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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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的。”隋瑛往冯嘉幼那边走。
“隋小姐说的‘应该’,指的若是我父亲当年两次施救,那大可不必。”叶适舟跟着她走,“医者救人不谈恩情,那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听见“他们”两个字,隋瑛叹了口气。
她知道叶适舟从小在医术上比他父亲更有天分,却被勒令终身不得行医,无异于杀人诛心。
这厢冯嘉幼一边盯着谢揽,一边问骆清流:“你说徐督公是个好人?”
骆清流漫不经心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阉党怎么会有好人,何况阉党的首领。”
冯嘉幼说了声“不敢”。
“这世上还有谢夫人不敢的?”骆清流想翻白眼,“我家督公在朝堂是个狠人,但你是懂官场的,权势之争,也是观念之争,无论有什么抱负,都得先打赢了才有资格说话。”
冯嘉幼道:“我明白,但‘打赢’的方式也分许多种。”
徐宗献一些无法无天的血腥作为,是她所不齿的。
骆清流趁机劝她:“唉,你别管督公对待别人如何,他肯赠你们功绩,说明对你们的评价应该挺高,只要你们夫妻不去挑战他的底线,他不会轻易对付你们的,尽量老实点。”
冯嘉幼看向他:“那督公的底线是什么,李大人?”瞧他的表情应该是的,“你既知道李大人与徐督公之间的关系,看来徐督公对你的评价也挺高……”
骆清流察觉到危险,警告自己不要再接话了,不然指不定哪句话说的不妥,连督公都给卖了,这女人根本不是人。
恰好感觉有人靠近,他转头望去,见是隋瑛和叶适舟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骆清流冷哼一声,重新坐到了马车的驾驶位上,将自己的斗笠帽檐压低。
冯嘉幼也闭了嘴。
“小嘉,你这夫君不老实啊。”隋瑛走过来冯嘉幼身边,“我问他传闻是不是真的,他还跟我玩儿谦虚。”
“他不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冯嘉幼看着谢揽被大鲵追的四处逃避。
“这你就不懂了吧。”隋瑛难得比她懂一次,“他正找机会,并不紧迫,游刃有余的。”
冯嘉幼宽了宽心:“连你都看得懂,那看来并不惊险。”
“你这话什么意思?”隋瑛伸出食指戳了下她的脑袋。
冯嘉幼被她戳的脑袋一歪,眼尾余光恰好瞥向了祭台。
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散了之后,她惊讶的发现祭坛上吊着一个木笼子,村民顾着逃命,济州卫忙着抓鱼,原本作为祭品的女孩儿竟然还被关在里面。
冯嘉幼正想喊人去救她下来,蓦然发觉这女孩儿不太对劲儿,坐在笼子里一声不吭。
回想一下,方才祭坛这边争执的如此激烈,似乎始终没有听这女孩儿开口哭喊过?
是父亲惨遭杀害伤心过度,还是被村民当成祭品关起来吓到了?
她询问叶适舟:“叶公子,石匠的女儿是不是个哑巴?还是精神状态有问题?”
叶适舟微微愣:“不曾听说过。”
被她一提醒,他和隋瑛也朝祭坛望过去,也发现了笼子里的女孩儿。
叶适舟凝眸:“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冯嘉幼:“怎么说?”
“这女孩儿名叫巧贞,并非石匠的亲女儿,是四年前石匠从山上捡回来的孤儿,当时年仅十一岁,听说干干瘦瘦,瞧着挺可怜,石匠无妻无子,便认成了女儿。”
叶适舟平时话很少,也不喜欢和活人打太多交道,但说起由他验尸的案子,总是头头是道,“可这小姑娘越长越美,十里八乡想娶她的越来越多,都被石匠打发了回去,且每次有人上门说亲,他便喝的烂醉如泥,还将巧贞打的遍体鳞伤,骂她不要脸面又勾引男人。如今他会毫无反抗的被人掐死,也是因为大醉的缘故……”
隋瑛懂了:“你是怀疑石匠对巧贞有不轨之心?”她骂了一声禽兽,“若是如此,那他真是死有余辜。”
离得远,看不清楚容貌,但冯嘉幼想也知道这巧贞必定美貌,不然不会拿来当做祭品献祭给龙王。
等一下,冯嘉幼倏地拔高声音:“你说她是四年前被捡回来的?”
