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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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家母,那粽子我也吃了,我瞧着挺好,”把老夫人干巴巴的笑了笑,吩咐婢女:“将这馋嘴的婢子鞭挞三十,丢出去。”
其实钱老夫人思虑的,她早已想到了,不过,只是她不想追问此事,也不想钱老夫人继续查探。
钱老夫人摆摆手:“鞭挞就不必了,打发了吧。”
这孩子早产的蹊跷,钱老夫人心存疑虑,但也知此刻不是追究此事之时,便存了心,打定主意出去之后再去寻菖蒲,问个明白。
菖蒲哭哭啼啼被拉了出去。
钱老夫人再次看向把言欢:“我听闻你要将这孩儿送去寺庙之中?”
“是,”把言欢硬着头皮承认了。
“竟有这等事?”把老夫人皱着眉头,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好好的你为何要这般做?”
把言欢也找不出个合理的说辞,干脆直截了当将今日回来之时在门口遇上道人之事,一五一十的道将出来。
听罢,把老夫人瞧着钱老夫人:“亲家母,此事你如何看待?”
钱老夫人笑了笑:“江湖术士之言,岂能信以为真?”
“岳母大人,那道人未进我家门,便算出我家中有婴儿诞生,告知我一切却又分文未取,我瞧着他不像是一般江湖术士……”把言欢虽对着钱老夫人心中发怵,但一想到那道士言这孩儿妨碍他的运气,他便管不得那般多了。
任谁也不能妨了他的官运。
“听你的意思,你是非得将这孩儿送出去不可了?”钱老夫人拍了拍襁褓中的婴儿,抬头将他望着。
把言欢垂头不语。
“想来把老夫人也是同样的意思?”钱老夫人又看向把老夫人。
“亲家母,”把老夫人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一脸慈爱:“这是我的亲孙女,身子又这般弱,我怎舍得送出去呢!”
“那便留下了?”钱老夫人知她只是虚于委蛇,故意问道。
“留下倒也无妨,也不少她吃穿,”把老夫人目有忧虑:“只是方才言欢所言,亲家母也该思虑着些,毕竟那道人说这孩儿碍父运,妨母命。
言欢倒也无谓,运气差点不算什么,只是馆儿可是要被妨碍性命的……”
钱老夫人气极反笑,正欲开口。
钱世江走上前来,将那襁褓抱入怀中,面上笑得十分温和:“母亲,既然把家容不得这孩儿,不如由我接回来莱州吧,家中许久不曾有这般小的孩童,也叫我家热闹热闹。”
钱姨娘泫然欲泣:“大哥……”
“小妹,你好生歇着,这孩儿我接回去你可安心?”钱世江怜爱的看着钱芳馆。
“有大哥大嫂护着,我自然安心。”钱姨娘强忍着泪水,瞧向那襁褓。
那是她亲生的孩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如同她的心尖尖一般,如今一落地,便要与她分离,她真真是心如刀绞。
莱州那般远,这孩子若是真跟大哥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着?
思及此处,神色间越发凄凉。
钱老夫人起身将襁褓抱回,怜爱瞧着襁褓中的婴儿:“莱州离帝京路途遥远,这孩子身子太弱,经不得颠簸,还是我带回去养吧,瞧瞧这个小东西能不能将我这条老命给妨了。”
“这般麻烦亲家母,瞧这事给弄的……”把老夫人面露喜色瞪了一眼把言欢:“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谢谢你岳母!”
