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误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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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当真是极美,或者说,又有哪日不是如此丽质动人。
崔茵没有他想的那么多,纯粹想多吊吊他的胃口,让他先开口说话而已。
到了丹阳那处客栈,崔茵戴好幕离,由手下陪同她进去取箱笼。
萧绪桓在马车里等她,长长叹了口气。
昨夜她那一扑,温香软玉在怀,娇声问他还冷不冷,险些令他失态,自知她是故意而为,今日来陪她取箱子,不得不怀疑,她是因为开心能够拿回和李承璟有关的东西才这样主动亲近。
他当然不在乎崔茵曾经为人妇,还诞育过李承璟的孩子,毕竟当初遇到她时,就是她出嫁之日,是自己觊觎她多时,原以为能大度将此事藏在心底一辈子,却还是忍不住出手,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但他在乎在崔茵心里,自己究竟能不能占有一席之地,否则即便能拥有她,也是幻梦一场。
他忍不住拿自己和李承璟比较,如今崔茵的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两口沉甸甸的箱笼被手下搬上了马车,崔茵回来,摘下幕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箱笼上的锁头有没有被撬开过。
还好,阿爹这两口箱子实在是不起眼,完好无缺。
萧绪桓以为她会打开箱子查验,最终却没有,他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烦闷。
既好奇里面是什么物件,又不想亲眼见到。
“箱子可有问题?”
崔茵笑盈盈道,“没有。”见他脸色从今早出发时就一直蹙眉冷目,她又想起最开始与他提及要来取箱子时,萧绪桓似乎也有些不乐意。
奇怪,这人真奇怪。
一路再没有旁的话,崔茵惦记着阿爹留下的未撰写完史册典籍,一时间将他抛在了脑后。
等回到府中,崔茵便让人将两口箱子搬回了听竹堂。
萧绪桓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愈发沉闷。
“去叫娄复过来。”
娄复来书房见他,有些摸不清头脑,“将军今日不去军中吗?”
“今日暂且不去,”他抬起头,目光如鹰,看的娄复有些心虚,“前几日,郡主找你问了什么?”
娄复一惊,他那日悄悄溜出去,并没有人看到,这几日过去了萧绪桓也不曾问他,以为瞒天过海,却不料他已经知道了,只是没空审问罢了。
“将军恕罪,郡主不过随口问了小的几句闲事,小的以为没什么要紧,便忘了通禀。”
“郡主只是问了小的一句,将军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夫人。”
娄复觉得这没什么,大概是因为萧绪桓对那位夫人实在是太上心了,旁人不知道内情,他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当初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
毕竟要用他的话来说,萧绪桓不仅是爱慕夫人,甚至可以称作……迷恋。
明明娶妻纳妾都是一句话的事,他却有耐心顺着那位夫人的心意慢慢来。
萧绪桓垂眸,“还问了什么?”
“没有了,就这一句。”
娄复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萧绪桓厉声,叫他跪下。
他平日里从不曾如此严厉对待手下,能免的礼节尽数免去,这还是头一次厉声责罚他。
“你跟随我多年,可知按照军中的规矩,不服将令,私自与他人传话,该当何罪?”
娄复手心汗涔涔的,他一向心大,总是替郡主递话,上次的事情萧绪桓没有追责他,他懊恼不已,这次竟然又犯了错。
不等回话,听他继续道。
“我知阿姐的脾气,但你需要记住,到底是我手下之人,还是阿姐的部下。”
娄复有些懵,萧楚华与他是亲姐弟,相依为命长大,世上唯有他二人是至亲骨肉,一向姐弟情深,难道还要论你我?
“今日阿姐不过是找你问话,若是来日,我与阿姐起了争端,娄复,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听阿姐的话?”
