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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既见君子(重生)-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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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晋就笑了:“眼下,臣该告辞了。”
  月下轻轻点头。
  宋晋看着她,好一会儿没动。
  大雪落下,轻轻柔柔。
  宋晋抬手,轻轻刮了刮月下鼻尖,不待她说?话,便立即转身,走到门边时从等在一旁的人手里?扯过一件黑色斗篷披上,大步流星向外而去。
  这时小洛子来到了月下身边:“郡主,快回去吧。”
  月下看向空荡荡的院门处,再次点了点头,跟着小洛子转身向内院走去。
  这次,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再次拨动了轮盘,加速了一切的发生。
  前世,是她死。
  今生呢。。。。。
  大雪纷纷,远处黑暗处巍峨的宫城,宫城外连绵的里?坊街道,坊内一座座富贵宅邸,连同郡主府,都被?铺天盖地的雪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白。
  月下抬头,望向无际天幕。
  天幕漆黑,无言。
  夜更?深了,也?更?冷了。
  *
  第二?日,大雪已停。
  宋晋一夜未归。
  此时,郡主府的马车已停在了尚书府门前。
  翠珏和璎珞为月下披上披风,这才掀开车帘,扶着月下下了马车。马车外,尚书府的管家已等在了一边,像往日一样恭敬而淡漠地行礼,然后就引月下往慕尚书书房走去。
  同往常一样,整座府邸都异常安静。唯一有动静的是还在扫雪的下人,发出沙沙的声音。看到郡主,沙沙声一停,恭敬一礼,然后沙沙声继续响起。
  璎珞不由跟得更?紧了,每次来尚书府都让她觉得压抑又紧张。任凭她笑出花来,这里?的人也?都好像看不见一样,公事公办,甚至从不与人有任何眼神交流。如?今,她也?习惯了,跟着郡主一进?来,立即绷紧腰背,面无表情?。
  来到书房院子,管家一停。
  翠珏和璎珞便立即站住了,看向月下。
  月下点了点头,解下披风交到两人手中,独自穿过院子向着书房而去。
  远远地,翠珏和璎珞看着郡主单薄的背影,俱都说?不出的紧张。
  果然,一进?书房门,迎面就是一句:
  “你做的好事!”
  显然,慕元直是气狠了,见人来了,手中书册往桌上狠狠一顿,发出啪一声响。
  震得阳光下的灰尘都跟着一动。
  月下反而异常镇定,不过脚步一停,便若无其事上前行礼请安。
  见月下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慕元直一张脸更?沉了,盯着女儿:“为了芝麻大点事,一点意气之争,你就敢闯下这样的大祸!你是随心所欲痛快了,从宫中到朝中,多?少人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慕元直的声音中怒气之盛,几乎让整个书房震动。
  月下抬头,看向上首她叫父亲的男人。
  眼前人突然抬起的脸,那双——像极了其母的眼睛,让慕元直目光一闪,他立即冷哼一声。
  书房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月下用她能气死人的傲慢语气慢慢道:“我自然知道呀。我捅一刀,多?少人就要连夜不眠不休为我奔劳。可,又怎样?爱护我的人就该为我好,视我为大周明珠的人就该为我奔劳!”
  “你!”
  听到对面人居然能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如?此近乎无耻的话,慕元直一张脸绷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整个裂开,他怒道:“膏粱纨绔,无知至此!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女——”
  “因为你找了我娘呀!”
  月下直接截断道。
  慕元直怒气好似骤然一阻,整个人几乎都是一瑟,只剩下控制不住起伏的胸膛,还有一双隐隐发红的眼睛。
  月下看着眼前人:“您找了天下最大的膏粱富贵女子,她生出了一个小膏粱纨绔。”说?到这里?,月下望着父亲,一双眼睛好似天真无邪:“怎么?父亲才高八斗,博览群书,二?十年前就中了进?士,点了探花,亲迎大周最尊贵的公主,求娶我娘之前,您居然想不到这些?”
