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重生)-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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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佛没看到呆若木鸡的秦兴、依然抖得?停不下来的翠珏,也?没看到地上一片泥泞的红伞,没看到一切不对劲。
宋晋向前方萧淮行礼,平静的声音:“见过殿下。”
然后在萧淮的目光中,他走向一旁的月下。抬手轻轻为她拂去身上雪花,解下自己身上斗篷,给她披上,温声道:“雪这样大,郡主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说着?再?次抬手为她拂去头上雪,护着?她的发,轻轻戴上兜帽。
对着?月下轻颤的唇轻声道:“郡主,咱们回家吧。”
宽大的兜帽,遮盖了小小的月下,她的眼中有泪凝聚。她几乎就?要扯下兜帽,牵起他的手,离开这里?!
去哪里?不重要。
只要握紧他的手,离开这里?!
好像,好像真的有海角天涯,可以容他们去一样。
身后,萧淮淡淡的声音:“宴已许久,也?该散了!明珠,再?会!”
顿时月下清醒过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贵为郡主,却既无海角,也?无天涯。
月下攥紧斗篷,轻声道:“大人,咱们走。”
与宋晋,一前一后,离开了梅园。
他们身后,梅园安静。
萧淮静静站在雪中,好一会儿都没动。雪落在他肩头,他垂下的手,有血滴下。落在洁白的雪上,触目惊心。
秦兴再?也?顾不得?了,上前道:“殿下!”
萧淮好似这才回神,一动就?是一个?踉跄,秦兴忙上前扶住。萧淮却甩开了他,向前几步,来到了那把泥泞中的红伞前。
他缓缓俯身,伸出?玉白带血的手,温柔地捡起。抬起袖子擦拭伞上的泥泞,奈何越擦越脏。他目光一动,抓过身后披风,缓慢地,仔细地把红伞上泥泞一点点擦净。
雪下得?更大了。
秦兴整个?人都在打颤。
萧淮却一言不发,安静地,认真地,擦着?一把已经破掉的红伞。
第99章
雪停了?。
郡主府的马车行在街道上;比来的时候还安静。月下挨着宋婉坐着?,宋婉说了?一句什么,月下才回神,询问。
宋婉又说了一遍;月下点了?点头?。
宋晋安静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落在她身下的座位上。她挨着宋婉;过于?近;超过了?她往常习惯的距离。这是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刻意与?他拉开的距离。
宋晋低垂的长睫动了?动,目光上抬。
正与?月下游移的目光相碰。
她避开了?。
宋晋落在身侧的手?蜷起?。
月下越发挨紧了?身旁的宋婉;四目相碰的那一瞬间;一个可能攫住了?她:他可能会死!他真的可能会死!
没人比她更明白,萧淮实践自己意志的决心。
一瞬间她再次被喘不过气的压抑窒息住。
马车里更安静了?。
到?了?郡主府,看着?宋婉往翠竹轩去,月下并没有看身旁宋晋,只?轻声道:“大人;我回去了?。”
她转身往东边院子去;却见?宋晋同她一起?。
月下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两人并肩往东院而去。道路积雪早已?被扫开;青石板道湿漉漉的。刮过的北风偶尔带起?路旁瓦檐树梢上积起?的雪,吹过月下脖颈旁竖起?领上的狐狸毛;扫过她小巧的下颌。她却好似全无所觉。月下脑海中,前生今世翻涌成一片。
一路沉默中,宋晋把月下送到?东院正房前。
月下转身,看向宋晋。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闪过今生沧浪园轻笑点出?宋晋谜面?的沈凌霜;闪过那夜他骤然推开她的力道。。。。。。
可是,她想要!
占有;不松手?!
闪过前生他出?奉先殿的踉跄,秋狩猎场带血的嘴角。。。。。
她。。。。。她,不松手?。。。。。
闪过萧淮的决绝和狠厉。。。。。
她,不松手?
