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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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歌舞骤停,众人闻言立即停下手中动作,齐齐起身行礼。
傅归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抑制不住地攥紧双手,若是有选择她真不想出现在裴璟的面前。
她的头埋得很低,沉重的踩地声极重,震得她的双膝微微发麻。
越来越近,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在看见明黄色衣角的瞬间,一道犀利如刀锋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脖颈上。
作者有话说:
傅归荑:放假啦~
裴璟:对你来说是加班。
傅归荑:……
第5章 酒宴 她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无益
那道视线带着寒芒,让她猛然想起梦中裴璟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
冰冷刺骨,仿佛下一秒就能割断她的喉咙。
傅归荑觉得喉咙发干,心也跳得极快,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自从裴璟进殿以来,傅归荑莫名处于惊悸之中,恨不得马上跳起来离开。
她的指尖陷入掌心,逼迫自己冷静。
好在他并没有停留,干脆利落地落座上首。
“各位请起。”
裴璟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怒。
傅归荑坐回位置时已敛好情绪,脸上神色一如往常般淡漠。
她挺直腰板,目光直视前方,像一尊钉在原地的木雕,浑身僵硬,随时警惕着什么。
歌舞声重新响起,却无人敢像之前那样放肆随意。
傅归荑的位置被安排在大殿左侧第一位,距离裴璟很近。
她假装欣赏歌舞,连余光也不敢乱瞄。然而来自上方储君的寒凉目光却时不时扫过她的额头,侧颊,耳垂……每一次都像一把刮骨刀般,似乎要刮掉她一层皮。
傅归荑心底不安之感觉更重,她还不能露出一丝胆怯退缩。
这宴会什么时候才散,实在是折磨煎熬。
裴璟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她是女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回算她赢了,只要他往后再抓不到她的破绽,怀疑永远只能是怀疑。
傅归荑微拧着眉,端起酒盏一口饮尽,强压心中忐忑。
通明的烛光让高居上位的裴璟将傅归荑的仪态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今日她白衣翩翩,长身玉立,清冷的眉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戒备,偏偏又故作镇定。
她不知道自己就像一只落入陷进在虚张声势的孤鸟,他随便一个小动作,就能叫她惊慌失措。
实际上他也确实这样做了,裴璟恶劣地频频向她投去目光,果不其然,她的背脊越来越僵硬,浓密的睫羽颤抖速度不断变快,唇角抿得近乎发白。
裴璟唇角勾起一丝不明显的弧度,假惺惺替她着想,这就要受不了了,那今晚她可怎么办。
他在心底冷笑着,不过她既然胆敢犯欺君之罪,就要做好被发现的后果。
裴璟享受猎物自己一步步落入陷进中的感觉。
酒过三巡,众人也都放开许多,不若裴璟刚到时那般拘谨。
对面的池秋鸿看乌拉尔一直拉着傅世子说话早就蠢蠢欲动,又悄悄瞥了眼太子殿下,发现他神色冷淡地看着舞姬们,纠结再三还是压不住想去找傅世子喝酒的心。
那天乌拉尔说傅世子酒量很好,池秋鸿想象不出这样冷淡寡言的人喝起酒来会是什么样,喝醉又是什么样。
他刚起身,裴璟就叫住了他。
“孤好久没有考校诸位世子的课业,既然池世子站了起来,不如就由你来答。”
池秋鸿顿时一口气接不上来,早知道他就老老实实坐着了,也不会被太子殿下看中。
裴璟问了几个问题,池秋鸿都结结巴巴答上来了,正当他以为自己过关时,裴璟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裴璟:“请池世子背诵《南陵律》第三卷 第一条。”
傅归荑听得眉头紧皱,又是这一条,他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她没想到裴璟会在宴会上来这么一出,更没想到他点的是池秋鸿。
池秋鸿知道这条是欺君之罪,但是具体所述他一时半会忘了,看着太子殿下摄人的目光,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向傅归荑看去。
裴璟漫不经心道:“池世子,若你答不出来,明日便留在宫内好好温习功课。”
池秋鸿这下真的要哭了,大伙都出去跟自家人团聚,他却要一个人在深宫中温书,光想想就很凄凉。
他今日为何这么倒霉,是不是他哪里得罪太子殿下了?
