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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殊色误人-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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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萧绪桓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起身,凝视着她那双充满关切的星眸。
  “你可还记得,胡人有个不满二十岁的将领,名唤解裕。”
  “他放言攻打寿春一带,朝廷抽走了兵力来防他,然而他根本不会带着大军去寿春,而是带人朝蜀地赶来。”
  崔茵听着,紧张了起来,“可你这次来,只带了这么一点兵力,大军都被抽调到了徐州和寿春。”
  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
  秀眉一下子舒展开。
  萧绪桓早就打算来这里,那便是在李承璟调兵之前就知道了胡人的意图,既然如此,还能从容赶赴荆州,便是早有了对策。
  “你之前说,西蜀不能打,是为了借他们的兵力吗?”
  萧绪桓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尖。
  “夫人聪慧,一想就明白。”
  解裕的父亲曾是大梁之人,早就深谙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权力纷争,如他所愿,放话南下,崔谢两家和李承璟一边为了御敌,一边为了打压萧绪桓,将他派遣到了西蜀攻打刘泰。
  西蜀险峻难攻,只要两方打起来,必是两败俱伤,届时解裕就可以轻而易举吞占西蜀。
  萧绪桓与刘泰借兵回攻解裕,刘泰这种老狐狸为保全自身,绝不可能掺和进来。
  所以此次应邀前去,是还有别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只有借西蜀的兵力,才能与胡人几万大军相抗。
  “茵茵,刘泰此人,臭名昭著,你也是知道的,我若告诉你实情,你为大局考虑,怕耽误战事,定然说什么也要去。”
  他擦去崔茵眼角溢出来的一滴眼泪,轻声道,“但我为人夫,绝不会让人羞辱我的妻子。茵茵,我不想你去,不想你受委屈。”
  “办法总会有的,绝不能让你涉险。”
  崔茵回握住他的手,摇头道,“怎么能算是委屈,若我不去,你们延误时间,解裕提前赶到,万一刘泰恼怒和他联手岂不更糟?”
  她用手指抵住他的唇,不让他反驳自己的话,沉吟片刻,抬眸道,“还有,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味让我躲在你身后,你手下之人,会不会有怨言?”
  “我本就是崔氏女,李承璟那一道封赏,叫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份,崔家不善,本就害过你,你手下之人痛恨无比。纵使他们能够一时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对我有怨言,其实内心也是不认可我的。”
  她抱住他,在他怀里默默垂泪,“桓郎,我即便柔弱,也不是胆小之人,你就让我去吧。”
  萧绪桓听着他说的这一番话,内心百般滋味,微微有些动摇,但还是拒绝了,抚摸着她的长发,“日久见人心,不会有人不接纳你的……”
  崔茵忽然抬起脸来,看着他,咬了咬唇,“郎君,你这番打算,日后定然是要与朝廷翻脸了,我信你会赢,但你有没有想过,待到功成那日,我若依旧是要事事躲在人后,被你呵护的娇弱无能的崔家女,天下人会怎么看我?”
  “不说天下人,你的手下,你的亲信之人,会不会愿意有我这样的一个主母,他们可会敬我服我?”
