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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海上华亭-第58章

小说: 海上华亭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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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兰亭站在门口,呆住了。

    冯令美显然也是惊呆了,突然反应了过来,叫了声“娘”,上前扶起何母,又扑到了她的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孟兰亭没有再看下去了。

    她退了回来,关了门,躺回到床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亮之后,她起了床,打开门,走廊里光线明亮,空荡荡的,冯令美房间的门也静静地闭着。

    仿佛天亮前的那一幕,就没发生过一样。

    何母已经被何方则送走了。

    冯令美也不见了。

    孟兰亭下去,吃了早饭,回到房间,站在阳台上,眺望着南京的方向,大约八点多的时候,看到何方则的车开了回来,停在了冯公馆门前的那株梧桐树下。

    何方则下来,打开了后车门。

    冯令美从车里下来,和他相对立了片刻。

    两人仿佛都没说话。

    她很快转身,走进了大门。

    何方则站在那里,慢慢地转头,看着她的背影走了进去,消失在了门口,独自默默地又站了片刻,终于也转身,上了车。

    汽车走了。

    门口的地上,只剩几片随风飘落的梧桐树叶。

    绿里斑驳着提早到来的秋日黄,寂寥无比。

    孟兰亭看见冯令美穿过庭院走了进来,怕被她看到自己就在阳台上,急忙转身,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两天,孟兰亭处置着出国前的事,也没怎么遇到冯令美。

    隔日,冯恪之今夜应该回来了。

    她迟疑了下,中午的时候,打了个电话到南京。

    这两天,冯恪之都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阿红接起了电话,说九公子这两天很忙,中午还有应酬,刚去了姐夫那里。

    孟兰亭叫她转告冯恪之,自己先回新房那边,让他回来,不必特意再去公馆接自己。

    她挂了电话,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冯令美来送她。

    她的神色看起来和平常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送她到了门口时,忽然说:“兰亭,我们到时要在香港机场汇合了。”

    孟兰亭一愣。

    “我也要走了。和你们一道去美国,往后开始新的生活。”

    她面容美丽,语气轻松。

    阳光明媚。晒在没有阳伞遮挡的光裸的胳膊上,孟兰亭却感到凉汪汪的。

    这不是夏天的阳光。

    她幽幽地觉的。

    冯恪之从几个姐夫替自己办的践行酒宴上回来,最后辞别过父亲,坐火车,回到上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下了火车,他去了宪兵司令部,去办最后一个交接手续。

    到达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杨文昌和张奎发都还在办公室里等着他。见他到来,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呈上。

    冯恪之签了个名,丢下笔,转身要走,杨文昌和张奎发对望一眼,急忙拦住,陪笑道:“冯公子,你这一走,下次不知道哪天才回。从前多蒙照应,十分感激,特意在大顺发备了酒水,冯公子赏脸,去喝一杯”

    冯恪之一笑:“二位心意我领了,酒席就算了。祝二位往后心想事成,节节高升。”

    他转身开门,脚步一顿,停住了。

    门外,站满了宪兵队员,不知何时过来。许多人的手里拿着酒瓶子,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马六上来,朝他敬了个礼,高声道:“冯长官,你这就走了,兄弟们都很不舍听说你今天回来,早早都在等着了你要是看得起我们,把我们当兄弟,晚上这一顿酒,就不要推辞”

    “冯长官”

    身后的人,跟着齐齐高喊,喊声震耳欲聋。

第79章 第 79 章

    冯恪之喝了许多的酒。

    这辈子,他从没喝过这么多的酒; 也从没有像今夜这样; 喝酒的感觉是如此的淋漓。

    他打了个电话给孟兰亭; 告诉她自己在宪兵司令部喝酒,要是喝醉了; 就睡在那里不回来; 让她不要等自己,早些睡; 随后挂了电话。

    他和宪兵团的人,一直喝到了将近半夜。

    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原来竟如此的好,为什么就是醉不倒。

    他看着烂醉如泥的杨文昌和张奎发先后滑倒在了桌下; 马六和宪兵们也都开始东倒西歪。有的趴在桌上,有的靠在墙角; 有的干脆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他双眼通红; 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继续自斟自饮; 一杯一杯,直到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晃了下,随即站定,转身; 迈步; 跨过一个趴在门槛上醉睡过去的宪兵; 走了出去。

    司令部塔楼顶的探照灯放射出雪白的光束; 不停地掠过漆黑的地面,将一切都照得雪亮,黑暗仿佛没有了丝毫的遁形之处。

    他穿过大院,上了自己的车,发动汽车,卫兵打开大门,他开了出去。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乌云时而遮月,时而游走,风呼呼地吹,车道两旁的田野黑漆漆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极其平常的一个夏夜,和平日没有任何的区别。