池秋鸿垂头丧脑准备跪下接受惩罚,又听裴璟缓缓道:“不过你之前答得不错,孤给你个机会,让你求助在场一人,若他能答对就算你过。”
池秋鸿跌入谷底的心瞬间活了过来,他想在场哪个还有傅世子靠谱,今天早上他已经通过太傅《南陵律》考核,他求救般看向傅归荑。
傅归荑本不想掺和这件事,尤其这道考题与她裴璟上次试探她的一模一样。不怪她多想,她甚至觉得裴璟就是在说给她听。
然而她对上池秋鸿可怜兮兮的目光,又想到送来长定宫一大瓶补气补血的药丸。阿意说里面用的俱是珍稀药材,这一整瓶价值千金。
裴璟今晚上除了偶尔看她一两眼,似乎也没有做什么试探之举,或许真的是她太敏感了。她近段时间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就往最坏的结果上想。
傅归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中央朝裴璟垂首躬身,声音清冷。
“臣请一试。”
裴璟淡淡道:“傅世子你要想好,若是答错,你可是要一起受罚的。”
池秋鸿的心紧了起来,即便知道傅世子能行,这一刻仍然不免有些愧疚。
傅归荑毫不犹豫点头,从容道:“《南陵律》第三卷 第一条,欺君为大,以事判刑。轻者斩首,重者诛九族。君威不可冒犯,重刑以正之。”
她声音清冷,不急不缓,如同昆山碎玉,听得人内心舒畅。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裴璟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傅世子说得真是一字不差,该赏。”
池秋鸿感激地望向不卑不亢的白衣少年,傅世子果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的心肠比谁都柔软。
傅归荑却是心口一颤,她听出裴璟语气中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眉眼愈低,“不敢。”
裴璟朗声道:“这壶‘白堕’是宫廷御酒,千金难求。听闻傅世子好酒,就赏赐二位一同品尝。”
赵清双手捧着漆木雕金的托盘,上面放着缠花纹白玉酒壶,还配上同花色的两只酒杯,斟满放在傅归荑和池秋鸿眼前。
傅归荑顿了顿,先是拿起靠近自己这边的酒杯递给池秋鸿,再拿他那边的酒杯自己饮下。
看他受宠若惊又感激涕零接过的模样,傅归荑有些愧疚。
其实她存了私心,怕裴璟在她的酒杯里下药。
若是真的下了药,池秋鸿等于帮她挡了一劫,真冲着她来,裴璟一定会让这杯酒不小心打翻。
两人安然无恙回到座位上时,傅归荑提起的心才堪堪落地,本以为裴璟会继续刁难,没想到他这样轻易放过,果然是她想多了。
裴璟静静看着傅归荑的小动作,不禁暗赞她的滴水不漏,难怪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乔装改扮。
可惜,她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无益。
裴璟看了眼赵清,他不动声色点头表示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裴璟举着酒杯站起来,朗声道:“诸位世子远道而来,是我南陵之福。愿与诸位共创天下太平盛世,万载共好。”
世子们同起身举杯,齐齐躬声:“愿与南陵结永世之好。”
裴璟神色稍霁,声音变得柔和些许:“孤还有事,先行一步,诸位可自便。”
说完便离开了。
傅归荑眼睁睁看着裴璟大步流星地走出殿外,来之前还担忧他又出什么难题给自己,想了无数种应对之策全无用武之地。
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傅归荑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大概就是精心准备一场考试,最后发现考官说不考了。
也不知道是今日不考,还是以后都不考。
傅归荑长舒一口气,总的来说心情轻快很多,郁结于胸的那口闷气缓缓散去。
来日的事,来日再说,邓意应该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想到他们明天一早就能出宫,傅归荑眉眼中不禁透出一点欢喜。
昏黄的烛光打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散发着温暖柔软的光,整个人蒙上一层烟火气,叫人心驰神往。
裴璟走后殿内的歌舞再一次响起来,氛围渐渐热络,乌拉尔早忘记了今天说过的话,拉着傅归荑就要拼酒。
她本想早点回去,奈何池秋鸿也加入劝酒的行列,傅归荑此时心情不错,就浅浅喝了两杯,喝的时候还在观察池秋鸿身体是否有异常。
见他红光满面,中气十足,最后一点警惕戒备之心也消逝不见。
傅归荑放下酒盏,乌拉尔和池秋鸿倒在她左右两侧,脸颊通红,不多时鼾声四起。
她暗暗啧了一声,端坐在桌前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这酒有这么烈吗?