“对。”叶适舟反应过来,衡王是五年前来的,“谢夫人难道怀疑她是大鲵的饲养人?”
冯嘉幼问:“我听崔将军说,这济河附近的村子都是宗族聚集,根据我以往阅卷分析,这样的村子凝聚力是很强的,出现罪案的可能性也比较小?”
叶适舟点头:“石匠被害,是两年来济河村子发生的第一起命案。所以告诉村民石匠的死因之后,他们不肯相信。”
冯嘉幼越看这巧贞越可疑,被派来济河边养鱼,还碰上个变态,心里恐怕早想将石匠杀了。
但又害怕暴露自己,一直忍着。
三日前大鲵被骆清流引了出来,“济河龙影”泡了汤,她终于不用再忍了,便杀了石匠,扔在了河边,本想让大鲵将他吞吃进肚子里,以消心头只恨。可惜大鲵只爱吃腐肉,又给吐了出来。
但有一点冯嘉幼想不通,她若是个厉害人物,为何不跑,甘心留下来当祭品呢?
冯嘉幼再次朝那祭坛上的笼子望过去,目光幽深。
倒着推论。
“济河龙影”泡汤后,巧贞正是因为想当祭品,才杀了石匠。
村民不是说了吗,是石匠触怒了龙王,必须拿他的女儿来平息。
巧贞为什么要当祭品?
就像她之前猜测过的,既然大鲵原本的用途已经被骆清流搞废了,那不如废物利用一下,改为抢夺账本。
这次的目标不是挟持冯嘉幼,是冲着谢揽!
冯嘉幼瞳孔紧缩,猜测巧贞很快会操控大鲵去扑咬自己,谢揽正与它缠斗,见状一定会去救她,她就能趁谢揽不备下手。
一般的刀剑攻击谢揽尚有能力防备,但她会下蛊,谢揽一直在对付大鲵,且她又一直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稍有不妨便会中招!
冯嘉幼思绪转的飞快时,敏锐察觉到远方笼子里的巧贞也看向了她。
她心头倏地一紧,无论猜的对不对,先要提醒谢揽。
她朝谢揽的方向大喊:“夫君……!”
冯嘉幼的嘴巴才刚张开,就听那大鲵也发出了上岸之后的第一声叫声,尖锐刺耳,完全将她的声音压了下去!
只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巧贞就是饲养人!
但离得远,她阻挡不及,声音也被压住,那大鲵更是直接往祭坛爬去,目标正是用来献祭的木笼子。
笼子里的巧贞似乎才活过来,惊恐的抱成一团,藏在手臂下的唇角,却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冯嘉幼果然聪明,可惜有些晚啦。
“怎么没人将她放出来?!”崔子骁依稀记手下有人去开了笼子啊。
而且问也是白问,济州卫全都散开了,只有他还追着大鲵,帮谢揽打个下手。
幸好以谢揽的身手,快那大鲵一步过去救下她不难。
但谢揽却并未跃去祭坛,而是落在他身边:“我挡着,你去救!”
说完抓起了他的手臂,像扔横刀一样,将他甩飞了出去。
“搞什么?”崔子骁被他扔在祭坛,还摔了一骨碌,扭头看他也不寻时机了,一刀扎在大鲵的尾巴上,定住了它,代价是被它回头冲撞,胸口被抓了一爪子。
“救人啊发什么愣!”谢揽转头吼他。
宁可挨一爪子见点血,他也必须将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崔子骁。
因为谢揽实在被冯孝安的美人计搞怕了,“初一”和“十五”的教训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这辈子但凡还有这种救美的好事儿,全都让给别人。
第69章
抵达京城。.
原本冯嘉幼无计可施, 吓的花容失色,咬住了屈起的手指。突见这一幕,不由愣了愣。
骆清流已从马车跳下来准备过去祭台,见状停下了脚步, 惊讶道:“他发现了?”