  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
  崔茵看着他,见他眼底终于慢慢起了一丝波澜。
  ***
  阿珩昨日玩疯了,原本那个点早都应该困了,郑嬷嬷将他带回来,刚刚将他玩的脏兮兮的小脸洗干净,小家伙便又没了困意。
  眼睛眨巴眨巴看了一圈,没找到阿娘的身影,揪着郑嬷嬷的衣袖,朝外指了指。
  郑嬷嬷笑道,“昨天夫人不是陪过小公子了吗?夫人今天累了,小公子乖乖早点睡,明早就能看到夫人了。”
  阿珩才没有那么好糊弄,转过脸去生闷气,崔茵不在他也不会轻易哭,默默在心里记账。
  今日一大早,外面的树上飞来几只杜鹃鸟,阿珩被叫声吵醒,揉了揉眼睛,闻到熟悉的香气,一下子睁开眼,看到阿娘正在给自己掖被子,小手抱住阿娘的胳膊,笑了起来。
  崔茵替他穿好衣服,亲了亲小家伙睡得红扑扑的小脸,“珩儿真乖,昨晚没有哭是不是。”
  阿珩趴在崔茵的肩头,才看见后面还有个人。
  顿时皱起了眉毛。
  萧绪桓看他变脸变得那么快,好笑道,“昨天还乖乖叫爹爹带你去玩,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阿珩不理他,闭上眼睛打哈欠。
  他知道,阿娘每次撇下他不见了,就一定是被这个坏人抢走了。
  只他没想到的是,三天之后,阿娘亲了亲还在睡梦中他,随着这个坏人离开了荆州。
  作者有话说:
  请假:今天太忙了没时间码字,只能保证0点前更新,大家可以明天来看,非常抱歉。9。7日留


第60章 
  蜀郡。
  这座城池被刘泰父子把持已经二十多载; 刘泰先前为节度使,当年大梁朝廷自顾不暇; 羯人南下围住了长安; 大梁仓皇南渡建康,反倒是蜀地平安无事。
  刘泰占据此地,原本只有守成之势; 却在十年前一场瘟疫中,趁机拿下了比邻的南羌部族。
  南羌土司率部归降,刘泰的势力愈发膨胀; 就连羯人都不敢对其出兵。
  如今的蜀郡城郭; 早就按照宫城的模样建造起来,据传私底下,刘泰手下亲信已经称呼其为蜀王; 称其长子刘淳为世子。
  刘泰姬妾成群,却只有刘淳这一个儿子长大成人; 素来倚重。
  这父子一脉相承; 好色好戮,当年南羌归顺,刘泰父子将几家南羌贵族贬斥为奴,将几个头领的头颅割下作为酒器,以此吓众。
  南羌人以族长为尊; 刘泰他们想要驯服羌人; 却不敢轻易动土司钟隆的命。
  他们以此杀鸡儆猴; 告诉钟隆哪怕是迫于一时的瘟疫才想要归顺刘氏,也要乖乖听话。
  钟隆为保全族人性命; 屈为其臣下; 还将自己的独生女儿献给了刘泰为姬妾。
  ……
  刘淳从城外赶回宫室; 看见大白天里,大殿中仍旧燃着上百只蜡烛,丝竹靡靡,舞姬们的皮肤被照的如同沃雪。
  “父亲,”他抬眼从刘泰身边坐着、持酒壶的钟姬身上掠过,垂下眼睛,禀奏道:“萧绪桓一行人已经再来的路上了。”
  刘泰的视线始终不曾从舞姬们身上移开,听见儿子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半杯残酒,让钟姬为其斟酒。
  “只他自己,还是带着他夫人?”
  刘淳想起探子送来的消息,笑了笑,“自然是一起来的。”
  刘泰闻言,面露喜色。
  “姓萧的手里才这么点兵力,竟也有要向我低头的一天。”
  刘泰以为,萧绪桓是被建康那些人排挤出来,被迫来与他交手,碍于人手,不敢轻易动武。
  应邀前来,也是担心自己趁胡人南下,建康无法派兵援助,主动攻打荆州。
  他的确有这个意图。
  “北面新修了一处宫殿,还缺人不曾住进去。”
  刘泰眯起眼睛,“送上门的美人,岂能不收下呢?”