    车快开出龙华去往市里的那段郊野路时,轮胎在地面的一个坑里猛地跳了一下。

    “嘎吱”一声。

    冯恪之踩下刹车,人从车里奔了下来,朝着野地呕了出来。

    他吐了晚上喝下去的还留在胃里的所有酒水,又开始呕起苦水。

    终于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再没什么可吐的了。

    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了。

    那座房子里,有个刚嫁给自己才半个月的女孩儿。

    他扯开衣领,站在路边,闭目吹风了片刻,回到车上,继续朝前开去。

    凌晨一点钟,他终于回了。

    他停了车,望着车道尽头那座沉浸在夜色里的房子,坐了许久,又发动汽车,掉头离开。

    街道空荡荡的。

    昏黄色的路灯下,坐了一个拉夜车的黄包车夫,脸上压着帽子,正在打盹。听到汽车开过来的声音,懒洋洋地掀开帽檐,瞥了一眼,又压了回去,继续打盹。

    冯恪之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上海纵横交错的街道之上,最后游荡到了通往闸北驻军营房的那个路口。

    他停了下来,望着前方远处那片漆黑的夜空,望了许久,再次掉头。

    喝下的那些酒的后劲,开始在胸中翻涌。冯恪之感到头痛欲裂,眼前的视线,仿佛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经过附近锦江饭店的门口,他停车下去,踩着虚浮的脚步,走了进去,从点头哈腰的前台手中拿了钥匙,上去。

    前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之后,急忙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冯恪之进了房间,连门都没关好,人就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睡了过去,又仿佛还醒着,只是人漂浮在了半空。

    半睡半醒之间,渐渐地,他做起了梦。

    他梦见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飘洋过海,在哈德逊西岸的烈日下挥洒汗水,忍受着严苛到近乎变态的教官的非人折磨和屈辱。一切,都只是为了不负胸膛里那颗以热血供养的跳动着的心。

    他又梦见自己站在了一条铺着青石板的雨巷。一个女孩儿撑着伞,渐渐地离他而去。

    大雨瓢泼而下,潮湿了他的心,他的脚步却仿佛被定在了地上,无论如何努力,竟也无法向她靠近一步。

    睡梦里,冯恪之的双眉也不安地皱了起来。

    忽然,仿佛有一双光滑的手,带着雨水的凉意,轻轻地抚过他的脸。

    “兰亭”

    冯恪之猛地睁开眼睛。

    他仰躺着的床边,多了一个女子。

    她垂散着一头卷发,玲珑身子之上,松松地裹了件薄软的真丝镶蕾丝睡袍,腰间只用衣带松松地打了个结,睡衣长度只到膝,露出两截白皙光滑的小腿,人看起来,仿佛刚从床上下来,娇丽秾桃。

    她坐在床边,正倾身靠来,伸向他的那只手里,握了一块浸湿了的雪白的洋毛巾。她正替他擦去面庞和脖颈上的汗水,动作温柔无比。

    见他忽然睁开眼睛,她的唇边露出笑容,低声说:“小九爷,你醒了你口渴吧我刚给你准备了蜂蜜水,醒酒喝一口,你会舒服点的。知道你不爱吃甜的,只加了些许。”

    她有一张娇美的脸,甜蜜的声音,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

    见冯恪之看着自己,没有反应,她放下了洋毛巾,起身,将蜂蜜水端了过来,凝视着他,双手递送到了他的面前。

    昏暗的壁灯光里,伸过来的两段露在袖外的胳膊,在灯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鲜白的光。

    冯恪之没有接,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四周,翻身下床,朝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踉跄了一下。

    女子急忙放下水,追上去,一把扶住了他。

    “小九爷,你酒还没醒,你去哪里”

    冯恪之停住脚步,转过头,布着血丝的眼睛并没有看她。视线落在了她扶在自己胳膊的那双手上。

    女子慢慢地松开,缩回了手。

    “钟小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冯恪之终于开口,嗓音有点干哑,语气却是不辩喜怒。

    钟小姐低声说:“边上不是我以前经常唱歌的地方吗小九爷你替我在这里包过一个长年房,现在还没取消。有时我会过来住。我今晚就住在这里的”

    冯恪之的头仿佛痛得厉害,抬手揉额头,闭了闭目,睁开。

    “我叫人送给你的支票,收到了吧”

    钟小情点了点头。急忙转身,从放在一旁的包里拿了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小九爷,我不想再要你的钱了”

    她咬了咬唇。

    “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放心,我不会出现在你太太的面前。我只求往后,小九爷你还能记得我,偶尔来看下我。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她仰面凝视着他,眼圈慢慢地红了,泫然欲泣。

    “把钱收好吧,最后一次了。”

    冯恪之只说了一句,转身,继续朝外走去。

    钟小情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眼泪流了出来,追了几步上去,哽咽道:“小九爷,认识你这么久了,你就没有半点喜欢过我吗”

    冯恪之已经走到门边,停住脚步,回过头。

    “钟小情,喜欢的女人,我冯恪之会娶回家,懂了吗”