把言欢正欲行礼。
钱老夫人面色一寒:“谢就不必了,这孩子我领回去养着,馆儿我也一同接回去。”
第19章 宠柳娇花寒食近
把言欢顿时紧张起来:“岳母大人,这……”
“亲家母,这……这可万万不可!”把老夫人也有些慌了。
“有何不可?你儿子不认这孩儿,我女儿却还是认得,母女情深,你倒是说说,她陪着孩儿回去娘家有何不可?”钱老夫人毫不留情。
“亲家母,你这若是将馆儿接回去,叫朝中那些谏官晓得了,可不毁了你姑爷的前程!”把老夫人气得几乎要跺脚。
原本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将钱老夫人放在眼中,且钱老夫人又是从前见证了她穷困贫苦不堪回首的一面,她真恨不得一世不与她相见才好。
只是在钱姨娘这件事情上,始终是他把家亏心,有这个把柄握在钱家手中,她才不得不对钱老夫人以礼相待,以至于连重话都不敢说上一句。
这世道,人的名声若是毁了,一辈子也便毁了。
把言欢在朝中为官,旁人瞧着风光无限,可这看似花团锦簇的通天大道,暗中潜藏着多少危机,也只有行走在其中之人方能明了。
“前程?”钱老夫人冷冷一笑:“贬妻为妾之徒,谈什的前程?”
“亲家母……这事……这都过去几年了……”把老夫人几乎恼羞成怒,却也只能忍着,当真是快要憋屈死了。
“娘,一切皆是我自愿的,怪不得旁人。”钱姨娘这时候开口解围。
“你呀你!”钱老夫人看了看女儿叹了口气:“真是造孽,我怎就将你生成了这般性子!”
“娘……”钱姨娘强忍泪水:“这便是女儿的命……”
钱老夫人既心痛又无奈:“成日哭哭啼啼有何用!你若受心中委屈,便同娘讲,娘便是倾家荡产,敲登闻鼓,也必为你讨回公道。
当今官家以仁孝治天下,我倒要瞧瞧,这将糟糠之妻贬为妾室之徒,谈何仁义?”
说罢看向把言欢。
把言欢脸色一白,只是垂头不语。
把老夫人却按耐不住,急忙上前道:“馆儿,瞧瞧你娘说的,虽说之前之事,确实是我家对不起你,可这委屈你是决计不曾的,你快同你娘说说……”
“娘,女儿不委屈,”钱姨娘瞧了瞧把言欢,拭去泪水强颜欢笑:“逸郎待我很好的。”
“行了行了,若无他事,你们先请吧,我与馆儿说些体己话。”钱老夫人见女儿这时候还向着他们说话,心中烦闷,不想这些人在眼前现,眼不见心不烦。
把老夫人又关怀备至的叮嘱了几句,要钱姨娘好生将养着之类的,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钱老夫人撇过脸,不想瞧她惺惺作态。
把老夫人一踏出门,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花嬷嬷跟上去小声问道:“老夫人,那老虔婆算个什么东西,竟如此嚣张跋扈,您怎的还让着她呢?!”
她惯会看眼色行事,也晓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谁说不是呢!看她还能活几年!”把老夫人咬牙切齿。
花嬷嬷连声附和,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撒够了气,这才带着一众仆人去了。
屋内,钱老夫人将手中的襁褓交给曲嬷嬷,拉着钱姨娘的手。
“今日你小产之事,端的是十分蹊跷,东院的那个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这院子中也不大干净,要想法子收拾一番,且你总这般躲在院中,也不是个法子。”钱老夫人苦口婆心。
“娘,左右我不去招惹她便是了。”钱姨娘叹了口气。
“你不招惹她,谁能担保她不招惹你?她瞧着他总往你院中跑,能与你干休?”钱老夫人又埋怨又心疼。
钱姨娘垂头默默不语。
“虽说抢了人,倒不成抢走他的心,所以这个没良心的,待你这般也还算是不薄了,”钱老夫人叹了口气:“好在那女人连生了三个丫头,也不曾生出个儿子来,云庭地位还在。”
把云庭,字九霄,小名绍绍,便是云娇嫡亲的哥哥。
当初,钱姨娘让出大夫人的位置,唯一的要求便是儿子仍是把家的嫡长子,无论何时何事都不可更改。
把言欢对这个儿子也是极为喜欢,原先右丞相府那头不应,几经周折,也应了个说道来,说是云庭可以做把家嫡长子,但必须记在大夫人膝下,对外宣称他生母已故,且往后钱姨娘无论生几个,都算庶子女。
把言欢当即便应下了。
“说起来你这婚事都怪娘不好,娘当初不该看着把言欢像是个有出息的模样,便同意了他家的求娶。
若是像你几个姐姐一般,寻个平常人家,当个正头娘子,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
如今他是有出息了,也发达了,却是个顶丧良心的,不曾如娘当初预料的一般,待你不离不弃。”
钱老夫人越说越悔,几乎老泪纵横。
“娘,这都是女儿的命,强求不得,又怎能怨您呢!”钱姨娘见一向刚强的母亲几欲落泪,忙岔开话头,看向一旁的钱世江:“这孩儿还不曾取名字,大哥识文断字,便给起一个吧?”