  ***
  群山连绵,越向西走,崎岖的山路越发不平。
  崔茵坐在马车里,看窗外苍翠的山色。
  这半年多来走过的地方,远比过去二十年的人生所经历的更多。
  她一点都不怕跟随他们来西蜀,只是有点舍不得阿珩,怕小家伙哭闹,特地在天亮之前出发,离开了太守府。
  杨夫人答应她,一定照顾好阿珩。
  她正支颐想着阿珩,马车外面的发出一阵声响,继而听到程改之高亢的说话声。
  崔茵正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手刚刚拂开车帘的一角,就被人制止,按了回去。
  指尖相触,微微有些粗粝,她知道那是萧绪桓,见他不愿意让自己向外看,便在车里等着,过了一刻钟,马车停在了路边。
  天边起了风,萧绪桓推开车门走进来时,崔茵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郎君,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等他坐在自己旁边,崔茵便看见他衣服上沾了血,她吓了一跳,忙拉住他的手,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萧绪桓笑了笑,将她焦急的神色尽收眼底,等她的手碰到自己腰侧时,稍微一用力,将人抱了个满怀。
  “我没事,方才程改之他们抓住了一个探子,这血是探子身上的。”
  那探子身上中了箭,他不想让崔茵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那年在江州,流民作乱,她便是因为见到杀戮的场景,大病了一场。
  崔茵松了一口气,轻轻回抱住他。
  她皱了皱眉,想起萧绪桓这次只带了百十人,其余的兵力不知道安排到了哪里。
  她猜大军应该是悄悄朝蜀郡前进了,萧绪桓带着这么一点人去蜀郡,刘泰若是敢对他动手,大军立刻会攻打西蜀。
  萧绪桓松开她,大概是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怕熏到她。
  “夫人熟读经史,可有读过兵书?”
  崔茵微微有些脸红,她从小与崔家族中的姊妹们在家学读书,阿爹又是那样文绉绉的人,不曾学过什么兵法。
  “没有,”她摇摇头,想不明白,“不是刘泰他们要请你去蜀郡的吗,怎么还会派探子来?”
  萧绪桓盯着衣角沾染的那一丝血迹,无声笑了笑,眸光微寒,“不一定是刘泰派来的。”
  ……
  程改之抓到的探子,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一行人继续赶路,此次并非行军,他们走得不紧不慢,又因为大司马夫人一道上路,事事以她为先。直到天黑,在一条小溪边的平坦处扎营歇下。
  崔茵没有带春草来,她和郑嬷嬷一起留在荆州太守府照顾阿珩,身边这次跟随着的婢女,是萧绪桓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个女护卫,名唤阿英,崔茵邀她一起进营帐里来休息,阿英摇了摇头,坚持要在外面守着。
  “外面蚊虫多,等郎君回来,你再出去也不迟。”
  无论崔茵怎么劝她,阿英都只是拒绝。
  她笑了笑,“那好吧,你陪我去溪水边一趟。”
  溪边长着半人高的苇草丛,阿英怕这里有蛇,先过去探了探,才让崔茵过去。
  溪水水流平静,夜幕下的河岸边,清风曳曳,苇草轻摇,崔茵蹲在水边,认真洗一方帕子。
  不远处值守的侍卫正在生火,月下水波粼粼,偶有几声蛙鸣。
  萧绪桓交代好了手下之人,正要来寻她,见营帐里空无一人,便寻到了水边,见她纤细的背影在苇草掩映下,只露出一截雪白的鹅颈,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笑着转过头来。
  她刚要开口喊他,却见萧绪桓眸光一暗,腰间的长剑出鞘,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赶了过来。
  崔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边蹭的一下划过一阵金属声,一截断箭被阿英击飞。
  萧绪桓一把将她揽起,带到了身后。
  崔茵才回头看见,对面黑黢黢的草丛里闪着几道银光,一群黑衣人持着刀剑,纷纷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阿英!带夫人回去。”
  营帐那边,众人也都听见了声响,程改之带着人冲了过来。
  对岸十几个黑衣人没有再跨过溪水,而是反方向跑去。
  萧绪桓带人追了上去,程改之则让剩下的一部分人守着营帐,自己另带了几个人,去周围检查是否还有别的偷袭者。
  阿英护在崔茵身边,寸步不离。
  见她眉头紧锁,似是被吓到了,不禁有些自责。
  “夫人,都怪我,不该带您去水边的。”
  崔茵摇了摇头,“你方才救了我,怎能怪你?”
