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娇-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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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何处?”云娇下得马车来,行至秦南风身侧。
“上西地寻我三舅舅去。”秦南风指着街边酒楼:“上那吃去,可好?”
云娇瞧着那竹木搭建的门楼之上围之以彩色的锦帛,色泽艳丽,瞧着十分惹眼,再看半空中方桌大的酒旗随风飞扬。
门楼中央,四个大字笔力遒劲:会仙酒楼。
她不大在酒楼吃饭,但瞧着这酒楼的门脸,也晓得这是一家大店。
便问他:“里头可有说书的?”
“自是有的。”秦南风笑着回身招呼:“姨娘,走吧。”
钱姨娘也不好再推辞,便应了,与他们一同往里走。
后头跟着嬷嬷与婢女们。
万年青与谷莠子走在最后。
尚未进得酒楼之门,便听得里头传出一阵喧哗之声,隐隐间隔着咆哮。
走的近了,便传来一人痛苦哀嚎哭爹喊娘之声:“爷,爷!饶了小人吧!小人不说了,不说了……”
秦南风大跨步走了进去,一瞧里头动手之人,登时惊愕唤道:“傅敢追?”
那打人之人,生的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闻声便转过头。
但瞧他生的方面大耳,环眼豹睛,须发皆张,当真是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那挨打之人生的瘦弱,穿着一身老布长衫,双手抱头坐在地上,口中还疼的轻哼着,显是吓得不轻。
傅敢追瞧见秦南风,登时丢下手中之人迎了上去笑道:“秦少爷怎的来了?”
秦南风奇道:“你怎不曾跟舅舅往西北去?”
又指着那挨打之人问道:“这又是怎的了?”
“赵指挥使落了些东西在家中,命我回来取。”傅敢追气呼呼的指着地上那人瓮声瓮气道:“我说来吃口酒,解解乏,明日里也好动身。
瞧见这厮在说书,我便叫他与我说一段,他却要与我说孙武!
今朝他在我跟前说孙武,明日他见了孙武便该说我了,这等两面三刀的小人,不打留著作甚!”
秦南风听他说完,登时哭笑不得。
云娇也是掩唇轻笑。
傅敢追一瞧便急了,秦南风笑他也就罢了,怎的这个小丫头也笑他,不由虎着脸道:“小丫头,你笑个甚!”
云娇只是躲到钱姨娘身后,但笑不语。
傅敢追也不好真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便指着云娇问秦南风:“秦少爷,她笑个甚?”
“她是笑你。”秦南风弯腰将地上那说书的扶起身来:“人家说的是孙子兵法的孙子,孙子名武,字长卿,你当他说的是谁?”
“啊……是那个孙武?”傅敢追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孙子便说孙子嘛,说什的孙武,我还当是我那袍泽孙武。”
这一下,酒楼之中围观的食客都笑了起来。
“笑什的笑,一边去!”他顿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挥手呵斥众食客。
食客们却笑的更欢,他见拦也不住,便也跟着嘿嘿傻笑。
云娇方才瞧着他气势汹汹的模样,觉着有些怕人,此刻见他笑嘻嘻的却是十分讨喜,倒是一副憨厚耿直相。
“还不与人赔礼?”秦南风催着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对不住了啊……”傅敢追往前走了一步,正欲弯腰施礼。
那说书人早已如同惊弓之鸟,见他上前,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怕个甚!”他便有些急了:“我是个粗人,又不识字,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那说书人见状更是害怕。
秦南风摆手:“罢了罢了。”
伸手从囊中取出几吊钱递了过去:“他是我舅舅属下,行伍出身,目不识丁,倒叫你为千年前的古人挨了一顿打,这些钱拿去买些东西补补身子。”
说书人接过那几吊钱,登时开怀,暗道这顿打不曾白挨,欢欢喜喜的去了。
