻轻上扬。
“府中一切皆好,”谷莠子低头回道。
“哥哥最近可有消息传回?”云娇又问。
“有,”谷莠子说到这,面有喜色:“前儿个少爷派人送信回来了,他在书院一切都好,请家中不必挂念,今年年下,他便归来与姑娘和姨娘团圆。”
“年下?”云娇与蒹葭对视一眼,两人面上皆有了欢欣之色:“这么说也快了。”
现下已是二九天,到除夕也不过一个月有余,这倒是个极好的消息。
哥哥都有两年不曾归家了,云娇心中隐隐激动。
“可曾告知哥哥外祖母之事?”云娇欢欣之余又想起这番事。
“姨娘记着姑娘的叮嘱,也恐少爷忧心误了学业,并不曾在回信中告知少爷此事。”谷莠子如实道。
云娇松了口气,只要姨娘不说,自不会有旁人告知兄长了。
“我姨娘近来身上可爽利?”问到这句时,云娇不自觉便坐直了身子。
“许是天凉了,钱姨娘身子本就羸弱,从入了冬便断断续续的咳嗽,不过这是经年的老症了,年年如此,”谷莠子边说边打量云娇的神色,见她眉头微微皱起,忙又补充道:“不过姑娘不必忧心,府里每日汤药不断,姨娘的咳嗽也不曾恶化便是。”
云娇垂目看了看手中的汤婆子,顿了片刻,才复又开口:“我姨娘此番遣你来,所为何事?”
“钱姨娘不放心姑娘,说姑娘此番过来身边跟着的人太少,且蒹葭年幼,木槿一人分不开身,怕是照顾不好姑娘,故遣小的来看看。”谷莠子垂头回道。
“待你回去同姨娘说,我在舅父家中一切安好,舅父舅母也待我很好,请她莫要挂念,待外祖母身子好转,我便回帝京去。”云娇说着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
谷莠子有些意外,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九姑娘若是有何为难之处,可与小的说,小的速速回去回了姨娘便是,莱州到帝京,说远也不远,小的骑快马半日可达。”
云娇微微点头:“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事我自会知会你。”
谷莠子看了一眼蒹葭,点了点头:“是。”
说罢,打了帘子出去外头候着了。
“姑娘,你都来了三五日了,二舅老爷一直推说有事,连个面都不曾见着,二舅夫人也是脸不脸嘴不嘴的,更莫说你方才遭遇那般种种,怎的却跟谷莠子说无事?”见谷莠子出去了,蒹葭这才有些焦急的问道。
“若依你意下如何?”云娇抬眼望着蒹葭,微微的笑了笑。
“姑娘你还笑得出来!”蒹葭不由更加着急:“要按奴婢的意思,自是实话实说,让谷莠子回去带些人手来,姨娘定会多多派人来的。”
云娇把玩着汤婆子上的流苏:“你说的不错,姨娘自然会多派人手,但你可是忘了我来之前,母亲是如何说的?”
第4章 寒碜
蒹葭微微一愣,登时想起前几日来此之前,家中主母是何种姿态,纵使如此,想起姑娘今日清晨遇上的险事,她还是有些后怕:“可是……”
“既知说了无用,便不必多说,”云娇抬眼望向别处,幽幽的接过话头:“免得姨娘晓得了整日忧心忡忡的,又没得法子帮我,岂不是更加损害她的身子?”
“那……姑娘有何打算?”蒹葭眼中的担忧不假辞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他既闹出这么一出,日后我便知要防着他,量他也不敢轻易造次。”云娇说罢便紧抿着唇,显然有所思虑。
“要不,咱们出去买些人吧?”蒹葭忽然眼睛一亮:“姑娘来之时姨娘可是给了姑娘银钱傍身的。”
“按说,这倒是个好法子,”云娇眼中的忧思并未因此减少:“可姨娘也叮嘱过我,二舅舅与二舅母一直以来便因姨娘当初嫁妆之事耿耿于怀,说外祖偏心,况二舅母那脾气……
我如今买来几个婢女事小,二舅母若是闹起来,怕又要惹出一番是非来。”
“那该如何是好?”蒹葭闻言更是焦急。
“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云娇反倒淡定。
蒹葭叹了口气还待再说,顿了一下终究不曾开口,她晓得姑娘心中定也是急的。
不过姑娘虽是钱姨娘亲生的,却自来便与钱姨娘不同。