娄复半醒半悟,却又不明白,在什么事情上,郡主会与大司马意见相反,起争执。
但他知错,“小的明白了,以后绝不再犯。”
萧绪桓原想给他些教训,终是不忍,只打发了他去军营里操练几日吃些苦头。
从后窗望去,矮墙屋瓦掩映中,隐约远远望见听竹堂的光影。
萧楚华既然记起了疑心,或许崔茵的身份,也瞒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刚才发的时候写作助手抽了,吞了一半的文,刚刚检查改回来了(我尽量8:05或者8:10准时更新,偶尔写晚了可能会八点二十几发出来,贴贴大家=3=
第33章
卷轶浩繁; 崔茵幼时常见阿爹将自己锁在房中,埋首故纸堆; 废寝忘食。
她儿时并不明白这些陈旧的卷轶和史册里有什么值得人钻研的; 只到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大梁南渡前,举孝廉以为擢才之径; 士族把持着的不仅是为官为宦的门槛,更把持着文化教育的命脉,高门士族唾手可得的书籍、字帖; 普通人一生都触碰不到。
太学之中; 也均是士族子弟。
如今偏安一隅,连皇室都掣肘于几个高门士族,情况只会愈发严重。佛道之盛; 烟雨楼台,风流名士追求玄学清谈; 庶族百姓却要为生计奔波。
崔茵记得自己陪阿娘出城去道观上香; 帘后一瞥,才知道这乱世之中,还有人以苦力养家,布衣黔首,流离不定。
阿爹虽只做着小官; 到底是崔氏族人; 虽没有多大的本事能将这些典籍史册传授出去; 但已竭力整理,一生的心血都在这两口箱子里。
崔茵慢慢打开; 清理上面的灰尘; 将书卷手稿分门别类安置。
春草在旁边接过; 归置到书架上,没有出声打扰她。她见娘子眼圈红红的,怕她是睹物思人,思念亡父亡母了。
春草自小在崔茵身边服侍,崔茵未出嫁时,虽没有五娘子那样金尊玉贵,却也是士族家的女儿,没受过什么委屈。
自从家中郎主病故,主母也缠绵病榻,崔茵才不得不妥协接受崔大夫人的安排,替五娘子代嫁。或许没有替嫁这档子事,娘子也能寻一门寻常的婚事,安安稳稳过一生。
崔茵没有沉湎在这种情绪里,近来她与萧绪桓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心里总牵挂着,想打听打听阿珩的消息,也不知道李承璟有没有尽心替孩子寻医问药,崔家有没有苛待阿珩。
可这两日萧绪桓怪怪的,她不明白什么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娘子,娘子,”春草见她手里拿着一卷书,凝眉良久,没有动作,忙唤了两声,“快整理完了,娘子歇会儿,剩下的奴婢来弄吧。”
崔茵抚平书卷上的褶皱,“不用了,我自己来——”
她的目光落到箱子上,忽然顿住了,看了看手里的书,又看了看箱子。
是了,那日她去与萧绪桓说,要去取这两口箱子,他的态度才开始变得怪怪的。
虽然温声答应,也立即带自己去取了回来,可总是沉默着,就连前一晚发生的事情也闭口不提。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沉思片刻,对春草道,“春草,将东西收回箱子里,陪我出去一趟。”
*
娄复领了责罚,今日不在府上,崔茵在晚膳前去了前堂的书房,却没料到萧绪桓还没回来,便站在廊下等。
府里的下人见她站在门外等,纠结再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请她先进去。
下人们也不知道大司马的意思,将这位夫人带回来,究竟是当作客人,还是未来的主子,仆妇婢女们有时候聚在一起说小话,议论起来,虽然众说纷纭,却也不敢慢待轻视崔茵,毕竟大司马对她始终以礼相待,不曾有过什么轻薄的举动。
可书房重地,平日里没有大司马的应允,从不放人单独进去,侍奉笔墨的僮仆不敢直视面前这位清艳绝色的夫人,低头结结巴巴道:“夫……人,大司马不知何时才回,要不您先进去等……”
崔茵看出他方才抓耳挠腮的纠结,笑道,“你们大司马平日里也会单独放人进去吗?”