傅敢追便招呼着:“小二,带我们秦少爷去顶好的阁子。”
阁子便是酒楼楼上分隔的小室。
秦南风本就是带云娇与钱姨娘吃夜饭来的,也不与他拘礼,便带着她们上楼去了。
云娇这才得空打量这会仙酒楼。
这酒楼由两座三层楼组成,廊庑环绕,前有庭院,后临淮河。
楼与楼之间接有飞廊,楼梯并不在明间,此刻在飞廊上瞧着下头,有亭台水榭,有秋千桌椅以及各色花木,当真是一步一景,赏心悦目。
到得阁子落座之后。
傅敢追又高声吩咐:“小二,将那玉醑给我再来两坛,今夜我与秦少爷不醉不归。
另外给这两位女眷烫一壶莲花酒去去寒,再将你店中最好的菜上一桌。”
玉醑是会仙酒楼最好的酒。
“好来——”
小二高唱一声应了,便下去准备了。
“我明日与你一道去西北。”秦南风瞧着傅敢追。
“赵指挥使不曾应你,我怎敢带你去。”傅敢追连连摆手。
“舅舅已经应了我,是我有事耽搁了……”秦南风欲与他说清楚。
傅敢追却不听完便起身往外走:“对街新开的那家炙羊肉味道美极,我去买些来与你尝尝。”
说罢便溜了。
“秦少爷,真是对不住,都是为了我家的事,耽搁了你。”钱姨娘见状有些负疚。
“姨娘说的哪里话,他不带我,我自个儿也认得。”秦南风不以为意。
“这人笑嘻嘻的倒也可爱,凶起来却又可怕的很。”蒹葭见不得外人了,开口道。
“那是。”秦南风瞧向门边:“别瞧他平日里并无威严,瞧见谁都笑嘻嘻的。
可一披上战袍,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环目如电,须发皆竖,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第84章 将帅之才
“瞧他方才那样,便晓得上战场是把好手。”木槿也跟着道。
秦南风起身给钱姨娘与云娇各倒了一杯清茶,再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口,才接着道:“我三舅舅常言,傅敢追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往后立了战功,封官拜将指日可待。”
对舅舅这番话语,秦南风一向是深以为然的,不经意间却瞥见一旁的云娇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好奇问道:“小九,你在想什的?”
“没什的。”云娇瞧了瞧他,想起他先前对她诸般帮衬,便想要劝解劝解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赵指挥使说的虽对,却也不尽然。”
“此话怎讲?”秦南风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勇猛过人之人,确实难得,但匹夫之勇只能冲锋陷阵,充其量做个身先士卒的先锋将军,也就罢了。
却不能坐镇军营发号施令指挥若定,并非文武全能的将帅之才。”
云娇慢声细语,侃侃而谈。
“女孩家家的,懂什的将帅之才,快别胡沁。”钱姨娘忙拦着,不肯她说。
秦南风却道:“没事的姨娘,这处也无旁人,你便由她说去。”
又问云娇:“你为何会有这般见地?傅敢追可是军营中公认的拼命三郎,比起将帅来,也不过短些资历,你倒说说,怎的便不是将帅之才了?”
“他比不过将帅之才,只因他不读书。”云娇轻声道。
“不读书怎了?”秦南风不解:“我等武人,练的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又不去考举人,为何非要读书?”
云娇淡淡瞧着他:“你以为读书便只能考举人,不得旁的作用了?
古往今来,多少将帅皆是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才能做到行兵布阵,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才是真正的智勇双全之士,又岂是匹夫之勇可比的?
若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读书怎能成就?况史书之上大小战役用兵之道数不胜数,若认真研习,自会受益匪浅。
退一步说,便是闲来无事,看看书也能陶冶情操,增长见闻,又何乐而不为?”
秦南风听了,不由怔在当场,把小九这话颇有道理,他先前怎的不曾想到过?