  慕元直的手彷佛控制不住痉挛一样颤,他艰难挤出两个字:“闭嘴。”
  无力至极。
  月下讥诮一笑:“从我记事,父亲就讥讽我,教训我,开始我一直是闭嘴的。可我这嘴,也?不会一直闭着。以?前,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好,是我自己太不成器了,太坏了。不然,怎么我这位在别人眼中这么无私这么了不起的爹爹,会如?此厌恶我?”
  慕元直的手哆嗦得厉害,好像传染一样,他要张嘴说?话的嘴唇也?控制不住哆嗦。
  “您每一次教训我,都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甚至罪大恶极。直到有一天,有人跟我说?,我是这个天下最不需要道歉的人。”说?到这里?,月下第一次真心地笑了,声音也?轻了一些:“他是个比你更?好更?聪明的人,我就想啊,是不是从一开始,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是我错了,而是——您错了。”
  慕元直咬紧了牙,整个下颌绷得死紧。
  月下看着他,慢慢道:“毕竟,一个几岁的孩子,能有多?罪恶呢。”
  慕元直一颤。
  月下越发凝视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是我太坏了,不是您真疯了,那么您从一开始,声讨的那些罪恶——”
  慕元直本就苍白的面色顿时煞白。
  月下问出:“到底是谁的?”
  书房安静,晨光静止。
  月下看到她伟岸无私的父亲如?同被?人抽光了血液,立在那里?,慢慢抬头,看向她。
  “你在说?什么?”
  “我说?,父亲,您恬不知耻,停妻再娶,这一生都辜负妻女,到底为的什么?”
  “吾,为苍生。”
  慕元直道。
  月下又笑了一声,再次问出了那句:“您的苍生,到底是谁呀?”
  她望着父亲道:“我早已知道,我们不是苍生。难道小丁子他们,也?不是?让最下层的百姓能够好好活,不正是您的志向吗?如?果是这样,他无故受人如?此凌辱,欺凌者却?能若无其事照样谈笑风生,这不该是您最不能容忍的吗?”
  月下笑着,眼中却?有泪光闪烁:“您怎么能说?出这是芝麻一样的——小事?我为他而争,在您眼里?,就只是——意气之争?”
  慕元直坐在椅子中,喃喃道:“大局为重。。。。。”
  月下含泪笑道:“苍生都要活不下去了,还大局呢!”
  慕元直呢喃:“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月下定定看着眼前的父亲,突然问道:“父亲,您以?为谁不懂?您真的以?为,娘亲什么都不知道?”
  慕元直瞬间看向月下。
  隔着一道阳光,隔着阳光中跳动的尘埃。
  他听见眼前人一字一句道:
  “母亲曾对我说?,您不是恨她,您是——爱慕她。”
  最后三?个字月下是看着父亲的眼睛说?出来的。
  月下眼睁睁看着一句话让她的父亲,跌入身后椅中。
  她的目光盯着他,慢慢道:“可我不信。爱慕一个人,怎么会那样折磨她,让她那么难受,好像她罪孽深重。”
  慕元直嘴唇颤抖,却?好似再也?找不到声音。他听到他的女儿轻软让人颤抖的声音一点点道出:
  “很多?人都说?,慕大人是目睹苍生苦难,为了实?践自己的改革之志,不得不隐瞒娶妻的真相,求娶公主。在这个故事里?,就像父亲您自己说?的一样,为了苍生,您能牺牲一切,包括发妻女儿,也?包括一个文人最要紧的名声气节。您那些特别会读书的人,把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到这里?,月下轻笑了一声:“当然,也?有人说?,什么苍生,慕大人根本就是唯利是图,为了往上爬脸都不要。”
  慕元直坐在椅中,不再颤抖,静静听着。
  “所有的猜测中,我的娘亲贵重,也?最无足轻重。是呀,成大事,建功勋,波谲云诡的斗争,抱负,天下苍生,乃至勃勃野心,哪个都比一个女人重要,哪怕她是公主。好像娘亲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可以?被?人踩着向上的台阶。”说?到这里?月下一停,看着父亲道:“可是,娘亲她却?讲了另一个故事。”