小僮听见她的声音,温柔如水,涨红了脸,“不曾……不曾单独让人进去。”
他想说可是大司马待夫人不同,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紧张地不知要如何才好。
崔茵瞧出他的窘迫,等在这里闲来无事,随口问他,“小郎君,你今年几岁了?”
小僮见她不仅温柔貌美,也与大司马一样待下人宽厚温和,渐渐松了一口气,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小声答道,“小的十三岁了。”
“可曾识字?”
“识得一些,”小僮说起来有些骄傲似的,话多了起来,“小的识字,家里兄弟姊妹多,大兄他……跟着大司马打仗,没能活着回来,小的家贫,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蒙大司马怜惜,才叫小的来书房侍奉笔墨,略识得几个字。”
说着眼眶酸酸的,忍住没哭。
崔茵静静听完,似叹非叹,道了一句,“你们大司马,当真是个好人……”
萧绪桓从外面回来,恰巧正听到这句夸赞他是好人的话。
暮色下,书房廊下站立的女郎欺霜赛雪的肌肤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雪光,眉眼柔和,在跟小僮说话。
萧绪桓大步走过去,不知为何心里有股淡淡的不悦。
“大司马回来了!”小僮惊喜道,忙行了个礼,匆匆告退。
“夫人久等了。”
他一边略有歉疚的与崔茵说话,一边推开书房的门。
崔茵见他风尘仆仆,身上的软甲还未卸去,脑海里莫名觉得这样的身影有些熟悉。
这一抹思绪飞快被她忽略过去,跟着萧绪桓进了书房门内。
“夫人今日来,可有什么事?”他淡淡问道,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
崔茵却避而不答,娇声反问,“难道无事,就不能来寻萧郎君吗?”
“还是说萧郎君不想见到妾?”
他微微一愣,无奈地笑了笑,“自然不是,夫人何时来萧某都欢迎。”
崔茵眯起杏眸,托腮支肘在书案上,笑着望着他,“是吗?不会像上次一样,打扰萧郎君公务吗?”
那夜令他措手不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萧绪桓没料到她会这样大胆的提起来,想起那晚回去后血热难眠,颇为煎熬,忍不住避开她的目光,含糊其辞道,“不会。”
嘴上说着不会,崔茵却看到他眼神闪躲,有些慌乱。
她忽然想摸一摸他的耳朵,怎么这人不会脸红呢,耳朵也不会红,但她觉得他的耳朵一定热热的。
可是不能,她抬手捻了捻自己耳边的红玛瑙耳坠,眼波流转,继续逗他。
“妾闲来无事,看到书上前人所记载,有解梦验凶吉之说,妾才疏学浅,略通一二,想请萧郎君帮个忙。”
她起身,坐到他身旁,双眸澄澈,认真道,“萧郎君这几日可梦见过什么?妾可以给您占卜凶吉,看看书上所说,是否为真。”
崔茵眼睛一眨不眨,忍笑盯着他,见他神色立刻变得极为不自在,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萧郎君——”
话未说完,她一声惊呼,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相隔极近的英毅面孔。
萧绪桓一臂将她揽入怀中,才发现这盈盈一握的腰肢,根本不需要用手臂,他一只手就可以环住。
他倾首,在她耳边低语。
“夫人觉得,萧某该梦见什么?”
崔茵紧张地住着他袖口的衣襟,心隆隆地跳动,耳边是他压抑的喘息和滚烫的声音。
完了,他耳朵红没红崔茵不知道,但是她的耳朵,这下肯定比玛瑙耳坠还红了。
她平复了一会儿心跳和呼吸,微微挣扎向后,腰间的手却加重了力量,不让她逃离。
崔茵红着脸抬眸瞪了他一眼,“妾不明白,为何这几两日萧郎君对妾有些不耐烦,是因为妾行事轻佻,惹您厌烦了吗?”