冯嘉幼摇了摇头, 不然谢揽不会拼命去拦, 更不会将崔子骁扔上祭坛。
他单纯就是不想亲手去救人。
冯嘉幼略微能懂,南疆王的遭遇把他给搞怕了。
她禁不住有一些想笑, 自己推敲半天才摸到头绪的算计, 就这样被他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给躲了过去。
可也不能说是侥幸,是他比较善于总结教训。冯孝安的“栽培”功不可没。
冯嘉幼才刚要松口气, 又替崔子骁捏了把冷汗。这巧贞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能抓一个是一个, 估摸着会朝崔子骁下手。
但人心总是最难猜,谢揽的举动出乎预料, 巧贞的反应同样在她预料之外。
祭坛上, 崔子骁虽然不明白这位谢千户在搞什么, 但情况危急, 他既离得近, 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挥刀去砍牢笼上的锁, 却发现笼锁早已掉落在地。
他正纳闷这笼中少女为何不逃, 少女“嘭”地一声踹开笼门,跳出了笼子。
她本就漂亮, 因要献祭给龙王, 更是被精心装扮过, 先前下雨时都有村民专门为笼子撑伞。
但此刻她的五官都被气到变形, 一出笼子便飞身而起,朝着谢揽扔出一大把形似柳叶状的银制暗器:“去死吧你!”
那被谢揽定住尾巴的大鲵也突然变得凶狠,尾巴被刀锋撕裂,也要去撕咬谢揽。
诧异中的崔子骁迅速冷静下来:“原来是你!”旋即一个箭步朝她奔去,本欲砍笼锁的刀向她劈去!“谢千户小心!”
像这样的明攻谢揽岂会在意,前后夹击之下,他一手攥着刀柄抵挡大鲵锋利的牙齿,一手抽出背后第三柄横刀,手腕一转,横刀像一面盾,将暗器悉数挡下。
崔子骁能当上济州卫的统领,也不是吃素的,而巧贞的武功也就一般,三两下便被擒住。
知她或许善于用蛊,崔子骁万分小心,一脚踹她腿弯,将她踹到在地,刀刃抵住她的脖子。
学谢揽对待骆清流那般,也直接割她一道血口子,只是拿捏不住火候不敢割的太深,厉声喝道:“停下来!”
巧贞愤恨地瞪他一眼,嘴唇微动,不知念叨了些什么,那大鲵倏地转身,四脚飞快的往河里爬,身体笨拙,摇头摆尾的模样瞧着竟有几分滑稽。
谢揽本想阻止,不过饲养人既已被抓,这大鲵已是无足轻重。
刚收了刀,便被崔子骁劈头盖脸一顿骂:“谢千户是不是早就怀疑是这女子了?但又不确定,才拿我来试探?”
谢揽:“……”
崔子骁怒道:“还好她没有朝我下手,不然我不一定能够及时躲闪,真要被你给害死了!”
话音落下,他刀下的巧贞“呸”他一口:“你算什么东西,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的蛊那么宝贝,怎么舍得给你用?”
崔子骁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强忍住才没有一刀砍死她。
巧贞又瞪着谢揽:“何况他都拿你来试探我了,可见你的命他一点都没放在眼里,我又何必浪费心血在你身上?”
崔子骁也瞪着谢揽:“谢千户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势必弹劾你意图残害同僚!”
谢揽真要冤死了,他倒不怕弹劾,但确实险些害了崔子骁,不给个解释说不过去。
“崔将军,我和你一样完全不知情,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此时济州卫已经围了上来,说自己从前被美人计搞怕了有些丢脸,谢揽轻轻咳嗽了下,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我夫人在此,她极为善妒,我又比较惧内……”
谢揽话说半茬子倏然反应过来,这个理由好像也不怎么光彩?
但崔子骁毫不怀疑,立马相信了。毕竟在谢揽出刀之前,他甚至以为谢揽是被冯嘉幼扶持起来参政的傀儡。
既不是故意的,崔子骁对谢揽的怒意散去,又庆幸道:“那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巧贞却更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睁大一双美眸愣了许久。
她个头小小的,一跺脚像个小孩子般哭闹起来:“欺负人,你们欺负人!”
