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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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醒微微一笑。
“不如何。”
他缓步行至阮问颖的身旁,轻慢开口:“这雪下得的确不是时候,倘若天继续晴下去,大哥还准备缠着我的未婚妻子做什么?”
太子一愣,失笑道:“六弟这话有些严重了,我——”
杨世醒打断他的话:“大哥与表妹素无来往,此番交谈,想是因为年前庆功宴一事,想要朝表妹道歉。”
“大哥的这份歉意,我替表妹心领了,但父皇已经给我和表妹赐了婚,又有庆功宴上沛国公之言在,大哥与表妹如此接触,怕是有些不好,恐生误会。还是请回吧。”
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明晃晃地下逐客令,太子的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勉强弯出一个笑容,道:“是,六弟言之有理,那大哥便等你们大喜之后,再择日亲自登门拜访。”讪讪离去。
阮问颖也没有想到杨世醒只用了三两句话就激得对方退避三舍,在惊叹之余也感到了几分无措。
她原本打算借着两人交谈的时机,盘算好等会儿面对杨世醒时要说什么、该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交谈一下就结束了,让她根本没有盘算的时候。
至于“缠人的家伙终于离开”的舒气,她也没有多少,因为早在见到杨世醒时,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处理好这桩麻烦。
反而身上的这件斗篷完全是意外之喜,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几分受宠若惊,心中升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往边上错开一步,与身旁人拉开一点距离,抬起头,有些局促地朝他笑了一下:“你……你来啦。”
杨世醒看向她,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她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目光随着心一同沉到底处。
跟前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同旁人可以相谈甚欢,见到我就避之不及,怎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说我身份低微,比不上金尊玉贵的太子,不配和你说话?”
阮问颖一惊,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言语,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生怕他人把这话听了去。
等见到山黎同谷雨一干人等都低头垂首、退避得远远的,才意识到,在不知晓杨世醒身世的前提下,旁人纵使听见也只会觉得他是在说反话,没有它意。
这么想着,她就稍觉舒释了一二。
又很快变成懊恼,心想,她干嘛要替他担心,她病了这么久都不曾得他一声问候,他不过是哼一声气、说两句话,她就这么上赶着做什么呢,一点也不自重。
思虑圜转间,她的目光已是再度对上了面前人,原先那股被压下去的局促重新浮起,想要避开觉得刻意,对视又觉得不自在,踌躇犹豫,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窘态。
杨世醒则还是一副原来的情态,微移眸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淡然道:“春时刚至,冰尚未开,你就穿着这么一身单薄的衣裳出来了,还真是不怕冻。想再病一回?”
阮问颖被说得有些委屈,她只是把斗篷和缎巾去了而已,其余还是冬天的打扮,怎么就算单薄了?想嘲讽她也不必这般挑刺。
而且谁能想到这天好好的忽然下起雪来了呢?明明正月都已经过了一半……昨夜她也是穿这么点游园的,没觉得冷,今日要不是遇上了太子,她亦不会在外头耽搁,早早回到了马车上。
接着,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这句话里透露出了怎样的一则消息。
“你……”她又一次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你知道……”
“我知道。”杨世醒没有等她把话说完,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声,唇角扬起一个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随性的笑,“我还以为你会借此假装失忆,看来是我多想了。”
阮问颖一怔,待明白过来之后,颇有恍然懊悔之感。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她昏迷不醒了有好几日,假说被烧得迷迷糊糊、忘记了一些事,旁人也不会怀疑。
这样一来,所有困扰她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她不必再困扰杨世醒的身世问题,也不必再担心他二人间的情谊。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阮问颖扼腕不已,又不好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讪讪一笑,道:“这话怎么说的……我——我像是……”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更是把话尾直接隐没,随飘雪一起融落。
不是她心虚,是眼前这番情景实在令人无处着手。
她和杨世醒的关系已与往日大大不同,她若再像从前那样撒娇歪缠,总感觉很别扭。
像陌路后重逢的故人,客套也不好,熟稔也不好,只余万般尴尬,不如不见。
雪花扑簌簌落下,寒风滑过结冰的太液池面,带来一阵染着梅香的春寒。
阮问颖立在梅花树畔,一袭碧水天青的斗篷裹着她柔软娇小的身子,露出里头一点丁香色的外裳,不比梅花艳、却有芯蕊娇,显得分外不可方物。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长而微卷的睫翼沾上几粒洁白的细雪,又在垂眸眨眼间消去,于无声处绽开动人的颜色。
杨世醒看着她,缓缓开口:“你——”
“殿下。”三益从一旁走来,行礼告了一声罪,对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杨世醒听了,眼底的眸光沉了几分,面色依然不改,平静地对她留下一句:“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你既然已经谢过了恩,就快些回去,不要再乱耽搁。太子没安好心,你往后避着他些。”转身利索地离开。
阮问颖咬着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失落。
虽然她刚才是想着比起再相逢不如全然不见,但难道他们真的要就此陌路了吗?