  书房里?一片死寂。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书案上,慕元直坐在书案后,愣愣看着阳光中跳动的灰尘。
  溜出宫的十六岁公主,男扮女装,在街头撞了进?京赶考的书生。她根本没顾上看前方的人,而是一下子蹲了下去,心疼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芦。为她身子弱,父皇一年可就只许她吃一串街头的糖葫芦。
  那日阳光正好。清冷孤傲的书生已经掏出了铜板,甚至没有说?话的打算,也?并不想理论是对方有错在先,只想赶紧赔钱离开。却?在蹲在地上的少年抬头的那一刻,改了主意,再也?——走不了。
  阳光洒下,照着对面人小巧的耳垂,上头耳洞清晰可见。如?此拙劣的女扮男装。
  她拿着沾满灰的糖葫芦,委屈地,望过来。
  望着他。
  书房中,慕元直安静地坐着,看着透窗而入的阳光。
  月下看着父亲:“母亲说?,她说?——”
  慕元直苍白的面容异常安静。
  “她说?,您是为了她,再也?做不成一个——好人了。”
  月下轻轻问道:“所以?,父亲,您到底为了什么,您自己知道吗?还是一年又一年,您把自己都骗了。”
  慕元直很安静,很安静地笑了一声,挑眉看向这个拥有她的眉眼的女儿,苍白的唇笃定吐出:“我,为苍生。”
  说?完,他起身,拿起一旁文书,淡淡道:“为父事情?还有很多?,你,可以?出去了。”
  月下轻轻笑了,最后打量了一圈这个曾让她敬仰、让她畏惧的书房,目光最后落在椅子中那个好像早已苍老的男人身上。在她最深最深的梦里?,他用骄傲的目光看着她,把她举得好高好高,对她说?“吾儿可嘉,为父以?为傲”。
  看着眼前这个人,她无声地自嘲一笑,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手落在书房的门上,推开前,她回头,告诉父亲:“母亲留给我的手记中,说?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便注定她不会再像当初那样爱慕您了。”
  慕元直已经打开了文书,密密麻麻的字,铺天盖地的工作,他看得很认真,手死死攥着书册。
  月下看着书案后的人。
  好似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已埋首于没有尽头的案牍之中。
  母亲爱慕的是那个清冷孤傲的书生。她从庆王世子那里?就听说?过,国子监新来一个书生,冷得厉害,也?傲得厉害。她从宫学里?的大儒那里?看到了他的文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看到的那一刻,华阳公主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轻了。撞见他的这日,她还不知道这就是那个书生,直到他开口同她说?话,报出名姓。华阳公主轻轻啊了一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他们说?了他的种种,却?没有人告诉她他原来这般——好看呀。
  她脱口而出:“公子,可有家室?”
  彷佛隔了许久,华阳公主才听到对面人回:“元直——,尚未娶妻。”
  书房安静。
  “还有,娘亲的手记只有我能看到,并且她还不忘嘱我焚掉。娘亲说?,一生都付笑谈,不足为外人道。”
  “我却?以?为,娘亲没说?实?话。分明是,即使不爱了,她也?生怕阻您远大前程,伤您分毫。”
  说?完,月下推开了门,走出,关?上。
  她把曾经七岁惴惴不安的自己,把曾经十七岁叛逆倔强的自己,都关?在身后。
  月下抬头,望着雪后蔚蓝的天。
  那样辽阔,那样干净。


第115章 
  这日的京城;诡异极了。
  世家贵族文武百官,都紧张地竖着耳朵。他们只知道有事发生,最多能打探出?事关:郡主,太子;祁国公府。但任凭他们使劲浑身解数;就再也打听不出?更多了。
  然后;他们就惊恐地听到:
  太后娘娘出仁寿宫;往乾清宫去了!