冯嘉幼几人往祭台这边走,快走到跟前时,许多济州卫包括崔子骁在内,朝她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两眼。
冯嘉幼觉着奇怪,但不曾表现出来。
她走到谢揽身边,先去看他胸口的伤,衣裳被抓破了几道口子,有血迹浸了出来。
谢揽见她皱眉,忙安抚道:“不碍事的。”又低声道,“幸好没抓到账本。”
此事揭过去,崔子骁开始厉声审问:“何人指使你饲养怪鱼陷害王爷?”
“我陷害哪位王爷了?我不过就是养了条鱼。”巧贞扬着头道,“在大魏养鱼犯法吗?”
崔子骁冷笑:“你养什么鱼不好,将似龙的鱼饲养的如此庞大,你敢说你没有企图?”
巧贞气鼓鼓地瞥他:“我就问,在你们大魏将鱼养的膘肥体壮犯不犯法,再说我的鱼只吃腐肉,都是我从山上捡来的腐烂的动物尸体,它从未害过人,错在哪里了?哦,济河龙影现,衡王受命于天?这是有心人传的,又不是我,我犯了什么罪,怀璧其罪?”
崔子骁真被她噎住了,指着谢揽:“那你为何谋害谢千户?”
巧贞看一眼谢揽就直磨牙:“他打伤了我的鱼,我想替鱼出气不行吗?再说他武功那么高,我的暗器他不是全躲过去了?”
“还挺伶牙俐齿。”骆清流压了压帽檐,在冯嘉幼身后小声说,“藏得也够深,害我怀疑错了人。”
冯嘉幼心道你不就是冲着叶适舟来的,除了他,你有怀疑过别人?
叶适舟向前一步:“让我看看你的手。”
巧贞笑道:“哎呀,怀疑我爹是被我掐死的啊?”
随后大方的伸出双手,叶适舟上前去看,且想伸手去触摸。
“别……”隋瑛拽了他一下,“她会蛊,你小心会有蛊从她皮肤底下钻出来。”
“我不怕蛊。”叶适舟说了声“无妨”,上前去一根根捏她的指骨。
巧贞啧啧嘴,戏谑道:“小仵作,我的手是不是很漂亮?”
“一般。”叶适舟认真回答,“若成了尸体,水分少些,手指细些,勉强尚可。”不顾她变脸,松开了她,朝冯嘉幼摇了摇头,“不是她。”
“当然不是我,我怎么会掐死自己的爹呢。”巧贞抿着嘴儿笑,“实话告诉你们吧,是赵斌干的。”
叶适舟朝村子的方向走:“我去看看。”
隋瑛见识过那群村民的凶悍:“我跟你一起。”
冯嘉幼看过名册,知道赵斌正是赵村长的儿子,看来是被她有意无意撺掇着干的,这小姑娘年纪小,心眼儿不少。
而且她发现崔子骁正盯着自己看,像是在等她拿主意,该怎样审这狡诈的女子,才能令她当众承认饲养大鲵是为了陷害衡王。
济州卫见自己的长官看向冯嘉幼,也纷纷跟着看。
冯嘉幼却假装没看到:“夫君,咱们只是听闻有怪鱼出没济河,以免怪鱼伤及济河百姓才过来帮忙的。如今既抓到了养鱼人,命她将怪鱼召唤出来,关进笼子就好。剩下的便是济州卫和济南府的事情,咱们也该启程了。”
谢揽听出她想撇清关系,朝崔子骁抱拳:“崔将军,我们夫妻着急回京,就此别过。”
崔子骁想拦:“谢千户……”
但谢揽和冯嘉幼已经转身,往他们的马车方向走。
身为车夫的骆清流自然跟着走。
走出济州卫的耳力范围,谢揽问道:“幼娘,这女人冲着账本来的,分明是驸马爷的人,你为何不管了?”
冯嘉幼挽住他的手臂:“正是如此才不管了,不能给衡王当证人。我起初以为此事是太后党所为,那么衡王应该是被诬陷的。若换成驸马爷,我不敢保证衡王不知情,没有和驸马爷勾结,等时机成熟时,搞出‘济河龙