。。。。。
短暂又?漫长的沉默。
月下轻声道:“有劳大人,回去记得?先把热汤喝了?。”
有时候,关心是挽留。有时候,关心却是送客。
宋晋负在身后的手?蜷缩,握起?。他抬眸,轻轻笑了?笑,慢慢道:“有劳郡主关心,臣的风寒早已?痊愈。”
说完,宋晋负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紧。
风寒已?愈,分房的理由不再存在。
这?已?是宋晋能说出?的最——
他为臣,她乃郡主。再多?,就是冒昧了?。她,是这?世上最不可冒犯的。
“如此,甚好。天寒多?变,还望大人保重身子。”
听到?郡主的话,一旁小洛子看了?月下一眼。郡主的声音依然是软的,可当郡主这?样说话的时候,客气中便带上了?天生的贵重。郡主,再怎么和气,她永远是郡主。
宋晋淡淡笑了?笑,躬身一礼致谢,退后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眼前的背影,同前生猎场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重合,重合。那日的皇后,没有资格挽留。今日的郡主——
月下突然开口:“宋大人!”
宋晋骤然一停,立即转身看向她。
月下唇动了?动,唇角挤出?一个笑来,望着?他道:“今日厨房做了?暖身甜汤,大人一定记得?喝。”
今日的郡主,没有能力——挽留。至于?资格,她难道真的有?
似乎有被风吹起?的雪扑到?手?背上,骤然一凉。
宋晋点头?。
再次转身时,他的眸子黑得?厉害。
来到?西院书房,宋晋看到?第一张椅子就坐了?下去,好一会儿没动。星远送上火盆,立在一边,一时间有些无措。
厨房已?把炖煮的冬日甜汤送了?上来,星远小心翼翼从食盒中端出?。下头?有炭火煨着?,甜白瓷的汤碗热乎乎的。
宋晋轻轻揭开。
看着?眼前的热汤。
甜香气息氤氲,宋晋张开手?,似乎想要握住。
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眸,漆黑。
这?时时安匆匆进来,带来了?一阵寒气。他顾不得?去掉寒气,上前呈上了?急递。
宋晋抬手?接过,撕开了?信件:
蜀地,宋氏族长宋简已?至京外百里处。
宋晋轻轻放下信件。
时安这?时也看到?了?信纸内容,顿时绷紧了?身子:
麻烦来了?!
*
随着?宋简进京,京城局势再次动荡起?来。
本已?稳占上风的赵党改革迎来了?最艰难的挑战。蜀地土地清丈已?经停滞,谣言遍地,威胁着?南方边远地区的安定。更南的地区,已?有零星动乱传来。朝廷鞭长莫及,武备与?兵力多?集中在东南沿海和北地,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武力稳定南蛮。唯有安抚,能够依靠的只?有蜀地大氏族。
只?怕南边一乱,北方始终虎视眈眈的俺达贡就会立即动作,东南的倭寇见?状怎么可能不趁机作乱。
南方不能乱。
代表蜀地三大家族进京的宋简,诉求很直接。声称蜀地特殊,请求土地清丈暂缓,待到?时机合适,方可推行。
时机合适?什么时机?什么时候合适?
一旦蜀地土地清丈暂停,只?怕赵党改革就再也推行不下去了?。利益受损的集团都虎视眈眈,只?等有人撕开一个口子,就对改革进行反扑。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即将入京的宋简身上。
永寿宫中
皇后听来人细数宋简种种过往,几次露出?惊诧表情,细细询问。来回话的是蜀地祁国公家族二房派来的,显然对宋简此人了?解甚深。
最后连一旁的郑嬷嬷都忍不住问道:“传言此人有弑父杀兄的嫌疑,可真?”
来人恭敬回道:“自然都是传言,无有任何实据。”
郑嬷嬷感叹道:“老奴就说世上怎可能有如此大逆不道,如有怎可能不受制裁!这?样的传言到?底是什么人传出?来的?”
