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华亭-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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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稳了,我开车很快,你别乱伸手自己开门,小心掉下去了”
他视线看着前方,说。
卫兵已经打开铁门,冯恪之一踩油门,汽车冲了出去。
孟兰亭被他强行弄了上来,有点气恼。人还没坐稳,就被带得往后一仰,身体还没归位,刚冲出司令部大门的汽车竟又突然往右打了个急转方向,“嘎吱”一声停下。
她惊叫一声。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惯性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朝着左边驾驶位的冯恪之扑了过去,脸和胸脯,全都撞到了他的肩膀和胳膊上。
路的右侧,停着奚松舟的汽车,他人下了车,正站在一旁,低头看着手表。
“表叔孟小姐人是我请来的,再忙,我也有送她回的时间,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走了”
冯恪之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脸朝向车窗,冲站在那里的奚松舟喊了一句,转过脸,再次一踩油门,汽车便轰鸣着朝前冲去,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37章 第 37 章
刚才那猝不及防的一撞,实实在在。孟兰亭几乎整个人都扑到了冯恪之这边。
尴尬是其次; 痛倒实打实的。也不知他身上为什么这么硬; 孟兰亭撞到了他肩膀的脸和压在胳膊上的胸感到一阵生疼; 偏又没法当着他面去揉。
“你在干什么有你这么开车的吗你停车我不想坐你的车”
她忍痛说完,回头看了眼后头。
远远地,司令部大门口的方向,似乎也亮起了两盏车灯,应该是奚松舟追了上来。
冯恪之恍若未闻,非但没有任何减速停车的迹象,孟兰亭能感觉的到,车速反而更加快了; 一下就将后头那两盏车灯的影子远远抛开; 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孟兰亭生气了。
从小到大; 她的脾气一向很好。从父母那里潜移默化而来的性格与生活的经历,也让她习惯以宽容和理解的心态去面对一切。
但这下,她真的生气了,心里本就有的因了刚才被他强行弄上车的那股火气; 终于得到了一个爆发的口子。
“冯恪之你耳朵呢”
“我叫你停车我要下去”
车子恰好开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冯恪之突然说了声“坐好; 我要拐弯了”方向随即打了一下,汽车拐上了右边的那条岔路。
孟兰亭被惯性带的又往他那一侧甩了过去。
好在这回有所防备,伸手一下死死抓住车门把手; 总算没再扑到他身上。
但孟兰亭更加气了。
“你给我停车停下来马上”
她冲他怒道。
“孟小姐; 天黑路窄; 视线也不好,你别影响我开车。这里虽然人少,但保不齐也有一两个路人,万一撞到了”
孟兰亭一顿,看向车外。
“也别胡乱碰门刚才跟你说过了,掉下去,可不是玩的事”
他的双目笔直地望着前方,一边继续开车,一边说道。
孟兰亭气得火冒三丈,偏又拿他没办法。
他不停,总不能抢他方向盘,或是自己就这样强行打开车门跳下去。
她只好大口大口地呼吸,不断地劝自己,冷脸望着前方。
冯恪之又开了一段路,知道奚松舟已经被甩开,不可能再追上来了,这才将车慢慢地停在了路上。
孟兰亭立刻伸手,打开车门。
“孟小姐,刚才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礼、道歉。”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听起来充满诚挚。
孟兰亭依然冷着脸,根本就没看他,推开车门下去,自己又打开了后车门,钻进去,捡刚才被他扔在后座上的东西,拿了要出来,发现冯恪之已经下来,人就站在外头,把她下车的口子给堵住了。
“让开”
她冷冷地说。
冯恪之不动,一手搭着车门,弯腰,望着被堵在里头的她。
“孟小姐,你消消气,刚才确实是我的错。我为我的一时冲动向你诚挚道歉”
冯恪之的语气愈发诚恳。
“你想,你是我请来的人,我明明答应了周教授和周太太,负责接送,保证你的安全,现在奚松舟这样横插一杠”
见孟兰亭皱眉,他立刻摆手。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他不是好人。相反,他人很好,比我不知道要好了多少但这是两回事你懂吗这涉及我对周教授夫妇的承诺。”
“夜校班不是就这么一两次,你也看到了兄弟们的学习热情,还要劳烦你长期执教下去的。上次他来接你,我有说什么吗我什么都没说结果,就有了今晚的第二次。我可以料想,如果我不表明我的态度,接下来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我无法保证每一次都不会出意外。我不是诅咒,而是奚松舟他人再好,我也不能放心,我必须要保证我对周教授夫妇做出过的承诺。”
“这就是我今晚惹你不快的原因。我也知道,我脾气臭,刚才也是火气上来,一时没忍住,表达的方式,确实过了头。但孟小姐,请你谅解,我确实有我自己不得不坚持的理由。”
今晚这样的举动,倘若是别的任何人做出来的,孟兰亭都会觉得不可理喻。
但发生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的身上,好似又根本不算什么。