    他顿了一顿。

    “明天搬出去吧。这里的包房取消了。”

    他扶着门,走了出去。

    凌晨三点多。

    孟兰亭睡不着。

    冯恪之这个点还没回,那么应该就是像他前半夜的电话里说的那样,和宪兵团的人喝醉了酒,睡在了那里。

    她不止一次地想打个电话过去确证下,好求个放心,但想到这几天他少联系自己的反常,又有些不敢,唯恐追过去的电话会惹出他的厌烦。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盼着天快些亮。

    但这夜却是如此漫长,分分钟钟,都如同煎熬。

    她感到身上汗津津的,燥热无比,爬了起来,想倒杯水喝,发现水没了。

    她端起杯子,出了房间,来到楼下,从厨房里倒水出来,正要上去,无意转头,借着花园夜照灯透入窗户的一缕光线,影影绰绰,看到客厅的一张沙发上,似乎躺了一个人。

    影子黑乎乎的,一动不动。

    起先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很快就认了出来,那人就是冯恪之。

    她惊讶无比,快步走了过去。

    冯恪之就仰在沙发上,仿佛睡了过去。

    靠得近些,孟兰亭就闻到了他呼吸里的一股浓重酒气。

    显然,他是喝醉酒了。

    孟兰亭急忙放下水杯,俯身下去,轻轻拍他的脸,低声叫他。

    冯恪之动了一下,仿佛醒了过来。

    “兰亭我口渴”

    孟兰亭听到他低低地咕哝了一声,嗓音嘶哑。急忙扶起他,端来自己刚才倒过来的那杯温水,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大概真的是口渴了。咕咚咕咚,几大口就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我还要喝”

    “马上。”

    孟兰亭拿回杯子,回到厨房,又倒了满满一杯,再次送到他的嘴边。

    他再次喝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孟兰亭又是心疼,又有点生气,摸了摸他汗津津的额头,低声埋怨:“醉得这么厉害,你还回来干什么回来也不上去,在这里睡了”

    “离天亮也没几个钟头了,我不想吵醒你。”

    他闭着眼睛,闷闷地说。

    孟兰亭一顿。

    “走吧,回房间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她柔声道。

    他不动。

    她要伸手去扶他起来的时候,一双臂膀伸了过来,圈住了她的腰。

    她跌下去,身上一重,被压在了他和沙发的之间。

    他的呼吸里满是酒的气味,胡乱地和她亲热,毫无章法,力道越来越大,甚至似乎带了点狠劲。脸埋在她胸前时,咬痛了她。

    她抱住他的脑袋,发出一道不适的低低嘤咛之声:“疼”

    他停了下来,脸埋着,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

    孟兰亭知他是醉了。定了定神,正要再劝他回房,听到耳畔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

    “兰亭我要你发誓,一辈子喜欢我,跟着我”

    孟兰亭的心怦怦地跳,还没来得及回他的酒后疯话,突然,窗外东北方向,不知是某个具体方位的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轰然之声。

    仿佛是什么爆炸了一样。

    应该是极远的距离了。但那种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还是传到了这座房子之中。

    冯恪之顿了一下,突然,放开了孟兰亭,从她身上翻身而下,奔到了窗前。

    孟兰亭定了定神,爬了起来,跟过去,被看到的一幕惊住了。

    闸北那个方向的漆黑夜空里,忽然像是绽开了礼花,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的火线,最后落到地平线的黑暗之中。

    距离太远了,看不见什么落地之后的火光。

    但那种沉闷的爆炸之声,开始持续不断地传来。

    冯恪之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迅速转身,开了客厅的灯,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没有接通。

    他又换了一个号码。

    在换到第三个号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那头的人,仿佛吼着说了句什么。

    他“砰”的挂了电话,脸色极是难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兰亭的心里,涌出了一阵不祥之感,问他。

    “日陆战队突袭闸北了。我去看看”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疾步而去。

    孟兰亭立在那里,看着他疾奔而去的背影,惊呆。

    冯恪之奔到了客厅门口,突然又硬生生地停住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快步走了回来,握住了她的胳膊,放缓了语气。

    “兰亭,你别怕,这里是安全的。但你要留在家里,没我的话,哪里也不要去。我会派人回来保护你的。”

    老闫和冯妈等人,也从睡梦中被远处传来的异响给惊醒了,睡眼惺忪地跑了出来。

    “你们陪着少奶奶”

    冯恪之朝老闫和冯妈喝了一声,转身出了客厅。

    孟兰亭追到了庭院里,看见汽车驶出大门,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80章 第 80 章

    天亮了。

    发自城北的隆隆的炮火之声,非但没有停止; 反而变得更加密集。轰炸机掠过天际; 嗡嗡尾音; 犹如丧钟,直叫人心惊胆寒。

    上海市民原本还算太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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