钱姨娘遇事总爱哭哭啼啼,当年遭受不住那般大的委屈,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便弱了,再加之后来诞下九姑娘,原本就不好的身子骨便更弱了,如今家中主母强势,老爷又是个不大管内宅之事的,这大大小小的委屈也没少受,这些年眼泪都不晓得流了几大缸子了。
稀奇的是钱姨娘那样柔弱之人,生出个九姑娘却是个遇事有主见的,平日里待人亲和,无事总带三分笑,话也不算多,却是个极拿得准主意的,且她轻易不掉泪,这点半分不像钱姨娘,倒像是有些随了老爷。
“姑娘,谷莠子来了,姑娘怎的不让他进来?”帘角掀开,木槿提着食盒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云娇看了一眼蒹葭:“你去吧,方才谷莠子临出去之时,仿佛是有话要与你细说。”
蒹葭心中有数,谷莠子要说的话自是不方便直接同姑娘说,需得她去听了再回来转告给姑娘。
她看了一眼木槿,今日姑娘的遭遇,定然与木槿脱不了干系了,不过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想了想又对着云娇福了福,这才打帘子走了去。
云娇抱着汤婆子打量着木槿。
木槿比她与蒹葭都要大上三岁,到年根脚就满十三了。
奴婢们的生辰本是无人顾及的,云娇却是个心细的,蒹葭自幼与她一同长大,木槿是自她回了把家便一直伴着她的,她与这二人自是比旁人亲厚些。
云娇也愿意为她们费些心,便也记得她们的生辰,每年也会打赏些小物件儿。
木槿放下手中的食盒,取开盖子,端出两只天青釉荷花纹的盘子并两只同色小碗,齐整整的摆在八仙方桌上。
云娇打眼一瞧,一盘冷锅饼,一盘萝卜干儿,小碗里装的是粟米粥,另一碗是泡好的散茶水。
她抿唇笑了笑,舅父虽说家境优渥,可这招待外甥女的饭食着实有些寒碜。
摆放好这些,木槿这才打开食盒下屉,小心翼翼的端出一只小敞口的碗。
“姑娘,快些趁热用吧,”木槿说着轻巧的收起食盒,搁在一旁地上。
云娇默不作声的瞧着最后端出来的那只小碗。
木槿见状忙道:“这个冰糖炖燕窝原是炖给妍姐儿与胜哥儿补身子的,奴婢今日去厨房去的早,在路上刚好碰到了胜哥儿,他让随从去与厨房的人说给姑娘也盛上一碗,那起子人不敢不听,便给盛了这些。”
钱妍,钱胜,云娇表姐钱香兰的一双儿女。
云娇不曾开口,只是定定的望着木槿。
这几年,她看着木槿从一个身子单薄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人儿,虽不说绝美,但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唔……她们都长大了。
这人大了,心思也就大了。
木槿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左手藏在身后拧着自己的衣角:“姑娘……在瞧什么?”
“自是瞧你。”云娇仍未收回眼神,唇角绽开一丝微笑。
“奴婢……有什么好瞧的。”木槿不由得垂下头,脸色微红。
“你与蒹葭天天同我在一处,成日的在我跟前晃悠,我倒是不曾留意,你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云娇说着轻轻一笑:“本朝律法,女子十三岁便可许配人家,倒是我忽略了,耽误你了。”
木槿不禁心中一紧,抬头看了她一眼:“姑娘……此话何意?奴婢不懂,奴婢从未有过这般想法。”
她伸在背后的左手攥得更紧了,跟着九姑娘已有五六年,托大点说,也可算是看着九姑娘长大的。
九姑娘平日里没什么脾气,好伺候得很,从不随意动手打骂奴才。
可此刻,九姑娘这般瞧着她,她倒觉得着她与平日不大相同,甚至有些陌生,心中不由生了些怯意。
云娇走到棱角窗边,抬手推开一扇窗,有凉风透了进来,她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
院外墙角,有积雪未化,蒹葭与谷莠子正在那处细细分说着。
院墙头上似有什么物件一闪,待她定睛细看,却又空无一物,云娇轻轻摇了摇头,想是她眼花了。
木槿胆战心惊的看着云娇的背影。
云娇抬眼看了看东升的旭日,声音清亮:“我来这处之前去与祖母辞行,在祖母住处听了一耳朵,她老人家跟前的花嬷嬷又张罗着给她那宝贝侄子花大续弦了,你可曾听说?”