他刚才下车时,开了车里的照明。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探进来的那张脸上,目光充满了诚挚的歉意。
孟兰亭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
“你看,这一带是荒郊野外,倘若你真的不肯原谅,还是执意要下车,以此来表达对我的不满和愤怒,那么我尊重你的决定。”
“但是,我会一直在旁跟着你的,直到看到你安全到家。所以,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孟兰亭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
刚才只顾愤怒,并没有留意周围的环境。
在两道雪白的汽车头灯的照射下,入目的四面,果然如他所言,全是一片荒地,路上也看不到路灯。车灯照不到的地方,黑漆漆一片。
孟兰亭收回目光,劝自己不要和面前这个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人一般见识。
“冯公子,我实话和你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就我而言,我极其反感你刚才那样的行事要是还有下次,不好意思,就算你给数学系捐了钱,我恐怕也要重新考虑执教的问题了”
“孟小姐放心我发誓,仅此一次绝不会再有下次”
冯恪之一口答应。
孟兰亭盯了他一眼,终于勉强压下怒气,收回目光,看着前方,冷冷地说:“走吧”
“收到”
他仿佛松了一口气,声音显得很是快活,迅速直起了身体,忽然顿了一顿,孟兰亭感到他又弯腰凑了过来,在自己耳畔说:“刚才真的是我不好。还疼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入耳竟然还感觉到了几分温柔。
孟兰亭迅速看了他一眼。
他的两道视线,竟落在自己的胸前,顿时又羞又恼,飞快地侧过身,背对着他,怒道:“关你什么事你给我开车去我要回了”
“好好马上马上你千万别气”
冯恪之赶紧举起两手,直起身体后退,没留神车门,“砰”的一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车门上方的框上。
“我操”
他一下捂住后脑勺,痛得冒了一句,忽见孟兰亭转脸看了过来,赶紧憋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后退了几步,“啪”的一声,帮她关了车门,自己快步回到前头的驾驶位上,关了照明,重新发动汽车朝前而去。
明明撞得很疼,却装作没事的样子。
孟兰亭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点想笑,强忍住,自己心里的最后一点火气,终于也消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路上,终于再没有什么叫孟兰亭生气的意外了,冯恪之也老老实实地开着车。但或许是这条偏了主路的岔道拐远了的缘故,路上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到了十点多,才终于接近住的地方。
“孟小姐,肚子饿了吗我请你去吃宵夜啊我知道有个地方的东西很好吃。你替我的手下上课,很是辛苦,又不肯收讲课费,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冯恪之转过脸,用带着点讨好的语气说道。
“谢谢冯公子的好意,我不饿。周伯母应该还在等我,这么晚了,不好意思让她久等。”
他不再说话,转头继续开车,加快了速度,终于到了周家的巷子口,停车,迅速下来,抢着替她打开了车门。
“到了,我送你到门口吧。”
孟兰亭懒得和他多说什么,没理会,下了车,自己朝巷子里头走去。
冯恪之就跟在她的边上。
已经不早了,周围的邻居都已经睡了,静悄悄的,耳畔只有两人走路发出的脚步之声。走完了那条窄巷,到了周家门前。
窗户里透出灯光。
周太太听到敲门声,很快来开门。
“周太太,实在抱歉,因为我开错了路,多费了些时间才到,让你久等了。你放心,下次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
不等周太太开口,冯恪之就从孟兰亭的身后走了上去,诚恳地向周太太道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说呢,晚上怎么回来晚了。”周太太很是热情。“冯公子,进来坐坐吧。”
“不了,兰亭上课辛苦,周太太和周教授也需要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下回方便,我再叨扰。我先走了。”
冯恪之和周太太礼貌地道别,随即转身而去。
孟兰亭站在门口台阶上,有点错愕,转头,盯着他的背影。
她是不是听错了,他刚才竟然用“兰亭”来称呼自己
叫得还那么顺溜,两人关系很是亲近似的。
“兰亭,进去吧。”
周太太叫了她一声。
“冯公子倒真的挺讲礼数的。我就说嘛,再怎么着,毕竟也是那样的家庭出来的”
孟兰亭回过神来,在周太太自言自语般的嘀咕声里,进了屋。
冯恪之回到车上,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开灯。
他伸手,从放在操纵杆边上的的一个银质烟盒里摸出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了,咬在嘴里,头就靠在后座上,微微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在黑暗中,他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那侧仿佛还残留着些软绵绵的肉弹感的右臂,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启车而去。