钱世江幼时是读过私塾的,还念得颇好,只奈何当初家贫,家中弟妹众多,他只能放下学业早早劳作,挣些银钱贴补家用。
另外他虽从未学过笛子,却无师自通,精于吹笛之道,当时街坊邻里口口相传,都觉得很是神奇。
钱世江有些踌躇:“怕是不好吧,云庭的名字是妹夫起的,不然这一胎还叫他来起吧?”
“让你起你便起,”钱老夫人板着面孔:“他都要将这孩子送出去了,你当他还在意这些?”
“母亲说的是,”钱世江孝顺,便应了钱老夫人的话,沉吟片刻道:“这孩子生得娇弱,宠柳娇花寒食近,也应了她一出生便遭此变故,便取这个娇字吧,也从了女字。”
“把云娇,”钱姨娘细细念了一遍,很是满意:“大哥这名字取的甚好。”
“那便定下了,娇儿,”钱老夫人忘了方才的不快,抱过襁褓,抚着婴儿的小脸爱不释手:“小九诶,往后你就有名字了,娇儿……”
屋内的气氛松快了许多。
过了片刻,钱老夫人将孩子交给嬷嬷,正色望着钱姨娘:“小八,这孩子我可以替你养着,不过这洗三礼,须得在把家办。”
第20章 太活泼了些
“娘的意思是?”钱芳馆不甚明了。
“若是我悄无声息的将这孩子带了回去,外头还不晓得你添了个女儿,将来这孩子若是接回来,便名不正言不顺,须得将孩子的名分定下来,公诸于众,才是正途。”钱老夫人很有见地。
“母亲说的有理,”钱世江很是赞同。
“那便依娘所言。”钱姨娘点头,有些担忧把言欢心中不快。
但细一想,若是娘提起的,他自然不敢反驳。
三日之后,把府隆重的给新添的九姑娘把云娇举行了洗三礼。
喜宴之上,觥筹交错,众人皆是语笑晏晏,其乐融融,隔着肚皮,谁也瞧不出谁的心思。
譬如主位上的那位把家大夫人连燕茹,端庄大方,秉节持重,言行举止之间进退有度,尽显当家大娘子的仪态。
众人皆交口称赞,道不愧是宰相府嫡亲的孙女,果然家教极好,把大人有妻如此,当真是福气。
连燕茹面上一片春风,甚是得体,心中却是一片暗恨。
钱芳馆端午那日吃的粽子,确实是加了些佐料,不止这般,自打她怀上今朝洗三的那个之后,每日饭食之中皆是加了些佐料的,只不过分量极轻,便是顶好的大夫,也极难觉察。
原先月份早的时候,想着让她不知不觉小产,左右她一向身子弱,小产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也不知是不是药的分量不够,就这样一直拖到七个多月,翩跹馆依旧是毫无动静,那孩子还在她肚子里头好生揣着。
连燕茹按耐不住了,干脆在粽子里头加了大量的红花汁,又以蜜糖之味掩盖,既然运气这般好,用了这般久的药都不曾小产,那便大出血一尸两命吧!