“是宋家长父亲的宠妾,此女已?疯了?。”
皇后讥笑道:“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除了?说几句疯话还能如何!世人拿强者无可奈何,唯有攀诬,自来如此。”
她显然是又?想到?了?之前的荔枝风波和如今的屏风流言,说得?咬牙切齿。
郑嬷嬷笑道:“娘娘说的是。如今局面?,就得?这?样一个人才能破局呢。”
祁皇后也笑了?:“可不是。恶人还得?恶人磨!”
不仅京城贵人关注宋简此人,就是百姓仆役的话题也绕不开这?位即将进京的宋氏家主。
“人还没来呢,宅子就先买下了?!”
“听说里头?拾掇得?仙宫一样?”
“那可不!我二姨奶奶家就有人见?过,里头?到?处都铺着?地毯,连花园里都铺,随便一个碗啊盘啊的都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就连唾壶都是金镶玉的。。。。。”
。。。。。
被京城众人关注的中心人物宋简,这?时候正在京城外最大的一家客栈,停留一晚,第二日就能进京了?。
整个客栈都已?被包了?下来。
此时,客栈里静悄悄的。来往仆人俱都轻手?轻脚。
就连客栈掌柜和小二也都学会了?踮着?脚走路,压着?嗓子说话。这?才短短半日,便都知道中间那位客房里的老爷,怕吵。
此时两人都在柜台后,悄咪咪看着?前面?那位蓝衣老者,正是楼上那位老爷的管家。
管家听来人回了?京城最近的风向,点了?点头?。听到?传言说宅子里到?处都铺着?地毯,管家老脸不由微微一笑:多?可笑。
至于?金镶玉的漱盂——
管家淡淡一笑:“咱们老爷可不用那些。”
说完,管家就转身上楼了?。
进了?客栈最大的那间套房。虽只?住一晚,整个房间也已?完全变了?样,重新铺设一新。
屏风后的人才从床上起?来,管家越发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知道自家老爷晚上常常睡不着?,只?有白日才能勉强睡上一个钟头?,起?床的时候,都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一行美人轻悄悄捧着?铜盆巾帕和香茶来到?了?屏风后。
管家在一旁等着?。
就见?屏风后的第一个美人奉上了?香茶,然后第二个美人躬了?背。男人用香茶漱了?口,漱口水吐到?了?第二个美人身上。
第三个美人上前跪捧上盆,第四个美人在一旁奉上巾帕。
管家等着?美人们下去,轮到?他上前了?。
洗漱更衣后的男人此时正对着?大开的窗,透着?淡淡厌倦的声音道:“外头?连点绿都看不见?,京城算什么好地方。”
管家应声。
背对他而立的男人依然静静看着?窗外,好一会儿,伸手?把窗子关了?。转身,懒懒道:“说吧,又?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
男子一转身,就是一张让人惊艳的脸,看不出?年?纪。甚至蜀地也没人知道他的具体?年?纪,毕竟是外室子,直到?宋家老爷正式认下他,一直都像鬼一样活在宋家那个庞大的宅子里。在大族里的鬼,不需要年?纪。直到?入族谱,宋老爷随口给了?个年?纪,根据族谱记载,宋简今年?该是四十四岁。
苍白得?厉害,久不见?天日的样子。凤眼轻抬,透着?厌倦,看着?眼前人。
管家一一把最新打听的情况说了?。
宋简轻轻嘁了?一声,淡淡评论道:“无聊透顶。哪里都一样,都是一帮子又?要名声好听又?要钱的玩意。。。。。”
管家应是,又?道:“那位宋侍郎?”