第38章 第 38 章
冯恪之将车开出了周家巷口,转上大路; 正要加速离去; 忽然松了油门; 停了一停,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打着方向盘,快速倒车。
在他身后路边的暗影里,停了另一辆汽车,驾驶位的车窗落下了一半,里面坐了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嘎吱”一声。
冯恪之猛地踩住刹车,准确无误地将车倒到了那辆车的近旁。
两车并头; 中间相距不过几个公分而已。
他转过头; 看着那辆车里的司机。
那人也转过了脸。
这一片没有路灯。
借着照亮前方的刺目车灯的那片散光; 车里的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浓重的夜色里,眼底各自有光在微微闪烁。
起先,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耳畔只有汽车引擎蓄势待发而发出的那种特有的低沉闷吼之声。
片刻之后; 冯恪之朝车窗外吐掉了嘴里的香烟,冲对面笑了一笑:“表叔; 兰亭已经安全到家,你放心吧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吧。兰亭是我请去司令部的人; 我自己会接送的。往后; 不劳表叔你再费心”
他说完; 一踩油门,汽车仿佛一头猛兽,咆哮着狂飙而去。
奚松舟望着冯恪之驾车而去的影子,在夜色中默默地继续坐了片刻,也启动汽车,驾驶而去。
那个晚上过后,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夜校也如常隔日继续。
不知道冯恪之后来是和奚松舟说过什么,还是别的原因,奚松舟也没有再在孟兰亭的面前提过接送她的事了。遇到孟兰亭时,也言笑如常,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倒是孟兰亭,每每想起那夜当时的尴尬情景,暗怪冯恪之孟浪之余,对奚松舟,心里总觉有些过意不去。
过了几天,快上课了,她去往教室,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恰好遇到他。两人边走边说话,谈了几句关于系里部分课目调整的杂事后,趁边上没人,说:“松舟,那天晚上实在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个歉的。”
奚松舟展眉一笑:“无妨,小事而已,你完全不必挂怀。是我没有预先和恪之说好,我的失误。”
孟兰亭感激他的大度,自己也当面道了歉,心里终于觉得舒坦了些,向他含笑点了点头。
“那么我先去教室了,快上课了。”
奚松舟也微笑点头。
孟兰亭继续往教室去,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他又叫了自己一声,停步转头,见他快步走来。
“兰亭,是这样的,今天恰好是我的生日,我想请周教授夫妇还有你,一起出去聚个便餐。知道晚上你有夜校,所以把时间改为明晚。周教授夫妇那里,我今天会邀请他们。你这里,不知道明晚有没有时间”
孟兰亭一怔,随即笑着点头:“生辰祝好明晚我没问题的。你的生日,原本应当我们请你的。”
“不必客气。”奚松舟笑了。
“你们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明晚我去周家接你们。”
上课铃声打响了,学生纷纷从两人身畔跑过。
“好的。明晚见”
孟兰亭点了点头,转身匆匆快步而去。
这个白天忙完,到了下午五点,可以走了,孟兰亭和胡太太等人道别,像平日那样,从之大的后门出去。
夕阳宛如一面金红色的绸缎,肆意地铺展满脚下的这条林荫道,风叶沙沙,树影如舞。
孟兰亭沐浴在这片宁静而绚烂的夕照里,沿着林荫道往周家而去。几个同路的学生看见她,追了上来,和她说说笑笑,走完林荫道,各自分头上路,孟兰亭预备过马路的时候,无意瞥见身后几十米外的路边,走着个头戴毡帽的人,乍看,仿佛有点像是冯家的那位司机老闫,再转头,想看个清楚,那人已经停在路边,背对着自己,靠在树干之后,仿佛正在欣赏夕阳。
孟兰亭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老闫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里来
应该是个身形和他有点相似的路人而已。
她也没多想,过马路便回了周家。
周太太已经接到了奚松舟的电话,对于明晚的会餐邀约,自然一口答应。
以前一直帮佣的女工人去年底回了老家后,今年没回来,周教授又吃不惯别人做的菜,周太太今年就自己做饭了。孟兰亭回来,洗手后进了厨房,帮周太太做饭。
吃饭的时候,孟兰亭一边听着广播里放送出来的钟小姐的甜蜜歌声,一边听着周太太和自己商量送什么东西做礼物。
“虽然他说不必,但一年也就这么一个生日,怎么能不表示下。只是知道得太过仓促,也没什么时间可以准备了。要不我和老周就送他一块以前在琉璃厂收的老砚,他应该会喜欢的。兰亭你要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伯母建议你送他一支钢笔。前些时候,看他那支笔漏水了,他也忙,来不及买新的。虽然东西小,但礼轻情意重嘛”
孟兰亭记下了,向周太太道谢,吃完饭,顺手关了里头钟小姐还在唱的广播,要帮着收拾餐桌。
“嗳,怎么关了广播”周太太说。
“啊我这就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