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娇-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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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愿多想,只要此刻她不闹了便好。
他哪知丁氏心中思虑,她心中已经认定这事便是云娇所为,任由云娇再如何争辩,也是更改不了她的想法。
她也不多说,拉着自家嫂子与侄媳妇回房去了,这事如何掰回来,还须得好好商议一番。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瞧了,便都纷纷告辞。
离得远的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也皆由婢子小厮们安排到客房去了。
一清静下来,几位姨母顿时围了上来,拉住把云庭问东问西。
许久不曾见面,把云庭对众位姨母并无半分不耐,含笑为姨母们一一作答,众人围在一处,好不热闹。
半晌,姨母们才起身歇息去了。
把云庭留了下来,他言道外祖母生前自己不曾守在她跟前尽孝,如今只想好好守着外祖母过一夜。
秦南风也留下来陪他,小舅舅上了战场,他也替他尽份心。
钱姨娘原想叫云娇一道去歇息的,可她却不肯。
说要同哥哥多说会话。
钱姨娘也乐见一双儿女兄妹情深,便由得她去了。
把云庭见二舅舅还在指挥着下人们收拾扫洒,便扯着云娇的手腕出了棚子,叫蒹葭不许跟着。
秦南风却跟了上来。
远远的行至一棵香樟树下,把云庭打量着四下无人,这才面色一沉,放开了她的手。
“哥哥,你拉我来做什么!”云娇甩了甩手腕,东张西望,有些心虚。
“你说我做什么!”把云庭黑着脸:“把云娇,说说看,你做了什的好事?”
“我不曾做什的……”云娇顾左右而言其他,抬手指着天:“哥哥你看,月半不是过了吗,今朝月亮怎的还这般圆?”
“你少给我装象,我都已经晓得了!”把云庭一眼便瞧破了她的小伎俩,又好气又好笑。
秦南风在边上已经毫不客气的笑了。
云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叛徒!”
肯定是他告诉哥哥的,否则哥哥怎会知晓?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秦南风一脸的委屈:“这不是凑巧了吗,我才一出门便给他逮个正着。
还是他同我一道去将那些东西丢到河里的。”
喂鱼是这饭锅巴最好的去处,这是他二人一致认定的。
“借口。”云娇嘟了嘟唇。
“我说把小九,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好歹我也算是帮了你吧,你哥哥又不是外人,就算是我告诉他的又怎的?”秦南风也不生气,反而逗她。
云娇“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把云娇!”把云庭皱着眉头,板着一张俊脸瞧着她:“我从前都是怎么教你的!”
她即刻便不见了方才对着秦南风的硬气,??头搭脑的开口:“哥哥叮嘱我,凡事不可冒头出尖,先出头的椽子先烂。
无论何时何地不可惹是生非,对于恶人惹不起躲得起,保全自己最为重要。”
秦南风也不知为何,瞧着她这般垂头丧气的,便忍不住想笑。
“既然记得,为何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把云庭不听还好,愈听愈发的生气。
云娇垂着头不语。
把云庭又担忧又生气:“今朝若是不曾遇上逐云,事发了你待如何?”
“好了九霄,”秦南风看不下去了,劝道:“若不是你那二舅母实在太过,云娇也不会如此。”
“再过分,她也是长辈!”把云庭面色严峻:“你让着她些便是了,何苦与她争斗,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拿自己名声与他人置气,把云娇,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69章 小花猫一般
云娇垂着头,半晌也不开口。
把云庭只当她是知错无可辩驳了。
秦南风却察觉出一丝不妥来,凑过去弯腰一瞧,小丫头正咬着唇哭呢。
他登时心疼坏了。
云娇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虽不是自家妹妹,可他自幼比自家妹妹还宝贝呢!重话都从来舍不得说一句。
把云庭怎能这样!
“你快些闭嘴吧,你瞧你一来便将小九给骂哭了!”他站直了身子,没好气的瞪了把云庭一眼。
把云庭也是怔了怔,仔细想了想他方才那些话并不算重,往常不也是这般训斥妹妹的吗?也不曾见她哭过。
今朝好端端的怎的便哭了?
“早晓得我就不叫你来了,小九一个人在这处熬了这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你回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教训人家!
什么哥哥,半点不称职。”
秦南风又小声嘀咕几句,想伸手替云娇拭泪,又觉得如此举动有些不大妥当,毕竟他们都不小了。
手伸出来两回踌躇着又收了回去,他扭头望向把云庭:“九霄?”
把云庭回过神来,走上近前,见妹妹委屈的泪流满面,心中也是心疼不已。
抬手将她搂进怀中,轻拍着后背安抚:“云娇不哭了不哭了,哥哥也不是想训斥你,只是担心你,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云娇抽噎:“我只是难过……婆奶奶没了……”
这些日子,她是很委屈。
一个人待在偌大的钱家,唯一能庇佑她的外祖母又人事不知。
其余人皆是各怀心思,她成日里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防了这个防那个,可只要外祖母好好的,一切都好说。
原先若是哥哥来了,便有人护着她了,她也能活的松快些。
可如今外祖母没了,活的再松快又有何用?