她——她还是——
“姑娘。”一声轻轻的呼唤拉回了她的思绪,“这雪眼看着下得越发大了,姑娘大病初愈,不宜受寒,还是快些回去吧。”
阮问颖循声看向对方,有零星的发怔:“……你怎么在这儿?”或者说是怎么还在这里,没有跟随杨世醒一起离开。
山黎含笑言语:“自从姑娘出了长生殿,山黎就一直跟随着姑娘了,只是姑娘未曾发觉而已。”
阮问颖听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小暑就在一旁笑开了,道:“我说呢,怎么才刚下起了雪,姐姐就拿了斗篷过来,还以为是老天派过来帮助姑娘的,原来是六殿下。”
谷雨也是一笑,然后顿了顿,觑了一眼阮问颖,才附和道:“这一回真是多谢姐姐了,太子殿下忽然这般行事,若非六殿下前来解围,我们姑娘恐怕招架不住。”
小暑轻哼着挤出一句极细微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太子殿下和我们姑娘平时都没什么交情,忽然来这么一下,肯定是像六殿下说的那样不安好心,姑娘以后可得当心些。”
谷雨责备地瞪了她一眼,低低警告:“慎言。”
小暑心虚抿嘴,表现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点头。
山黎恍若未闻,继续对阮问颖笑着:“姑娘快请回吧,我送姑娘到宫门口。”
但这一次,阮问颖还是没能开口。
因为才表态要当哑巴的小暑,在听了这话之后又一次快言快语道:“山黎姐姐一定要送姑娘出宫吗,难道不能和往常一样,请我们姑娘去六殿下那儿坐坐?”
第105章 得镇国公之女者得天下
这话一出; 原本有些热闹的太液池畔当即安静了下来。
山黎含着笑,亲近而又不失恭谨地道:“请姑娘去含凉殿本该是我们的分内事,然而殿下近日繁务缠身,仅是方才一遭; 就已是格外难得才寻出来的空。”
“此时此刻; 姑娘纵是去了,也难见上殿下一面……反倒不美。不如等改日殿下把事情都处理完毕了; 姑娘再行前往; 殿下见到定然十分欢喜。”
话说得滴水不漏; 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态度也没有半点轻慢; 无可指摘。
阮问颖却仿佛被人当头喝了一棒; 气血上涌,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难堪之情铺天盖地。
她还在妄想什么; 奢求什么?早就明明白白的事情,为什么她还是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对方的侍女亲自出口拒绝; 才能清醒?
“不必了。”她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稳,不让声音发抖、显现出异样,“六殿下既然事务繁忙,问颖自当回府,不加打扰。你也不用再送,这宫里来了这么多回; 出宫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她伸手解开系在身上的斗篷; 取下交予谷雨; 示意对方将其归还。
山黎悚然一惊:“姑娘?”
小暑也有些不解; 跟着唤了一声:“姑娘?”
只有谷雨没有说话,默然依言照做。
看着递到面前的斗篷,山黎的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面上罕见地出现了几分无措:“这……”
阮问颖没有再听她言,也没有多说,转身离开池畔,就像杨世醒之前离开一样,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她的步伐很疾,几乎能够称得上小跑,什么端方仪态、体统规矩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只想立时回到家里,再不进这宫,见这宫里的人。
……
东宫。
太子坐于堂上,把玩着手中的双环盘龙佩,神色昏昧。
玉佩做工精细,质地完美,属于珍品中的上品,便是宫里也见不着几块。
这样一件难得的稀罕宝物自然不是他从别处得有的,也不是被陛下赏赐的。
——乃是由六皇子随手赠予他的长子,再被太子侧妃以保管之名暂存在了他这里的。
若非如此,恐怕直到今日,他都无缘得见此物。
说来可笑,他身为太子,国之储君,本该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有千百利物。
然而,他活得谨小慎微不说,就连这么一枚小小的玉佩也拥有不得,需要通过自己的儿子才能得到。
不像他的六弟,随随便便就把它送了人,还是一名稚龄小儿。
想来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多,所以便觉得不在乎,可以随意丢弃了吧。
未知在他人眼里看来,这是即使花费所有力气也难以企及的宝物。
不期然间,太子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杨士祈——听起来不错,有寓意,也承了序,宫中诸位皇子都以士为字辈。
除了杨世醒。
没错,虽然读音相同,但两者的字并不相同,也非异体,而是真真正正别有殊意的寄托。
世之初醒谓之光,集无上明亮,汇成曜日。
这是三清殿的灵微真人亲自赠予的批言。
虽非陛下本意,但也相差不离,不然谁有那个胆子指皇子为光、为明、为日?