木槿听得浑身一僵,又故作镇定:“是。”
“你也到婚配的年纪了,若将你许配给花大,你觉得如何?”云娇忽的回头,轻柔的一笑。
木槿却如同魇住了一般,“噗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磕头如同捣蒜一般:“九姑娘,若是奴婢服侍不周之处,还请姑娘责罚,或是打或是骂都使得,求姑娘饶了奴婢,不要将奴婢许配给花大。”
第5章 寡廉鲜耻的畜生
花大是花嬷嬷的娘家侄子,此番已是第二次续弦。
其人已过而立之年,嗜赌好饮。
每每赌输了,便去街边脚店喝个酩酊大醉,回到家中便对妻子拳打脚踢,两任妻子都受尽他的折辱而死。
第一任成亲之后没活过两年,便带着腹中孩儿受尽折磨,一尸两命。
第二任更惨,成亲后不过百日便被打的满身伤痕,一命呜呼,死的更是惨不忍睹。
偏生花嬷嬷在把府中很得老夫人的欢心,她成日里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夫人,投其所好,老夫人自然用她用的顺心如意,对她也是另眼相看。
花嬷嬷年轻时也曾嫁人,后来男人年纪轻轻便死了,婆婆非说是她克死的,以死相逼不许她再嫁。
待她婆婆寿终正寝之时,她年岁也上了身,便歇了再嫁的心思,专心做活。
她这一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如今人年岁大了,也没个想头,索性便把那娘家侄子花大当个心肝宝贝般的疼着,所要所求,无所不应。
之前嫁给花大的两个女子都是把家买来的婢女,老夫人亲赐的,死便是死了,比死只阿猫阿狗都要便宜,一张破席卷去乱葬岗,连个坟包都不得。
是以木槿听闻云娇要将她嫁给花大,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云娇不语,绕过木槿,在桌边八角凳子上坐了下来,将那半碗燕窝又放回了食盒当中。
撕了一小块冷锅饼就着粟米粥吃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
又拿起帕子在唇上轻轻擦了擦,这才徐徐开口:“木槿,你可仔细想好,除了这些话,可还有别的话要同我说的。”
木槿浑身一震,两行清泪顺着脸庞缓缓滑落,一个头磕了下去:“姑娘,奴婢知错了,求姑娘饶了奴婢!”
“你错在何处?”云娇侧头望着她。
“是……是舅老爷家的姑爷,他同奴婢说若是奴婢助他诓了蒹葭,让姑娘落了单……”木槿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便……便纳奴婢为妾。”
云娇轻轻皱眉,并不动怒,只似有些不信:“如此你便动心了?”
“不是……”木槿期期艾艾的道:“他说若是奴婢不应他,他便向姑娘讨要了奴婢去,要折磨死奴婢,奴婢心中害怕这才……姑娘,奴婢对您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的!”
“既然忠心,那你遇上这般事情为何不肯与我说?”云娇目光清冷的在木槿脸上打转:“你该知晓,便算是他与我讨要你,我若是不应,他也是无法强求的。”
“是奴婢糊涂了,一时间不曾想到这些……”木槿深深垂头,极为羞愧。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瞧上我二舅家有些富贵,想与那姓沈的做个妾?”云娇细细将她望着。
“奴婢……”木槿讷讷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门外帘子一打,蒹葭走了进来,见到里间这样的阵仗,也只顿了顿脚,眉目间并无意外之色。
“谷莠子同你说什么了?”云娇桌上茶碗轻抿一口,只觉口中茶香馥郁,片刻之后茶味回甘,细细品味又带出一股龙脑香,心中似畅快了些。
散茶比不得团茶,可二舅父家便是散茶,也是散茶中稀有的甘露香呢。
蒹葭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木槿,又望向云娇。
“但说无妨。”云娇轻轻将茶碗搁在桌上。
“谷莠子说,姑娘来的匆忙,姨娘有些话不曾寻到机会与姑娘细说,姨娘让姑娘一定要小心提防着二舅老爷家的这个沈姑爷,”蒹葭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之前碍着姑娘年岁尚小,姨娘她有些事不曾当着姑娘的面提过。
如今姑娘年岁渐长,又聪慧明理,现下孤身在此,姨娘说姑娘保重自身最为重要,是以她也顾不得那许多。”
云娇心中已有些明了,微微颔首。
蒹葭又接着道:“姨娘虽常年在帝京府中,但与娘家亲戚时常有书信往来,
听闻这位沈姑爷一向好色,是个极为不要脸面的,这莱州城中但凡是个平头正脸的女子,只要叫他瞧见了,总得想方设法调戏一番。
不过姨娘说,男子风流也不算多丑的事,只是这沈姑爷太下道了,姑娘须得仔细提防,这人近年来也不知怎的,尤其好……好……”
蒹葭说着面色憋的通红,显得极为羞愤。
“好什么?”云娇瞧着蒹葭的神态,就晓得定是难以启齿之事。
“这沈姑爷就是个禽兽,偏好尚未完全长成的幼女!听说曾出过人命,那小婢女家中兄长父母曾来闹过事,都被表小姐拿银子打发了。”蒹葭咬牙切齿,跺脚一股脑说了出来。
云娇初闻此番事,只觉胸口一阵发闷,一口气堵在心头,张口几欲作呕。
蒹葭连忙上前,轻轻给她拍背顺气,细声安抚。
待作呕的感觉消散了些,云娇轻抚胸口,疏散那股憋闷之气,越想越觉得浑身恶寒,心中更觉恶心至致,咬牙骂到:“这畜生悖逆伦理,寡廉鲜耻,简直该下阿鼻地狱!”
“谁说不是呢,雷公爷爷怎么不劈死他!”蒹葭也跟着骂道。
平复了片刻,云娇复又问道:“姨娘可还有交代?”
蒹葭见她沉静了些,这才又接着道:“还有姑娘也是晓得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