想起外祖母最后在世的那些日子受到二舅母那些羞辱,她心中有千般不忍却无法阻止,现下想起,又有万般悔恨也是无用,只能化作泪水长流。
她是不爱落泪,因为外祖母自幼便与她说眼泪无用。
可人总是需要宣泄的,尤其是在自己亲近的人跟前,有时有些情绪是抑制不住的。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把云庭轻声安抚。
哭了一阵,云娇心头畅快多了。
这才抬起头:“哥哥,我也不是不能忍,就是瞧不过眼二舅母忤逆不孝,这才想着气气她的。”
“我晓得,”把云庭给她拭泪,见她发丝凌乱的沾在脸上,捏了捏她的鼻子打趣道:“多大的人了,还哭的跟小花猫一般,羞不羞?”
云娇原本是不羞的,但瞥见一旁的秦南风一脸笑意,不由有些站不住了,方才怎的忘了这还有个人呢!
“把小九,你不是自幼便说哭最无用么?今朝我可算瞧见你哭了,我要笑你一世!”
秦南风见她不哭了,又忍不住逗她。
“有什么可笑的,我是女子,哭一哭怎了,”云娇面上有些挂不住,扭头便走:“我累了,回房歇息了。”
把云庭瞧着她的背影,忧虑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瞧着今朝情形,我那个二舅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怕什的,左右过几日小九便可回帝京去了,”秦南风倒不曾当回事。
“回帝京便是好日子么?”把云庭看着远处,幽幽的反问了一句。
秦南风怔住了,是啊,回帝京不过是换了个尔虞我诈的牢笼,这年头,女孩子家在何处皆是不易。
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女儿家的苦,何时才是个头?
云娇行了片刻,便听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见是蒹葭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口中唤道:“姑娘,你等等我!”
两人一道回了栖霞院。
木槿与黄花等在门口,一见云娇,便迎了上去。
“姑娘,”木槿小声道:“李嬷嬷正在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云娇脚下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李嬷嬷是要与我们一道回帝京的,算起来也没几日了,是该收拾起来了。”
“可奴婢与黄花傍晚同她闲聊,听她话里的意思,好似并不打算同姑娘一道走。”木槿跟上去又继续道。
云娇停住脚,瞧向李嬷嬷的房间,见蜡还亮着,便道:“我去瞧瞧,你们在外头候着。”
推门进去,果然见李嬷嬷正弯腰在竹床边叠衣裳,往床头半开的行囊里装。
“嬷嬷,”云娇小声唤了一句,走上前去。
“姑娘!”李嬷嬷回头一见是她,忙放下手中衣裳:“姑娘可是才从前头回来?这外头更深露重的,你穿这般少,可别着了凉。”
说着上前拉住她的手:“果然冰凉的,嬷嬷给你倒杯热水烫烫。”
转身又忙着要去倒水。
“嬷嬷,”云娇拉住她:“你别忙了,我不冷!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说着,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李嬷嬷局促不安:“我这床坐不得,别弄脏了姑娘的衣裳。”
“哪就那么讲究了,”云娇不以为然,瞧着她正欲开口。
李嬷嬷忽道:“姑娘怎的红着眼睛?可是在前头又哭了?我晓得姑娘伤心,但也要有个度,哭多了伤身子的。”
“我身子好着呢,”云娇笑了笑:“是哥哥来了,我心里欢喜,才哭的。”
“绍哥儿来了?”李嬷嬷面色一喜,接着又是一黯:“老夫人若是在世,瞧见绍哥儿能来,定然也欢喜的紧……”
“嬷嬷,我听木槿说你不跟我一道走?”
云娇忙岔开话头。
她心中也不好受,可更不想引得老人家哭,何况若是真哭起来她也不晓得该怎生安慰。
“我老咯,不得作用了,”李嬷嬷故意轻松的笑道:“可不能去给姑娘添乱。
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在庄子里给了我一间瓦房,边上还有二亩多良田,我个人够吃够穿了,就不去拖累姑娘了。”
“不成,”云娇摇头:“婆奶奶临走时嘱咐了我带你一道回帝京的。”
“姑娘,”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我晓得你的好意,只是我这么大年纪了,什的都做不好,就不去做这个累赘了。”
“婆奶奶吩咐了叫你照应我的,”云娇放开她的手,板着小脸:“她老人家一走,你便不听她的嘱托了?”
李嬷嬷苦笑,她这么一把年纪,哪能照应姑娘?老夫人不过是怕自己走了,留下她无依无靠,要叫姑娘给她养老哩。
可她怎能承这个情?
第70章 有些不同寻常
“姑娘,我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李嬷嬷摆摆手:“我是不能跟你去了。”
老夫人替她着想,她也不能不替云娇想。
钱姨娘性子天生便软,不然也不得好好的大夫人说被人争了去便被人争了去。
云娇拢共才十岁的个人,说话做事却处处谨小慎微,几乎滴水不漏,可见在把家那样的深宅大院中生存极为不易,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便养的这般沉稳。
她记得,云娇小的时候养在老夫人跟前,还是很活泼的。
如今虽还爱笑,却早已不见了当年的无忧无虑。
她不好再去添乱了,弄的不好云娇还要分神照应她。
“正因你年纪大了,我才要带着你呢,不碍事的,我养着你。”云娇笑吟吟的瞧着她。
“不好,”李嬷嬷摇头:“你在那深宅大院之中,本就艰难,我怎能去叫你养?