云娇见他听进去了,也便不再说,只是点到为止。
店小二开始上菜。
云娇便道:“小二哥,烦请你帮我在边上再摆一桌,叫我家婢女、小厮与嬷嬷们也一道吃吧。”
“姑娘客气了,小的这就去备上。”小二连声应了。
蒹葭满面欣喜,暗中拉了拉木槿,还是姑娘好,有什的好吃的都不忘了她们。
木槿斜了她一眼,忍不住小声笑道:“咱姑娘身边,就顶数你最馋。”
蒹葭撅了撅嘴:“就好似你不想吃似的。”
桌子很快便抬了进来。
云娇原想将桌上的饭菜分一些与蒹葭他们,左右这满满当当一桌,也吃不完。
秦南风却不肯,大手一挥,叫小二又上了一桌。
两桌菜都上妥了,傅敢追却还不曾回来。
他路上便知云娇饿了,便道:“不等他了,我们先吃吧。”
钱姨娘道:“这般不好,还是等他一道吧?”
“无妨,他这不人拘小节。”秦南风说着提起筷子招呼大家:“都坐下吃吧。”
蒹葭几人齐声道:“谢谢秦少爷,谢谢九姑娘。”
这才各自坐下。
云娇也不客气,这一路上只吃了些麻切垫肚子,她是真有些饿了。
几人吃了片刻,傅敢追才捧着炙羊肉回来了。
“你怎的到这刻才回。”秦南风替他拉开椅子:“我饿的等不了了,便先吃了。”
“你们吃,我方才已经吃了个半饱,不碍事。”傅敢追坐了下来:“人太多了,亏的我身高力壮挤进去了,不然还得等上半个时辰。”
说着将桌子中央的碗端开,将炙羊肉摆了上去,豪迈的招呼云娇与钱姨娘:“来,吃吃,别客气!”
云娇瞧见他,便垂下头,想起他方才所为,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姑娘要笑便笑吧。”傅敢追也不当回事:“反正我是个大老粗,不怕人笑。”
这话一出,众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席间气氛极为松快。
傅敢追说着一些行军路上的见闻。以及战场之上所历之事。
秦南风听的心神摇曳,梦驰神往。
云娇也惊奇的睁圆了眼睛,这些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今朝真是大长见闻。
一顿饭吃罢,她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秦南风与傅敢追告别之后,便叫云娇与钱姨娘在马车上等着,自己一个去了道对过,也不晓得做什的去了。
过了好大会,云娇都等的有些耐不住了,秦南风才回来。
他掀开轿帘,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递了进去:“方才席间,我瞧着小九欢喜吃,便又买了些,带回去吃吧。
明日里热一热便能吃了,虽比不得刚炙出来的香,味也该差不到哪去。”
云娇抱过来便闻到一股香味,是方才在桌上吃的炙羊肉,想不到席间她多伸了两筷子,却叫秦小五瞧了去。
“秦少爷,你太客气了,这怎使得?”钱姨娘很是过意不去。
“这有什的,小九与我一道长大,就同我妹妹一般,我该疼她。”秦南风不以为意:“再说,九霄不在你们身边,我也要去西地了,往后想吃也不得这般便利。”
说话间便上了马:“走咯!”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不过一刻来钟,便停在了把家大门前。
秦南风下马去叫开门,瞧着云娇他们都进了门,大门再次关上,这才策马而去。
云娇瞧着禁闭的大门,在心里叹了口气。
问那守夜的下人:“祖母可曾歇下了?”
“回九姑娘,此刻已近亥时,老夫人怕是已经歇下。”那守夜人回道。
“亥时了?”云娇抬头瞧了瞧天,不经意间都这般晚了,又开口问道:“母亲也安歇了吧。”
“回九姑娘,夫人戍时正刻便歇下了。”那守夜人又回道。
云娇回身扶着钱姨娘:“走吧姨娘,我们也回去歇着吧,明日清晨再去问安。”
照着规矩,云娇出去这些日子,如今从外头回来了,该先到祖母跟前磕头问安,再去家中主母屋里请安才是。
但此刻祖母与家中主母皆已歇下,便不需拘那些小节了,明日清晨同去去问安便是。
第85章 难不成能掐会算
云娇与钱姨娘同住在翩跹馆。
翩跹馆并不大。
钱姨娘住在主室,云娇住在西偏室,东室里是摆放物事的。
院子后头有一排青瓦房,是婢女们的住所。
像谷莠子这般的小厮,自然是不得在院中留宿的。
翩跹馆院内有口水井,竹篱笆圈出一块地,里头种着些云娇喜爱的花花草草,靠着东侧墙角种有一棵绿梅树。
守夜的婢女苁蓉正抱着薄棉被靠在廊下打瞌睡,听到开门声,睁眼瞧见是云娇与钱姨娘,这才慌忙喊道:“姨娘回来了!”