  她只是看到那截断箭,有些心有余悸,那种金属发出的风鸣声,实在是令她记忆深刻,白日里闻到的那股血腥味也重新涌进了脑海中。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混混沌沌,有些剧痛。
  “夫人若是累了,就先睡吧。”
  崔茵扶额,一阵天旋地转,一面还牵挂着萧绪桓去追那些刺客,一面忽然觉得这种头晕的感觉很是熟悉。
  就像是很久不曾做的噩梦中,那种陷入梦境的无力。
  自从逃出李承璟的掌控之后,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噩梦了,那种前世的宿命感曾经压抑的她喘不过气来。
  最后一个画面,永远停在了一个陌生人闯进门来,自己不曾看清那人的脸,就已经没了气息。
  她已经很久不去想那个像是前世的噩梦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似乎是因为当年在江州遇到叛乱留下了心理阴影,听见那阵箭声,才激起了内心的不安。
  崔茵模模糊糊听到阿英劝自己先睡一觉休息的声音,但自己内心怕极了再次陷入梦境,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却越来越沉,怎么也睁不开。
  梦里又是熟悉的潮水声,却不是自己被李承璟囚困在江心所听到的声响,而是从豫章回建康时,水路的船上,每日都能听到的水声。
  她看到那个自己被李承璟接到了建康的别院中,却很是欣喜,原本也有困惑,却被李承璟的花言巧语欺骗了过去。
  李承璟以阿珩作为要挟,要求她留在别院,无名无份。
  梦中的自己从崔家的下人口中知道了实情,与李承璟大吵一架,大病一场,因此没有了钟山那段经过。
  她割舍不下阿珩,却又不愿意和李承璟虚与委蛇,试图想要借崔大夫人之手逃离,依然是失败了。
  李承璟将她寻回,送到了江心的小洲之上囚禁了起来。
  ……原本零星模糊的片段,第一次被串联起来入梦。崔茵第一次在梦里,看见了自己的另一个故事。
  直到最后一个画面,她看清了那个突兀地闯了进来,满怀愧疚对自己说对不起之人的模样。
  ……
  “茵茵。”
  崔茵倏忽睁开眼,被眼前的光亮恍了眼睛,重新再慢慢睁开,心跳咚咚,手心冰凉。
  萧绪桓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做噩梦了,是今夜被吓到了?”
  她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自己身在营帐之中,方才睡了过去,做了噩梦。
  眼前的男子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衣服上沾着草屑,长剑被搁在一旁。
  崔茵看着他,眼眶酸涩,整个人微微颤抖,声音喑哑,“桓郎……”
  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萧绪桓只当她是被吓到了,将这一具微微颤抖落泪的娇躯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安慰道:“无事了,别怕。”
  崔茵紧闭着眼睛,伏在他的肩头,落泪纷纷。
  没有人知道,她方才在梦里,看到那个在自己死后说对不起的人,竟是萧绪桓。
  作者有话说:
  呜呜对不起又迟到了


第61章 
  崔茵一时分辨不清; 究竟那梦中所见为真,还是因为如今身边人是他; 故而潜意识里将他视作救赎; 才臆想出来梦中的那个场景。
  大梁崇尚佛道,她没有细辨过那些经义道法,轮回因果; 只当是祈福求运的普通寄托,但每每梦见这个古怪而真切的梦境,她都忍不住怀疑; 难道世上真的有重生一世之说。
  萧绪桓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记得她当年在江州受惊不小,怕她被今晚的事情吓到,不住地轻声安慰; 轻拍着她的背,温柔无比。
  “茵茵; 无事了。”
  崔茵慢慢从他肩头抬起脸来; 长睫上挂着泪珠,垂眸看了一眼,见他衣襟都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了,伸出手指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她不敢看萧绪桓的眼睛,想着就让他误会自己是因为害怕才哭罢了。
  一个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是真是假的梦; 如何同他开口?更何况前世轮回这样的怪力乱神之说; 他也不一定会相信。
  在去钟山之前; 她与萧绪桓素未谋面,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梦里自己不曾有这一段交集; 被李承璟困在江心小州之上; 更不可能与他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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