若到时当家主母一句话,不肯你让我进门,你该如何是好?”
“母亲她……”云娇顿了顿:“不至如此。”
“她若说我年岁大了,做不得活计,你怎么说?”李嬷嬷又问。
“嬷嬷,”云娇真挚的瞧着她:“船到桥头自然直,你随我去便是了。
如今外祖母她老人家不在了,你跟了她一辈子,懂得自然比我多,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我往后还指望你帮衬呢,你就随我去吧好不好?”
李嬷嬷见她真心实意相待,感动的老泪纵横,握着她的手:“姑娘都这般说了,老奴也推辞不得了。”
“嬷嬷在我跟前不用这般自称的,”云娇见她答应了,这才安心,起身道:“嬷嬷既答应我了,便不可反悔了。”
李嬷嬷点头应了。
云娇展颜笑道:“时辰不早了,嬷嬷早些歇着,我也回去睡了。”
李嬷嬷连声答应,起身将她送出门,这才回了房。
连着几日,云娇不是与钱姨娘在一块,便是与哥哥、秦南风待在一处,有时也听姨母们闲聊,很是有趣。
她总觉得这般的日子过得实在太快了。
且她还有些不大适应,二舅母竟消停了好几日,什的幺蛾子都不曾整,成日里忙东忙西,偶尔见了她竟也不曾对她甩脸子。
就连周氏与余氏也是如此。
这更让云娇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许是见到哥哥来了,不敢造次了?她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一晃几日便过去了,钱老夫人下葬的这一日来了。
下葬的时辰定在了巳时正刻。
卯时正刻开始在前厅封棺。
棺材中除了钱老夫人,还摆放了不少陪葬品,多是她生前喜爱之物,有一些是平日里常用物什。
口中含着蝉形冰玉,脸上盖着的黄草纸换成了松鹤云头纹青釉盘,头两侧摆放着两只对称的双耳冰裂白釉魂瓶,胸口护着铜镜,脚踩祥云瑞气脚蹬,这七样是照风俗下葬必不可缺的。
如此再在棺材内侧周围洒上些铜钱,碎银子,便是极为大方又有脸面的了。
盖棺之后,由长子带着家眷跪在棺材头部正当间,其余晚辈皆跪围在棺材周围。
跪的位置与烧清汤纸之时一般无二,只是必须贴近棺材,但此时人数众多,棺材周围就那么大点,自然是近的近,远的远。
长子钱世江已经不在了,自然由次子钱世海代之。
扶松头子取出一枚棺材钉,先在他额前缠绕一缕发丝,慢慢将发丝搅在棺材钉上,待搅的够紧之时,猛的连皮带肉扯下一块来,一同钉在棺材上。
云娇瞧到二舅舅痛的浑身都抖了几下,却还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缩了缩脖子,瞧着觉得自己头皮都有些疼。
她正出神,便听身后前来瞧热闹的邻里议论开来了。
“瞧见没,这便是养儿子的好处!”
“嗯呐,拼死拼活的养儿子,不就图盖棺材时这点骨血吗!”
“是的啊,养不出儿子,到死都挨人笑!”
这时,便听扶松头子高声喊道:“拍!”
地上跪着的晚辈们便一人伸出一只手放在棺材盖上,用力的拍打。
随着拍打的声音,第一根棺材钉钉了下去。
“停!”扶松头子又喊一声。
众人放开手。
片刻之后,开始钉第二根钉子,还是如方才一般,只是不再需要钱世海的头发皮血,众人继续大力拍着棺材盖,扶松头子钉钉子。
如此一直到钉下第九根棺材钉,才算是封棺了。
而后,便是出殡。
四根龙杠,穿过棺身上绑着的粗麻绳,由八人抬起。
前头是吹吹打打之人。
紧跟着便由重孙子打幡,走在亲眷的最前头,而后是钱世海抱罐,身后便跟着他的一家老小。
再后头便是钱世林与儿子,最后是温氏。
这一众人领着棺材,棺材周围除了八个抬棺的扶松,另有十数名小厮,一路走一路撒纸钱,纸钱数目众多,铺天盖地的,整个地面几乎都被盖住了。
而女儿姑爷侄子侄媳一众晚辈,皆是不得越过棺材的,众人按照规矩站队,一个随着一个往前走。
出了门,云娇几个姨母便一路走一路哭了起来。
云娇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把云庭拉着她,面上也是一片悲痛。
哀乐与哀恸之声瞬间便传遍了整条街。
街边早已站了不少围观之人。
这寒冬数九的,在家也是闲着,外头既有热闹瞧,倒不如出来瞧瞧。
“这有头有脸的人家,就连送殡也有些看头。”
有些人瞧着这排场,不免心生感慨。
“瞧瞧这派头,满眼看下去全是素白,这莱州城能做到如此的,不超过一手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