婢女们住所间便亮起了蜡,顷刻间,便都匆匆赶了来。
大婢女桔梗忙拿着钥匙来开了门。
曲嬷嬷与云娇一同扶着钱姨娘走进房中。
在床头一坐下,钱姨娘便道:“曲嬷嬷,将余下那些交子取来。”
云娇道:“姨娘,这些日子你累着了,不如先洗了睡,明日再理那些事。”
钱姨娘摆了摆手,接过那些交子,放在云娇手中:“娇儿,姨娘对不住你,铺子没了,手中便余下你婆奶奶给的这些交子了,另还有些银钱,等刻儿也叫曲嬷嬷拿到你房中去。
往前,院里的事都是你在管,姨娘也不曾正式将院内事物交与你,往后,这院便交于你了,大事小情都由你说了算。
姨娘是个没用的……”
说着便开始垂泪。
“姨娘,钱财皆是身外物,没了便没了,你别伤心了,身子要紧。”云娇见她又哭,有些遭不住了。
“姨娘……对不住你……将你的嫁妆……”钱姨娘抽噎着。
“姨娘,你别哭了,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云娇细细安抚,加之曲嬷嬷与李嬷嬷在旁劝慰,几人好说歹说,钱姨娘总算止住了哭泣。
云娇瞧着一众人道:“姨娘这处由我来便可。
李嬷嬷,今朝晚了,你便与曲嬷嬷一道住,将就一晚,待明日再收拾出个住处来。”
“姑娘太客气了,我住哪都是一样。”李嬷嬷道。
“姑娘,还是由我来伺候姨娘吧?”曲嬷嬷有些不放心。
“不用,李嬷嬷年纪大了,要早些歇着。”云娇执意如此。
曲嬷嬷只得由她,带着李嬷嬷去了。
“你们也别瞧着了,去收拾收拾,我伺候妥了姨娘便要洗了睡了。”云娇朝着蒹葭与木槿摆手。
她二人自是去了。
“桔梗,叫外头打些热水进来。”云娇吩咐道。
“是。”桔梗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吩咐。
“等一下。”云娇叫住她:“先灌个汤婆子来。”
二等婢女茉莉应声而入:“姨娘,姑娘,汤婆子来了。”
钱姨娘房中,共计七个人伺候着,一个嬷嬷,六个婢女。
两个大婢女是贴身伺候的,两个二等婢女专管房里伺候的,另有两个三等婢女便是粗使婢女,管着扫洒浆洗一类的粗活。
云娇接过汤婆子塞到钱姨娘怀中,手中忽然一顿,问桔梗:“薄荷呢?家来怎不曾望见她?”
“薄荷她……”桔梗瞧了瞧钱姨娘,欲言又止。
钱姨娘奇道:“薄荷怎了?”
“想是受了风寒吧?”云娇瞧出些端倪,朝着桔梗使眼色:“你们先去打热水来与姨娘洗了睡,旁的明日再说吧,姨娘这些日子累着了。”
“是。”桔梗行了一礼,拉着茉莉匆匆去了。
不消片刻,二等婢女莎草便端着一盆热水来了。
她将铜盆放在洗脸的木架上,却不急着伺候。
而是走上前去,一脸焦灼道:“姨娘,姑娘,这些日子你们不在,院中可出了大事了。”
“莎草,你先伺候姨娘洗脸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