无奈摇摇头,招来太监将两人扶回去,自己也跟着往外走,冷风一吹,忽然觉得身体有点热,脑子像烧了起来。
一不小心又喝多了。
傅归荑苦恼地微微拧眉,一会儿邓意又要说她贪杯。也怪这南陵的酒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劲倒是挺大。
“傅世子,外面路黑,奴才为您引灯。”一个陌生脸孔的小太监迎了上来,傅归荑下意识想拒绝。但看见其他世子都有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的太监,她不好与众不同,便颔首同意。
一团雪悄然落在她额头上,很快化成水渍沿着额角划过脸颊。
傅归荑方才惊觉不对劲,她的身体越来越热,连腿也变得酸软无力。
“你……”她猛然抬头,发现这根本不是回长定宫的路。
“世子这是怎么了?”小太监身形一顿,慢慢回过头望着傅归荑。
他的两只眼睛幽幽望过来,烛火印在黑漆漆的瞳孔上,像极了索命的鬼魅。
傅归荑当即转身往回跑,下一秒陷入无尽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傅归荑:有狗耍阴招。
第6章 戳破 只要你听话,你的秘密,镇南王府皆能无恙
傅归荑是被热醒的。
慢慢睁开眼,眼前黑魆魆一片看不清方向,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冷冽腐朽的霉味,很是难闻。
她坐在一把靠椅上,四肢没有被捆绑,只是提不起劲儿。
有意识的瞬间,傅归荑本能地去检查自己的衣裳是否完好,发现并未有触碰的痕迹后松了口气。
傅归荑双眉紧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缓缓撑住负手支起昏沉的身体,还没完全站起来又颓然跌落回去。
身体怎么会这么热。
傅归荑低低喘着粗气,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焰上燃烧。
她被下药了。
但她想不明白怎么中的招,又是什么时候中的招。这药实在阴毒,若她真是个男子,等会随意丢个宫女进来,秽乱宫闱的罪她是跑不掉了。
一念之间,傅归荑把能怀疑的对象全部过了一遍,父亲的政敌,南陵的权贵,甚至连世子间内部斗争都想了一道。
除了裴璟。
她不愿意想是他,也不敢想是他。
呼呼的北风透过窗缝吹进殿内,摩擦破窗的声音像厉鬼在哀嚎。
傅归荑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极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忽地,黑暗中仿佛有道冰冷的视线射在她身上,如阴冷的蝮蛇在舔舐着,傅归荑浑身上下冒起鸡皮疙瘩。
“什么人在那里!”她猛地盯住正前方,对面窗框上有个黑色人影,心脏瞬间像被人用力攥紧,无法呼吸。
有人在这里,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傅归荑悄悄解开绑在手臂上的布绳,袖箭滑落至指尖,对准黑影。
黑暗中骤然出现一个红点,猩红的火光慢慢点燃,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傅归荑眨了眨眼,听见轻轻的吹气声,十分随意。
火焰慢慢变大,突如其来的光亮微微刺痛她的眼睛,傅归荑立即偏过头不去看他,忍着不适低声道:“我不管你是谁,我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子,没有任何权利,也帮了你什么。放我走,咱们今天就当没见过。”
“呵。”短促的轻笑响起:“傅世子好生机灵。”
是裴璟。
真的是他。
傅归荑在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像是被浇了一盆雪水,炙热的体温顷刻间冷冻成冰,直叫她背脊生寒。
她僵硬地抬起头,燃烧的火焰已然照亮他大半张脸,裴璟斜倚着窗框,一动不动凝视她。
微弱的火光下,他寒凉的墨瞳反射出点点猩光,面无表情的样子平添几分胆寒的凶戾。
“原来是太子殿下。”傅归荑将袖箭悄无声息收回去,干巴巴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裴璟没有说话。
气氛陷入一种压抑的沉寂。
傅归荑的呼吸变得凌乱起来,不自觉抬手攥紧胸前的衣襟。
她又想到了梦中裴璟的那把刀,自己现在就像砧板上的鱼,无力挣扎,只等裴璟一刀一刀切开她。
傅归荑动了动喉咙,艰涩道:“若太子殿下无事,请容臣先行告辞,明日一早还要出宫。”
她不知从哪生出一股蛮力,再次支起身体。蓄力良久,这次她成功站了起来,不等裴璟同意就大逆不道地踉踉跄跄往门口走,仿佛只要打开这个门,她就能平安无事。
身后的目光犀利而炙热,落在她后脊如同钢刀挖骨,逼得她连气都不敢出,眼皮狂跳,只想着赶紧离开。
近了,更近了。
过程中裴璟没有出声,更没有阻止他。
手碰到门栓的刹那,冰冷粗糙的木质纹理带个她无比的安心。
猛地握住门栓往外拔,裴璟漫不经心地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她浑身战栗。
“孤该叫你傅世子,还是傅小姐?”
傅归荑瞳孔一缩,手僵在空中,全身顷刻间失去力气。
他1銥誮在诈她。
他一定是在诈她。
这些天来她敢保证自己没有任何地方暴露蛛丝马迹,更加不要说他们两个一直没见面。就算是他派探子去苍云九州查看她也不怕,十几年来她用的都是傅归宜这个身份在外行走,他能查到的只有她。
除非他找到了“傅归荑”的所在地,这更加不可能,父亲说他找了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妥善布置好了一切。
傅归荑相信父亲。
可惜她不知道,裴璟手中有一支极为擅长查探、隐匿的暗卫。他就是凭借这支队伍用三年时间肃清南陵朝堂,又在三年内灭掉北蛮。
寻常人查得到的事情,他们能做到;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也能做到。
“太子殿下在开玩笑么?”傅归荑声音空洞飘忽:“这可不好笑。”
她想继续拔开门栓,却发觉它重逾千斤,任凭它如何使劲也纹丝不动。
心里一着急,身体热得像是在煮沸的水里泡着,整个人都要融化,双腿不听使唤软了下来。
身后的人动了,脚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不紧不慢,节奏规律,像鼓锤一般重重敲在她高度紧绷的神经上,震得天灵盖嗡嗡的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不等她回头,一只有力的胳膊擒住她的后勃颈猛然向后扯,冰冷的袖角带起一阵凉风,她竟然觉得有些舒爽。
她一定是疯了。
裴璟的手指很长,却很粗糙,不像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倒像是做过粗活似的,他的食指指尖刚好压在她的喉结上,傅归荑几乎难以呼吸。
傅归荑被迫仰起头,只能看见一个宽大的额头。
“你需要孤现在将你的衣服扒开来验明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