  历来只有陛下入仁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哪里能劳动太后娘娘出?仁寿宫呢!太后出?仁寿宫亲往乾清宫请见?陛下,这几乎相当于太后明说陛下不孝;她这个当母亲的只能亲自见?儿?子了!
  顿时;京城气氛更紧张了。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等?着明了昨夜太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等?到傍晚,就等?来太子殿下亲自送太后娘娘回了仁寿宫。皇后回了永寿宫,至于陛下;因为身子不适;不能亲送太后,依然在乾清宫养病。
  宫里对太后娘娘出?仁寿宫这样大事给出?的说法是;太后担心陛下龙体,出?宫亲探。
  原来不是不孝;却是母子情深。
  一时间,无论?是昨晚的太子府发生了什么?,还是今日聚集了太后、陛下、皇后和太子的乾清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各种猜测纷纭。但不管怎么?说;太子站出?来说昨晚太子府无事,太后也站出?来说仁寿宫无事。扑朔迷离的惊天大事;似乎就这么?重?重?举起,又轻轻放下了。
  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依然只有各种猜测。甚至有人开始绘声?绘色表示,根本无关郡主府和祁国公?府,而是北方俺达贡间谍,渗透入太子府,这才引得久居深宫的太后娘娘都担心了,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这么?一听,别说,也非常有道理啊。
  傍晚,天儿?冷飕飕的,仁寿宫正殿前
  萧淮扶着太后,一旁周嬷嬷接过?。
  太后温和道:“今日多亏太子了,不然这事还真不知该怎么?了。”
  萧淮看向太后,慢慢道:“祖母这是什么?话,这本就是孙儿?的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太子殿下这话——
  周嬷嬷轻轻看了一眼太子殿下:祁国公?府是外戚,祁国公?府的事,可谈不上是当朝太子殿下的分?内之事;至于郡主,早已成家,更不是太子殿下的分?内之事了。
  太后却好像没听到这句“分?内之事”一样,关心道:“日暮天寒,这太阳一落就更冷了,太子当保重?身体,早些出?宫为是。”
  萧淮偏头,目光落在殿内炕桌上一个抱枕上,绣着桃花院落,姹紫嫣红。
  周嬷嬷眉头轻轻一蹙,随即就不动声?色放开了:那是郡主用?惯的抱枕。
  萧淮听了太后的话,转回头,慢慢道:“祖母是不是觉得称心了?”
  周嬷嬷恭敬地垂着头,扶着太后,垂下的眉尖儿?再次蹙了蹙。
  太后温和地看着太子。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萧淮扯了扯嘴角:“孙儿?娶不成朏朏了,祖母是不是放心了?”
  太后慢慢道:“你呀就是糊涂了,朏朏早已嫁人,你早晚也会有自己的太子妃。”
  闻言,萧淮看着太后,然后慢慢一礼,告辞道:“也是。不过?世事难料,峰回路转,也未可知。”
  太后看着他:“哀家只希望,哀家的孩子无痛无灾,婚姻美满,百年好合。”
  萧淮扯着唇角一笑:“太后与其相信什么?百年好合,不如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完他优雅一礼,转身大步离开了仁寿宫。
  屋内,一时间很安静。
  周嬷嬷这才蹙眉道:“娘娘?”
  太后看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轻轻哼了一声?:“只要哀家活着,想都别想!”
  此时的永寿宫里
  听到太子离宫,祁皇后又一个茶碗摔了出?去,正好砸在了跪地擦着地面的小太监头上。好在,已经连摔好几个,这最后一个力道大不如前,小太监额头只是有了血痕,并没有真的出?血。他趴在地上,听到上头没有怪罪,立即打点起精神,继续无声?地收拾地面。
  祁皇后愤怒的声?音:“不是说让他来见?本宫!”
  郑嬷嬷忙道:“娘娘息怒,这不是前去通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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