眼下轻佻的可不是她,萧绪桓微微一滞,想起什么,否认道,“萧某从不曾认为夫人轻佻,也从未厌烦。”
“那是为何?”她气鼓鼓的,杏眸圆瞪,赌气似的用力揪了一下他的领口,“自从妾跟您提起那两口箱子,您就不开心……”
“萧郎君,您以为,箱子里是什么?”
第34章
她泠泠的声音出口; 杏眸逐渐从逼问时的锐利染上了戏谑的笑意。
萧绪桓闻言,箍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放开; 双眉微蹙; 移开目光,也与她拉开些距离。
再也没有什么伪装出来的从容和大度,他承认; 一想到崔茵心心念念拿回与李承璟有关的东西,他内心便有压抑不住的嫉妒。
是的,嫉妒; 想不到有朝一日; 他也会有这种不理智的情绪。
崔茵见他只是松开了自己,沉默不语,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寒气。
她不再逼迫他回答,而是直接起身; 向外唤人; “春草,将东西带进来。”
书房门被打开,春草领着几个下人,将两口熟悉的箱子搬来进来,向二人行了个礼; 立刻退了下去; 带好了房门。
萧绪桓不解地看了箱子一眼; 又重新看向崔茵,眉眼间; 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沉声问道; “夫人这是何意?”
崔茵这是第二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上一次,还是自己送青团的那次,他因公事烦忧,自己无意又添了一把火。
不过这两次的生气本质上是一样,他气在哪里呢?
崔茵笑笑,将一口箱子推到他面前。
“萧郎君,如果下一瞬,妾将它打开,您会怎样?”
萧绪桓冷冷地看着她的眼睛,唇角微捺,会怎样?
会生气,会愤怒,会有滔天的嫉妒之情,但又会对她怎样呢?她三番两次撩拨自己,难道就没有想过,凭她的力气,对自己而言比折柳撷花还要来的轻松,但凡他有心想对她做些什么,都轻而易举。
相比丹阳城外重新遇到她的那一次,雪夜里眉间隐忧的纤弱美人,和面前胆敢对自己调笑激将的崔茵,他还是更乐意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萧绪桓认命似的闭了闭眼睛,摇头道,“我说过,夫人永远不会有错,萧某自然不会对夫人怎样。”
只是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崔茵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那一句话,有沉沉的叹息。
无奈,还有……几分纵容。
她愣了愣,见他闭着双眸,悄悄伸手,指腹在他手心轻轻挠了几下,在他耳边低语,“妾知道,萧郎君很是在意一个人。”
“上次妾将亡夫的喜好记混,萧郎君就生气了,这次萧郎君见妾将亡夫遗物带回,便又生气了……”
她说着,在他掌心作乱的手指被萧绪桓一把握住,只见他蓦然睁开了眼,抓住她的那只手的手背,青筋凸起,微微颤抖。
他凝眉盯着崔茵。
自己已经再三避让,她怎么还不依不饶,非得惹怒自己。
崔茵也察觉到,空气似乎都被他压抑的怒火点燃,他眸色幽深,有漩涡似的危险气息。
可她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手腕,挣脱不开,玉容顿时委屈下来,眼尾微红,泫然欲泣道,〃可这难道不是萧郎君自己猜测的吗?妾可从未说过,箱子里是亡夫遗物。〃
说着,另一只手解开未上锁的锁扣,将箱笼的木盖打开。
一箱卷轶,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萧绪桓眼前。
猝不及防,他甚至没反应过来,目光落到最上层的几本书之上,上面赫然写着《观涛轩主人文集》《小幽山史编》等字样。
“这两箱文稿,皆是亡父的手稿和藏书,可不是什么亡夫遗物,”他怔愣片刻,才听到耳边之人小声哀怨,“萧郎君误会了妾的心意,还说不会对妾怎样呢——嘶……”
崔茵重新挣脱了一下他的手,冷吸一口凉气。
萧绪桓回过神来,立即松开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