宋简哼了?一声:“所有不是人的东西中,最烦这?样的。”
管家又?应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连祁国公府都觉得?棘手?呢。”
“哦。就是这?样才有意思,我跑上两千里进京,可不是为了?跟废物玩的。”说到?这?里,他轻轻拧了?拧眉,淡淡道:“希望在玩死他之前,还能有旁的值得?人费劲儿的事?儿冒出?来。”
不然,时日漫漫,这?人间真是难熬呀。
管家应是。
这?时房门响了?,进来一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人,小山一样,皮肤黝黑,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样子。这?人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个白瓷罐,这?时恭恭敬敬送上前。
宋简眉眼顿时一柔,指尖轻抚白瓷罐,柔声道:“在在,下午好呀。”
小伙子和老管家便都又?无声退出?。
轻轻关门时,还能听到?屏风后的人语。
“路上颠簸吧?不过这?次,咱们出?了?蜀地了?。”
“京城没什么好看的,但你一辈子没出?过蜀地,不看看外头?也怪可惜的。”
“这?次的事?儿简单,不用你再等那么久了?。”
第100章
第二日是大?朝日。
高坐御座之上的正昌帝明显不高兴。
至于原因;下?头噤若寒蝉的百官心里也清楚。明面上自然是南边蛮人又乱了,就连蜀地也不太平。再往深处追究,就是大?礼议的结果了。
而这两件事都跟——
随着正昌帝质问群臣应对之法。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堂上的宋晋。
宋晋正要出列,一前一后却?已有?两人率先站了出来。前头的是文?官之首、老态龙钟的赵廷玉;后头的是文?官队伍后排的工部员外郎沈罡风。
正昌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
赵廷玉顶下?了责任;沈罡风坚持土地清丈利国利民;不能?妥协。
正昌帝没说话。
祁国公慢慢出列了;一开口就道:“知道沈大?人心有?百姓,但土地清丈,不是推行的就心系百姓;不推行的就都?是禄蠹国贼了。归根到底;还?是要大?局为?重。陛下?之前支持清丈,是心有?百姓。如今局势有?变,不能?再支持了,就不是心有?百姓了吗?当然不是!天下?万民都?在陛下?心中,大?周一十三?省的太平都?在陛下?肩头担着。说到心忧百姓;谁能?比陛下?更甚!”
一席话让一向迎难而上的沈罡风都?一噎。毕竟眼下?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南边没钱打仗,一切安稳为?上;就差直说土地清丈必须停了。此时被祁国公这样一说,沈罡风确实很难再拿利国利民来要求推行清丈;还?地于民。
朝堂上顿时一阵低声,多数人都?附和祁国公的说法。毕竟,附和祁国公,就是附和陛下?。
祁国公慢慢道:“再说;陛下?心忧百姓,百姓也当为?大?周考虑。”说到这里祁国公的老眼看向了宋晋:“之前宋大?人的一些做法;老夫就不太认同。我大?周南北两边,都?有?蛮人蛮族虎视眈眈,正该大?周百姓戮力齐心的时候,那些在这种时候因为?寸地得失就作乱的民,就是乱民!乱民就该镇压,怎能?反而通过分地与之来安抚呢?”
众人一凛,这是祁国公要在这时候对宋晋发难了。纵容乱民,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陈季玉额头已沁出冷汗:一旦闹过事的失地百姓被定为?乱民,那不管是两湖还?是两江地区,他们的分地行为?便都?可以?被定为?助纣为?孽了。
祁国公慢却?掷地有?声道,“攘外必先安内,老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清丈土地,而是平定乱民,安定地方,然后再议如何?攘外。”
一句话便彻底否定了土地清丈。
沈罡风额头青筋已经绷起,就连一向稳健的赵廷玉这时也颤巍巍要再次站出来。
但这次,是宋晋先站了出来。
他面色如故,依然是先恭恭敬敬向上首陛下?行礼,好似面对的不是要命的质问,而是户部的日常事务。
就在众人以?为?宋晋会谋求转圜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宋晋开口第一句话就如此凶险:
“敢问祁国公,民行乱,于谁责而可乎?”
他居然质问祁国公,民乱,谁之过!
众人一惊!宋晋没有?选择与乱民撇清,反而为?之说话。就连一旁不畏天地的沈罡风都?是一惊:他不怕死,但他太怕自己这个?学生有?失!
陈季玉也是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宋晋的意图,一双眸子灼灼望着宋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