不过这一切皆不是她亲手所为,这深宅之中,旁的不多,妾室倒是不少,蠢货更是数不胜数,随随便便皆可利用。
连燕茹老谋深算,提前寻好老道这事倒是她亲自派人去办的,为的就是防着钱芳馆命好,能顺利诞下孩儿。
事实表明,做事还需走一望三,果然叫她料到了,姓钱的小妾真是命好,这般了还能顺利诞下一个活的婴儿,不得不叫人佩服。
原想着将这先天不足的婴儿送出去,在外头不得好的照料,用不了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这钱姨娘身子羸弱,生产时又受了伤,若是是这孩子死了,她定然伤心至极,这悲伤过度之人怕是也活不长了。
这个计策极为圆满,且整个过程中不曾有半丝行差踏错。
只是她千算万算,算漏了钱家,算漏了钱老夫人会将这个孩子接回去。
她也算明了了,只要钱老夫人还在,这个钱芳馆就死不得,至少不能死在她的阴谋之中。
否则这老虔婆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到时毁了把言欢,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宴席过后,钱老夫人抱回了云娇,可不过半年,钱世江便出了事,钱老太爷也生了重病,二老被接到莱州,云娇自然也是跟着。
……
云娇思及从前之事,心中郁郁,轻叹一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娇抬眼便见二舅母丁氏打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嬷嬷。
丁氏四十多了,穿着一身墨绿的曲裾,裙角露出一截白纱,穿着双粉色方口绣鞋,头上却戴着个黄金的花冠,鬓角又别着几朵色彩各异的花儿,瞧着虽是珠光宝气花团锦簇的,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云娇眨了眨眼睛,心中想到个极为贴切的词,来形容这个二舅母的装扮——穷人乍富。
丁氏乃是筚门圭窬出生,大字不识几个,钱家那时还不曾做生意,比她家境况好上一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在当时来说也算是个门当户对。
如今富裕了,她也不知该如何装扮自己了,只觉得将那些入得她眼的衣裳饰品都穿戴在身上,便能显出她的身份。
她左手与常人不同,缺了一根大拇指,听闻是幼时家中姐姐不曾照顾好,她独自跑到猪圈边上,让猪给啃掉的。
当时流了许多的血,止都止不住,家中人都当她是活不了了,不曾想福大命大,还就逃过了这一劫。
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父母长辈希望她能够康健活泼一些,不再遭受磨难,便在难后给她取了一小名。
唤作擒鸡儿。
云娇初次听说二舅母这个小名之时,足足笑了半日,如今想来,还觉好笑,这名起的也太活泼了些。
不过要较真说起来,云娇心中也有个小小的疑惑,既是被猪啃了手指,还擒什么鸡,该擒猪才是,这名字起的也是蹊跷。
见丁氏走了进来,云娇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乖顺,含笑行礼:“请二舅母的安。”
丁氏也不朝钱老夫人行礼,径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欲开口,便见到地上一片狼藉,顿时又站了起来,大惊小怪道:“这,好好的饭菜,怎的都摔在地上?糟蹋了这般好的饭食,要叫雷公劈死的!”
云娇正欲开口。
李嬷嬷瞧见了,怕她惹火烧身,忙上前一步抢着道:“二夫人,这是老夫人不小心掀翻的。”
“啊!她又发哪门子的疯!大鱼大肉的伺候着,还掀桌子,撒了这一桌好东西,摔了这些碗碟!这般糟蹋东西,往后就别吃了!”丁氏顿时跳起脚来,高声叫骂:“也不出去访访看,谁家天天有这些好东西吃,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死就好好死,别在家里作耗……”
云娇听不下去了,照这般下去,她至少还能骂上小半个时辰。
这便是她的二舅母,撒泼打滚的本事一流,鸡零狗碎之事她也要闹得人尽皆知。
也难怪家中之事皆由她做主,二舅舅对她言听计从,若是驳了她的意思,她这般闹将起来,谁能受的住?
不过,这二舅母倒也有个怕的,她轻易不敢反驳姑爷沈长东,大概这便是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
“二舅母,”云娇好容易寻了她喝水的空档,这才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