只是六皇子成了这些东西,那他这个太子又成了什么呢?光明之下的阴影,还是被日月掩盖的星辰?
又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块被临时搬来的垫脚石,一旦没了用处,就成了一样可以被随手弃置的荒物,化为风沙。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士之一字取自族谱,祈之一字取自祈祷之意,祈祷天下平安,祈祷众生康泰,还有最重要的,祈祷他的那位六弟、陛下与皇后亲出的嫡子尽早降生。
这些都是陛下亲口说出的,虽然他不曾亲耳听过,但总有当年听过的人来告诉他,史官工笔的典籍上也都有记载,白纸黑字,句迹分明,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甚至于他的诞生,也是陛下在当年的不得已而为之,为了堵住众臣的悠悠之口。
册封太子更是一场笑话,皇城内外,谁不知晓陛下想立为太子的另有其人?自如来去朝堂、大方商议国事、数拜真师名傅的又是哪一个人?他不过是顶着一个东宫太子名头的空壳子罢了。
必要时,不仅这个名头可以让出来,就连他的性命也能够被一并拱手让出。
他的出身、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所拥有的一切,没有哪一项是他自己的。
这世间最悲哀恐怖之事,莫过于此。
太子自叹自慨地想到。
在他思虑万千之时,有心腹进殿通禀,道高密王来访。
不及他对此有所回应,一个人就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正是七皇子高密王,杨士范。
高密王年方十五,身量未足,面容肖似其母贞妃,精致小巧,颇有一股阴柔之美,只是眼袋有些垂肿,泛着青黑,多了几许虚浮亏空之感。
他在太子下方的一张榻上坐下,张口就是一句抱怨:“大哥的人也太没眼见了,本王都来了几回还认不熟悉,拦着本王在外头不让进来。”
“弄得本王以为大哥在这殿里金屋藏娇、颠鸾倒凤,白白浪费了一番期待。”他啧啧摇头。
太子皱眉,有些听不惯他的言语:“你真是越发口无遮拦了,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粗鄙之话?”
高密王嘿嘿一笑,拿过一旁的酒壶,揭开盖子往里看了看,又闻了闻,仰头把它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足够滋味的呷叹。
“怎么,大哥想要当一回圣贤兄长来教训愚弟啊?那还是算了吧,本王虽然生得一副文人相,却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像那些弱鸡一般的书生,让人见了就败兴致。”
太子暗生嘲讽,心道,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居然也敢这般大言不惭,成天不是扑在女人身上就是溺在酒缸里,如此放纵,当心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高密王对他的想法一无所觉,还在继续说着。
“本王的这些豪言壮语,自然都是跟着有识之士学来的,大哥莫要因为与他们相处不来,就觉得他们是些三教九流之徒,他们啊……知道的好东西可多着呢。”
“就说上回,倘若不是本王与歌舞坊的姑娘交好,又怎么能知道五哥对他的那位红颜知己说了那么多心里话?这可是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大哥难道忘了?”
太子当然没忘,但他不觉得那算什么惊喜,除了让陛下得知他的那位五弟说了一大堆关于杨世醒的抱怨话,对其大为申斥一番之外,还发生什么事了?他想要对付的人又不是越宽王。
并且他现在一想起这件事就会想起越宽王说的那些话,想起那些杨世醒因为得了一门好亲事而嚣张自得的言语,进而想起这门亲事的对象,他方才在太液池畔见到的人。
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阮问颖了,或者说,这宫里没有人不知道她、听闻过她的大名。
明明只是公侯之女,却因为安平长公主的缘故而受到帝后的宠爱和太后的照拂,在这深宫中来去自如,便是皇家公主也没有这等待遇。
甚至私底下有流言传,得镇国公之女者得天下。
说得夸张了些,却并非全然没有道理。镇国公嫡女的身份已经足够厚重,哪怕没有安平长公主,仅凭着阮氏一族,也依然可以成为一大助力——只要能够娶到她。
这世间无论男女,不管性情容貌如何,在嫁娶一事上,最看重的还是家世。
这也是太子妃之位至今空悬的原因所在。
太子今年二十有四,有侧妃一人、良娣孺人四人,膝下共有一子二女,却始终没有迎娶正妻。
不是他不想娶,是他的身份尴尬,但凡寻求稳妥的世家望族,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做正妻;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不是家世上有所不足,就是怀有野心、想要从他身上获取功名利禄之辈。前者他看不上,后者的能为又不相匹配,娶了只会给他拖后腿,不如不娶。
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娶妻。
太子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缓缓思量。
如今朝堂之上,文臣以徐家为首,武将以阮家为首,两家都有适龄嫡女,无论哪一家的女儿嫁给了他,都可以给他带来莫大的裨益,让其母家成为他坚实的后盾。
虽然到目前为止,无论哪一家都没有要把女儿嫁给他的意思,但事在人为,前些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